调式体系，是指音乐民族性的特殊表现之一。由于民间音乐是群众性的集体创作，无可避免地受到各不同地区的群众不同审美意识的制约，而呈现出不同的地方特征。

一、徵羽调式体系

有关我国的民族调式体系，在新中国成立前和新中国成立初期，常常以欧洲的大小调体系观察我国音乐，解释了不少问题，也有很多问题解释不了。后来以宫、商、角、徵、羽调式或五度相生调式论之，这确实概括了我国音乐的实际现象。然而，这是否就是体系呢？大小调体系中的大调与小调是平分秋色的兄弟俩，宫、商、角、徵、羽5种调式也是平分秋色吗？从存在的实际看，不是的。至少角调式就极少。从民间音乐看，宫调式并不普通，远不像欧洲大调式那样举足轻重。在我国传统音乐中倒是徵调式、羽调式特别多，再是商调式也不少。因此如何论述我国的调式体系，成了学者们非常关注的课题。

民间音乐一般没有专业作曲家，前面说过，新乐曲的产生，往往是在原有乐曲群的基础上变化发展的。不论新曲的唱词是什么结构，有多长，是什么感情，什么风格，它们总是保持原曲在旋律线、音程特色、主干音级、字腔比例（字多腔少还是字少腔多，后同）关系、节奏与腔式特征、调式状况、基本结构等等方面的遗传特征。在旋律方面，常常是某句旋律的头部、腰部变化都大，而尾部却保持稳定的传承性。这就概括出了终止式在遗传基因方面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徵羽两大终止群体

我国民族民间音乐中的终止式，按三足鼎立为最稳健的原理，以3个音级为主构成各种终止式。就五声调式而论，在它的基本音列中，大体有以下上行与下行的几种终止式。

La Sol Mi、re Do La、La Do re、Mi Sol La与Sol Mi re、Do La Sol、Sol La Do、re Mi Sol的纯四度终止，构成最主要的8种终止式。这些终止式按一定的逻辑规律，将每一首乐曲的几句终止式组成为每个乐曲的小终止群体。民间音乐中，大量的不同小终止群体的乐曲，分别属于2个大终止群体。一个以徵为中心构成它上下左右的4种终止式，叫做徵终止群体。一个以羽为中 心构成它上下左右的4种终止式，叫做羽终止群体。

徵终止群体中有2次徵终止，一次下行商终止和一次宫终止。自然以微调式概率最高，另外还有宫调式（包括徵调式变宫为角以后的Mi re Do终止）与下行的商调式。羽终止群体中羽终止有2次，一次上行商终止和一次角终止。以羽调式概率最高，另外还有上行的商调式与角调式（包括Do re Mi终止）。

徵终止群体的终止式，下行都是小三度到大二度，上行都是大二度到小三度。主音上方未出现大三度的三音，下方未出现小二度的导音，但是不能说它们没有这种音程。所以这类调式一般比较明亮开阔。羽终止群体的终止式，下行都是大二度到小三度，上行都是小三度到大二度。它们的主音下方绝对没有小二度导音，上方不是大三度，而且是降三音，是一个小三度。所以这类调式一般比较暗淡柔和。

Do，Mi两个音不能构成以它们为中心音的终止群体，因为Do上方没有四度，Mi下方没有四度，形成不了上下左右音程一致的4种同类终止式。re可以组成上下左右的四度终止式，但是，下行商终止式是由小三度到大二度，而下行羽终止却是由大二度到小三度，上行商终止是由小三度到大二度，而上行徵终止则是由大二度到小三度。终止式的音程关系与终止式性质不一致，因此，也不能构成以商为中心音的终止群体。实际上以商为中心音的4种终止式，已经分别归属徵终止群体和羽终止群体。

（二）徵羽调式体系

大量民间乐曲的终止式，都逻辑分明地、规律性地在一首乐曲中一般只使用一种终止群体的终止式，或者用徵终止群体的终止式，或者用羽终止群体的终止式。除民族间、地区间的音乐特征交融、参合、借用外，一般都不无原则地混合使用。陕西民歌《秋收》就是徵终止群体中4种终止式的组合，属于徵终止群体的典型乐曲。

此外还有《绣荷包》、《走西口》、《五哥放羊》、《茉莉花》、《孟姜女》、《四季歌》、《放风筝》、《山东小调》、《百鸟朝凤》、《二泉映月》以及京韵大鼓、弹词、梆子腔、皮黄腔（上行商终止除外）等大量乐曲，或徵调式，或宫调式，或下行商调式，但都属于徵终止群体。

二胡曲《赛马》用的蒙古族民歌《红旗》，则是羽终止群体4种终止式的组成，它自然也属羽终止群体的典型乐曲。

其他还有《嘎达梅林》、《康定情歌》、《北京的金山上》、《花儿与少年》、《阳婆里抱柴暸哥哥》、《一对鸳鸯飞过河》、《摘葡萄》、《高高山上一树槐》、《弥渡山歌》、《小河淌水》、《瑶族舞曲》以及客家山歌、湘中北民间音乐、昆曲中的主要曲牌、高腔中的不少曲牌等大量乐曲，或羽调式，或角调式，或上行商调式，都属于羽终止群体。

两大终止群体是我国民间音乐实际存在的概括，它涵盖了我国绝大多数民间音乐。它们形成了地位并不均等的宫、商、角、徵、羽等调式群，而最大宗的主心骨则是徵羽调式。所以，它们构成的调式体系，就是包括宫、商、角、徵、羽多种调式的徵羽调式体系。

二、调式构成的平衡原则

根据目前所知，调式的构成大体有3种原则：重复的原则、以欧洲音乐为代表的功能原则和我国民族民间音乐中大量存在的平衡原则。

欧洲传统音乐中的调式构成，多遵循功能原则，强调主属和弦的功能效应，讲究导音到主音的强劲动力。在功能原则的前提下，表现为“一严一宽”的运动规律：“一严”是指对终止式的旋律、终止和弦与调式属性要求比较严格，不容随意更改，必须符合和声的功能原则；“一宽”是指旋律线在与和声相适应的前提下，终止式以前的旋律音，多一个或少一个，高一点或低一点，长一点或短一点，升一级或降一级，等等，即旋律进行中的音级（选择）使用比较宽松。这就是说，欧洲音乐在一般情况下，和声的功能原则是不能乱步的，旋律的音级使用与伸展长短则有相应的自由。即“结果”是严格的，“过程”是自由的。

中国传统音乐的调式构成，大都遵循平衡的原则。格守旋律的平和流畅，追求整个作品中各个有停顿感和独立意义的旋律片段，其音级组合必须给人以平衡感，符合平衡原则；由多个符合平衡原则的旋律片段组成的完整乐曲，和谐流畅，富于民间风味。这一点是不容含糊的。否则，不是旋律欠美，就是缺乏民族民间音乐风味。

如何确定音乐是平衡还是不平衡的呢？音乐是通过某种物体的物理性振动而后经过耳膜传达到大脑从而使思维产生效应的，既然是物理性振动，那么，平衡与否，就可以精确地计算和测定。

（一）计算程序

1.定对象

绝不可能，也不应该将整个乐曲当成一个平衡单位来计算，而应该将一首乐曲分成若干平衡的计算单位，即上面说的具有停顿感和独立意义的各小型旋律片段，分别进行计算。必须说明，歌舞、曲艺、戏曲音乐，甚而器乐曲、民歌中，常有过门嵌入，这些过门常常是前面旋律的回音或外加乐句，一般不予计算。

2.排音列

将计算单位所有音级从低到高排成音列，并在下方加横线作为天平的杠杆（请注意，高低八度不能混淆）。

3.量音距，定支点(www.daowen.com)

计算音列的半音数，将它记在每2个音之间，并将它们之和除以2，中间的平分点就是天平的中心支点。它可以是在两音之间，也可能正在某音之上；在两音之间时，可能是一边1个半音，也可能一边是1.5个半音，另一边是0.5个半音，等等。

4.计音数

以一个16分音符为一个计算单位（也可以将8分、4分或32分音符为一个计算单位，但要统一），计算出每个音级在此一片断中出现的次数，并将其记在该音的杠杆下方。请注意，该片断的终止音是一个秤花，是最后衡量是否平衡的砝码，故事毙零要计算终止音的音数，但是，无论这个终止音在它之前是否在旋律中出现过，都一定要将它计入音列，在杠杆上留下它的位置。另外，在支点上的音级，因为其重量全由支点承受，故“没有重量”，不计算其音数。

5.算音量

出现了同样次数的音级，离杠杆支点的距离越远就越重，越近则越轻，所以，将音数（出现次数）乘音距（该音级离支点的半音数），即得出该音的“重量”，并将其记在该音下方。

6.测平衡

将支点两边各音的“重量”相加，即有一边“重”些，另一边“轻”些，该旋律片断的终止音必须在“轻”的一端，才能使音乐获得平衡，具有平衡美感；如果终止音是在“重”的一端，必然使“重”者更“重”，不平衡，听起来不舒服；如果终止音正在支点上，因为没有增加“重量”，则不论两端“重量”如何，都获得平衡；如果两边是一样“重”的，那么，终止音在哪一端都是平衡的，但这种情况极少。

7.失衡评定

如果终止是在“重”的一端，则失去了平衡。此时有4种可能：一是有明显的主属音制约的功能关系，虽不平衡，却因功能原则而获得了稳定；二是终止音经多次重复，由于重复的原则使其获得了稳定感；三是因某种特殊情绪需要；四是作曲不当，而使旋律欠畅欠美，稳定感失调，以致缺乏民间风味。

（二）计算方法

民族调式的构成表现出与西方相反的情况，即“一宽一严”：“一宽”是指各句终止音，特别是关系到调式性质的最后终止的主音，因为“轻”的一端有几个音可以选择，所以具有在平衡原则范围内的终止（调式）音级的多可性。如《春江花月夜》中abcde5个小句，分别以徵、角、商、宫、羽音终止，但在乐曲的每个段落中都以c句终止，表现为商调式。其实，如果需要的话，其他各句都有稳定的终止感，都可以作为调式终止。即还可谱成宫、角、徵、羽各种调式的乐曲。又如要描写“夏江午后花”，也许选择d句宫终止、b句角终止为调式主音更合适。平衡原则在民族音乐的创作中，形成了如虎添翼的广阔空间。“一严”是指旋律中的各个音级，受着严格的制约，必须有利于平衡效应的形成，符合平衡原则。旋律中的每个音，多一个或少一个，长一点或短一点，高一点或低一点，升半音或降半音，都影响到杠杆两端的“重量”，影响到旋律的平衡与否，即都受着平衡原则的严格制约，改一音而动全盘。表现为“结果”是自由的，“过程”是严格的。

由于民族音乐旋律中存在这种终止音或调式音的多可性，所以湖北《龙船调》，才可能将本来是有大量羽终止，属于羽调式性质的歌曲，最后却终止在徵音，形成羽微调式。其实，它完全可以终止在羽音而成为单一的羽调式，但羽徵调式更为精彩。为什么羽、徵都可以终止？因为羽或徵的终止旋律片段都是符合平衡原则的。

（三）调式优选法与旋律优选法

1.调式优选法

轻的一端有几个音级，按照平衡原则，这几个音都可作为终止音，这就形成了有条件的终止音选择的随意性，哪个好就用哪个，从而形成一种调式优选法。

2.旋律优选法

由于平衡与否是曲调优劣的关键之一，这就使我们能够较为容易地通过计算发现优曲的成因和劣曲的病源。并且对症下药，调整劣曲中的某一个或几个音级的数量、高度或长度，而使旋律优美化，风格浓郁化，终止多样化，性格情感鲜明化。从而使我们获知了一种可贵的曲调优选法。

（1）奇特的随意性。戏曲中有支器乐曲牌叫《三句半》，由3句旋律组成，3句分别终止在商、宫、徵3个音上。是商调式？宫调式？微调式？不知道。它常常伴奏一些表演动作，动作何时结束不一定。而此曲在不断地反复过程中随时都可终止，因为它的3句都可作为乐曲终止，即此曲既可以是商调式，也可以是宫调式或徵调式。

另外，湖北的吹打乐中有一首《什样锦》，它有好几句旋律，每句的终止音不同，但都可以调来调去地作为终止句，即几个腔句可随意组合，因而构成“什样锦”特殊的递增递减结构，并呈现出调式的多可现象，活得很。

二黄腔的下句，一般情况下，女腔终止在徵音，生角原板终止在商音，在二黄腔的每个唱段最后，经常有一句宫终止的腔尾旋律。而最后一句，如陈伯华在《二度梅》中唱的（慢二流）全段的最后一句“生为人死为鬼总是你梅家”，她唱的是宫终止。其实，也可以唱成商终止或徵终止，构成宫、商、徵3种调式均可的奇特现象。

豫剧的下句，每当拖腔，宫、徵音均可终止。黄梅戏的（平词）最后一句，如唱落板，终止在羽或商音，若唱死板（截板），则终止在徵音。例子不胜枚举。由这种调式终止音的随意性所形成的调式多可性，不能不说是汉族调式中的一种奇特现象。

（2）可贵的随意性。如果再拿若干实例按上述方法炮制，更可发现并证明，这种随意性是普遍的，十分可贵的。

《春江花月夜》有abcde5个小句，分别以徵、角、商、宫、羽音终止，但在乐曲的每个段落中都以c句终止，表现为商调式。其他各句都有稳定的终止感，都可以作为调式终止。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谱成宫、角、徵、羽各种调式的乐曲。比如要描写“夏江午后花”，也许选择d句宫终止、b句角终止为调式主音更为合适。平衡原则在民族音乐的创作中，创造了尽情驰骋的广阔空间。

平衡是一种平和、柔顺、舒畅、流利的曲风，而绝不是平板的音乐。调式的随意性、多可性，不等于随便性、虚无性。研究它的目的，主要是解析与说明民族调式蕴藏着惊人的“裂变”能量，以期我们更富创造性地认识与驾驭民族调式，更有命中率地创作与优选曲调，从而促进我们的教学、研究与创作。

总之，平衡原则是汉族调式架构的基本规律。而平衡原则又是更富传奇色彩、更加令人神往的驰骋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