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内战进入第二个年头。在东北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华北战局却处于胶着状态,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委聂荣臻和刚刚组建的华北军区野战军,一直在苦苦寻找战机。
1947年5月初,正太战役快结束时,聂荣臻匆匆赶到平山县封城,会见了刘少奇、朱德。
此后,聂荣臻与朱德多次促膝长谈。朱德主要向他介绍全国解放战争形势和其他野战军的经验,聂荣臻则着重反思晋察冀在解放战争初期作战的教训。谈话中,二人就晋察冀军区部队的编制体制提出了改进意见,认为要成立新的野战军领导机构,力求野战军指挥机构人员精悍、机动性强,只管带兵作战和部队训练工作。另外组建晋察冀军区后勤部,专管后勤保障。以前各纵队后勤供应自成体系,严重影响了机动作战,随后,聂荣臻分别在封城召开纵队、旅、团级干部会议,听取大家意见,研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5月下旬,晋察冀部队在开进中再次进行整编,成立了晋察冀野战军领导机关。杨得志任司令员,罗瑞卿、杨成武分别任第一、第二政委,耿飚任参谋长,潘自力任政治部主任。下辖三个纵队。第二纵队司令员陈正湘,政委李志民;第三纵队司令员郑维山,政委胡耀邦;第四纵队司令员曾思玉,政委王昭。野战军首次成立了有三个团的炮兵旅,旅长高存信。野战军总人数达到了12万人。另外还成立了晋察冀军区后勤司令部,赵尔陆任司令员,黄敬任政治委员。
晋察冀野战军指挥机关是在河北定县的一个小村子里成立的。成立后,这个小村子就热闹起来了。几天后,野战军司令部转移到饶阳县东内堡村,接到任命的杨得志司令员稍后赶来。与先到的野战军领导罗瑞卿、杨成武、耿飚等人见了面,他们日夜谋划,准备组织打一个像样的战役。大家很快把目光盯在了大清河地区。并制订了大清河战役方案,这是野司成立后的第一仗。
大清河是华北少有的大河,其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是从白洋淀通往天津的重要水运通道。大清河地处北平、天津、保定之间。地形复杂,河湖网汊很多。抗日战争中,八路军与日伪军对这个地区就争夺得非常激烈。内战爆发后,为保证北平的安全,李宗仁、孙连仲又把这里作为重点防守的地方。
聂荣臻很快批准了大清河战役方案。野战军一声令下,部队向大清河地区开去,准备趁敌不备,将国民党正规军一部消灭在大清河地区。
战斗在一个阴霾的日子里开始,第二纵队在进攻板家窝战斗中遭到顽强抵抗。“轰轰隆隆”的雷声,“哗哗啦啦”的雨声,“噼噼啪啪”的枪声已经响了一天一夜。当天夜里第二纵突进两个团,因暴雨中断联络,攻击受阻,不得不撤出来。次日再度发起冲击,敌人已经加强了工事,好像还得到兵力援助,虽然将敌压缩至村西南角与东南角,但始终不能歼灭。
经过雨天反复冲杀,才弄明白敌情。原来驻守板家窝的是敌中央军嫡系的第十六军军部和第一〇九师一个团。驻守昝岗的是敌第九十四师师部率两个团。还有河北第七保安队,敌人兵力比原预计的多出两倍。
大清河的战斗,不但惊动了北平行营的李宗仁,也惊动了蒋介石。这时候,第九十四军第一二一师从高碑店发来电报说:“在遭到共军猛烈攻击的同时,还发现共军强烈的电信信号。”保安第七纵队在电报里报告:“抓住了两个共军伤兵,经审问,得知是晋察冀第二纵队的。”
这个情况与刚才报来的几个情况吻合,蒋介石判断:晋察冀解放军主力已经移师大清河地区,准备在那里吃掉国军驻守部队第十六军。时不待人,蒋介石立即发电报,催促李宗仁迅速增援。李宗仁和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立即下达了支援命令:“驻守天津、保定、涿州、山海关的部队星驰大清河地区,与共军决战。”
李文是黄埔一期的,曾率部“围剿”红四方面军,抗战期间参加了上海作战。日本投降后,他率第三军、第十六军渡过黄河,跑到华北受降,抢占了石家庄,进入北平。蒋介石让他在这里,也是为了监视李宗仁,以控制军权。
蒋介石电报告知,决定派出空军支援。
随着李宗仁命令的下达,驻扎在北平的国民党第十六军全部动起来,卡车、骑兵、步兵浩浩荡荡开出城,向大清河地区进发。驻守高碑店、徐水、涿州的第九十五军也倾巢出动;先头部队已与解放军阻击部队交火。驻津国民党第一五七师也于11日西进增援;此外,第十三军第四师被调遣向大清河靠拢;第五十四师由山海关向京津保地区开进。蒋介石的口张得够大,企图将老校友聂荣臻的晋察冀野战军合围在大清河一带。
很快,敌人外围增援兵力已达20团,而晋察冀野战军只有18个团,加上冀中军区的5个团,也只有23个团。且地形水网纵横,易进难退,于作战不利。为避免再次陷入被动,聂荣臻同意野战军司令部决定,部队12日晚撤出战斗。
大清河一战,华北军区野战军消灭敌人5000多人,自己伤亡6000多人。虽然精心策划,仍打成了消耗战。仗打得不理想,部队情绪便有些震荡,有些同志说:“肉没有吃到,倒把门牙给咯掉了。”
野战军北撤脱离战区后,在冀中平原一个小村庄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杨得志、杨成武、罗瑞卿及一些纵队、旅的指挥员参加了会议。会议开得很沉闷。虽然是总结教训,但又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此时,中央军委发来电报,对野战军积极求战的精神给予表扬。聂荣臻也打电话告诉大家,咯掉了门牙不要紧,可以镶金牙。打一仗,有进步,歼敌的机会还多得很呢!
会议气氛立即活跃起来。随后,杨得志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他指了指墙上展开的地图说:“我把下一步的作战方案跟大家交个底。”
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地图上。杨得志说:“聂荣臻司令员提出了四个作战方案:一是出击察南,二是进攻石门,三是再出大清河,四是进击保北。这四个方案哪个最好?”
听完聂荣臻的四个方案,大家各抒己见,叫嚷声像水开了锅。
耿飚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聂司令员认为,第四个方案最好。这是因为出击察南,山高路运,做长距离机动,粮食、道路、运输均有困难。此外,我晋察冀主力单独与傅作义作战,实力相当,难收显著战果。北平国民党李文集团则可乘机抽调部队支援东北,于东北的秋季攻势不力。攻取石门,时机尚不成熟,石门虽已陷入孤立状态,守军仍有3万余人,且工事坚固,可能久攻不下,打成我们所不希望的胶着战。再出大清河,因地形障碍,不便主力机动,尤其是刚刚结束了大清河战役,难以捕捉战机;相形之下,第四个方案的好处很多……”
大家经过讨论,思想基本统一,晋察冀军区野战军开始调动兵力,转向保定北部。
就在聂荣臻和晋察冀军区部队在保北寻找战机的时候,东北战局的变化,牵动了华北。东北民主联军在黄埔军校学生林彪和井冈山老红军罗荣桓的率领下,发动的夏季攻势,横扫中长铁路沈阳至长春两侧,攻克城镇40余座,歼灭国民党军8万人,将国民党控制区压缩到不足10万平方公里。而且维系沈阳、四平、长春三大据点的中长铁路已经被切断。蒋介石坐卧不安,他亲自跑到沈阳指挥,从全国各地调集兵力,支援东北,力图改变国民党军队的东北的颓势。华北国民党军队,有三个正规师被蒋介石调到东北。华北国民党军队的机动力量大大削弱。这样,华北战区敌人兵力部署出现了漏洞。
聂荣臻很快批准了晋察冀野战军作战方案。抓住这个机会,向敌人展开攻势,在运动中打一个歼灭战。
战役第一阶段的决心是围城打援。就是围攻平汉路咽喉之地的徐水城,吸引敌人来援,以便在运动中歼灭他们。这里的关键是围攻徐水的部队动作要猛,要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徐水,打痛敌人。否则,援敌是不会出动的。
这个任务交给了陈正湘和李志民领导的第二纵队,冀中独立第七旅配属他们指挥。敌人援兵出动的方向可能有两个:一是徐水以南的保定;一是徐水以北的固城、容城、涿州、北平。至于石家庄罗历戎的第三军能不能被调出来,野战军的几位领导也做过研究和分析。罗历戎是蒋介石和胡宗南的嫡系,石家庄是蒋介石支撑平津保三角地带的重要据点。大家当然希望能把罗历戎调出来,在运动中歼灭他。如能取得这样的结果,它的意义就不仅是歼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可以进一步孤立石家庄这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大城市,并为最后夺取它创造有利条件。这里的关键仍然是徐水方面的战斗情况。要使罗历戎和他的上司确实感觉到解放军的决心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徐水,而徐水一旦被我军攻占,保定便危在旦夕,石家庄将完全被困。根据以上情况,野司做了部署。
就在华北军区野战军部队分头行动过程中,10月初,蒋介石偕夫人宋美龄、军务局局长俞济时从南京飞抵北平。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奉召,特地乘飞机从石门来到北平,到中南海居仁堂参加由蒋介石亲自召集的高级军事会议。
北平行营主任是李宗仁,辖第十一、第十二两个战区,包括河北、山东、察哈尔、绥运、热河五省和北平、天津,青岛三市,表面上权力不小,可是实际上,连他手下的处长都由蒋介石直接任命,他无丝毫调兵遣将、控驭下属之权。既然有职无权,他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按照会议程序,第一个内容是各战区司令长官向蒋介石汇报战况。
主持会议的李宗仁朝坐在对面的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望了一眼。在徐州前线时,孙连仲曾是他的部属。抗战胜利后,孙连仲被委任为保定绥靖主任,可上任时却不准其带一兵一卒。孙连仲来华北指挥的大多是空运来的中央军和改编的伪治安军。中央军的各级长官多是蒋介石的嫡系,孙连仲根本指挥不动。在这一点上,他与李宗仁有同病相怜之感,不时凑到一起发发牢骚,感慨地方军一支又一支地被老蒋吃掉。看到李宗仁给他使了个眼色,孙连仲故作谦逊,碰了碰身边的傅作义:“宜生,还是你先讲。”
傅作义也不推辞,打开面前的卷宗,站起身侃侃而言。他讲道:“收复张家口以来,共军主力慑于我军之威力,向南流窜,集结于平汉线一带。平张线战事趋于缓和。我主力控制了县城以上的几乎所有战略要点,并以点制面,形成长蛇阵……”自占领张家口后,傅作义声名大振,蒋介石将他推崇为“中兴大臣”“天之骄子”,现在说话自然理直气壮很多。
他讲完,蒋介石含笑微微颔首,傅作义十分得意地坐下。
孙连仲看到这种情形,赶忙站起来,讨好蒋介石。
他走到墙边巨型华北地图,小心地给蒋介石解释说:“目前,全国各战场,除东北共军在人数上略占优势外,其他均为我众敌寡。在兵器装备上,共军更是难以望我项背,他们手里只有少量从日本人那里收缴的山炮,且弹药奇缺。依靠这样的装备,夺我设防坚固之大城市,无异以卵击石。只要我们精诚团结,恪尽职守,定能挫败共匪之进攻……”
孙连仲的这番话,说得蒋介石心花怒放。他此行之目的,一则调兵遣将,以解东北战区燃眉之急;二则给华北打打气,想不到,华北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要乐观得多。孙连仲说完,第十三军军长石觉(黄埔三期)、第十六军军长袁朴(黄埔一期)、第九十二军军长侯镜如(黄埔一期)、第九十四军军长牟廷芳,纷纷起立,滔滔不绝地陈述战绩。
大家吹了一阵掺了水的战绩,蒋介石忽然看到没有说话的罗历戎(黄埔二期),他问:“第三军情况怎么样?”
罗历戎正在考虑自己怎么办。抗日战争胜利后,胡宗南派第三军抢占石门时是多么神气。不想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正太战役,如狂风暴雨,横扫了石门外围据点,切断了北至保定,东至德州,西至太原的条条通路,石门变成了一座陆地孤岛。他看到同僚们吹嘘的那些累累的战绩,思考应该怎么说。
他确实非常胆怯面对聂荣臻这个黄埔老师和对手。十多年来,他有过深刻的教训。
1936年10月,隶属胡宗南第一军的第七十八师奉命入陇东“剿共”,当时罗历戎任该师副师长。11月19日,红军主力先后集结隐蔽于环县以北山城堡南北地区。山城堡地区土寨多,地形复杂,便于隐蔽和依托。胡宗南认为红军已经不堪一击,正向盐池方向溃退,遂决定乘胜追击,急速向惠安堡、盐池方向攻击前进,以至孤军深入。罗历戎和师长丁德强率第七十八师经予旺堡、古城,于20日占领山城堡。21日,由山城堡继续向东攻击,预伏在山城堡右边的林彪,聂荣臻率领的红一军团及红十五军团一部,突然向第七十八师展开猛烈的进攻,并截断其西撤的退路,尔后由东、南、北三面攻击。罗历戎与师长一起,指挥第七十八师凭借围寨顽抗,战斗十分剧烈。经一昼夜激战,第七十八师第二三二旅全部和第二三四旅两个团全部被歼。罗历戎与师长带领少数人马突围。这是内战以来,胡宗南部受到的最惨重的损失。罗历戎在战斗中差一点儿被打死。这次战斗蒋介石没有批评胡宗南孤军深入和第七十八师无能,反而责怪东北军第六十七军没有配合好,要处分第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山城堡战斗后,胡宗南重整第七十八师,调李文为第七十八师师长,罗历戎仍任第七十八师副师长。罗历戎感激涕零,在“西安事变”发生后,参加了200多名黄埔军校学生发出的“讨逆”拥蒋通电。
蒋介石大概又想到了“讨逆”通电的事,亲切地问罗历戎:“你谈谈石门的防务情况。”
罗历戎说:“报告校长,学生守卫石门两年有余,始终遵循校长之教导,对共匪严加防范。在日伪原有防御设施的基础上,深挖壕、广筑碉,并在市内修筑了核心工事,如果用固若金汤来比喻石门之设防,毫不夸张。共匪若无铁嘴钢牙,只怕是来得了,回不去。”说到这里,罗历戎突然话锋一转:“只是……”
蒋介石警觉地向上翻了翻眼皮。
罗历戎故作镇静地放慢了声音说:“只是目前石门被共军所困,粮秣弹药缺乏,供给困难,军心不稳,恐怕不是久待之地。”
蒋介石陡然变色:“我就不信,共产党走到哪儿都有饭吃,你堂堂一军之长,率领几万大军,驻守在石门这样天时地利的好地方,连饭也弄不到!一切还要依靠政府解决!”
会场鸦雀无声,对于蒋介石的骄横跋扈、喜怒无常,人们早已司空见惯。
蒋介石忽然又放缓了口气,摆出一副开怀大度的样子。“你要知道,石门乃共军眼里的一颗钉子!知道我为什么把你放到那里,而不把别人放到那里吗?”他的话语里,好像暗含着对罗历戎的信任。这是蒋介石经常用的拉拢人的手法。
罗历戎看到蒋介石发怒,赶紧表态:“请校长放心,卑职一定牢记校长明训,把石门的事情办好。”
蒋介石不再与罗历戎说话,扭头转向李宗仁,故作亲切地问:“德邻,华北目前的机动兵力究竟有多少?”
李宗仁见蒋介石发问,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收拢思绪。从会议开始,他一直端坐在座位上,心里盘算的则是另外一回事。两个月前,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特使魏德迈将军专程来北平与李宗仁会晤。一番长谈之后,魏德迈认为李宗仁的许多见解颇有见地。离华前,在蒋介石为其举行的茶会上,魏德迈直言不讳道:“中国的复兴,有赖于富有感召力的领袖。”按他的想法,国民党领袖应该由李宗仁代替蒋介石。
美国的态度,引起了李宗仁很多想法。正好,国民党要召开行宪国大,选举正副总统。李宗仁想,自己替代蒋介石不可能,但是当个副总统总是可以的吧。这样就可以离开华北这个鬼地方了。他竞选副总统的想法确定后,即开始着手具体的行动,就在蒋介石来北平的前一天,他让秘书给正在庐山参加三青团全国第二次代表大会的程思远发报,要程思远立即赴北平密谈竞选的事情。
此时的李宗仁不慌不忙地说:“我区共9个军,45个师,约有50万兵力。各城市驻防占去大半,此外,还要维护交通线及交通线两侧的据点,再扣去这一部分,真正能够用于机动的,不过两三个军,不足10个师的兵力。”
蒋介石摇摇头说:“这么点?太少了!太少了……”接着,讲出一番道理来说明作战要有一定机动兵力。
他讲完,众将领异口同声地说:“委员长高见!”“委员长说得极是!”
老谋深算的罗历戎看到机会来了,站起来说:“聆听校长教诲,学生受益匪浅,为尽快实现校长的战略意图,学生认为,如果将第三军军部及所属一个师另一个团,从石门调至保定,便可使死兵变成活兵,增加华北机动兵力,既有利于华北战局,又能有效地支持石门日后的保卫战。”早在正太战役之后,罗历戎便萌生向北平靠拢的念头。北平有中央军几个军,各军军长几乎都是他的黄埔同学,与他们在一起,当然安全得多了。以前,他曾经斗胆向蒋介石、胡宗南提出过请求。胡宗南心里默许,第三军是他的老底子,将第三军一分为二,脚踩保定、石门两条船,对他日后做“华北王”是有利的。蒋介石则忧虑重重,石门素有“燕晋咽喉,南北通衢”之称,地势确实重要。不到万不得已,当然不会轻易撒手。蒋介石当时就否定了胡宗南的建议。
孙连仲看罗历戎说了这个建议,蒋介石没有再发怒的意思,便顺水推舟。“罗军长之见确有道理,请总裁明断。”孙连仲之所以为罗历戎说话,因为他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在华北这盘棋上,石门的孤立,使他夜不能寐。他担心哪一天北平至保定铁路也会突然被切断,使保定陷入石门一样的困境,保定的部队是他自己的嫡系啊。如果罗历戎的第三军到了保定,保定岂不就安全了?
蒋介石抬起头,目光停留在罗历戎的脸上,拉着长腔问:“照你的做法,石门守兵还剩多少?”
罗历戎看到有些可能了,赶紧回答:“报告校长,还剩一个正规师,和相当于一个师的地方部队。”
蒋介石反问:“倘若共军乘虚攻城,你想过没有?”
罗历戎情绪高昂地说:“不是学生夸口,凭石门之防御工事,国军可坐守三年。”
蒋介石听了舒了一口气。“石门的部队嘛,可以调保定。可是,北调部队由谁率领?”
罗历戎立即请缨:“校长放心,由我亲自带部队向保定开进。”
孙连仲马上补充:“我可以派两个军到保定以南地区进行扫荡,接应第三军主力到达定县。”
罗历戎十分自信地朝孙连仲笑笑:“不必了,我带领五个主力团北进,即便遇到共军拦击,也完全可以击退。而且,据确切情报,聂荣臻主力自大清河一役受到重创后,此刻正在保定以北地区休整。石家庄至保定一线没有发现共军正规部队。”
蒋介石迟疑了一下,说:“从孤城石门向外撤军,横跨200多里共匪赤地……”
罗历戎一心离开孤城石门,生怕蒋介石改变主意,急忙插话:“委座,只要在保北拖住共军主力,我部完全可以穿越共区,安抵保定。”
蒋介石看看罗历戎极坚决的样子,笑笑说:“既然你有如此勇气和把握,倘若能创造一个孤军穿越共区,独立完成移防任务的奇迹,亦可做各战区的楷模。有关具体的行动计划,你可同罗泽凯再商量一下。”
会后,蒋介石又专门把第三十四集团军司令李文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叫到自己在北平的行邸圆恩寺秘密会晤。确定由罗历戎率领,将第三军抽调一个师到保定。具体时间由李文和罗历戎定,越快越好。随后,蒋介石就皱着眉头去了东北。那里的战局把他弄得焦头烂额。
蒋介石走后,徐水即遭到解放军的进攻。孙连仲、李文、罗历戎都觉得目前正是转移的机会,于是从石门倾巢而出,意欲趁此机会快速穿过冀中解放区,到保定与该地守军汇合。
晋察冀根据地的情报机关是从抗日战争中开始建立的,并且有几个系统。地方上,各县有敌工部,靠近城市的地方有城工部,中央局有社会部;部队系统,军分区有侦察科、敌工科,军区有情报部……这些情报人员,像大树下的根须,伸向敌人据点里各个要害部门,在与日军的斗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解放战争开始,这些情报部门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在北平、石门、保定等大城市都有秘密情报站,并开始对国民党军队发挥作用。曾在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学习并历经长征的红军干部罗瑞卿在北平军调部期间,还利用合法身份,联系了一些抗日战争中安排的,后来失散或丢掉联系的地下情报人员。
1946年10月初,晋察冀中央局和晋察冀军区撤离张家口时,社会部随军撤到了涞源。领导派红军干部王文立即化装到北平接管电台。因为北平的电台经常与解放区联系不上。王文在苏联受过训练,不仅能收发报,还能熟练地修理收发报机。
时隔不久,打入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司令部的地下党员刘时光了解到蒋介石让罗历戎的第三军北移保定,还搞到了这次军事行动计划的复写件,他们立即将这些情报转给了王文,王文把电报分成几份,发给了晋察冀军区。
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收到情报后,聂荣臻和作战部颇费琢磨,不知情报是真是假。国民党军队随着在战争中陷入被动,加强了对共产党军队的情报和反侦察工作。华北敌军也不断制造假情报,让你真假难辨。也许敌人故意给你一个假情报让你上钩。晋察冀军区在没有判定王文送出的电报是真是假时,当然不能动作。这涉及千军万马的调动,稍微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好几百里解放区,敌人是那么好通过的吗?罗历戎再傻也不能自投罗网吧?
国民党第十一战区也在和晋察冀军区“捉迷藏”,就在罗历戎率第三军从石门出动前,北平的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还给罗历戎发了一个亲自签发的假电报,让罗历戎率部去河间,夹击共产党地方部队。接到电报后,不说别人,罗历戎就吓了一跳,还以为蒋介石变卦了呢。
紧接着,关于罗历戎第三军从石门出动的情报,源源不断发到晋察冀军区聂荣臻手里。
潜伏在石门的第四军分区石门情报站最先发现了敌人的异常动向。打入敌人内部的情报员曲仲生、底玉卿、张风昌、潘树清等人,很快发现石门敌人的卡车蒙着帆布不断开进开出。那是敌人准备带走的武器装备和食品。
对于第三军孤军离开石门,穿越解放区,第三军里的一些高级军官们是有顾虑的,出发前的晚上,他的黄埔校友副军长杨光钰上门找罗历戎,小心翼翼地对罗历戎说:“军座,我考虑了很久,北移部队是不是由副参谋长吴铁铮和第七师师长李用章带队,咱们……”
罗历戎收拾了一天字画和金银细软,有些累了,正靠在沙发上吸烟,听他说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问:“咱们怎么样?”
杨光钰说:“咱们还是从天上乘飞机走保险。”
罗历戎听罢,禁不住哈哈大笑:“我真不知你老兄怎么会想到这步棋,兽不可一日无王,兵不可一日无帅。平日,我们教导士兵要义无反顾,当将领的怎么能临阵退却呢?无事则罢,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蒋委员长知道,怪罪下来你我可吃罪不起。”
看到杨光钰脸上变了颜色,罗历戎刹住话,换了一种口吻,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共军拦阻,我何尝没有这种担心?不过,孙长官电报上说得清楚,共军主力已被吸引在徐水城下,料他也不会有分身法。充其量不过弄些土八路、游击队袭扰一下。我堂堂美式机械化国军,如果连这点沟沟坎坎都过不去,岂不被国人耻笑!”
杨光钰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主意已定,只得说:“军座所言极是,我方才所说也是希望我们先到保定,然后督促保定部队回头接应,这样,即使遇共军拦阻,也可两面夹击。既然军座决心率部开拔,也只好这样了……”杨光钰说完这些话,悻悻地离开了罗历戎的住所。
10月15日午后1时,罗历戎下达了出发命令。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石门开出来。这支队伍包括军部直属的参谋处、副官处、军务处、军法处、军医处、新闻处、人事室等十几个处室和一个野战医院以及直属特务营、通信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骑兵团等。部队是第七师和第十六军第六十六团全部,此外,还有铁路警察大队、学生青年军及一大批家属,总计1.3万余人。汽车、马车几百辆,行军队伍蜿蜒10余里。
第三军一出石门,便是冀中解放区。立即被民兵、游击队发现。敌情很快报告上来,情报站站长李春芳为了及时掌握敌人动向,带领七八名工作人员骑上自行车,拉上电话线,尾随敌军大队北上,并且每天晚上将获悉的第一手情报直接向冀中区司令部报告。冀中军区很快将情报转给聂荣臻。
当晚,罗历戎的第三军到达了东长寿车站以南的村庄宿营。情报站的同志们报告了敌军行动的里程,估计敌军每天不过走35公里,两天后才能到达定县。他们预计第三军可能到定县就分两路走,一路经安国县向北,一路顺平汉路走。
10月17日,聂荣臻正在阜平县史家寨出席边区土地会议,司令部的同志急忙跑到会场,将刚刚接到的、晋察冀军区第二局局长彭富九从安国发来一份敌情通报给了聂荣臻,还有截获的孙连仲给罗历戎的电报。截获的电报上说要罗历戎北上,带一个半师,一个师留在石家庄……
聂荣臻看着彭富九的电文,心里不禁为之一震。面对敌情发生突然变化,他匆忙离开会场,来到司令部驻地,和司令部的同志们一同研究调整作战部署。
很快,石家庄也送出了罗历戎出发的情报,聂荣臻知道罗历戎的第三军确实上路了,已经过了滹沱河,才给正在保定东部的野战军司令部发了电报,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
命令下达后,聂荣臻立即想到,我军近8万人与敌人决战在冀中平原,需要地方政府的大量民兵、民工配合,需要大量的粮秣物资。他立即从会场上把正在开会的晋察冀军区晋冀纵队政委王平悄悄叫出来,对他说:“你别参加会了,立即回冀中!”
王平从聂荣臻那严峻的表情上,感到有情况,忙问:“有敌情?”
聂荣臻说:“刚刚接到报告,石门的罗历戎正北上向保定靠拢,我已告‘二杨’及耿飙,让他们相机处置。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主力都在徐水,石门至保定间拉开了一个空当,只有冀察晋军区徐德操的独八旅和你们的一个团,你必须马上赶去,指挥冀晋和冀中的部队、民兵,想方设法迟滞敌人。”抗日战争中,王平就曾经在冀中军区当过政委,对那里的部队和地方领导都很熟悉。他随即赶往冀中部署。
聂荣臻又给晋察冀野战军领导发电报,当时野战军主要领导正在路上,几个人策马而行,转眼间就出去了十几里地,这时,路旁出现了一个小村庄。作战参谋余震纵马赶上来问:“首长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杨得志看了看并马而行的杨成武和耿飚说:“怎么样?休息一下吧。”还没等他们二位答话,忽听后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同时,有人大声喊着:“首长停一下,首长停一下!有重要的事情报告!”
杨得志、杨成武和耿飚听到喊声,三人勒住马头,翻身下马,等候后面呼喊的人。随着“嗒嗒”的马蹄声,一个骑马的战士追上来,他是野司的通信员。只见他满脸汗水,上衣都湿透了。他向杨得志等敬了个军礼,把一份电报交给了杨得志。
电报是野司留在东西马庄的电台收到的。电文极简单,大意是:密悉,罗历戎率第三军出石家庄。现已渡滹沱河,向新乐开进。
战争中情况突变是经常的。但情况变化得这样快,是大家没有完全料到的。二十几个字的电文,将牵动千军万马,真可以说是字字千钧。
杨得志说:“罗历戎是冲我们来的,整个战局将要发生重大的变化。”
罗历戎率领第三军北出石家庄,显然是想造成对我南北夹击的局面。这是一个野心勃勃又十分大胆的计划。罗历戎怎么敢有这个野心?杨得志一边思考,一边把电报交给杨成武和耿飚同志。这时,作战参谋余震已从杨得志的马袋子里取出地图,就地铺开了。
在田野旁的大路旁,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杨成武和参谋长耿飙三人就地蹲下,围拢在地图的周围。警卫员要卸下马袋子让几位首长坐下,被杨得志制止了。敌情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化,野战军主力北进西移的预案必须改变,而且要快,不然,不但难以歼敌,且有可能陷入被敌人南北夹击的境地。那样便很被动了。
杨得志提议:“尽快抓住罗历戎,打掉他,歼灭他!这个敌人是送上门的,战机确实难得!”
杨成武、耿飚同志完全同意杨得志的提议。他俩几乎是同声说:“打!坚决地打!”这一仗打好,就可能扭转长期被动的局面。
决心一定,面临的首要问题便是战场的选择。在哪里打掉罗历戎呢?
在保定以北打仗,南北敌人就会会合,正是敌人所求,绝对不行。仗必须在保定以南打,但又绝不能离保定太近。因为敌人不仅在保定有一个军,保定以北还有更多的部队。耿飚伏在地图上,围着清风店地区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说:“我看就在这里打!”
清风店一带对我军来说是个比较理想的战场。只是罗历戎的第三军,距清风店地区有90多里,我军主力离清风店地区最近的150里,最远的达250里以上,且正在继续西进。如果敌人开过清风店就会离保定守敌太近了……所以,能不能打上和打好这一仗,关键是我军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在罗历戎的第三军前边,到达清风店。
杨得志等三个人围在地图旁,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着敌我双方行军的速度。部队的正常行军速度一般为每小时10华里。现在情况异常,这个速度显然不行,要强行军。强行军的速度,每小时可达14华里。但是连续强行军很难按这个时速计算。因为四个小时以上总要吃点东西,十几个小时以上总要有点休息的时间。另外,野战军三个纵队的大部分及上万的地方部队,都在运动中西进,要他们掉头南下,还必须向全体指挥员讲清楚这个带全局性变化的原因,这也需要时间。
三人也议论到有利条件:罗历戎距清风店地区90余华里。天已过午,国民党军队是不敢也不愿搞夜行军的。何况罗历戎根据蒋介石的通报,认为我军兵力不足,行军速度不会加快。即使他发现了我军的意图,他的部队由于一些军官眷属紧随不舍,一小时能走10华里也就不错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从新乐县至清风店地区都属于解放区。罗历戎从石家庄北进,实际上是孤军深入。我们在这个地区有强大的地方党和政府,有觉悟很高的广大人民群众,有原先布防于此的徐德超指挥的独八旅和大量的地方武装和民兵。他们了解到野战军的战略意图后,会积极有效地袭扰和钳制敌人,迟滞其前进的速度。因此,罗历戎到达我们预定的战场清风店一带,最早也得明日黄昏。要抓住罗历戎并且消灭他,我们的主力无论如何必须在24小时之内走完200里左右的路程,赶到清风店地区。否则,不但这个仗能不能打上是问题,即使打上,要消灭他,困难将会更多,更大。
我情、敌情讨论清楚了,耿飚便蹲在秋风萧萧的田野里起草命令:全军除原攻击徐水归第二纵队指挥的部队不动外,其余各部接令后一律立即掉头南下,目的地是保定以南的清风店地区。
从接到敌情变化的电报到发出南下清风店的命令,总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野战军领导身边没有电台。即使找到电台,一时也无法沟通与运动中的部队的联系,下达命令只得靠身边的参谋人员。好在当时的有线通信联络网搞得比较好,几个参谋分头纵马赶赴离野战军领导较近的部队,采取接力的办法,有电话的用电话,无电话的派人;近的通知远的,远的通知更远的。杨得志向传达命令的同志反复强调:要快!要快!要快!
野战军原定的保北围城打援的计划和各个作战预案,都是报经晋察冀军区和聂荣臻司令员批准的,眼下这个重大的变化却因为时间异常紧迫,身边没有电台,不可能等报告获准后再实行了。只得一边施行、一边报告了。
三位领导人的马好,一路疾驰到午夜,参谋余震及警卫员掉队了。拂晓前,三人赶到新指挥所开设地时,他们才赶上来。虽然深秋深夜,霜雾浓重,寒意袭人,但人和马都汗淋淋的。好在当时三位领导都30多岁,可以说体格健壮,精力充沛,彻夜疾进并不感到乏困,只是有些饿了。参谋余震等赶来后,耿飚看见他便喊:“快,快把电话搞通!”杨得志见余震走路一瘸一拐的,便问:“怎么搞的?”余震摸了摸屁股,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马背上没垫马袋子,这一夜跑得太快,屁股给颠烂了。不要紧,不要紧!”
经余震努力,电话很快架通了。(www.daowen.com)
野司机关还没有赶上来。警卫员有两位外出警戒了。耿飚面对几部电话机在不停地讲话。杨成武和杨得志商谈着起草一个发往部队的战斗动员令。身边那位唯一的警卫员突然问:“首长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呀?”三个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是啊,从中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过去了,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确实有点饿了。耿飚手按着电话机,笑着对杨成武和杨得志说:“这里有我,你们二位。”他又指了指警卫员说:“你们三位去做饭吧。不过要快一点,我们在这里停不了多久。”
杨成武说:“这个分工好。不过我是不会做饭的。这样吧,司令员和小鬼做饭,我去遛马。我们的马猛跑了一夜,不溜一溜不行。”
三个战友——司令员、政治委员和参谋长按照自己的分工,在天将破晓的这个华北平原的小村里开始了工作。野司机关的同志陆续到达了指挥所。深夜,小村庄里灯火通明,大家都紧张地忙碌着。各个渠道不断送来敌人最新动向的情报。
此时,第二纵队第四旅在肖应棠旅长的带领下,与友军第五旅相配合,对徐水敌人发起了进攻。徐水的战略位置很重要,两次被晋察冀军区部队攻克,这次已是三打徐水了。部队发起攻击后,战斗十分激烈,进攻部队很快扫清了外围,占领了城关。该旅第十团第一营冒着弹雨在南城门架云梯攻城。一个班刚刚登上城墙,梯子就被打断了,后续部队未能上去。敌人开始了猛烈的反扑,登上城墙的十几个同志奋力抵抗,终因敌众我寡,大部伤亡,登城失利。战斗持续到15日,连续三天的攻击均未得效。八路军几次攻入城内,几次被敌反扑出来。15日下午,肖应棠在徐水东北面两里远的一个土岗上,用望远镜观察战况,看到第十团前进缓慢,正准备调用第十一团与第十二团的部队协助进攻,忽听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汗流满面的野司通信员跑来,跳下马,送上一份命令。肖应棠打开一看,命令简单明了:即刻撤出战斗,将攻徐水的任务交第五旅,马上北上打援。
肖应棠立即告诉参谋长部署撤退,将围攻的任务交给第五旅。第五旅的部队很快上来了,第四旅部队开始向北开去。
北平国民党第十二战区司令官孙连仲接到徐水守军报急的电报后,慌忙将增援天津以南的第十六军以及增援东北的第九十四军第四十三师调回,并纠集易县的第五师、第一二一师等,共五个师,十个步兵团和一个战车团,沿铁路东西两侧从北向南齐头并进,直扑徐水。
担任打援任务的第三、第四两个纵队分别在铁路东、西奋力防守,将敌困集于徐水、固城、容城之间的地区。
徐水、固城、容城是一个小三角地带,且又是大平原,敌我双方众多的兵力集结于此,运动起来相当困难,敌人五个师又猬集在一起,这便出现了早有所料,但并不希望出现的对峙局面。在对峙中,野战军领导决定实行诱敌西进的策略,迫敌分散,力争在运动中予以各个歼灭。
10月17日,第二纵队第四旅在肖应棠带领下,北进至容城兴隆庄附近组织防御。等待从北平等地开来的国民党主力。19日清晨,北平傅作义的嫡系第九十四军的主力,果然在飞机、大炮、坦克掩护下开始了进攻。第四旅顽强地阻击敌人,枪炮声震耳欲聋,硝烟弥漫,遮天蔽日,直打到晚上8点,敌人也未能前进一步。至此,敌第九十四军才发现是碰上硬钉子了。
18日拂晓,敌人7个团的兵力在坦克引导下扑了过来,他们的主突方向是野战军第二十二和第二十三团的阵地。虽然我军两个团的各种火器、防坦克手雷、集束手榴弹对敌人进行了密集射击,但敌人像输红了眼的赌徒,由督战队挥舞马刀压阵,谁后退,当场砍头。前后竟砍了20多个人头,抛在队伍的前面。战到上午9点,200多名敌兵在坦克掩护下突入了第二十三团第一连第三排阵地。情况非常危险,第一连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营、团指挥员都赶到了第一线。第二十三团令第二营协助堵住突破口,第三营从侧后反击,第二十二团则以猛烈的炮火拦阻后续之敌。一个多小时后,消灭了突入的敌人,巩固住了阵地。
战至下午,2号阵地的林庄、刘庄被敌突破,退到梁庄、陈庄继续设置了阻击阵地。
正当第四旅与敌人鏖战方酣之际,突然又接到野司命令:让他们将阻援任务移交独立七旅,昼夜兼程,火速南下,务必于19日拂晓前赶到保定以南的温仁镇地域,集结待命。独立七旅是地方部队,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不如第四旅,现在野司要调主力部队第四旅南下,肯定有更重要的任务。肖应棠和独立七旅的领导见了面,交接了阵地,马上命令部队南下。同时南下的还有第三、第四纵队的一些主力。
主力部队第四旅走后,留在保北阻击的部队任务更艰巨了。战士们在阵地上提出这样的口号:打下去,熬下去,熬住敌人就是胜利!本来是百分之百的部队在保北打仗,现在抽走了五分之三。而这时,敌人并没有因为我们兵力的减少而减少,反而增加到了19个团,比第一天的进攻多了整整12个团。阻击部队的压力就不言而喻了。
19日这一天,敌第四十三师向晋察冀野战军第三纵队高林营、麒麟店阵地发起全面进攻,雨点一样的炮弹砸向掩体、地堡、堑壕。因为伤亡过大,我军医生、卫生员、炊事员也拿起了武器,在残破的工事里向敌人射击。战斗中因部队的重机枪子弹打完了,火力减弱,敌人突入了独七旅两个营的阵地。两个营的战士在被敌人四面包围的情况下,转入村里,一间房一间房地与敌人争夺。第二纵司令员陈正湘打电话问能不能顶住?独七旅旅长萧新槐大声地喊:“我们保证做到人在阵地在,决不让敌人从我们这里打开缺口。我马上去组织反冲击,请支援我们一些弹药。”
陈正湘立即让副参谋长赵冠英组织人员给独七旅送去一批弹药。
虽然大部分防御阵地还在我军手里,但有一些防御阵地已经被敌人占领。明天的仗怎么打?陈正湘正在考虑,接到了野司的电报,表扬他们头两天打得很好,说南下的我军已经完成对罗历戎部第三军的包围,正在紧缩包围圈。问他们能不能坚持到21日晚上?并说为了保存我军有生力量,坚决阻敌南下,可以相机放弃第一防御地区,转到徐水以南,实行节节抗击。多坚持一分钟,南面的胜利就多一分保证。陈正湘立即让机要科长给野司发电,让他们放心指挥南线,我们立即调整南线部署,保证21日黄昏前不让援敌过漕河。
次日,我军坚持到黄昏,主动撤退,北线的敌人遭到连续两天的打击,夜里好不容易进到徐水,与固守徐水的敌人会合。看到解放军撤退了,他们不见了对手,反倒狐疑重重,不敢前进。直到20日上午,才小心地从徐水分两路出来。发现对方一退再退,胆子才越来越大起来,不断向我军阵地进攻。
在第三纵队第八旅的阵地面前,敌人无能为力,就转向地方部队独七旅的北营、芦草湾阵地。郑维山命令第八旅支援。第二十二团在团长徐信带领下,占领了何庄东南的预设阵地,协同友邻从两翼实施反突击,但芦草湾阵地还是被敌人突破。黄昏,第三纵全部撤离第一线阵地。第七旅由固城西南的烟台、高林村转至徐水以西张丰、仁里一线布防。第八旅转至徐水西南的史各庄、十里铺一线,同第二纵队的第五旅并肩作战。独七旅转至保定以南的南大冉一带,组织新的防御。
打了几天阻击,阻击部队也摸到了敌人的规律,敌人像上班一样,进攻一般是在早上8点左右开始,一而再,再而三,一般到下午3点停止进攻,开始加修工事,变进攻为防御。19日的晚上,郑维山翻阅一天的战斗报告,看到第八旅伤亡统计,心想,连续10天的激战,第八旅伤亡太大,也太疲劳了。而第七旅这两天一直是预备队,没怎么用,现在是关键时刻,到把第七旅拿上去的时候了。正在准备下决心时,接到野司的电报,调第七旅星夜南下到保定与方顺桥之间布防,任务同头天晚上先期南下的独七旅一样,阻住保定之敌,既不让它南援,又不让它北上。
第七旅由第三纵政委胡耀邦带走了。胡耀邦临走,握着郑维山的手说:“老郑,我们又分兵两下,你的担子更重了!”
郑维山说:“放心,我们誓死阻住南援之敌!”
胡耀邦带领第七旅走后,整个保北阻击战场上,也只剩下第二纵、第三纵的六个主力团和三个地方团了。
20日这一天,是保北阻击战最激烈的一天。郑维山收到野司首长发来的电报,野司指示保北阻击的九个团,以一部分构筑工事抗击,侧击,争取反突击。用一切有效手段,求得在敌前进中歼其一部,大量杀伤消耗敌人,坚决阻敌南援。现在南面各兵团正在激战中,争取活捉罗历戎。
郑维山收到电报,立即将内容传达到作战部队全体人员。战士们听了无比兴奋,纷纷表示坚决守住阵地,争取战役的胜利。
罗历戎率部从石门出发后,果然不出聂荣臻和野司领导所料,在新乐县宿营了。新乐的群众向我军报告,从敌人贴在房子上“帖子”上了解到,第三军仅直属单位就有参谋长、副官处、军务处、军医处、新闻处、人事室等十几个,另外还有一个全套的野战医院。更可笑的是罗历戎还带了一个由十三四岁的娃娃们组成的魔术团。野战军有位参谋笑着说:“罗历戎要在新乐唱三天大戏再走才好哩!”
罗历戎的第三军已经宿营做起美梦,野战军广大指战员却是枪不离肩,马不卸鞍,日夜兼程地往清风店地区赶。杨得志、杨成武、耿飚通过电话向各纵队的领导进一步说明情况的变化和野司的决心。要求部队向保定南部急行军。
各部队的情绪都很好。他们建议野司重视两件事:一、吃饭问题;二、战场救护问题。他们说,吃饭关系到时间。一顿饭连做加吃起码要个把小时,三顿饭就得三四个小时。省下这些时间赶一赶能跑五六十里路哪!战场救护关系到战斗力。连续强行军,赶到战场就要打响,而且是硬仗,高度疲劳不说,伤亡在所难免。如果要部队自己运送伤员和牺牲的同志,必然会影响战斗力。
部队的建议很重要。杨得志等人一边告诉冀中军区司令员孙毅、政治委员林铁和独八旅的徐德超同志,要他们组织地方武装力量和民兵,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罗立戎前进的速度。同时通报晋察冀边区党、政负责同志,请他们组织群众全力支援野战军的行动。杨得志对耿飚说:“告诉部队,经过八年抗战,冀中的地方党和政府,冀中的人民群众是完全可以信赖的。吃饭和战场救护问题他们会解决得很好的。”
黎明时分,杨得志、杨成武、耿飙来到大路上,检查部队开进的情况。只见几路大军全是跑步向南,像汹涌的波涛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一些干部背包上摞着从战士身上“抢”来的背包,肩上扛着从战士们手中“夺”来的枪支,还有的干部一边跑一边用简明的语言为战士们鼓劲:“提前赶到清风店,坚决活捉罗历戎!”有位同志见杨得志等领导纵马过来,高声地喊:“闪一闪,闪一闪,让首长们过,让首长们过去!”
杨得志问:“这是哪个部队?”
身边的参谋告诉说:“这是第二纵队第四旅的。”
第四旅是主力旅。旅长肖应棠,政治委员龙道权。原来的任务是攻打徐水,后来又转移到徐水东北的容城一线打援。离现在到达的地区比野战军领导几乎远一倍,可是他们赶上来了。杨得志下马问一位干部:“你们走了多长时间?”
那位干部把冒着热气的帽子抓在手里,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说:“从赶到徐水围城到移防打援,到南下清风店……”他停下来,大概是在算账。“噢,八个昼夜了。”
“八个昼夜!”杨得志重复了一句。
那位干部大概认为杨得志为他们的体力担心。他把帽子戴好,笑着说:“八个昼夜不光行军,还打了好几仗。打仗总有空隙可以打盹的。”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首长们讲了,胜利就在我们的大腿上!”说罢,行了一个举手礼又前进了。
部队很快赶到了冀中解放区。用战士们的话来说,“进到解放区,出气都觉得痛快!”
大路上每隔50米左右就有一口大缸,缸里分别装着开水、带枣的小米稀饭、加了糖的玉米面粥。为了保温,有些大缸的外面包上了厚厚的棉被。缸与缸之间是临时架起的锅灶。锅里贴着当地老乡爱吃的玉米饼子。乡亲们把黄腾腾的玉米饼子,送到战士们的手里时,还是热乎乎的哩。守候在路两旁的大部分是妇女。她们提着篮子,端着簸箕,里边不仅有馒头、大饼、鸡蛋和大红枣、黄柿子,还有军鞋、毛巾、慰问袋。
随部队行动的担架队多半是男青年,也有不少英姿飒爽的姑娘。担架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有的是全新的,有的被子四角上还缀着花生、栗子、枣,显然原来是为新婚夫妇准备的。担架队员们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不少人还带着武器。
据战后统计,在短促的时间里,冀中人民组成的民工队伍达10万人,担架1.1万副,牲口9600百头,大车3400辆。战区一带数以万计的民兵,很好地保护了军用电线,保证了指挥联络的畅通。可见,人民是我军的坚强后盾!
当野司的指挥所转移到清风店以东温仁村外的一片松柏树林里后,杨得志命令立即将作战部署和情况报告聂荣臻司令员,并请求指示。
聂荣臻收到了野战军司令部发来南下歼敌的电报,立即回电:“南下打敌如时间仓促,可先派一个团疾进至望都以南阻击,主力亦须疾进,勿失良机。已令冀晋、冀中用一切努力滞阻该敌。”聂荣臻给野司发来的电报上还写着,用七个旅兵力南下歼灭第三军,留四个旅在北线组击。
对在北面留下四个旅,军区司令部有的人觉得多了,以为留一个旅就行,但聂荣臻说:“一个旅不行,这是平原地区,不是个山口子,到处都要用兵,到了紧迫的时候,敌人也可能来个反包围。必须坚决把企图由保北南下接应的敌人堵住,才能保证消灭第三军的主力。”他发布命令,让独八旅和冀中、冀晋军区的部队,以及该地区的民兵,死死拖住北进的第三军,既迟滞其前进,又要阻止其后退,防止他们缩回石家庄,为聚歼这股敌人创造有利条件。
在野司和聂荣臻不断联系的时候,各方面的情况便接踵而来。
当晋察冀的部队从四面八方飞驰奔向清风店预定战场,罗历戎的第三军还在路上磨蹭。不是罗历戎不想走快,而是冀中共产党的地方武装、民兵和广大的人民群众阻挡了他们。罗历戎部队所经之地,除了大道、村口的地雷、冷枪,突袭总是不断。他们在新乐宿营了,但并没有睡好,一夜到处是枪声、爆炸声。罗历戎虽然将用于取乐的魔术团也带在身边,但部队的用水是准备靠沿途水井来补充的。而他根本没想到解放区的人民群众实行了彻底的空室清野,很多村庄连水井都填死了。没有水,士兵们苦不堪言。最使罗历戎恼火是共产党地方武装很有声势的袭击,使他弄不明白,这些对手是大部队还是游击队。由于摸不透虚实,有时还不得不摆出阵地战架势来对付这些“土八路”。
这时,冀晋军区政委王平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赶到前线。亲率一个独立团和上千民兵,开始了迟滞罗历戎第三军北上的行动。徐德操率领的独八旅也很快赶到,参加了阻敌战斗。
时间不长,晋察冀野战军第二纵队第四旅1万多人在肖应棠的带领下,也开进这一地区。
在一个宽敞的院落里,肖应棠见到了杨得志司令员、罗瑞卿政委和耿飚参谋长。杨得志紧紧拉着肖应棠的手,笑着说:“你们的脚板好快呀!赛过敌人的摩托车。好!就得要培养这种能打能走的作风。你们辛苦了……”说着,杨得志把肖应棠拉到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军用地图前。这时,罗瑞卿已派人给他们端来饭菜,旅领导们一边吃饭,一边听取三位首长的指示。杨得志说:“罗历戎部知道从石家庄到保定沿途这200多里解放区不好过,在出发前就拟好了四天的行军计划,备足了干粮,做好了防御准备。现在,他们已接近清风店,距保定老巢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军五个旅,恰要在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你旅的任务就是迅速渡过唐河,从西和南两个方向堵住敌人退路,然后发起攻击,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就发展到什么程度,配合友邻部队,全歼此敌,不许漏网。”
听了首长的指示后,肖应棠和其他旅领导心急如火,放下饭碗,辞别首长,催马赶回部队。10月20日晚6时,第四旅由温仁赶到清风店以南唐河桥头。这时,天已渐暗。据侦察,前面不远的西南合村有大量敌人,肖应棠命令部队不要休息,立即向距清风店三里路的小村子——西南合村发起攻击。战斗中,抓了两个俘虏。经审问,得知这个小村子恰恰是敌人军部和两个师部的所在地。
10月21日凌晨,第四旅第十团第二、第三营从西南角,第十二团在西面,同时实施强攻。战士们不顾敌机轮番扫射、轰炸;不顾敌人的轻重机枪在面前吼叫;耳朵震聋了,鞋子跑掉了,都无所谓。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攻上去打开突破口,彻底歼灭敌人。第十二团有两个连队终于冲进了村子,占领了几间民房。
由于打乱了敌人的指挥机关,致使敌人惊恐万状,敌军长罗历戎亲自督战,进行殊死反扑。这时,附近高家庄的败敌也退到了西南合村,对第四旅在村内的部队形成了内外夹攻之势。在这样严重的情况下,冲进去的连队,依托房屋、院墙、街道,顽强地抵抗着几倍于我的敌人。第十二团第一营营长魏成科率领的第一连和敌人浴血奋战,到后来打的仅剩下二十来人。他们占领了一座庙宇,几人守一面墙壁,硬是用手榴弹、刺刀、石块守住了阵地。白天把敌人打退了,晚上用钩杆取来敌人的武器、弹药继续战斗。
肖应棠深知在敌人首脑机关揳一根“钉子”的重要性,也知道突破口的巩固与否和即将开始的总攻关系极大。因此,一直守在电话机旁,一边倾听来自突破口的情况报告,一边命令炮兵集中火力配合后续部队支援他们。用美式装备武装到牙齿的蒋军,面对我们英雄连队据守的突破口无可奈何。突破口始终掌握在我军手里。
10月21日上午,第四旅第十一团也赶到了,肖应棠命令他们立即投入了战斗。第十一团由突破口冲进村内,和敌人展开了一墙一街的争夺战。与此同时,兄弟部队纷纷赶到,我军从四面八方向敌人发起进攻。罗历戎部近万人马龟缩在西南合这个不足400户的小村子里,处处挨打,丧魂落魄。
第二天上午,一股敌人约1000人从村南突围出来。朝第四旅指挥所以东方向狼狈逃窜。肖应棠赶到500米外的炮兵阵地,指着疯狂逃奔的敌人,命令道:“打!狠狠地打!”霎时,一个个炮弹在敌人群中开了花,打得敌人溃不成军。肖应棠一看时机已到,立即命令旅直属队、特务连以及勤杂人员全部出动抓俘虏。一时间“缴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的喊声震天动地。敌人纷纷举手投降,被我军战士们成群地押下来了。
清风店战斗,第四旅打出了两个大功团,他们是第十团、第十二团。现如今这两个团仍旧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里。
清风店地区随着我军不断投入战斗,枪声越来越紧密、爆炸声越来越大,罗历戎已经非常吃紧,他的求援电报接二连三。到后来甚至发出了“SOS”的信号,这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军区司令部第二局彭富九听到了这个信号,立即带上警卫员到了唐河南岸的野司指挥部。在一家老百姓的炕上,他见到了杨得志。杨得志正在裁旧报纸糊信封,眼看战斗快结束了,杨得志显得格外平静。
彭富九说:“罗历戎发求救信号了,战斗是不是快结束了?”
杨得志说:“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老彭,你来了!好,这次你们情报保障得好。”
彭富九说:“一会儿战斗结束了,我们还要到罗历戎住的村子里搜集密码。”
杨得志嘱咐说:“要去早点儿去,去晚了敌人会烧掉。”
“我们马上就去。”
杨得志说:“那好,派个排跟你去。”说完,吩咐身边的参谋,派一个排跟彭富九去找密电码。
彭富九后来果然从俘虏队伍里查出译电员。开头译电员说把密码烧了,彭富九吓唬他:“你说烧了,我就枪毙你。”敌人译电员这才从屋顶棚上把密电码拿出来。因为第二局情报准确,战役结束后,杨得志还奖励给彭富九一支手枪、一支卡宾枪,一件敌人的军大衣。
21日这一天,我军对被包围之敌采取了分割战术,把敌人切割成若干块,集中兵力,将罗历戎及其主力所在的西南合村外围扫清。打破了敌人的“梅花形”防御体系。这一天战斗非常紧张,许多部队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战斗中,敌人的几十架飞机前来助战,他们知道我军没有防空武器,有恃无恐地低空扫射、轰炸。我军用轻重机枪组成对空火力网,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对部队鼓舞很大,敌机不敢低飞了,很多空投物资都投到了我军阵地上。
在罗历戎发出“SOS”的信号后,在保南接应罗历戎部的敌人红了眼,为了突破我军的防线,孙连仲命令李文的第四兵团投入总预备队。集中所有的炮火,每小时发射炮弹几千发。仅在何家庄的阵地上,敌人就连续炮击了一个多小时,发射了近万发炮弹。步兵以密集的队形轮番进攻。敌人从保南受阻地域到罗历戎被包围的清风店地区,坐汽车一个多小时就足够了。但就是这一个多小时,让敌人可望而不可即。
到了21日中午,阻援战斗到了最紧张的关头,敌人以10个团的兵力猛攻。第三纵队司令员郑维山跑出指挥所,登上一块高地,看见一架敌机在头上盘旋久久,后来才知是孙连仲在上面督战。原来,罗历戎在电报里说:“援军乘汽车快来啊,形势紧迫,再延一天,全军要殉国了!”蒋介石听说第三军马上要被消灭了,大骂孙连仲的娘,叫他火速南下增援。孙连仲又大骂罗历戎草包,要他赶快组织突围。同时也大骂李文指挥不力,所以亲自出马督战,哪怕赔上三个团,也要打开通路,在当天一定要赶到清风店。这样,李文豁出了老本,把作为预备队的两个师也全都投入了战斗。
在第三纵队第八旅扼守的公路上,猛烈的炮火是解放战争一年多来从来没见过的。大约有三个团的敌人,在炮火和重机枪督促下,像汹涌的波涛一样,一个浪头卷一个浪头。进攻敌人的后面,排着一字长蛇的几百辆大卡车,上面挤满了敌兵。看样子,车队尾部排到了徐水城,只等一突破共产党部队的阵地,就风驰电掣奔向清风店救援罗历戎。
郑维山从望远镜里看到此情景,知道罗历戎那里一定吃紧了。要不,怎么这里的敌人发了疯呢?为了证实这个判断,郑维山问身边的参谋,南线的情况怎么样?
身边的参谋说:第三军已经全部被围,现正在分割中。
激战到下午1点,我军史各庄阻击阵地被突破。3点,敌人又占领了我西留营阵地。半壁店、山东营一线的阵地也被突破。保定的敌人乘机向我军背后阵地猛攻,南北的敌人相距只有六公里。敌人对保北阻援我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形势非常严重。陈正湘决定调整作战部署,让第三纵队第七旅和冀中独七旅立即向南转移,先敌抢占保定以南的陉阳驿、大魏村、大白团一线,构筑工事,建立三线防御阵地。这样,即便北援之敌与保定的敌人相会合,也不能让他接近清风店。北线继续由第五旅和第八旅抗击敌人,天黑以前,要扼住公路,不能让北援之敌和保定的敌人会合。
当天晚上,接到第七旅和独七旅已占领保定以南预定阵地的电报,陈正湘立即命令第五旅和第八旅分别从东西两面绕过保定,转向三线阵地。准备节节抗击敌军。
就在阻击部队苦战的时候,清风店战役总攻的时刻终于到了。
22日凌晨3时40分,野司上空升起彩色信号弹。顿时,浓浓的夜色中排炮齐鸣。从野司眺望西南合村,炮弹爆炸的闪光,就像深夜大雷雨中的闪电,忽拉忽拉地织成不规则的形状,房屋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爆炸的声音震撼着平坦的原野。不到半分钟,浓烟把整个西南合村完全吞噬了。黑色的夜空中,能看到灼热的云团在扩散、在升腾。
部队发起了总攻,冒着扑鼻的硝烟,晋察冀野战军第六旅的主力由北向南,第四旅及第十二旅由南向北,第十、第十一旅由东及东北向西及西南,第九旅由西向东,几万大军从四面八方突入村内。22日中午11时30分,战斗全部结束。蒋介石的嫡系、拥有大批飞机掩护的国民党第三军主力,在清风店地区被我军全部歼灭。计有第三军军部、第七师以及第十六军第六十六团全部。共活捉敌军1.1万多人,打死打伤2400多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装备。
大量的俘虏,押在几个村庄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院子。他们好像还没有从惊恐中苏醒过来,一个个面色土灰,垂头丧气。各级领导都在查找,却不见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的踪影。野司传下命令,让各部队在俘虏队伍里认真清查,一定要把他找到。
罗历戎跑到哪里去了呢?原来,罗历戎见他的阵地土崩瓦解,便脱下了将军服、摘掉中将军衔,换上士兵服装,带领300多人向西南逃窜。在逃窜中被独八旅截获。这批俘虏被押到独八旅所在的一个院子里,东歪西斜地坐下,再也没有一点生气。尽管上级让盘查谁是罗历戎,但罗历戎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想蒙混过关。战士们也不认识他,找了一遍没有找到。
独八旅旅长徐德操亲自到到俘虏群里去找,他大声问:“你们见到罗历戎了吗?”
俘虏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有个战士拉了一下枪栓:“快说,罗历戎藏到哪里去了?”
有个俘虏兵丢了个石子,落在一个压低帽子的老俘虏旁边。这颗石子有点投石指“路”的意思,这引起了徐德操的注意。他走到罗历戎身边,感到有些面熟,问道:“你是罗军长吧?”
罗历戎只得站出来,连连点头:“是,我是罗历戎。”
“罗军长,不认识了?”徐德操问。
“啊……徐代表……老熟人!”罗历戎尴尬地说。
“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徐德操揶揄地说。
和平谈判时,徐德操担任过军调部石门执行小组共产党方面代表,与罗历戎有过几天接触。当时,罗历戎在谈判桌上是那样无视我党我军的和平诚意,气焰嚣张,态度蛮横……两年之后,这位军长又与谈判过的共产党代表见面了,处境却如此尴尬。
此外,还活捉了敌第三军副军长杨光钰、第七师师长李用章、军副参谋长吴铁铮等高级军官。因为此次战役中心距离清风店火车站仅三里地,又称清风店战役,实际上应称作“西南合战役”更准确。
西南合总攻的枪声一停,仍在保北一线进攻的李文第四兵团,立即知道了第三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李文兵团派出的近百辆汽车组成的先遣队,再没有勇气与严阵以待的第五旅和第八旅接触,仓皇逃去。李文怕连续作战的共产党军队把他作为下一个目标。
战役刚结束,聂荣臻司令员陪同朱德总司令赶到了西南合村。野战军政委罗瑞卿也一起回到野司。
朱德总司令听完汇报,十分兴奋,即兴赋诗一首《贺晋察冀军区歼蒋第三军》,祝贺晋察冀野战军取得的重大胜利,聂荣臻司令员也热情地向野战军领导表示祝贺和鼓励。
刚刚被俘的敌军长罗历戎,告诉看押自己哨兵,自己是聂荣臻司令员的学生,要求见见老师。
杨成武马上向聂荣臻报告了这件事。聂荣臻表示同意接见他,在他记忆里,有这么一个黄埔学生。
罗历戎由独八旅旅长徐德操领着,先到了杨成武的住处。杨成武听说他是聂荣臻司令员的学生,对他格外客气,他对罗历戎说:“让你受惊了,请坐。”
罗历戎点点头,坐在长条凳子上。
杨成武为了缓和气氛问道:“你是四川什么地方人?”
罗历戎抬起头回答“四川渠县”,然后问:“你府上哪里?”
杨成武回答:“我是福建人。”
两人交谈了几句,杨成武故意轻松地说:“我带你去见个老乡。”
这个“老乡”即是聂荣臻。聂司令员是四川省江津县人。
聂司令员的住处离杨成武住的地方不远,杨成武和罗历戎边走边谈,很快就到那里。
聂荣臻住的屋子稍大些,地上放着三个并排在一起的八仙桌。聂荣臻坐在一端的半圆木椅上,两侧坐着军区和野司的其他几个领导。聂荣臻司令员见到罗历戎,起身和他握手,罗历戎满面惭愧,给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握手:“老师,多年不见了……”
聂荣臻和蔼地说:“坐下,坐下。”然后让他坐在了对面。和他谈了一会儿话,主要是揭露蒋介石的反动独裁,说明蒋介石迟早要失败的道理,同时阐明了我军的俘虏政策。
杨成武带着罗历戎见过聂司令员后,又带着他去见了朱德总司令。
杨成武把罗历戎带回去,想叫罗历戎谈谈石门守军情况,起初他不肯,后来经过做工作,还是讲了。他谈到:“石门本来是个重要地方,现在不重要了,四面都断了,成了孤岛。”后来,他还提供了一些石门守军的布防情况,他提供的这些材料对晋察冀野战军而后进行的石门战役是有价值的。
36年后,杨成武再次与罗历戎见面,已是1983年6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第六届全国政协会议上。罗历戎经过改造,作为战俘从监狱里放出来,当了政协委员。两人在宾馆见面,难免回首往事,感慨一番。
罗历戎在华北的另外几个黄埔同学,命运大相径庭。
第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黄埔一期)一直在北平坚守。1948年底,东北野战军进入华北,林彪和聂荣臻的百万大军将天津、北平团团围住。1949年1月天津被攻克后,华北“剿总”傅作义总司令决定率北平军队和平起义,李文不能接受。遂丢下部队,乘飞机离开,回到南京。1949年12月在成都战役中当了解放军的俘虏。1950年逃脱,跑到香港。后转道台湾,继续追随蒋介石,在“国防部”任高级参谋。1977年退役,为黄埔学生的戎马生涯画上一个凄凉的句号。
第十三军军长石觉(黄埔三期)1948年10月升任第九兵团中将司令。驻守承德。辽沈战役后,发现东北野战军入关。11月20日将部队交给副司令,自己乘吉普车逃回北平。在傅作义决定和平起义后,他匆忙乘飞机逃跑,回到南京。先是帮助老上司汤恩伯守上海,上海被解放军攻克后,率残部乘军舰逃到台湾,1956年任金门防卫司令官。1975年退休。晚年积极从事太极拳研究,还担任了台湾太极拳理事职务,也算是追随校长蒋介石到底的学生。
第十六军军长袁朴(黄埔一期)在傅作义决定北平守军和平起义后,于1949年初乘飞机逃回南京,后到了台湾,继续追随蒋介石,先后任“国防部”参议、第二军团司令等职,1961年被蒋介石任命为陆军副总司令。1967年退役。1991年1月在台湾病故。
第九十二军军长侯镜如(黄埔一期)1948年升任第十七兵团司令官,辽沈战役期间,曾与共产党联系起义事宜,因故未能如愿。后随部队退到葫芦岛,再转上海。1949年4月解放军渡江后,他被任命为福州绥靖署副主任兼华东军官团总团长。在去香港探望母亲之际,再次秘密商讨起义之事。他的部队不久在福州起义。1952年,在周恩来等人的热情邀请下,他回祖国定居,先后任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届全国政协常委,1986年担任黄埔同学会副会长,1988年在北京成立了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并担任会长,为祖国的统一大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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