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东北者得天下!”这是在重庆谈判时悄悄流传的一句话。蒋介石早就认识到了东北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在重庆谈判时,一向心狠手辣的蒋介石没有下手除掉毛泽东的重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迫于国际压力,二是东北问题牵住了他的手脚。他害怕苏联将东北交给中共,这也是他对东北问题的一个重要估价。
而另一方面,毛泽东则比蒋介石清醒得多、果断得多。毛泽东在中共“七大”的时候就曾讲过:“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所以,在重庆谈判之前,毛泽东就已经安排彭真与苏联交涉解决东北问题。毛泽东的打算显然是“拒止蒋军,独霸东北”。
苏军8月8日出兵东北后,聂荣臻领导的晋察冀军区根据中央命令,立即采取行动,命令冀热辽军区在黄埔四期学生李运昌司令员的带领下,调集8个多团共1.3多万人,分三路向辽宁、热河(今承德一带)挺进。8月底,一举攻克山海关,很快解放热河。9月初,配合苏军解放沈阳。先后解除伪满军3个旅、20个团、60个县市的警察大队,共4万人的武装。歼灭日本关东军残余武装5000多人。晋察冀军区所属部队抢在国民党军队之前进入东北,为后续部队和大批干部开赴关外打开了道路。
中共中央为实行“独霸东北”的计划决定,一方面在冀热辽地区屯集重兵,堵死国民常军进入东北的陆上交通。另一方面由山东军区主力渡海,占领辽东各港口,阻止国民党军从海上登陆。东北的最高指挥员非常重要,刘少奇曾致电毛泽东、周恩来,建议派一位“有名望的军事指挥员”去冀热辽,并提出了三个人选——黄埔军校书记官陈毅、黄埔四期学生林彪、黄埔一期学生徐向前。
最后,毛泽东圈定了黄埔四期学生林彪。
林彪接到“万万火急”电报时,正在河南濮阳的一所农家小院里。中央让他转道去冀热辽,这的确令他十分意外。他要去的山东军区,是中共武装中力量最强大的。其骨干是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发展起来的,第一一五师的前身是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他去统率旧部是顺理成章的,怎么突然要改道去冀热辽呢?林彪离开延安已经一个月了,这一路上信息不通,他对瞬息万变的时局几乎一无所知。林彪将电报交给黄埔军校同学肖劲光等人传阅,大家面面相觑,均感意外。林彪提起马鞭,二话不说,跨上战马朝冀东方向进发,踏上奔赴东北的路程。
与他搭伙的还有罗荣桓。罗荣桓在井冈山时期就与林彪熟悉,是一个好共事的忠厚人。罗荣桓于11月6日在貔子窝登陆,踏上了充满希望的黑土地。他率领山东部队6万多人先后开进了东北,日后成为第四野战军的基本骨干力量。早在10月31日,中央军委已经发布命令,林彪为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彭真为第一政委,罗荣桓为第二政委。
美军也来得很快,就在重庆谈判前后,美军的军舰已经登陆秦皇岛,八路军派六位代表前往秦皇岛与美军交涉。美方先是拒绝会见,后来发展到要扣押谈判代表。骄横霸道的美军最后放回代表,并扬言“要用飞机大炮对付八路军”。因为美国不想看到抗战胜利后的中国是一片社会主义的红色。
蒋介石的心情更急迫,日本一宣布投降,他就任命在日本陆军大学的老同学熊式辉担任“东北行营政治委员会”主任。蒋介石原准备由熊式辉主政东北政治,张治中主政东北军事。熊式辉得到消息后,急忙乘专机飞到昆明,对杜聿明说:“我同张治中是无法合作的,如果光亭兄(杜聿明)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向老头子建议由你去东北管军事。”杜聿明表示同意,他立即去见蒋介石建议换人。蒋介石想想,由自己的黄埔得意门生去东北也可以,就任命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
杜聿明是黄埔一期学生。黄埔军校开学不久,学校开始办理入党登记,杜聿明同时收到共产党和国民党两份登记表。他犹豫了一下,便接受了国民党登记表,从此正式成为国民党党员。
时间过去了20年,此时的杜聿明经过多年的战场冲杀,今非昔比。1932年初,他所在的国民党军第四师去皖北参加大别山“围剿”红军,在霍邱被黄埔同学旷继勋率领的红军击败,关键时刻,师长命令杜聿明率一个团穿插,突入霍邱,使红军损失巨大。战后他被晋升为少将团长。1936年,国民党军组建第一个装甲兵团,他任团长,1938年这个团改为第二〇〇师,他任师长。杜聿明善于学习,能吃苦,从当装甲团团长开始,就认真钻研技术,经常穿上工作服,钻到装甲车下修底盘。在他的带领下,全师钻研技术成风,很快形成了战斗力。1938年12月,该师改编为新编第十一军,不久番号又改为第五军,成为国民党军的“五大王牌军”之一。抗日战争爆发后的1939年11月,日军第五师第十二旅团进占南宁,又占昆仑关。杜聿明向蒋介石建议,集结优势兵力,反击孤军深入的日军,恢复国际交通。蒋介石接受了他的建议。12月,第五军参加了昆仑关大战,血战持续了18天,获得重大胜利,击毙日军4000多人,日军旅团长中村正雄在临死前的日记里,曾评价第五军是“我遇到了比俄(国)更强的军队”。从此杜聿明一举成名。国内外报纸、电台都对他大加赞赏,此后,他作为中、缅、印、马军事代表团成员去缅、印、马三国考察,并对三国的战略形势和未来战略写出了考察报告,英国驻缅甸总督波普汉中将看后非常吃惊,问:“像你这样富有理智而又坚强的果断的将军,在中国有多少?”1942年初,杜聿明的第五军作为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抗击日军,他担任第一路军副司令长官,直接指挥部队参加了同古诸战,因为敌众我寡加之美军、英军的配合不利,该军第二〇〇师几乎全师伤亡殆尽。杜率第五军残部回国后,一再向蒋介石检讨说:“这次作战失败是学生指挥无能,未能完成任务,为国争光,请校长处分。”蒋不仅没给杜处分,反而擢升杜为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兼昆明防守总司令之职。
日军投降后,当“中共”军队“万万火急”拥向满洲时,杜聿明部却在昆明驻地为解决“云南王”龙云而煞费苦心。等彻底将龙云解决并平息事态,已是1945年10月中旬。所以,蒋介石只能静观熊式辉、蒋经国等人去长春找苏军碰运气了。当然,他也准备如果事情没有谈成,就派兵去“抢”。当熊式辉偕同大公子蒋经国灰头土脸地从东北跑回来时,蒋介石才不得不赶快将他的王牌打出去。于是,杜聿明成了蒋介石武力争夺东北的急先锋。
美军在山海关的违规行为,彻底惹恼了苏军。这就是苏军在长春不断给熊式辉、蒋经国制造麻烦的原因。由于美军舰船帮助蒋军运兵,准备进攻东北,秦皇岛集结的蒋军已达数万人,而且新的部队仍在源源不断地开来。苏联方面原定11月15日开始撤离东北,毫无疑问,在苏军撤离后一场大规模的内战肯定要在东北爆发,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10月25日,苏军代表通知中共的东北局:“如果说过去需要谨慎些的话,那么从现在起你们应该以东北的主人自居,放手去干。”
1945年10月27日,两艘美舰载运蒋军登陆葫芦岛,遭八路军李运昌部第三十一团的武力抵抗,登陆未能得逞。因当时该岛驻有苏军,这一事件被莫斯科看作一个危险信号。克里姆林宫的主人又缩手缩脚了,他们不想与美国发生直接军事冲突。次日,还是那位苏军代表又来到大帅府,通知彭真等东北局领导:莫斯科最新指示,苏军不能与美军发生直接冲突,如果美军与蒋军一同登陆进攻,苏军将主动撤退避免冲突。刚刚被任命为东北人民自治军第一政委的彭真当然不能指责老大哥出尔反尔,只说了一番表示理解的话。
那位苏联代表又说:“苏方希望你们对敢于进入东北的敌人予以歼灭性打击。为了放手让你们去干,苏军将立即撤离营口和葫芦岛。”美蒋军在攻打山海关之战打响之后,彭真等人曾要求苏军延缓撤军时间一两个月,以等待从山东赶来的部队。苏军代表却连连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在美蒋气焰日炽,大战看似一触即发之时,苏联方面却一再退缩。
东北解放战争的第一枪是10月25日打响的,当时,还不能算是纯粹的中国内战。因为最初的几次战斗都有美国人参与。规模不大,双方都未敢放开手脚大打。杜聿明11月8日抵秦皇岛时才演化为颇具规模的攻势。
在开战之前,国民党军始终没有摸清山海关共产党守军的虚实,导致每次战斗都吃了亏。所以,当杜聿明问起山海关共产党守军的实力时,第十三军军长石觉无法准确回答,支吾了半天,说大约10万人。石觉是黄埔军校第三期步兵科学生。1926年毕业后留校历任排长、区队长、副中队长等职。参加了中原大战,战后任第四师第十七旅第九团营长,赴江西“围剿”中央红军。1933年参加第五次“围剿”,取得“浒湾大捷”。同年11月参加镇压福建事变,后追击红军入陕。抗日战争爆发后,参加了徐州会战、武汉会战,以及后来的鄂北攻势、豫湘桂会战、湘西会战等。在战争中不断升迁。抗战胜利后,石觉率第十三军从广州海运秦皇岛,成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的部下,兼任东北第一绥靖区司令官。
石觉的话使杜聿明很不满意,他只得亲自部署侦察活动,以摸清对手的实力。
11月11日深夜,山海关共产党军队派小分队偷袭沙河西岸的一个村庄,在该村宿营的国民党军一个连被消灭,唯独连长命大,只身逃走了。小分队又乘胜深入第十三军阵地,胡乱放一阵枪就溜走了,这种麻雀战术是他们打日寇时练熟的。蒋介石军队没经验,以为八路军打上门来了,拉开架势大打出手,美式装备果然不一般,火力比日本人还要猛。东边打西边,西边也不示弱。双方混战至天明,才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东边的是第八十九师,西边的是第五十四师,死了不少人,却没有清查出一具八路军的尸体。那位逃回去的连长为了开脱罪责,竟谎报军情,说:“共军炮火太猛了,十几分钟就将我们在村里的房屋工事轰平了,全连官兵都披炮弹炸死啦!”
第八十九师师长万宅仁引这位连长去见军长石觉。石觉听了那位连长的鬼话,颇为紧张,立即召开全军紧急会议。“传言共军在东北接收了日本关东军的新式武器,现在已经得到证实。”石觉向全军下令,“为了避免共军炮火杀伤,部队一律离开村庄,构筑散兵坑阵地。”
第十三军就这样忙开了,部队离开村庄,到野地挖坑。当时气温已降到冰点,士兵们在寒风中构筑土木工事,叫苦不迭。日本人猖獗时他们也没吃过这种苦,日本人败了反而遭这份罪。士兵们骂骂咧咧:“这哪里是去受降?分明是打内战嘛!”
石觉部署完毕,跑到秦皇岛去见上司杜聿明,建议第五十二军也采纳他的办法,并对杜聿明攻击山海关的计划提出疑虑。
杜聿明果然见识广,他冷笑道:“石军长,本人获得的情报恰恰相反,山海关共军武器破烂,没有炮火!他们的实力也不是十万,而是五万。”杜聿明的判断比石觉的确高明些。石觉颇不服气,拿出那位连长的报告为自己辩护。
杜聿明看完黄埔同学递来的报告,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天我要亲自去察看现场。”
11月13日晨,杜聿明集合第十三军团以上军官,让那位连长带路,去战地考察。
当天下午,杜聿明召集第十三军营以上军官开会,以上午的战地考察为例,警告各级军官不要被自己制造的谎言吓破了胆。他说:“共军的战力火力均不及你们,第十三军是全部美械装备,我不敢夸口说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但我敢说在中国是一流的!”
第十三军在抗战时隶属于汤恩伯,为了保存实力,汤恩伯从不与日军认真作战,日军一来,便望风而逃。经过八年抗战,实力是保存下来了,可士气一直不振。杜聿明不得不费很多口舌为他们打气。
11月15日拂晓,杜聿明指挥第十三军、第五十二军三万余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山海关发起大规模攻势。杜聿明用兵擅长出奇制胜,他以一部兵力正面进攻,而以主力实施左翼迂回,企图将山海关共产党守军压迫于渤海之滨。当日下午1时,杜聿明亲自督率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占领山海关西北长城九门口要寨。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亦于当晚攻占义院口。
16日拂晓,占领九门口和义院口的国民党军按计划向东迂回,以截断八路军山海关守军北撤的路线。杜聿明乘坐吉普车随第十三军军部行动,他对自己的军事计划十分得意。参谋长赵家骧提醒道:“长官的计划虽然严密,但部队执行起来恐怕会打折扣,像十三军这样的部队必须紧盯后脑勺,并不时踹他们的屁股才行。”
杜聿明明白能否一举将八路军兜进弧形包围圈予以歼灭,关键在第二十五师和第五十四师的迂回能否迅速截断山海关北面的铁路。他颇不放心,所以亲临前线督战。上午7时,杜聿明发现担任右翼主攻的第四师仍在原地未动。他找到第十三军军长石觉,生气地说:“进攻时间过了两个多小时,第四师为什么还在原地?”
“杜长官,共军顽强得很,打到现在阵地毫不动摇。”石觉解释说。
杜聿明穿过炮兵阵地,举起望远镜,发现山海关以南八路军阵地仅有少数机枪掩体,并无炮火射出。于是命令第四师督促第一线部队前进。
第四师一位团长为难地说:“共军机枪阵地还没有摧毁呀!”
“你率部抢渡沙河,立即发起冲锋,我负责火力掩护。”杜聿明说完,叫来炮兵指挥官,说:“你准备好炮火,随时听令。”
那位团长硬着头皮率部徒涉冰冷的沙河,可是对面仅有零星的枪声,根本未遇强有力的抵抗。原来八路军主力早已撤退。
杜聿明不想让山海关八路军跑掉,对石觉说:“石军长,赶快下令各师追击,与迂回部队会师围歼共军。”到下午4时,杜聿明说:“我估计追击部队与迂回部队已在山海关以东10公里处会师了。”
石觉说:“尚未接到报告。”
杜聿明决定继续乘吉普车向北巡视战况,奇怪的是走了几十公里仍未发现第十三军的部队。行至三里堡附近,才见到第五十四师有一个连正在公路边准备宿营。
吉普车一停,一位连长立即跑步过来,举手行礼。
杜聿明问:“你看到第四师和第八十九师的部队没有?”
连长回答:“报告长官,这里只有我一个连,没看到其他部队。”
杜聿明恼怒异常,嚷道:“石觉、史松泉未照我的命令执行,月形包围圈未合拢,共军全溜了。”
之后,杜聿明忧心忡忡地返回秦皇岛。当晚接到第二十五师报告,山海关八路军主力已于当天上午经北(平)(辽)宁路向绥中方面撤退。未经决战便拿下了山海关,杜聿明已经完成了蒋介石的任务。本来蒋介石感到兵力不足,让他先拿下山海关再说。现在山海关已顺利拿下,杜聿明决心以现有的两个军的兵力继续北进扩大战果。
17日清晨6时,各部奉令出发。杜聿明在山海关东北10公里处向第十三军连级以上军官训话。他首先询问第四师昨天追击的情况,都说按期攻占了“共军”阵地,缴获了一些武器。杜聿明问:“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军官们都看着军长石觉,无人敢答话。
石觉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说:“共军早已脱离战场,恐怕追不上,所以未令各师追击。”(www.daowen.com)
杜聿明见石觉自负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将昨天遇到的那位连长唤出队列,说:“你讲一讲你连在三里堡一带的情况。”
连长说:“我连昨天中午进至三里堡附近,缴了共军几十支枪,当时附近村庄有许多共军,我连兵力单薄未敢进攻,后来他们就全撤走啦!”
杜聿明不满地扫了石觉一眼,他本想当众训斥第五十四师未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指责第十三军各师未执行追击命令,可是责任在军长石觉,他不能当着众多部下的面训斥军长,只好强压怒火,当众表扬了那位连长。他作了简短的动员,随即下令用汽车送军官们追赶行军队伍。
杜聿明乘吉普车随军行动。下午3时,行至绥中以西前所附近,却发现第十三军军部直属队忽然掉头往后跑。他生气地喝住他们问:“你们为什么后退?”
一个军官跑来说:“报告杜长官,前面发生激战,军长令军部后撤五里宿营。”杜聿明急忙赶上前去,见石觉正指挥部队向绥中城西关一个高地进攻。
石觉说:“共军很顽强,恐怕今天拿不下绥中城。”
杜聿明仔细观察东北人民自治军阵地,说:“共军最怕被包围,你令预备队左翼迂回,抄他们的后路。”
果然,预备队一出动,东北人民自治军便放弃阵地主动撤退了。杜聿明说:“石军长赶快下令各师追击,我判断共军将利用夜幕掩护退出绥中。”
石觉道:“我认为共军会死守绥中。”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决定先派先遣部队作试探性进攻。此时天色已晚,各师皆主动宿营。杜聿明在一所民宅中住下,他下令将电话接通先遣团。刚一接通,他便问:“绥中情况侦察清楚没有?”
团长说:“部队正在吃饭,饭后即向绥中搜索前进。绥中情况还不清楚。”
杜聿明看到石觉的部下都谨慎有余,勇气不足,于是道:“你这个团今晚进了绥中城,我给重赏!”
“是,长官!”那位团长的回答仍无多少自信。
当晚12时,那位团长报告该团已进入绥中,因为“共军”已于黄昏后撤退。
18日,杜聿明率部进占绥中,由于对东北人民自治军的情况未摸清,未敢贸然进攻。他一面下令部队休整,一面令人侦察,在绥中休整了四天。
当山海关战火正炽之时,林彪从沈阳乘火车南下赶往战场。他已经七年没打过仗了,虽然当了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可身边除了十几名参谋、警卫人员,几乎是个光杆司令。
对于东北问题,毛泽东的高明之处在于不死守山海关,而主张将敌放进内线,寻机歼灭。但是,毛泽东和林彪都没料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16日,山海关已经失守,17日绥中也落于杜聿明之手。更要命的是,东北问题已上升为举世瞩目的国际纠纷。苏联迫于美国的压力,决定限制中共在东北的活动,并向国民党作出重大的让步。
毛泽东也于此时病倒了,自11月16日至12月15日,整整一个月,他没有起草一份文电,这对日理万机的毛泽东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斯大林闻讯后,从莫斯科派来两名医术高超的大夫飞抵延安。
林彪从锦州下火车,率他那精干的指挥所骑马往南赶。在兴城附近碰到了从绥中撤下来的杨国夫师,杨国夫在红一军团第四师当过团长,与林彪较熟悉,这支部队从山东赶来又参加了山海关保卫战,可部队情况不妙。当天他致电彭真、罗荣桓,说:杨师伤亡失散千余人,极疲惫,无棉裤,许多人没鞋穿,赤脚战斗,情绪不高。
林彪对杨国夫师很失望,他碰到的第一支部队暂时无法投入正规战斗,只好令他们继续后撤休整。次日,梁兴初、梁必业率领的山东军区第一师赶到了兴城。林彪见到“二梁”自然十分高兴,因为他们的部队是红一军团的老底子,后改编为八路军第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第六八六团,并以此发展起来的。可是“二梁”的部队甚至比杨国夫师情况更糟,不仅缺衣少食,甚至连武器都没有配齐。他们都准备到东北接收日军的武器,结果满不是上级传达的那样。鉴于此,林彪于11月22日上午9时致电军委及彭真、罗荣桓,要求“避战”。
就在这时,杜聿明却又打上门来了。
杜聿明本来不了解对手的实力,缩手缩脚,谁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他决心抓住战机挥师北上。梁兴初师途经绥中西北一个镇子时,不知杨国夫师已经放弃绥中,师里有个干部利用民用电话线,将电话打进绥中电话局了解情况。杜聿明手下有个情报参谋正在电话局监听,他冒充是八路军杨国夫师的侦察员,于是获得了梁兴初、梁必业率第一师正向兴城运动的情报。
杜聿明当即判断,“共军”主力正从热河向兴城附近运动。他决心在“共军”主力未集结之前,迅速攻占兴城和葫芦岛,向战略要地锦州前进。
1945年12月23日,马歇尔与周恩来在重庆会谈的当天,杜聿明按蒋介石密电督师冒雪出击,先后攻占了北镇、黑山、阜新、营口等地,前锋与沈阳西郊的苏军取得了联系,准备待苏军撤离时能立即进占沈阳。
此时林彪在彰武一带手握梁兴初师和彭明治旅,密切关注着1946年新年后战局的演变。
1946年1月5日,国共双方达成了停止军事冲突的协议。10日,蒋介石和毛泽东分别向各自军队下达停战令。林彪不相信和平会实现,认准了要与国民党在东北作长期斗争。此时关内拥入东北的八路军部队相继到达,他命令那些部队立即分散去建立根据地,此时还没想过要集结重兵与杜聿明一决高低。
1945年11月14日,东北人民自治军改称为东北民主联军,林彪任总司令,彭真任第一政委,罗荣桓任第二政委,吕正操、周保中、肖劲光为参谋长,伍修权为第二参谋长,陈正人为政治部主任,周桓为副主任,叶季壮为前方后勤部部长。下辖北满、西满、南满、东满四个大军区。而杜聿明分兵冒进使其兵力处处薄弱,这是林彪早就盼望的局面。
1946年1月17日,林彪率前指移驻秀水河子,他骑着战马在冰天雪地中缓缓徐行,依然显得那样沉静。此时,部队中已经有人在散布“林总畏战”的谣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多么想大战。自1937年平型关、广阳两次大捷至今,他已经整整八年没有尝过打胜仗的滋味了。土地革命时期,他曾经是红一军团军团长。那可是红军主力中的主力!
现在他只有等待杜聿明新的一轮进攻,从而寻找战机,在自卫反击中施展军事才华。没有合适的战机,仗是不能打的。
蒋介石利用停战之机,加紧向东北调派军队,1946年2月上旬,号称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新编第六军在秦皇岛登陆,随即经北宁路抵达锦州。因肾病疼得直不起腰的杜聿明精神为之一振,决定恢复停顿了20多天的攻势。
此时,林彪率梁师和彭旅正在秀水河子一带休整练兵,敌人打上门来的消息使这位一向沉静的民主联军统帅动心了。当作战处处长李作鹏将敌情标在墙上的地图上时,林彪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杜聿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用五个营的兵力,远离主力,孤军冒进到秀水河子一带,妄图将此地的民主联军“扫荡”一空。就在战斗即将爆发的前夕,2月12日,蒋介石钻出“美龄”号飞机,出现在长春机场,这一爆炸性新闻预示着莫斯科与重庆国民党政府之间的关系再度升温。
被迫从沈阳迁往本溪的东北局领导人的心情,正如当时的天气一样凉透了。但林彪将炒黄豆嚼得咔嘣响。后来,又跑到没膝深的雪地上兴致勃勃地布置他的战场,他举起望远镜仔细察看四周地形,参谋人员按他的指令在地图上圈圈点点,一个周密的作战方案便产生了。
13日22时,火光从炮兵阵地闪现,随即传来隆隆轰响,秀水河子敌军阵地顿时火光冲天。炮击之后,民主联军战士在军号声中发起了冲锋。
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起,林彪便钻出了指挥所用望远镜观察战况。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投入战斗,彭明治旅和“二梁”师的部队打得非常英勇,也很有经验,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红一军团。他的部队自井冈山以来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高级指挥员不但注重战略,对连、排、班战术、技术也很重视。中低级指挥员,积累了丰富的战术和技术经验,这对于一个作战单位的战斗力,至关重要。
机械化装备的国民党军也很顽强,他们凭借火力优势拼死抵抗,不断将照明弹射向夜空,现代战争改变了昼与夜的概念。林彪正思索着新的夜战战术,突然他发现团团火球在冲锋队形中爆炸,许多战士变成了火人,他们惨叫着在雪地里打滚。
林彪惊诧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参谋想当然地说:“新式武器,大概是火箭炮。”
林彪见过苏联的喀秋莎火箭炮,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战后,他才从俘虏嘴里了解到,这是120毫米迫击炮施放的燃烧弹。那位俘虏还说有一种更厉害的武器叫作火焰喷射器,但他们第十三军没有装备。林彪详细地询问了火焰喷射器的威力及性能,问哪些部队装备了这种武器。俘虏说详细情况不清楚,估计新六军有。林彪连忙让李作鹏注意与新六军作战时提防火焰喷射器。战斗一直进行到14日清晨7时,秀水河子守敌1500人被全歼。这是民主联军取得的第一个歼灭战的胜利。
上午10时,林彪在一大堆战利品中听李作鹏汇报战果:“林总,此次战斗毙伤敌500多人,俘敌800多人,缴获火炮38门,各种枪890余支,弹药7万余发,汽车32辆,电台2部。我伤亡771人。”
林彪听完汇报,心中默想,秀水河子之战意义颇大,数月来不少人对他的战略思想不理解,认为他“一味避战”是“畏敌表现”,他扫视着几十辆缴获的汽车和车后拖挂的大炮,心想那些怀疑他的人该无话可说了。林彪也很明白杜聿明绝不会甘心,定会前来报复,于是下令立即撤离战场。他和李作鹏乘一辆美式吉普车兴冲冲地离开了秀水河子。
但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秀水河子一战不足以消除人们对他的怀疑,因为在他手下,有很多打过大胜仗的战将。相比之下,秀水河子之战的确显得“太小气”了。在抗日战争时期,林彪只有半年的作战经历,而东北民主联军大多数将领都有整整八年的实战经验,其中不乏黄埔师生。有不少人还指挥过对日大反攻和大规模反顽作战。要想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名将们折服,黄埔四期的林彪还需要用事实说话。
当战报送到杜聿明手里时,他正躺在锦州的病床上,他的痼疾肾病又犯了。国民党第十三军整整四个营的兵力被歼灭于秀水河子,着实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恐怕不是一个好兆头,可见共军实力之强。我军控制现有地区已属不易,竟遭如此惨败,看来想接收整个东北,已非调重兵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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