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格鲁—撒克逊时期前后跨越600余年,《贝奥武甫》是该时期最辉煌的文学成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反映基督文化的宗教诗与用古英语写成的短篇诗歌留存后世,但是总体来看,这段时期文学方面的收获并不丰硕。由于不间断的内乱外患,英格兰人要为基本的生存权利而奋斗,没有闲暇逸致去静心地进行文学创作,加之民众居无定所,本来就不多的文学作品无法妥善保存下来,而不少口口相传的诗歌、故事、谜语、歌谣由于没有文字记载也都失传了。
当时的君王或达官贵人们都喜欢在诗歌中留下印记,让后人颂扬。当然,他们不会自己作诗赋颂,而是在一些庆典场合雇用游吟诗人(scop)为自己唱颂歌。这些民间艺人大多浪迹天涯,以在村头镇口卖唱为生。这些留存下来的诗歌中有歌颂功德的,也有一些是讲述历史、神奇故事或个人非凡经历的,它们往往是多次加工的结果。这些作品大多数是以一种质朴、直觉的方式来探讨生命的意义,展示了一种原始、朴素的情感以及对人生归宿的探究、对人生价值的思考,简言之,充满了人文关怀。
盎格鲁—撒克逊时期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历史时期,绵延不断的战争引起社会动荡,人民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伴随着人口流动还出现了灾荒和流行病。黑死病在不列颠岛大量传播,根据彼德的记载:病毒蔓延时,死亡率最高的是人口相对集中的修道院。7世纪后半期诺森伯利亚的没落主要就是由于瘟疫传播的结果。当时灾荒和疾病所导致的人口锐减超过战争中的死亡人数。因此,该时期的诗歌充满了对和平的期冀、对友谊的向往以及对温馨、关爱的渴望。与颂扬大无畏英雄气概的史诗不同,这些短诗更接近生活,从各个侧面反映生计的艰难、生命的短暂、战争的残酷或是对亲情的歌颂与怀念。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诗歌包括《浪游者》(“Widsith”)、《提奥》(“Deor”)、《沃尔德》(“Waldere”)、《芬斯堡之战》(“Fight at Finnsburge”)、《夫人的哀歌》(“The Wife's Lament”)、《丈夫的信》(“The Husband's Message”)、《水手》(“The Seafarer”)以及《漫游者》(“The Wanderer”)。
《浪游者》讲述的是一个周游列国的游吟诗人的故事,他出入宫廷,深受君王敬重。《提奥》讲述一个受排挤的游吟诗人的经历,他原本有一个富有的贵族恩主,这个恩主赐给他土地以酬谢他的歌声,但是由于新来的歌手唱的歌更受欢迎,他便不再受宠,土地也被收走。
《漫游者》是一首挽歌,共115行,是古英语短篇诗歌中的代表作之一,诗歌表达了一名男子失去主人之后的悲哀,他将成为一个“漫游者”,孑然一身,漂泊四方。他所面临的世界充满艰辛与动荡:
命运已定,他将带着一颗沉重的心,
在冰冷的大海中划桨前行,
开始四处流浪。生死注定!〔10〕
该短诗以及同时期的许多诗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观情绪,具有浓郁的宿命论色彩。生活在不列颠岛上的民众饱受战乱之苦,渴望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但是,残酷的现实使他们感到前景渺茫,无所适从。诗歌的叙述者很可能出身贫寒,受雇于人,幸运的是他遇到一位开明恩主,心存无限感激。一旦主人不在,他得另谋生路,四处流浪。诗歌的前半部分详细描述了一个游子的惆怅与孤寂,来日苦多之担忧跃然纸上。在诗歌的第二部分,叙述者从哀叹个人命运的不幸,转向表达对所有天涯沦落人的同情,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啊!我内心的感受,没有理由
不变得更加忧郁,
我想到无数人的命运,
那些勇敢的朋友与随从,(www.daowen.com)
如此突然地离开大殿。
为了生活,他们背井离乡,举目无亲,眼前只见“深褐色的浪”、“成群低飞的鸟”和“寒霜、严雪加冰雹”,就像寒冬里大海上的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葬身海底。气候的恶劣烘托了诗歌的悲凉气氛,影射了生活的艰辛不易。
《水手》也属挽歌范畴,长120行,与《漫游者》一起收入著名的古英语诗歌集《埃克塞特诗集》(The Exeter Book)。该诗由两大部分构成,前半部分主要描述水手对动荡不安的航海生活的痛苦回忆,语调悲观,情绪低落。水手用生动的语言将噩梦一般的海上经历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个故事是我真实的经历……
我站立在船首,
脚踩在冰块之中,冻僵了,
无法挪动。痛苦充斥我的心。〔11〕
水手厌倦了漂泊无依的生活,在举目无亲的大海中,他身心疲惫,感到沮丧与孤独:“寒冬时节,航行在冰冷的海上,我孤独一人;这里看不到爱,唯有冰凌。”
可是,诗歌的后半部分语调明显改变;水手似乎变了一个人。大海的浪涛使他感到振奋,他向往惊险刺激的海上生活:“我的心已经游离,我的灵魂随浪漂去,来到鲸鱼的国度,驶往天涯海角。”
一首诗中存在两种截然对立的情感,令人诧异,也引起诸多不同的评论。一种看法认为该诗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笔,前半部分为世俗游吟诗人所写,后半部分则是寺院里的僧侣后来添加的。我们更倾向于将它看成一篇完整的诗作。它是多种(不仅仅是两种)矛盾情感的寓所、多种冲突声音的载体。我们听到一位年迈的水手希冀永远停靠宁静的海湾、不再漂泊的心声,因为他已疲惫。但是,他有一颗孤傲的心,难以忘却曾经有过的辉煌;我们听到一位充满活力的年轻水手,迫不及待地要求起航的呼喊,因为他向往神秘的大海。诗歌也可能是一位中年水手充满矛盾的内心对话,他难以抵御出航带来的诱惑与兴奋,却又感到“廉颇老矣”,应该歇息了。两种声音在对抗,形成了一位老者与一个年轻人之间的激烈争辩。诗中还夹杂着两种不同人生观之间的冲突,即世俗的盎格鲁—撒克逊价值理念与基督教价值观的冲突。有关命运难测、民生多艰、人生苦短的哀叹以及勇士驰骋疆场的光荣都是世俗价值观的反映,也是古英语诗歌中经常出现的主题;而相信上帝的恩惠与慈悲、听从上帝的召唤则是基督教所推崇的行事原则。这种矛盾表明当时基督教尚未完全被英格兰人所接受,他们还是从实用的角度理解基督教教义,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在讨论《水手》一诗的结构时,我们不应忽视它的现实意义。诗中,叙述者对社会的无序与贫困有一段语气强烈的抨击:昔日辉煌的王国已不复存在,现在没有统帅,没有国王,没有人提供薪金;生活中曾经充满美好,人们享受着尊严与富足。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如此率直的批评至今令人震撼。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漫游者》与《水手》都是以内心独白的形式写就的。它们强调个体感受,不受叙事时间的束缚,思想活跃,情感真实。这种叙事方式在布朗宁、乔伊斯的诗歌中都有体现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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