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文帝元宏(原名拓拔宏)是南北朝时期一位出色的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大力实行一系列的改革,促进了北方各民族的融合,推动了社会的发展。然而,元宏的婚姻生活非常不幸,充满悲剧色彩。
元宏登基时年仅五岁,冯太后铲除丞相乙浑,临朝称制。元宏十余岁时,冯太后做主,替其纳林氏为妃。林氏,平凉(今甘肃平凉)人。父亲林胜曾任平凉太守,因罪被杀。林氏及一个妹妹受到株连,没入掖庭,充当宫女。林氏姿容艳丽,性格温柔,因而被冯太后看中,成为皇妃。一年后,林妃生了儿子元恂,这决定了她的悲惨命运。因为元恂是元宏的长子,将为太子,按照祖制,立太子必须先杀其母。元恂非常爱林妃,央求冯太后手下留情。可是冯太后执意不从,坚持按祖传的规矩办事。可怜林妃年纪轻轻,就被毒死,谥贞皇后。后来元恂获罪被赐死,殃及生母,林妃不仅被取消了谥号,而且被追废为庶人。
冯太后执意处死林妃别有用心。冯太后的哥哥叫冯熙,官居太傅。冯熙的妻子是文成帝拓拔濬的姐姐博陵长公主,生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叫冯媛。冯熙的爱妾常氏也生有两个女儿,姐姐叫冯妙莲,妹妹叫冯姗。北魏冯家,满门贵盛,为京城第一豪族。冯妙莲、冯姗、冯媛三姐妹,花容月貌,青春焕发,更为冯家增添了光彩。冯家历来有和皇家联姻的传统。冯太后一心想让自己的侄女成为皇后,自然不能让林妃活在世上。
林妃死后,冯太后带着皇帝元宏,驾幸冯熙府中游园赏花,并参加冯熙精心筹办的家宴。宴间,冯太后命冯妙莲、冯姗、冯媛分别给皇帝敬酒,真意在于用美色打动皇帝的心。冯家姐妹妖冶秀丽,貌若天仙,举手投足,尽显风情。元宏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禁心猿意马,情摇神夺。冯太后询问元宏说:“我的三个侄女,皇帝看中谁呀?你看中谁,谁就跟你进宫去,可好?”元宏回答说:“三位皇姨,我都喜欢,听凭太后做主。”冯太后笑着说:“皇帝好大的胃口!喜欢三位皇姨,岂不是要把她们都纳入后宫?”
元宏为何称冯家姐妹为皇姨?这是因为元宏是冯太后的孙子,冯妙莲等是冯太后的侄女,他们之间隔着辈分呢!冯太后考虑,冯媛乃冯熙嫡妻博陵长公主所生,理当成为皇后,只是冯媛才十三岁,眼下还不宜进宫,作为权宜之计,可让冯妙莲和冯姗先行进宫,以侍奉皇帝。
这样,经过一番隆重的礼仪,冯妙莲和冯姗就进了皇宫,俱封贵人。元宏宠爱这两个贵人,称冯妙莲是“风韵自饶,妩媚艳丽”,称冯姗是“媚而不佻,静而不滞”。相比之下,他更宠爱冯妙莲。因为冯妙莲生性轻浮,爱美爱俏,聪敏活泼,善解人意。元宏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乐趣。
冯妙莲和冯姗得到皇帝恩宠,分沾雨露,生活优裕,欢快无比。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后,冯姗因难产玉殒香销,冯妙莲也患了咯血病,卧床不起。恰在这时,皇宫里又来了个绝代美人高氏。高氏,祖籍北海(今山东潍坊),生于高丽(今朝鲜半岛古国),因高丽内乱,举家迁徙龙城(今河北朝阳)。此女年方十四岁,身段窈窕,肌肤雪白,长发粉面,明眸皓齿,美艳绝伦。元宏欢喜不尽,大加宠幸,柔情蜜意,恩恩爱爱,早将冯家姐妹忘了个干净。
冯妙莲看到皇帝另有新宠,心中无限伤感,病情越来越重。冯太后关心皇帝的身体,命送冯妙莲回娘家休养。行前,元宏为之送行,答应等她病愈后仍然接她回宫。
太和十四年(公元493年),统治北魏二十多年的冯太后病故,元宏亲政。元宏天性纯孝,坚持为太后服丧三年,禁酒断肉,不近女色。三年终丧,太尉元丕等会奏说:“后宫无主,请正内位。”元宏记得,冯太后生前已择定冯熙的幼女冯媛为皇后,于是举行礼仪,迎娶冯媛进宫,立为皇后。随后,元宏开始实施他的政治抱负,迁都洛阳,革新鲜卑族旧俗,统一使用汉语穿着汉服,制作礼乐,就连“拓拔”姓也改成了“元”姓。进而,他率兵南征南朝的齐国,力图统一天下。期间,皇后冯媛给予他有力的支持,率先到了新都洛阳,为反对迁都的守旧势力做出了榜样。
冯皇后端庄严谨,不苟言笑。元宏对她是敬有余而爱不足。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冯媛的姐姐冯妙莲,那个俏丽轻狂的女人,实在让他着迷。
冯妙莲回到娘家以后,居住在家庙之中,静心调养,病情大见好转。她很快恢复了健康,精力充沛,心情亢奋。她忍受不了独居之苦,竟与一个侍童勾搭成奸。她的母亲常氏体谅女儿的寂寞,非但没有责备,反而替她遮掩,甚至提供方便。元宏得知冯贵人身体康复,兑现前言,派遣内侍接她回宫。冯妙莲向往皇宫的豪华生活,一脚踢开了侍童,风风火火地到了洛阳。元宏审视心爱的贵人,但见她越显丰满,风韵不减。当夜,二人重温旧梦,大有久别胜过新婚之感。冯妙莲使出手段,尽力侍奉皇帝,绸缪不尽,情丝绵绵。元宏身心大快,很快封冯妙莲为昭仪,其地位仅次于皇后冯媛。
冯媛和冯妙莲同父异母,虽是姐妹,但感情并不融洽。在冯媛看来,冯妙莲乃父亲的爱妾所生,属于“侧出”,身份低贱。在冯妙莲看来,自己早于冯媛进宫,深受皇帝宠爱,若非一场疾病,恐怕早就当上了皇后,哪有你冯媛的份?因此,冯媛和冯妙莲自恃其长,暗中较劲。而今,冯媛是皇后,冯妙莲是昭仪。按照礼仪,冯妙莲和其他嫔妃一样,每月朔望,都要参拜皇后,行执妾礼。冯妙莲心高气傲,拒绝参拜皇后,即使在后宫聚会的场合,也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架势,意在与皇后平起平坐,不甘低三下四。冯媛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总是一忍再忍,避免和姐姐发生公开的冲突。
冯妙莲观察和分析宫中的形势,意识到自己面临两个情敌:一是冯媛,一是高夫人。她奢望能当上皇后,所以必须除去这两个女人不可。(www.daowen.com)
冯妙莲决定各个击破,先对付冯媛,再对付高夫人。冯妙莲注重打扮,爱梳时髦的发式,爱穿别致的衣服,极尽妩媚之态,以讨皇帝的欢心。在皇帝跟前,她大吹枕边风,编造冯媛的各种坏话,谗构百端。谎言重复多遍就会变成“真理”。元宏尽管英明,怎奈冯妙莲天天吹风,夜夜吹风,不由不上当受骗。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他终于作出决定:废黜冯媛,贬为庶人。冯媛鸣冤叫屈,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这一年,太子元恂因违圣命获罪,也被废去太子名号,贬为庶人。太子既废,高夫人所生的儿子元恪成为新的太子。冯妙莲有心仿效姑母冯太后,请求抚养元恪,以便日后也能临朝称制。其时,高夫人和元恪正在外地,奉元宏之召,返回洛阳。冯妙莲抓住机会,派出心腹宦官,于途中埋伏,出其不意地将高夫人刺杀。元恪少年丧母,自然而然地归冯妙莲抚养。
冯妙莲使用手段,轻而易举地除去了两个情敌,也为正位宫闱扫清了障碍。次年,她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后。
元宏在位的最后几年,多次率兵南征,多数时间在前线度过。新立的冯皇后独处深宫,空守帷幄,寂寞难耐,就又犯了老毛病,公然和宦官高菩萨私通。高菩萨长得高大魁伟,仪表堂堂,其实是个未阉的男人,地地道道的假宦官。冯妙莲爱高菩萨的雄壮,高菩萨爱冯妙莲的轻狂。二人开始只是偷偷摸摸,遮人耳目;后来欺他皇帝长年在外,胆子越来越大,公开淫乱,无所顾忌。这对男女自有一些笼络人心的办法,利用小恩小惠收买了左右侍从。所以宫监和宫女们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他们污秽宫闱,宣淫纵欲。
元宏有个妹妹,封彭城公主。彭城公主得知冯皇后的淫行,非常气愤。她是一个寡妇,年龄二十开外,姿色相当美丽。冯熙的儿子也就是冯妙莲的弟弟冯夙,垂涎彭城公主的美貌,存心想娶之为妻。彭城公主讨厌和憎恨冯家,一口回绝。冯妙莲依仗皇后身份,强令彭城公主改嫁冯夙,而且择定了婚期。彭城公主孤立无援,迫不得已,只好女扮男妆,连夜出走,前往汝南(今河南汝南)寻找哥哥皇帝。元宏乍见妹妹,十分惊诧,待详细询问,方知皇后逼婚及淫乱之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钟爱的冯妙莲怎能做出这样的丑事?然而,妹妹说的有根有据,他又不能不信。他经过考虑,决定暂不声张,先行调查,再作定夺。
冯妙莲发现彭城公主去了汝南,知道事情不妙,吓得心惊胆战,寝食不安。她自觉大祸即将临头,一筹莫展,只能去找母亲常氏商量。常氏为救女儿,招来一个巫婆,命她作法,诅咒元宏,许诺说:“只要你能咒死皇帝,保佑皇后临朝称制,我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元宏迅速回到洛阳,拘捕了高菩萨及其帮凶双蒙等人,严刑拷问,俱得实情。这使他精神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万没想到,自己宠幸的皇后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淫荡女人。接着,他严厉审问冯妙莲。冯妙莲支支吾吾,矢口否认。元宏命高菩萨前来对质,高菩萨一一招认。元宏斥责冯妙莲说:“你这个淫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说?”冯妙莲面红耳赤,请求皇帝屏退左右,听她一人密诉情由。元宏害怕冯妙莲行凶,命侍卫白整持刀侍立,但要用棉花紧塞耳孔,不许听到冯妙莲的声音。然后,冯妙莲扭扭捏捏,招认了以往的所有丑恶行径。
元宏倒是显得平静。事后,他召来两个弟弟,指着冯妙莲,说:“这个女人,过去是你们的嫂子,现在已是外人,无需回避。”接着又说:“这个妖婆,恨不得用刀子戳了我,凶狠着哪!你们可简单地问明情况,但不要为难她。”沉默片刻,再补充说:“冯家的女人不能废逐,就让她在宫里冷坐着吧。她若有心,自己会死的。你们可别以为,我对她还有什么情分。”元宏起身,瞪了冯妙莲一眼,说:“好自为之吧!”然后和两个弟弟离去。
冯妙莲回到自己的宫中“冷坐”。元宏原指望她会因羞耻而“自死”的,谁知冯妙莲偏偏不想“自死”,诸事照旧。一天,元宏派宦官向她询问一件私事,她爱理不理,说:“我还是皇后,皇帝有事,叫他当面问我,用得着奴才来传话吗?”元宏听了回报,勃然大怒,召来常氏,命她教训她的女儿。常氏也恨女儿水性杨花,体面全无,拿起棍棒,恨恨揍了女儿一顿。此后,冯妙莲被软禁于宫中,行动不得自由,但皇后的名号一直未废。
太和二十三年(公元499年),元宏在南征途中患病。他自知身心劳悴,死日将至,召来弟弟、彭城王元勰,嘱托后事。他说:“冯后久乖阴德,自绝于天,我死后可令她自尽,葬以后礼,以掩冯门之大过。”说完驾崩,年三十三岁。
元勰遵从哥哥皇帝的旨意,命白整给冯妙莲送去毒药,令其自尽。冯妙莲却不想死,大喊大叫,说:“皇帝爱我,不会叫我自尽,这是诸王存心不良,要杀我。”白整忠实地执行命令,采取强制手段,硬给她灌下了毒药。她死后,元勰按照皇后的礼仪,将她埋葬,算是掩了“冯门之大过”。
当初被废黜的皇后冯媛早已出家当了尼姑,万事皆空,心如槁木。她听说皇帝和冯妙莲的死讯,只是长叹一声,合掌念道:“阿弥陀佛!”这是庆幸?是诅咒?是惋惜?是嘲笑?除她以外,恐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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