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翁认母

克瑞乌萨是雅典国王厄瑞克透斯的女儿，她的美貌曾使太阳神阿波罗为之动情。在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下，克瑞乌萨为太阳神生下了一个儿子。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她把孩子藏在一只箱子里，放在她跟太阳神幽会的山洞里。她默默地祈祷众神会可怜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并将自己曾经佩戴过的首饰挂在孩子的身上，作为辨认的标记。儿子出世的事自然瞒不过阿波罗。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无依无靠，于是找来他的兄弟赫耳墨斯。赫耳墨斯是神的使者，可以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往，不受任何阻拦。“亲爱的兄弟，在人间，有一位美丽的女子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就是雅典公主克瑞乌萨，但是她畏惧父亲，所以把孩子藏在一个山洞里。帮帮我吧，请你用麻布包着孩子和那个箱子，将这些送到我在特尔斐的神殿，放在那道门槛上，其余的事情由我去办，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一天深夜，赫耳墨斯展开双翅，飞到雅典，在那个山洞里找到了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然后把他放在柳条箱里，带到了特尔斐，将他放在神殿的门槛上，并且掀开盖子，以便让人容易看到他。

清晨的朝阳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当特尔斐的女祭司这天早晨正要进入神殿，突然发现了那个睡在柳条箱子里的婴儿。她猜测这个孩子一定是个私生子，当她正准备把箱子从门槛上搬走时。一股怜悯之情却从心底油然升起，她把孩子抱了起来，并且决定抚养他长大。孩子一天天长大，虽然他终日在父亲的神坛前玩耍，却丝毫也不知道父母亲的事情。在特尔斐的居民眼中，这个高大英俊的少年已经被视为了神庙的小守护者，人们都很喜欢他，让他看管人们献上的各种祭品。

自从自己遗弃了儿子以后，克瑞乌萨再也没有听到过太阳神的消息，她以为他早已将自己和儿子忘掉了。这时，雅典人与欧俾阿岛的居民发生了激烈的战事。在一个外乡人的帮助下，雅典人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这个外乡人是希腊人的祖先赫楞的儿子，名叫克素托斯，是丢卡利翁的后代。他请求国王将女儿克瑞乌萨嫁给他，这个请求得到了同意。但这件事却激怒了太阳神，为了惩罚自己的情人，克瑞乌萨一直没有生育。多年后，克瑞乌萨想去特尔斐神殿求子，其实这正是太阳神的意思。克瑞乌萨和她的丈夫在一群仆人的簇拥下起程了。当他们到达特尔斐神殿时，阿波罗的儿子正跨过门槛，用桂花树枝装饰门框。他看见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一见神殿便流出泪水，所以小心翼翼地问她为何这么伤心。

“我不想让你更加难过，”他说，“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告诉我，你是谁，你从什么地方来？”

“我叫克瑞乌萨，”公主回答说，“我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我的家乡在雅典。”

青年听完，兴奋地喊了起来：“噢！雅典那是多么有名的地方，你的出身是多么高贵！不过，我从书上看到，你的曾祖父厄里克托尼俄斯是从地里生长出来的。雅典娜女神将还是婴儿的他放在箱子里，让两条巨龙看守着，然后将箱子交给刻克洛帕斯的女儿去保护。听说那些女人因为好奇而悄悄地打开箱盖，等到她们看到男孩时却仿佛中了魔法一样，从刻克洛帕斯城堡的山崖上跳了下去，这都是真的吗？”

克瑞乌萨点点头，但是祖先的遭遇显然使她想起了自己所抛弃的孩子。英俊的年轻人继续快乐地问道：“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真的被大地吞没？真的亡命于波塞冬的三叉戟下？他的坟墓是否就在我的主人太阳神最喜欢的那座山洞附近？”

“年轻人啊，请你别提起那座山洞，”克瑞乌萨打断他的话，“那里曾发生过不忠的事情，那里充满了罪孽。”沉默之后，公主又振作精神对这个年轻的神殿守护者说，自己是克素托斯王子的妻子，他们一起来到特尔斐神庙，因为太阳神阿波罗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孩子的原因，她接着说，“只有他才能帮助我。”

“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年轻人同情地说。

“我是个不幸的人，”克瑞乌萨回答说，“我多么羡慕你的母亲，能够有你这么一个聪明英俊的儿子。”“我从未见过他们。”年轻人悲伤地说，“不知是谁将我放在了神庙的门槛上，我是被神殿的女祭司抚育成长的。从此以后，我就住在神殿里，成为了神的奴仆。”

年轻人的身世令克瑞乌萨心里怦然一动。她又陷入沉思中，当思绪沉静下来之后，她痛苦地说：“我认识一个女人，她的命运真像你的母亲。我是为了她的缘故，才来这里祈求神谕的。跟我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丈夫，他为了听取特洛福尼俄斯的神谕，特地绕道过去了。趁他没有到，我愿意把那位女人的故事讲给你听，因为你是神的仆人。那位夫人在和现在的这个丈夫结婚之前，曾经跟伟大的太阳神阿波罗产生了感情。在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下她便跟阿波罗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害怕遭父亲斥责，女人将可怜的孩子遗弃了，从此就再也没有了他的音讯。为了了解孩子的下落，这个女人特意委托我帮她向神祇打听。”

“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年轻人问。

“如果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活着，应该像你一样大了。”克瑞乌萨说。

“唉！那个女人怎么跟我一样命运悲惨。”年轻人悲伤地说，“她想找到自己的儿子，我却想见到自己的母亲。虽然我们并不相识，又身处两个相距遥远的国度，但是命运怎么如此相似啊！不过，你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因为你用你朋友的名义控诉神祇的不义，这恰恰是他最不愿听到的。”克瑞乌萨突然打断他的话，因为她的丈夫来了。她叮嘱年轻人千万别向任何人说出这些。

克素托斯高兴地拥抱着面前的妻子。

“知道吗？特洛福尼俄斯给了我一个吉利的消息，他说我肯定会带着一个孩子回去的。咦！这位年轻的祭司是谁？”克素托斯问。

年轻人谦恭地回答说，他只是阿波罗神殿的仆人。这里是特尔斐人最敬重的圣地，而那些命运之签所挑中的人却在里面，他们围着三脚香炉，听取女祭司从那里宣示神谕。克素托斯吩咐克瑞乌萨跟前来求取神谕的人一样，用花枝装饰自己，在祭坛前向太阳神诚心祈祷，以求得到一个吉利的神谕。克瑞乌萨看到露天祭坛上放着桂花树环便走过去，克素托斯已经走进圣殿的里间，那位年轻人仍在前庭守护着。

不一会儿，年轻人听到圣殿内间的门被打开了，接着又看见克素托斯王子兴冲冲地走了出来。他突然热烈地抱住了年轻人，嘴里不停地喊他“儿子”，还要求他也拥抱自己，给自己送上一个作为儿子的亲吻。年轻人不知所措，以为克素托斯疯了，便用力将他推开。可是克素托斯并不介意。“神已亲自向我宣布，神说我走出门来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儿子。虽然我不知神为什么这样说，但我相信神灵的话，他一定会亲自给我阐明的。”(www.daowen.com)

听完这话，年轻人也高兴起来，不过他还有些害羞。因为他从未享受到父爱。当他承受着父亲的拥抱和亲吻时，心中又悲叹道：“呵，亲爱的母亲，你在哪里呢？我什么时间才能见到你仁慈的面孔呢？”这时候，他心里又产生一丝疑虑，他无法肯定克素托斯的妻子也愿意做他的母亲，因为她还不认识他。此外，雅典会不会接受这位不合法的王子呢？虽然他的父亲不断地安慰他，答应不在雅典人和妻子面前认他为儿子，还给他起名为伊翁，即漫游天涯海角的人，但他的心中还是不踏实。

这时，克瑞乌萨还在阿波罗的祭坛前祈祷，突然，女仆们的喧嚷声传了进来，她们对女主人抱怨道：“不幸的女主人啊，你的丈夫欢天喜地，可是你却被哀愁缠绕，因为你永远无法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听说太阳神赐给克素托斯国王一个儿子，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这很可能是以前他和别的女人生的。他从神殿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现在，他正为重新找到自己的孩子而高兴呢。”

神祇似乎有意戏弄克瑞乌萨，令她无法察觉自己身旁的秘密，她仍在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烦恼。过了一会，她鼓起勇气，打听这位突如其来的儿子的姓名。“你见过的，他就是守护神殿的那个年轻人。”女佣们接着说，“现在，克素托斯国王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伊翁。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国王现在到狄俄尼索斯祭坛去了。他想为得到儿子而给神献祭，然后举行庄严的宴会。他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让你知道此事。可是我们宁愿违抗他的命令，也不愿对你不忠！”

这时，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走上前来，他认为克素托斯国王是个不忠实的丈夫，并建议克瑞乌萨杀掉这个私生子，以免一个外来者继承厄瑞克透斯的王位。克瑞乌萨想着自己已被丈夫和从前的情人，即阿波罗所遗弃，感到悲愤难忍，就同意了老仆人的阴谋，并对他讲出了自己从前跟太阳神的关系。

克素托斯带着伊翁离开神殿，一起登上了巴那萨斯的山顶，那是祭祀狄俄尼索斯神的地方。仆人们正在旷野上搭建起一座华丽的帐篷，上面盖着来自于阿波罗神庙中的精美花毯。帐篷里的长桌上还放满了闪光的银盘和斟满名酒的金杯。总之，一切都豪华而隆重。雅典人克素托斯派使者邀请特尔斐城的全体居民前来参加盛宴。不久，帐篷里挤满了头戴花环的客人们。在上甜点的时候，一位老人的奇怪姿态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老人走进帐篷，为宾客们倒酒。克素托斯认出他是妻子克瑞乌萨的老仆人，于是便开始夸奖他的勤奋和忠诚，大家也随口称赞他的慈祥善良。老人一直站在酒柜前侍候着客人。等到宴会结束，笛声吹起时，他吩咐仆人们撤去小杯，换上了金银大碗，好像要为新主人斟酒。果然，老人倒了满满一碗酒，趁人不注意时还将金碗轻轻晃动，原来碗内放着致命的毒药。老人悄悄地来到伊翁身旁往地上滴了几滴烈酒，算是祭祀。这时候只听见旁边站着的一个仆人无意地嘟哝着什么。伊翁却很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在神圣的教仪中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于是便把杯里的酒全倒在地上，并吩咐仆人重新给他斟酒，然后用这杯酒进行隆重的浇祭仪式。这时，一群圣鸽带着哨声飞了进来，它们被酒的芳香所吸引，争相去抢饮。别的鸽子喝过祭酒后都安然无恙，只有饮过伊翁倒掉的酒的那只鸽子却突然发出一阵哀鸣，不一会儿便抽搐着死去。

伊翁愤怒地站了起来，他紧握双拳大声喊道：“老头子，是谁让你在酒里搀了毒药，你为什么要害我。”看到事情败露，老仆人便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却把罪责推在克瑞乌萨的身上。听了这话，伊翁离开帐篷，客人们个个胸中怒火，一齐跟在后面。在一片空地上，伊翁面对天空举起双臂，痛苦地发问道：“神圣的大地，你要为我作证，因为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竟然想致我于死地！”

“用石头打死她！用石头打死她！”人们异口同声地喊着，他们决定跟伊翁一起去寻找那个罪恶的女子。这时，夹杂在人流中的克素托斯已惊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克瑞乌萨还在祭坛旁等待着老仆人的返回，可是，从远处传来的喊声却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丈夫身边的一名仆人抢先跑了进来，赶来告诉她阴谋已经败露，特尔斐人要来找她算账。听到这个不祥的消息，克瑞乌萨的女仆们一齐将她围在中间。“女主人，你必须紧紧抓住祭坛，千万不能松开，因为这个圣地一定能让你免遭杀害。”正在这时，暴怒的人群已经在伊翁的率领下靠近了祭坛。他的声音被风带了进来：“诸神啊，向我大发慈悲吧！他们告诉我是这个女人想要害我。她为什么那么憎恨我，我要找到她，大家一齐动手，把她从最高的山顶上推下去吧！”

他们来到祭坛旁。伊翁抓住了这个女人，他并不知道互相仇视的双方其实正是一双亲母子；他想拖着她离开祭坛，而神圣的祭坛成了她不可侵犯的避难所。太阳神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为杀死生母的凶手，他把神谕暗示给女祭司，让她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于是，女祭司离开了三足圣坛，找出多年前那个盛放婴儿的小箱子，匆忙来到祭坛前，看到克瑞乌萨正在与伊翁互相撕扯。伊翁看到女祭司，连忙虔诚地迎上去。“欢迎你，亲爱的母亲，尽管你不是我的生母，可是我却愿意叫你母亲！你听说我刚刚逃脱的那场灾难吗？我才得到了父亲，而他的妻子却要谋杀我！”女祭司对他说：“伊翁，你要以一双干干净净的手回到雅典去！”伊翁不明白女祭司的话，所以继续说：“杀掉自己的敌人难道不对吗？”“请你千万别动手，让我把话说完，我的孩子！”女祭司说，“你看到这只箱子了吗？你就是装在这里被我发现的。”

“这只小箱子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伊翁问。

“你瞧，里面还有包裹你的麻布呢，亲爱的孩子。”女祭司说。“包裹我的麻布？这可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它一定可以帮助我找到我的生母。”

伊翁小心翼翼地从女祭司手中接过了那堆细心折叠着的麻布。他的泪水不由地滑落下来，悲伤地轻抚着这宝贵的纪念物。克瑞乌萨也渐渐地恢复镇静，她一眼看到伊翁手里的麻布和小箱子，一下子明白了真情。她跳起身来离开了祭坛，高兴地叫起来：“我的儿子！”说完便紧紧抱住惊异不已的伊翁。伊翁挣脱了她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克瑞乌萨急切地说：“这块麻布将为我作证，孩子！快把它打开，里面有我当年给你做的标记。这块布的中间画着三个女妖的头，四周围着毒蛇。”伊翁半信半疑地打开麻布，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呵，伟大的宙斯，这正是三个女妖，这儿还有毒蛇！”

“箱子里还有一条金龙项链，那是用来纪念厄里克托尼俄斯箱子里的巨龙的。当年，我亲手将它挂在我的儿子的脖子上。”

伊翁忙在箱子里搜索，他果真找到了金龙项链。

“还有一个信物，”克瑞乌萨说，“那是一个橄榄叶花环，是我从雅典橄榄树上摘下来的橄榄叶编成的，我曾经把它戴在了新生儿的头上。”

伊翁伸手在箱子底又搜索了一阵，果然找到一个美丽的橄榄叶花环。“母亲，母亲！”他一边流着泪呼喊着，一边抱住母亲的脖子，连连亲吻她的面颊。最后他又想起了父亲克素托斯。这时，克瑞乌萨对他说出了他的身世，这时，他才知道尊敬的太阳神原来就是自己的父亲。

克素托斯将伊翁的出现视为神灵所赐，他们三人来到阿波罗神殿里，感谢神恩。女祭司坐在三足祭坛上预示伊翁将成为爱奥尼亚人的祖先。

克素托斯和克瑞乌萨满怀喜悦和希望，带着重新得到的儿子，在特尔斐城居民的欢送下回到了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