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曰:
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老庄申韩列传》,《史记》卷六十三,同文影殿刊本,页四至五)
蒙为宋地,庄子为宋人。然庄子之思想,实与楚人为近。《史记》谓屈原《离骚》:“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所谓楚词皆想像丰富,情思飘逸。此等文学,皆与《诗》三百篇之专歌咏人事者不同。《庄子》书中,思想文体,皆极超旷。《天运篇》谓: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耶?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耶?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袑曰:“来,吾语汝。……”(《庄子》卷五,《四部丛刊》本,页三十五至三十六)(www.daowen.com)
此段形式内容,皆与《天问》一致。此虽不必为庄子所自作,要之可见庄学与楚人之关系也。庄学对于传统的思想制度,皆持反对态度。“剽剥儒墨”,而独推尊老聃。《庄子·天下篇》虽不以老聃为与庄周同派,而对于老聃则极致推崇。盖宋与楚近,庄子一方面受楚人思想之影响,一方面受辩者思想之影响。故能以辩者之辩论,述超旷恍惚之思,而自成一系统焉。
据《史记》所说,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似亦与孟子同时。马夷初先生作《庄子年表》,起周烈王七年(西历纪元前三六九年),迄赧王二十九年(西历纪元前二八六年)。(见《天马山房丛著》)孟子与庄子同时,然二人似均未相辩驳,似甚可疑。然庄子之学为杨朱之学之更进步者,则自孟子之观点言之,庄子亦杨朱之徒耳。庄子视孟子,亦一孔子之徒。孟子之“距杨、墨”,乃笼统“距”之;庄子之“剽剥儒墨”,亦笼统“剽剥”之。故孟子但举杨朱,庄子但举孔子。孟子、庄子二人,必各不相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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