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艺事情事
张大千在上海
张大千和春红
1927年,张大千与二哥张善孖一起加入由汪亚尘主持的“上海艺苑研究所”。之后又参加黄宾虹组织的“寒友之社”,与同为会友的于右任、何香凝、陈树人等相识。入夏,应日本古董商江藤陶雄邀请,赴朝鲜游览金刚山等名胜,当时朝鲜受日本统治。张大千邂逅朝鲜姑娘池春红,并私订终身,家人极力反对,无奈屈从,但两人一直联络。直至日军侵略朝鲜,春红抗拒日兵强行非礼,惨死枪下。多年后,1978年,耄耋之岁的张大千借画展之机再去朝鲜,和池春红的哥哥一同到春红墓地祭奠。张大千和池春红很有缘分,二人相识于和朋友的笔会上,当时池春红16岁,肤白发黑、楚楚动人,被人叫来为张大千扶纸研磨,虽然言语不通,但眉目传情,心有灵犀,二人很快投入到热恋当中。张大千多次请求母亲允准,接纳春红为妾,无奈母亲拒不同意,只好作罢。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张大千放下些钱两,让春红不再做艺伎,以开药铺度日。
张大千在日本与友人合影
1928年初春,张大千从朝鲜回到上海。这期间他获得一幅石涛设色山水手卷,极为精致,山峦、树木、群山苍茫郁勃、松润奔放,卷中有大段石涛题字,可谓书画合璧。张大千欣喜万分,每日细细观摩临仿,并写下心得:“石涛画,不可有法,有法则失之泥;不可无法,无法则失之犷。”4月初,黄宾虹与张善孖、马贻、俞剑华、熊松泉、张大千等发起“烂漫画社”,5月份出版《烂漫画社》第一集,向各位同行友人发送。入夏,张大千和二哥张善孖出版《大风堂藏画》,该画册由上海大东书局印,接着又出版《蜀中三张画册》,三张即张善孖、张大千、张君绶。
1928年秋冬之际,张大千接到日本有关方面信件邀请,请他去东京鉴定一批中国古画。安顿家小,张大千出发了。这次他转道北平,处理过一些事务方才赶赴日本。在北平,他拜望了国学大师、诗坛名宿,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通过陈三立介绍,在恭王府偏福殿认识了旧王孙,著名文人画家溥心畬。在日本期间,张大千身体不适,住进医院,此间接到春红来信,心下感慨,思念不已,写下一段长诗回寄春红。病愈急急赶赴朝鲜,与春红见面。“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张大千和春红一直鱼雁往来,每年尽量抽时间见面,直至抗日战争爆发,双方失去联络。之后就是上面所述悲剧。再见春红时,旧人早已魂飘远方。
《三十四岁自画像》
1929年春,张大千从朝鲜回到上海。闲居在家的他忽然意识到四月初一便是自己30岁生日。“三十而立”,这是先儒给予我们的生命认识。孔子说:“我十五岁立志于大学之道,三十岁能够自立于道。”大概受此觉醒启发,张大千特意画一幅自画像,画中的他站立一株虬髯苍劲松树之下,身着白袍,长髯垂胸,侧目凝视远方。画作完成后,张大千遍请国内名家熟友签名题字。曾农髯、陈三立、黄宾虹、杨度、叶恭绰,郑午昌、溥叔明、溥心畬(溥心畬的题字是五年后,在北平见到张大千后所题)、吴湖帆、林山韵、谢无量、谢玉岑、郑曼青、方地山、谭延闿、 朱疆村、罗长铭、向仲坚、井上灵山等均为“三十自画像”题字,共计32人。曾拥戴袁世凯称帝后又加入共产党的杨度所题:“秀目长髯美少年,松间萕坐若神仙;问谁自写风流格,西蜀张爰字大千!”黄宾虹则提:“欧阳永叔年方逾冠,自称‘醉翁’。今大千社兄,莆三句而虬髯似戟,风雅不让古人,观此自写照,尤为钦佩不已。”当然,各路名家题字诸多,在此不再引出。后来张大千将“三十岁自画像”集成《张大千己已自写小像题咏册》,在上海影印出版,由黄宾虹作序。
中国古代画家很少有画自画像的。明清两代,陈老莲、石涛、金农等开始以自画像抒发心情,但也仅是幅量极少之作。张大千一生作自画像颇多,据傅申先生估量有100多幅,有人说堪比17世纪荷兰画家林布兰特。自画像的风气也是20世纪之后受西方画家影响,可见张大千性格中不拘成法、积极纳新鲜的个性。(www.daowen.com)
张大千的人物画早年学任伯年,后学石涛、张大风,偶尔用点唐六如的笔法。在网师园时,张大千见陈老莲、仇十洲笔下的人物画线条诡异奇谲,便细细临摹体会,研究陈、仇用线奥妙。张大千曾说:“临摹是学画的基础,临画如读书,所读之书,绝非自己创造出来的,而是古人累积数百年,甚或数千年的功夫造就而来,临摹等于吸收古人数千年的功夫,在短短时间内奠定基础,再自行化古人为我有。”张大千善于学习和吸纳古人绘画经验,且从不拘束自己,随性自然。30岁之后,他将学习目标上溯元宋诸家,直至敦煌十六国、北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夏、元等,遍临古代各名家画作,可谓得其风骨,获其精要。张大千临摹古人,并不一味照抄,而是边临边体会。他有一本册子,记录了对中国古代绘画用线之研究,琴弦描、铁线描、高古游丝描、钉头鼠尾描、战笔水纹描……每描都有心得,可见其学习之用心。
《大千摩登风韵图》(局部)
张大千所绘人物造型极为严谨,衣纹、皱褶、神情虽寥寥几笔,便已活灵活现,体现出高超的传神技巧。他曾说:“画人物要打底稿,画仕女当然也一样,且更要加意地打稿。工笔仕女,尤其不可潦草,一线之差则全面俱坏。”张大千一生作人物画无数,留下画稿却不多,大部散落民间。从他所画的人物画中可以看出其不施粉黛、仪态万千的传统白描画功力,线条抑扬顿挫,劲健流畅,如行云流水。其用线的美妙正反映出他内心的丰富,以及对自然生命的热爱。张大千人物画多表现古代“高士”、“仕女”。魏学峰先生说:“在他的作品里面,有一个重要的符号就是高士。所有的山水里面,都几乎有一个侧站的高士作为点景人物。这当然是他追求中国传统山水的灵泉之心。在幽径上,断桥边,深谷里追求文人的一种闲适生活,这也是他一生的精神追求。”
张大千的仕女画早年取法于明清诸家,改琦、顾洛、费丹旭,进而华嵒、陈洪绶、唐寅,所绘仕女线条简洁流畅,敷色清丽,纤眉细目,樱桃小口,柳肩蛮腰,婀娜娉婷,顾盼生辉。张大千曾有个美称,叫“张美人”,这源于他喜欢画美女,在他眼里男人不如女人美,女人更容易入画,观音、山鬼、明妃、仕女,都是他画中“常客”。张大千的仕女造型亦曾汲取京剧人物造型,他曾夸赞梅兰芳上妆后的造型,眼神、指法、身段、举手投足无一不美,并说其“浑身都是画稿子”。 20世纪40年代,张大千赴敦煌临摹壁画之后,汲取了六朝至隋唐人物画创作技法,仕女画风格调又有变化,三白法的面部造型很有特点。谢稚柳先生曾评论道:“大千的人物画本来就画得很好,但到敦煌后,目睹了从来简籍所不备的丹青千壁……他后期的人物画格,正是从此而来的。”
张大千眼中的美人标准高于常人,不仅要长得美,且气质要“娴静娟好,有林下风度,遗世而独立之姿,一涉轻荡,便为下乘”。纵观张大千的仕女画,整体表现清丽秀雅、别有风姿,观之美不胜收,但也有个别现代美女,姿态妖娆,风情万种,与他追求的娴静娟好,及林泉“高士”形成反差,有明显的入世情结。中国传统“文人画”讲求简疏淡远、枯索冷寂,游憩林泉之心,此一表现不能不说是对传统“文人画”的一次“反动”,也是张大千性情多面的折射。每个艺术家都不能逃避自性之下的真情实感,就像林木先生说的:“艺术说到底它的本质就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不管它表达的是一种愉快或者是一种忧郁。表达感情的时候也是一种对自己的释放,是一种自由。当然说到底呢,艺术就是一个玩。”
1929年,中华全国第一届美术展览在南京隆重举行,该展由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主持举办。张大千两幅作品参展,同时被聘为美展干事会员,负责审查送展作品。展会期间,张大千结识了叶恭绰、徐悲鸿等。美展之后,他束装外出,去北平、日本写生画画。在日本他画了大量大雄山、最乘山杉树,多年后,日本有关方面将这些写生印刷出版。其中一幅《最乘寺之杉》以淡墨渲染,株株老杉虬枝苍髯,盘根错节,形态逼真活泼。
1930年春,由张大千补景,张善孖画的12幅老虎图取名《十二金钗图》出版,曾熙作序 。之后,张大千偕夫人黄凝素赴北平、大连游览。之间接到春红来信,张大千由陆路赶赴朝鲜,与春红会面,在春红陪同下再度游览金刚山。
性格所致,张大千喜欢四处奔波。居住苏州网师园时,与家人说好中午回来吃饭,左等右等不见踪影,下午接到电话,人已到了南京。1930秋,张大千由朝鲜返回上海。10月,曾熙不幸去世,张大千悲伤不已。丧事过后,张大千与张善孖发起“曾李同门会”,以示对二位恩师纪念。11月,徐志摩因飞机失事身亡,胡亚光绘《诗人徐志摩遗像》,张大千为之补衣、景并题。1931年1月,张大千母亲曾氏七十大寿。张大千赶往浙江嘉善,全家人聚在一起。在外经商的三哥张丽诚也从四川专程赶来。
是年,张大千遵照曾熙遗愿,扶送曾熙灵柩回湖南衡阳老家安葬,顺便上衡山游览,俯瞰群峰,观赏日出。翌年,张大千再来曾熙墓地祭扫,再游南岳。以后,每年清明,只要有空,张大千都为曾师扫墓。这年夏天,张大千、张善孖、王一亭、郑曼青等人被聘为中国古代书画出国画展审查委员,赴日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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