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乱弹　忧心忡忡—— 台州乱弹代表性传承人许定龙

周舒娟

许定龙（1941— ），浙江省台州市人，台州市戏剧家协会理事，挂牌演员。曾出演《白蛇传》中的许仙，《双阳公主》中的狄青等。1983年浙江省第一届戏剧节中为《拾儿记》的导演助理，他导演的《空花轿》在浙江省第二届戏剧节中获导演二等奖。2005年任台州海东方乱弹剧团团长，2007年任台州海东方乱弹剧团顾问。2008年2月，被文化部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台州乱弹代表性传承人。

台州乱弹，原名黄岩乱弹，诞生于明末清初，已有400多年的历史。关于“乱弹”名称的由来，还有一段故事可言。相传在清朝乾隆五十五年（1791），乾隆皇帝南巡，两淮盐商调集了全国100多个地方戏在扬州接驾。地方官为了便于上奏，就将各地方剧种分为“雅”“花”二部，“雅”单指昆腔戏，“花”即杂、杂乱的意思，所以统称为乱弹。

台州乱弹是继明代四大声腔——海盐腔、余姚腔、昆山腔、弋阳腔之后，在浙江兴起的“乱弹”声腔体系的一种，是台州地区唯一入编《中国戏曲剧种大辞典》的稀有剧种，曾流行于台州、温州和宁波各地，并以灵江为界，分“山里乱弹”和“山外乱弹”两个支派。“山里乱弹”擅长做功兼唱徽戏，而不唱昆腔；“山外乱弹”精于唱功，兼唱昆腔。当时民间有“山里乱弹不出山，山外乱弹不进山”之说。唱腔以乱弹腔为主，兼唱昆腔、高腔、徽戏、时调、滩簧等。唱腔或温婉或激荡，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曲调十分丰富，尤其是舞台语言以中原语音结合的“台州官话”，充满乡土气息，不愧为被戏剧专家誉为“浓郁地方特色的一朵兰花”。

台州乱弹的曲牌有300多个，打击乐用鼓，并常以拳击鼓，表演粗犷激越，尤其是其独特的表演绝技，至今为戏剧界所称道，如《义缘配》中的“耍牙”“双骑马”“抱瓶滑雪”等都是台州乱弹独有的高难度表演形式。常演剧目号称“七阁八带九记十三图”。“七阁”包括《回龙阁》《兰香阁》等；“八带”包括《鸳鸯带》《挂玉带》等；“九记”包括《拜月记》《白兔记》等；“十三图”包括《百寿图》《双狮图》等。此外，代表性剧目还有《三星炉》《紫阳观》《汉宫秋》《连环记》《长生殿》《单刀会》《五虎平西》《阳河摘印》《锦罗衫》《紫金镯》等。

1952年，老艺人俞宝玉，奔走台州各县，集聚20多位流散艺人在路桥成立黄岩新芳乱弹剧团。1955年，省文化局批准其为正式职业剧团，称“黄岩乱弹剧团”。1970年，“黄岩乱弹剧团”改名为“台州地区文工团”团部设在临海。“文化大革命”后，更名为“台州乱弹剧团”。1982年初，台州地区行署为了支持刚刚成立的椒江市文化建设，将剧团整体下放椒江，更名为“椒江市台州乱弹剧团”，划归椒江市管理，但保留剧种和市级剧团编制不变。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台州乱弹剧团排演的《荒魂》《拾儿记》《空花轿》等在浙江戏剧节获奖。但是90年代以后，由于种种原因，乱弹已在戏曲舞台近乎绝响。

1996年7月12日，《光明日报》记者叶辉率先在该报发表《专家呼吁:救救台州乱弹》一文，随后，《人民日报·华东新闻》、《浙江日报》、《台州日报》、台州人民广播电视台、浙江电视台、《戏文》杂志等刊发呼吁文章或制作呼救节目，发出救救台州乱弹的呼声，但是效果不大。

2001年1月，中国昆剧研究会、温岭市网友制作了国内首个台州乱弹主页《SOS，台州乱弹》在国际互联网上发布，引起各方关注。浙江电视台影视文化频道于2月到台州拍摄专题节目《寻觅台州乱弹》予以关注，新华社、中新社等发出台州乱弹上网呼救的消息，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组在2月23日早上也转发了这一消息，引起台州各方面特别是文化部门的重视。

曾经专程到台州拜访卢惠来老先生了解台州乱弹情况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傅谨博士在《濒危剧种的生存之道》（原刊《中国文化报》2002年6月19日，第2版）一文中写道:“稀有剧种堪称我国传统文化艺术的宝贵财富，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以特殊的方式折射出我们这个古老民族千百年来凝聚于其中的思想、情感、伦理道德与价值观念，数以百计亟须拯救的小剧种是一笔珍贵的且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任由其在我们眼前流失而不思援之以手，那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文化的罪人、民族的罪人。”

自幼喜欢听戏的胡来宾，为抢救台州乱弹史料，自发组织摄录台州乱弹史料，多次呼吁人们重视台州乱弹这一台州的“乡宝”，让台州乱弹这一台州唯一的土生土长的地方剧种得以“月落重生灯再红”。

2004年，在当地老艺人、新闻媒体、人大代表的呼吁下，当地文化部门成立了“台州乱弹抢救保护研究工作室”。

12月9日，沉寂了15年的台州乱弹在当地政府、社会各界的重视和支持下，在椒江区文化馆剧场举行了一场折子戏专场汇报演出。参加演出的15位演员均是台州乱弹剧团的原班人马，平均年龄54岁。精彩的演出令全场500余名观众激动万分，掌声阵阵。

演出后，台州乱弹进一步得到重视。在《2005年台州市委、市政度重点工作责任分工抓落实方案》中就写入“组建台州乱弹剧团”这一工作部署，责任人分别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王中苏和副市长金长征。

2005年3月，按照“政府扶持，企业出资，市场运作，服务社会”的组建思路，一个由政府扶持、社会支持的民营职业剧团——台州市海东方乱弹剧团建立，它是由台州的三家民营企业——海正药业、东港工贸和方远房产与市区两级政府共同出资26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建立起来的民营职业剧团。

17岁的许定龙进黄岩乱弹剧团，拜王道隆为师，工小生。当时的师徒基本上是爷爷带着孙子的，师傅王道隆那年67岁，一句一句地教，许定龙铭记于心，这对他以后为人处世、生活态度、工作态度以及对待学徒们的态度上的影响也是很大的。许定龙曾扮演《白蛇传》中的许仙、《双阳公主》中的狄青等。1962年任黄岩县政协委员。1963年执导《八一风暴》。1970年任台州地区文工团革委会委员、生产组长。1983年浙江省第一届戏剧节中为《拾儿记》的导演助理。他导演的《空花轿》在浙江省第二届戏剧节中获导演二等奖。2005年任台州海东方乱弹剧团团长。2007年任台州海东方乱弹剧团顾问。2008年2月，被文化部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台州乱弹传承人。(www.daowen.com)

许定龙表演时的剧照

可天有不测风云，2010年3月21日晚11时，台州乱弹剧团的一辆演出车在浙江60省道天台坦头镇岩下村路口，在避让一辆电动车时，发生了车祸。演出车翻下落差达三米多的空地上，导致车上44位乘客19人受伤，其中四人重伤。伤势最重的则是乱弹剧团的老团长许定龙，由于颅部重伤，现如今71岁的许定龙走路比较困难，说话也断断续续不清楚，自出院以后，一直在做恢复。许定龙的妻子周女士说，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许定龙能走路。

许定龙对台州乱弹的喜爱、对乱弹事业的热爱、对乱弹剧团的关爱，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2004年12月9日在椒江区文化馆剧场折子戏专场汇报演出，64岁的许定龙在排练“抢背”“吊毛”等动作时，大家劝他当心身体，不要做翻滚动作。可是他说，要尽力把自己最好的表演艺术奉献给久违的观众，即便倒在台上也在所不惜。在停演近20年的情况下，在《拾儿记·逃难》剧中人梁文焕的扮演者许定龙仍能较好地完成“抢背”“吊毛”等高难度动作，风采不减，实属罕见，台下观众啧啧称奇。就连当时的台州市委书记蔡奇也表示不敢相信这些高难度动作是一位64岁的演员做出来的。还有一次是在演《断桥》的时候。《断桥》这部戏是许定龙的拿手好戏。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台板钉在演员的翻跌震动下冒出了板面，演许仙的许定龙一个飞跪刚好跪在钉帽上，钉帽刺穿彩裤直入皮肉，瞬间，疼痛刺激得他不知东西南北，眼冒金星。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痛苦的表情连台下的观众都未察觉。他坚持把戏演完，一下来便跌倒在地上，裤管里全是血。此后，演出前检查台面成为剧团的一项惯例。

对于剧团里的学员，许定龙甚是爱护。特别是2005年从金华兰香艺校招收的30位学员，许定龙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地照顾。其间剧团先后邀请安徽省徽剧团文武花旦张小云、文武小生李月森、江苏省苏州市京剧团原团长靠武生张家旺以及台州乱弹老艺人向小班演员传艺。剧团的小朱说:“许师傅对待团员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他曾说过，培养一个乱弹演员不容易，乱弹这东西学着苦，再不好好对待人家，人就跑光了，乱弹就没法延续下去了。”

对于许定龙来说，更多的是关注乱弹的传承与发展，更多的是集中在了对于下一代传承人的培养上，自古中国人的技艺的传承是通过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许定龙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剧团度过的，就算是回到家，也念叨着剧团的事情；放假的时候，他也在剧团，担心着这批学员。傅林华说:“我们许老师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都在团里，确确实实把团里当作自己的家。”许定龙自己也表示，自己17岁进黄岩乱弹，没有节假日。特别是在建团之初，为了给剧团省钱，天天骑自行车，自行车的轮胎换了好些个。

演员流动到其他剧团本属正常，但因台州乱弹的地域性和独特性，台州乱弹剧团的演员可以到其他剧团演出，可其他剧团的演员到台州乱弹剧团，很难在短时间上台演出，这使乱弹剧团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乱弹剧团不想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才为他所用，可由于在待遇和生活保障上没有其他剧团的优势，面对人才的流失，显得无可奈何。

2005年从金华兰香艺校招收的这一批学员，现如今已二十三四岁，正值谈婚论嫁的时候。面对现实的房子、养老、编制、收入等问题，许多人纷纷选择离开剧团，有的转行，有的到其他剧团。剧团的唢呐手何金龙说:“这里没有编制，工资也不高，如果有更好的出路，离开是很自然的事。”

原本剧团的忙季是在10月份到次年5月份这段时间，现在剧团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恢复状态，原本就紧缩的剧团更加举步维艰。剧团的发展关键在人才，怎样留住人才，他们试过很多办法。一个是用钱保住人才，一个是用体制来保住人才，但是人们往往会选择体制，人们更相信体制具有保障性。至于招生方面，原本在建团之初，傅林华和许定龙商量在电视上登广告招生，结果只有一个人来考，考的结果也不是很满意。这六七年来傅林华他们一直在呼吁，不停地在呼吁，从刚开始高涨的热情，到不甘心，到现在的麻木。面对人才的流失，他们也只好“眼泪往肚子里咽，没办法”。

后来许定龙虽已从团长的位置上退下，可每次剧团有演出，他总会一起前往。时时惦记着剧团，挂念着原金华兰香艺校招的30位学员，现如今只有10名左右留下来，怎叫许定龙不伤心。每回一说到学员，他就哭，声泪俱下，哭得很是悲凉。六年来辛辛苦苦培养的一批人才相继离团，已使剧团大伤元气，这次的演出车事故对剧团可谓是不小的打击。截至2010年底，海正药业、东港工贸和方远房产三家企业已经终止对剧团的资助。区、市两级政府对剧团的资助是以演出的形式，区政府每年是40万元，市政府是25万元，这样2011年的资助是65万元，除去临时租赁的办公场所14万元，所剩无几。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发生，对于本身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台州乱弹来说是一个个沉痛的打击，大家对乱弹的前景很是担心。“剧团是许师傅一手创办的。许师傅东奔西跑，才有了我们这个剧团。”剧团成员小朱伤心地说。

提到乱弹的兴盛时期，周女士说:“大概在1962—1963年期间，一个晚上要演两场戏，看戏的好多的，都是排队买票的。”对此傅林华也很是自豪，他说:“以前的乱弹是下午演一场，晚上演两场，一天有三场戏。一场戏的话可以演半个月，一个月就是演这场戏，像《三打白骨精》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时候，一场戏能够演一个多月。”

许定龙对台州乱弹所做的贡献可谓鞠躬尽瘁，用许定龙自己的话来说，“我就在里面（台州乱弹）生，我就在里面死，我就在里面操劳一辈子”。

现在虽然还是买不起房子，住的房子是租来的，但是周女士说:“我们满足了，只要他身体好就好了。”

台州乱弹剧团不完全是一个民营演出团体，而是地方文化的标志，是一种精神形象。作为一个活的文化遗产，它肩负着传承、挖掘、研究和教学的任务。对此许定龙表示很忧虑。

采访小组与许定龙老师（居中）及其爱人周女士、傅林华老师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