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杜维明先生访谈录中的儒家根源智慧

杜维明先生访谈录中的儒家根源智慧

时间:2024-05-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儒家的根源性智慧杜:葛瑞汉是一位研究中国思想史的特别杰出的汉学家。可是《易经》内蕴很多错综复杂的智慧,是不能用简单的方式来厘清的。我觉得中国思想的发展,有根源性很强的智慧,一下子把多元多样、错综复杂的具体掌握住。实际上,如果从天人合一的观念来看,正因为儒家讲天人合一,它才是最自然的,最应该为我们所接受的。这些我想都可以帮助我们重新了解儒家、道家对生态环保的认识。

杜维明先生访谈录中的儒家根源智慧

儒家的根源性智慧

杜:葛瑞汉是一位研究中国思想史的特别杰出的汉学家。他写过一本研究二程程颢程颐)的书。他那时有一个判断,认为导致中国哲学不能和现代哲学配合起来的最大失误,就是实然与应然不分,事实与价值不分。没有分是一种更原始的思维方式,把ought和is混在一起,就还没有经过休谟和摩尔的阶段,根本不知道naturalistic fallacy(自然主义谬误),思维没有达到那么复杂的水平。这是一种可能性。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它的原初智慧里有非常丰富的内容,于是就没有走上一条决然二分或者排斥性二分的道路,所以它一直有它丰富的内容。原来的想法是,因为你没有二分,所以你的思想属于前现代,或者中世纪,是非现代的、非理性的,有一种缺失。但是后来葛瑞汉彻底否认了自己的判断,认为这种思路可以把实然和应然结合起来,是一大长处。这些都可以考虑,一种是从感性到知性到理性逐渐地提升。如果你到了理性又退缩到知性和感性,那是一种堕落。你没有进入知性、理性,只停留在感性,那就还是比较初级的人类思维。

现在有一个情况,从《易经》就可以看出来。从表面上看来它有模糊性,但是正因为它的内容丰富,所以它不把复杂问题过早地简单化。所以史华慈提到这样一个观点,我很赞成,就是说早期中国哲学不走归约主义的方式。不走归约主义的方式,就是不把人仅仅定义为理性的动物,或者政治的动物,或者能够运用工具、语言的动物,不用这些方式。一方面它的思维没有西方思想那样清晰,不能从一个清晰的命题通过演绎推出一套复杂的理念,所以杨振宁在讨论《易经》的时候说,《易经》有归纳,但没有严格的演绎,这妨碍了中国科学的发展。可是《易经》内蕴很多错综复杂的智慧,是不能用简单的方式来厘清的。我觉得中国思想的发展,有根源性很强的智慧,一下子把多元多样、错综复杂的具体掌握住。掌握了这种具体,却又不是特殊主义的方式,并没有陷入“封闭的特殊主义”。它可以跟更宽广的宇宙观配合起来。所以,在这方面不能说因为它的思路不够清晰没有分开实然和应然,就犯了自然主义的谬误,而是正因为它对那个问题的看法更深刻、更全面,所以它不能接受那种归约主义的方式,不能割断实然与应然之间的关系。现在生态环保问题的出现,使得原来以人为中心的伦理,包括社会伦理、政治伦理都必须重新起步,发展到生态伦理,把人从狭隘的天地摆到了更大的宇宙大化之中。实际上,如果从天人合一的观念来看,正因为儒家讲天人合一,它才是最自然的,最应该为我们所接受的。但是,它又不是完全从外在的自然界取得规律,因为它理解人与自然的起点就不同,了解人所需要的那一套逻辑非常复杂,从那个基础上去了解自然,的确是一种不同的方式。正因为有这个不同,它所发展出来的思路不是说没有办法达到休谟、摩尔所讲的那种清晰的水平,而是不从那种排斥性的二分法入手(不是说不要分别),而走一条以有丰富内涵的具体的人、物与事为起点的思路。

卢:不是不要分别,而是不能截然二分,不要排斥性的二分,不能认为二者之间没有联系。

杜:不仅不应该这样,而且这还是个态度问题。有一个观念是生态学者提出来的,我觉得非常重要:你不要把自然当做一个collection of objects,一种客观物的集合体,而是要把它当做一个主体间性的社群,community of subjects。

卢:这是哪位思想家提出来的?

杜:Thomas Berry(托马斯·伯利)。

卢:哦,Thomas Berry,他是一个在美国很有名的思想家。

杜:特别是在生态环保方面,他是首屈一指的思想家。(www.daowen.com)

卢:他是不是已经故去了?

杜:没有。他和我非常熟,不过他年事已高,好像96岁了。在2000年联合国世界精神领袖大会上,我拿到“托马斯·伯利(Thomas Berry)生态与宗教奖”,好像是第二届。他的贡献是从基督教神学发展出来的,很有趣的一点是他不再称自己是神学家(theologian)了。他称自己是geologist(地球主义者),地球是他思考神学的起点,甚至在某方面讲也是终点。这个思路很重要。他的学生Mary Evelyn Tucker是整个“宗教与世界生态”十大本书的编者。你知道这十本书的大计划吗?

卢: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Thomas Berry。

杜:你可以看一看Mary Evelyn Tucker和John Berthrong编的《儒家与生态》,好像彭国翔已把它翻译成中文,即将出版了。另外,还有《道家与生态》、《基督教与生态》等一共十本书,三五年时间他们就把它编完了。这是一个。另外就是关于精神性的一套书,编者是Ewert Cousins,这位先生对我的影响非常大。他编这套书的时候,提出了“第二个轴心时代”的说法。“第二个轴心时代”对生态环保的讨论有一个很形象的描述。他说,在第二个轴心时代,真正的先知就是地球,而老师是原住民。地球为什么成为先知呢?地球可以告诉我们什么事情能做和什么事情不能做,而在他看来,原住民就是真正能听到地球声音的人。所以,我们作为现代人,都在钢筋水泥里长大,不在真正的土地上扎根,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听到地球的声音了。他用了autistic这个词,就是小孩出生之后外界对他没有影响(自闭症)。他认为我们这些自以为先进的现代人就患了这种病,我们完全听不到自然的声音。他的描述都很形象。这些我想都可以帮助我们重新了解儒家、道家对生态环保的认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注释】

[1]《论语·述而》。

[2]《孟子·离娄下》。

[3]那天下午杜维明教授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参加哈佛暑期学院(Summer School)的学生做了一次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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