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小说家,代表作为《愤怒的葡萄》(1939)。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到欧洲当战地记者,后来出版了报告文学集《打过一场战争》(1958)。《思乡》即集中的一篇,内中突出反映了在伦敦参加一次招待活动的美军的思乡情绪。作者对比了英美两种文化,使文章显得摇曳生姿。
今天整天都有为在伦敦休假的美国军队安排的活动。能为客人做的都做到了。今天早晨有干草车,有运动、舞蹈和讲演,还要游览名胜古迹。英国人、加拿大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格外友好。各个公园里的小乐队演奏《星条旗》、《南方军歌》、《家,甜蜜的家》。能做的真是都尽力而为了,这是一个犯了最颓丧的思乡病的城市。
一个演讲人口齿清楚、简明短促地用英语说:“在这个对你们很宝贵的日子里,我们再一次欢迎你们。”——台下这时却有人想起美国南方的政客,正唾沫星子乱飞,喷出热情和波旁威士忌的酒气,扯着嗓子解说旗布覆盖的讲台上那个鹰的标记,可听众却渴望吃到西瓜和土豆色拉。
集会主持人说:“我们将到伦敦塔去,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英国文明的摇篮。”——在美国,这时是胖子赛跑、两人三足赛跑,手托着鸡蛋的大汤匙跑的女人的尖叫声,一个大炭炉里烤肉的香气。
乐队在特拉发加广场动听地演奏着一首庄严而令人起敬的进行曲一而在康尼岛,尖叫的孩子们的骚乱中,满是冰淇淋、花生和浸湿的雪茄烟头的气味,波浪(三分之一是水,三分之二是人)在柚子皮之间挤来拥去;下等夜总会音乐的叽嘎声和轰轰声。
士兵们在伦敦列队游行,他们像衣冠机器一样行进。老大的个头儿,直挺挺的,就像他们的步枪和摆动的手直挺挺的一样。在国内,这些头戴插着凋零的鸵鸟毛的帽子,身穿库存军服的骑士们,昨天夜里还是屠夫、小银行的职员和出纳,可是现在他们步子七零八落,跟在一面大军旗后面蹒跚地走着,闪亮的刺刀东倒西歪地倚在肩头,这些骑士们。(www.daowen.com)
好客的伦敦人拿出奶酪、水果、馅饼和葡萄酒、蛋糕、饼干和茶、果酱、酸橙和杜松子酒、苏格兰威士忌和水。还有啤酒——在国内,红肠面包的芥末从下头淌出,沾到你的衣袖上;汉堡包内夹着的生洋葱从圆面包里漏出来;爆玉米因调有黄油黏糊糊的;活动架子堆着酒劲很大的威士忌和几大桶啤酒、巧克力蛋糕和辣子蛋。不过主要是带洋葱的汉堡包,你想要什么?芥辣菜?莳萝?马乃斯?还是都要?
冷漠的姑娘舞跳得很帅,她们又漂亮又和气。她们在被服厂活儿很重,这份工作倒是使得她们衣冠楚楚,尽管唇膏难买,香水也是瓶底剩的,可她们又整洁,又漂亮,又和气。在美国,这时是汽车后座里的热吻,在晒得太烫的葡萄藤覆盖的门廊上打蚊子。小酒店里自动唱机吼叫着,低音捶击着空气。你若问什么,姑娘懂得巧言以对。这些本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合在一起就颇有风味。一切都调和在一起。
这是个犯思乡病的时候,到圣诞节会更厉害,壮观、华美、趣味都无法驱除乡愁。什么戏也比不上“奥迪翁”的同场演出的戏,什么吃的也比不上“乔斯”半夜的三明治,哪里的姑娘也比不上在“罂粟”当侍者的金发马吉。
回国以后,他们会在很长时间内对伦敦感到有些厌倦,他们会记起异国的奇遇和陌生的食物。皮开迪利和萨沃伊、白塔、诺曼底酒吧,以及索霍区大街也会在谈话时挂在嘴边。他们会热情地和也曾到过那里的士兵对一对笔记。冷漠的姑娘将幻化成奇妙的浪漫经历。孤寂的一点热情被当作酒神节狂欢留在记忆里。他们将记得那些他们见过却不懂的东西——圣保罗教堂顶上铅灰色天空中悬着阻塞气球;滑铁卢车站,雷思教堂门口山积的沙袋;令人胆寒的警报和空中偷袭……
然而今天,1943年7月4日,他们在思乡的迷惘里踟蹰街头,除了自己家人的音容笑貌,这一切他们都视而不见,听而未闻。
朱雍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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