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解放黑奴、敬仰万人的伟大总统

解放黑奴、敬仰万人的伟大总统

时间:2024-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林肯传林肯是美国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他解放了黑奴,使千百奴隶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千百万人的敬仰,同时也遭到了敌人的暗杀。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嫁给了汤姆·林肯。汤姆·林肯是个流浪汉,他一事无成,整天四处游荡。尼斯·汉克斯称这片地方为“密林礼赞”,亚伯拉罕·林肯就在此度过十四年的青少年时光。汤姆·林肯一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下了一场冬雪。亚伯拉罕·林肯的母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解放黑奴、敬仰万人的伟大总统

林肯

林肯是美国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他解放了黑奴,使千百奴隶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千百万人的敬仰,同时也遭到了敌人的暗杀。他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与辛酸。

历尽艰辛岁月

黯淡的童年

在他的家里,到处是跳蚤和害虫。他们连一把刀叉也没有,吃饭的时候只能用手指抓着吃。

南施·汉克斯——也就是林肯的母亲——是由她的舅舅和阿姨养大的。她大概并没有进校门读书,这可以从她只以画记号代替签字这件事看出来。

南施·汉克斯的童年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她的家在丛林深处。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嫁给了汤姆·林肯。他可以说是全肯塔基州最没教养的粗汉,靠打短工或猎鹿为生。那些住在丛林深处的人都叫他“连拱”,大概是与林肯谐音吧。

汤姆·林肯是个流浪汉,他一事无成,整天四处游荡。饥饿的时候就去打工,找到什么活就干什么活。他修过路、砍过树、捕过熊,还耕过地、种过玉米尼斯·汉克斯称这片地方为“密林礼赞”,亚伯拉罕·林肯就在此度过十四年的青少年时光。

汤姆·林肯一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下了一场冬雪。汤姆急忙盖起了一间棚屋,它只有三面墙以及用圆柱、灌木搭成的棚顶,第四面则向寒风、冰雪敞开,任由吹打。那是他们一家所遭遇的最严酷难耐的寒冬。当时,印第安纳州的新派农民,甚至都不可能把过冬的牛或猪安置在这么简陋不堪的棚子里,可1816年到1817年的漫长严冬,汤姆·林肯却把自己和妻儿安置在了这里。

在棚屋一角的泥地上的树叶和熊皮堆里,南施和她的儿女像小狗一般地蜷伏在一起。

他们一家人靠野生的坚果和猎物为生,没有奶油牛奶,没有禽蛋、水果蔬菜,甚至连土豆都没有。

饿极的野熊常常走进来把猪吃掉,因此汤姆·林肯根本没法养猪。

亚伯拉罕·林肯在这里度过了许多岁月,当时的日子远比他日后所解放的黑奴的生活要穷困得多。

在那里,连最近的医生也住在三十五英里外,他们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医生。因此,当南施患牙病时,汤姆照其他中西部拓荒者的土办法,将一个胡桃木钉子的末端顶在病牙上,并拿石头猛敲钉子。

从开发初期起,中西部的拓荒者就饱受一种名叫“牛乳症”的怪病之苦。只要一染上这种病,牛羊马等牲口必死无疑,有时候,甚至整个地区的人都会病死。一百年来,没有人知道病因是什么。到了本世纪初,科学家才发现原来是动物吃下一种“白蛇草”后发的病,毒素经牛奶再传给人。在森林牧场、绿阴峡谷,白蛇草到处都在生长,直至今天仍有人因它而丧命。法院每年都张贴布告警告农民:如不根除这种毒草,就有死亡的危险。

可怕的灾难在1818年秋天降临到印第安纳州的鹿角山谷,许多人暴病身亡。猎熊人彼得·布龙纳和汤姆·林肯家只相隔半英里远。布龙纳的妻子病倒了,南施忙着照料她。疾病夺走了布龙纳太太的生命。南施也突然得病,头昏、腹痛、剧烈呕吐。被扛回家里时,她四肢冰冷,身体却像着了火一样烫人。她被放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树叶和兽皮铺成的床上。她渴得厉害,不断地讨水喝。

第二天晚上,一只野狗在屋外不停地嚎叫。汤姆迷信凶兆和奇迹,他想南施可能没救了,于是放弃了一切努力。最后,南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已病得抬不起头来。她招招手,让亚伯拉罕姐弟到身边来。儿女们走近母亲,聆听她临终的遗言。她要儿女们相亲相爱,不要忘了她平日的教导,信仰上帝。

最后,她的喉咙和身体逐渐麻木,陷入了昏睡之中。她终于在病后第七天,也就是1818年的10月5日去世。

为了让妻子瞑目,汤姆在她的眼皮上放了两枚铜钱。他用从林中砍来的树木锯成的凹凸不平的木板,钉了一个棺材;南施的尸体,被放进了这一粗陋的棺木之中。

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汤姆将妻子埋了。两年前,汤姆用雪橇带着她来到这个荒芜之地,现在,他又用雪橇将她的身体运到了离家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密林中。

亚伯拉罕·林肯的母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因为她短暂的生命几乎都是在荒僻的丛林度过的,因此见过她的人很少。即使见过,印象也十分模糊。后来,人们很难说清楚她的长相是什么样子。

一位传记学家在林肯死后,曾去访问那几个见过她而且还活着的人。当时,她已谢世半个世纪之久,人们对她的记忆,就像一场遥远年代的梦,连她的外貌,都没有大致的说法。有的说,她是“壮硕矮胖的女人”;有的说,她“身材苗条”;有人记得她的眼睛是黑色,另一个人却说是淡褐色,而有人更肯定地说是蓝绿色的。她的一个曾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的表兄,名叫丹尼斯·汉克斯,一会儿说她有一头浅色的头发,一会儿却又改口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她去世后六十年了,坟头连一块石碑都没有。后来人们才知道,她可能是挨着她的舅舅和阿姨入葬的,如今已难以确定三座坟墓中,究竟哪一座是她的。

汤姆在南施死后不久,盖了一间新木屋,它有四面墙,但没有地板、窗户,也没有门。屋子前挂了一张肮脏的熊皮,里面阴暗、发臭。汤姆让两个没娘的幼儿料理家务,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树林里打猎。亚伯拉罕照看着炉火,莎拉则负责煮饭,亚伯拉罕还要到一英里外的溪中提水。他们连刀叉也没有,用手指抓着吃;他们的手难得有干净的时候,因为取水太远,而且又没有肥皂。母亲在世的时候,可能自制过软碱皂,可她留下的一点儿早就用完了。汤姆又不愿动手做,而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做,所以,他们就过着越发贫困而肮脏的生活。

他们从来不洗澡,在整个漫长的严冬里,也极少洗那些脏而破的衣服。床是由树叶和兽皮铺成的,同样肮脏不堪。小屋里不见阳光,火炉或者猪油灯是唯一的光源。从描述拓荒地区生活的其他文字中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像汤姆·林肯这样没有女人照料的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臭气熏天,到处都是跳蚤和害虫。

一年以后,汤姆决定再娶一个妻子,让女人来整理家务。他也受不了这种脏乱了。

汤姆在十三年前,曾在肯塔基州向一个名叫莎拉·布希的女人求过婚。那女人不同意,她嫁给了哈丁郡的一个狱卒。现在,狱卒死了,给她留下了三个孩子和一些债务。汤姆心想,如果现在再向她求婚,可能会很有希望。于是,他跳到溪里洗了个澡,用沙子搓洗了一番黑糊糊的脸孔和双手,然后佩上宝剑,穿过茂密的森林来到肯塔基州。在伊丽莎白城,他又买了一条丝质吊裤带,吹着口哨求婚去了。

时间已到了1819年,这一年,世上的新奇事每天都在发生。整个世界都在变化,有艘轮船横越了大西洋。人人都在谈论着各种新的进步和创举。

珍贵的财富

在林肯第一次当选国会议员时,他在“教育程度”栏上填的是“不全”。

直到十五岁,林肯才开始认字,虽然开始时十分吃力,但总算是能读点东西了;写作的能力,当然无从谈起了。有位在森林中流浪的教师,在这片拓荒地上设立了一个私塾,那是1824年秋天的事情。从此,林肯姐弟俩每天都到新老师阿策尔·朵西的私塾里求学。他们早晚都要走四英里路的林中小道。朵西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谁若不高声朗读,他就用教鞭打谁,因为他相信只有大声地朗读,才可以看出学生是否在用功。因此,每个学生都扯开嗓门儿,努力念得比别人响。就是在四分之一英里以外,朗朗的读书声还清晰可闻。

在上学期间,林肯戴一顶松鼠皮帽,穿一条鹿皮马裤。马裤很短,裤脚常常离鞋面还有一段距离,发青的胫骨常常裸露着,任凭风吹雨打。

他们的老师在这间又矮又简陋的小屋里,简直站不直腰。在教室的四面墙上,各抽去一根圆木,糊上油纸后就成了窗户。地板和座位则是圆木劈开做成的。

圣经》的章节就是学生们的课本,练书法时则以华盛顿和杰佛逊的笔迹为范本。林肯的书法十分清晰,而且和两位总统十分相似,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不识字的邻居都会走上几英里路,来请林肯代为写信。

对于学习一事,林肯渐渐喜欢起来。他时常因上课时间太短而把作业带回家做。他用炭棒代笔在木板上写字,因为纸张太贵又稀少。在用劈开的圆木筑成的木屋里,他用圆木扁平的一面演算算术;平坦的一面如果布满了字母和图形时,他只要用刀刮掉一层,就又可以重新演算了。

没钱买算术书,他就去向别人借,然后用信纸大小的纸片一一抄录下来,再用麻线缝成一本书。林肯去世后,他的继母手边还保存有一些这种书页。

他身上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品质。他不但渴望写出自己的看法,甚至还写起诗来,并且拿着自己的诗句和散文去请教邻居威廉·伍德。他默诵诗句,然后背给别人听,他的文章更是受到好评。他有一篇议论国政问题的文章给一位律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表示愿意帮他发表。林肯所写的一篇关于“克己”的文章,就曾在俄亥俄州的一家报纸上刊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他在学校里写的第一篇作文,是他看了朋友们所玩的残忍的游戏后有感而成的。平时,他和朋友们一起去钓甲鱼,他们钓到甲鱼后,常将燃烧的煤炭放在甲鱼背上取乐。林肯请求朋友别这样干,并用他的光脚把炭火踢掉。为动物请命是他第一篇作文的主题,可见他从小就显示出了对于弱者的怜恤之心。

五年后,林肯到另一所学校不定期地上课。他自己称,他的知识是“一点一滴学的”。

林肯所受的正规的学校教育就到此为止了。把他所有的求学日子统统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二个月。

1847年,当他当选国会议员时,在“教育程度”一栏上填的是“不全”。

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后,林肯曾说:“我在有了相当年龄时,知道得并不多。不过会读、会写、略通算术,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就没有再进学校。在如此薄弱的教育基础上,我能够取得现在这点小成果,完全是由于日后的需要,靠点滴自学获得的知识。”

说到那些曾教过林肯的老师们,大抵是一些信巫术、只知地球呈扁平状的流浪者。然而,在求学过程中,林肯培养了自己热爱知识、渴求学问的品质。这正是人类最可珍贵的特质,所有大学教育的目的亦不过如此。

持久的阅读使一个神奇的、从未梦想过的世界向林肯敞开,并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他视野开阔,浮想联翩;阅读成了他生命中最热爱的事情之一,二十几年里从未中断。《圣经》、《伊索寓言》、《鲁滨孙漂流记》、《天路历程》以及《水手辛巴达》这五册书,是继母为他们带来的,小林肯不知读了多少遍,将它们视为无价之宝。他把《圣经》和《伊索寓言》放在随手可以取到的地方,一有空就反复阅读。这两本书深刻地影响了他的说话方式、文风和观点。

但这些书远远满足不了林肯的求知欲,他渴望拥有更多的读物。苦于无钱购书,他只好向人借阅书报和各类印刷品。为了向一位律师借阅修订版的印第安纳法典,他曾沿着俄亥俄河往下游步行。不久,他又开始阅读《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

他曾经向一个常雇他去挖树桩、种玉米的农民借阅过三本传记。《华盛顿传》恰恰在其中,就是威姆斯牧师撰写的那本。林肯迷上了这本书,每天都看到傍晚,他要尽量利用白天时间阅读。入睡前,他就把书塞在圆木缝里,第二天太阳光刚射进小木屋,他就拿起来阅读。一天夜里,暴雨淋湿了书本,书的主人因此不依不饶。林肯不得不给他割了三天的草料作为赔偿。

《史考特教本》是他所借的书籍中最有价值的一本。这本书教会了他如何面对公众发言,使他认识了古罗马著名演说家西塞罗、古希腊雄辩家狄莫西尼斯,并让他领会了莎士比亚名剧中的精彩演说。

手捧《史考特教本》,林肯常在树林边踱来踱去。他一会儿朗读莎剧中哈姆雷特对仆人的吩咐,一会儿背诵安东尼在恺撒遗体前对罗马公众的演说:“各位朋友,罗马同胞,乡亲们,请听我说句话:我来是要埋葬恺撒,而不是来赞美他。”

当读到特别精彩的句子和段落,可是手头又没有纸张的时候,他就用粉笔抄写到一块木板上。他后来做了一个简朴的剪贴本带在身边,上面抄满了所有他心爱的句子。经过仔细反复地研读,他背下了很多长诗和演讲辞。

他常常带着书本下田劳动,当马儿在谷堆后面休憩,他就坐在围墙顶栏上入神地阅读。吃中饭时,家人常找不到他;他一手拿着玉米饼,一手捧着书,两脚跷过了头,看书报看得入迷。

只要到了法庭开庭的日子,林肯就步行十五英里的路程去镇上旁听律师的辩论。他会在与别人一起下田劳动的时候,放下手里的锄头或草耙,爬到围墙上去背诵他从洛克港或布恩维尔的律师那儿听来的辩护词。他甚至还模仿过牧师的布道,那是顽固的浸礼派牧师星期天发表的演说。

《奎恩笑话集》也是林肯常常带到田间的读物,当他坐在围墙或圆木上向大家朗读笑话时,哄笑声就会不时传出森林。可这样一来,田间的谷物就无人料理了,导致田里小麦发黄,杂草丛生。

当雇用林肯的农民说他是个懒汉的时候,他反驳对方,他说:“家父教我干活,但没教我一定要喜欢它呀!”

老汤姆终于对儿子发出了命令:不许在劳动时间读书本,必须停止一切愚蠢的言行。不过林肯继续我行我素,照常说笑演讲。一天,老汤姆火了,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林肯一个耳光。林肯哭了,却什么也没说。父子之间从此不睦,而且终生都没有和解。在父亲晚年的时候,虽然林肯曾经给予资助,可1851年老汤姆病危时,林肯却并未回去探视。他说:“假如我们此刻见面,不但不快乐,相反,我们会很痛苦。”

1830年冬,“牛乳症”再次袭击印第安纳州,死亡的阴影重又笼罩着鹿角山谷。

老汤姆感到灰心丧气。他以八十美元的价格出售了长满树木的田地,收拾好猪、家禽和谷物,造了一辆粗陋笨重的大篷车——他有生以来拥有的第一辆车——把一家人和用具全都搬进车里,叫林肯执着皮鞭,吆喝着公牛,向伊利诺州的一处山谷迁徙。印第安人叫那个山谷为“山嘉蒙”,意思是“粮食丰富的土地”。

在印第安纳州的山道之间,林肯驾着公牛慢吞吞地走着,笨重的篷车吱嘎吱嘎响着。他们翻越了密林,穿过荒无人烟的伊利诺草原。在骄阳如火、枯草疯长的荒野上赶路,林肯一家人受尽折磨。他们在路上走了整整两个星期。

二十一岁的林肯到达文生尼斯时,才第一次见到了印刷厂。

到达狄卡特后,林肯一家就在当地法院的广场上停车过夜。光阴流逝二十六年以后,林肯指着当年他们一家停放篷车的地方说:“那时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身上具有律师的智慧。”

就在林肯一家被公牛拉着穿过伊利诺草原的同时,一场辩论正在国会里激烈地进行。这一辩论的主题是:州政府是否有权退出联邦政府。参议员丹尼尔·威伯斯特从席上站起来,用厚重的声音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演说——《威伯斯特答海涅书》,林肯视之为“美国最堂皇的演说范本”,其结尾的话:“自由和团结永远是一体而不可分割的!”后来被林肯奉为政治原则。

美国的分裂问题,要等三十几年以后才能得到真正解决。但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它既不是由伟大的威伯斯特或才华出众的克雷,也不是由著名的卡豪恩所解决的,而是由一个一文不名、粗手笨脚,当时正赶着一辆牛车的林肯所完成,是伊利诺州的小伙子完成了美国的统一大业。此刻,他正戴着树狸皮帽,穿着鹿皮裤子,在牛车上扯开嗓门唱呢:

哥伦比亚,欢乐的花园!万岁!

如果你不想畅怀痛饮,那么我可真要命。

机遇来临

林肯义愤填膺地说:“如果有机会,我坚决狠狠打击奴隶制度!”

在伊利诺伊州靠近狄卡特的地方有一片林地,站在林地四周的断崖边,可以俯瞰山嘉蒙河,林肯一家人就居住在这里。

在这里,林肯什么活儿都得干。他帮忙伐树、盖屋、铲除灌木、平整土地,赶着两头耕牛垦荒,开垦出十五英亩草地,接着又是播种、劈柴、修篱笆……

到了第二年,他开始为邻近的农民们打点短工:犁地、耙草、用楔子和铁锤劈木条,还会杀猪。

林肯一家刚搬到这里的头一年,正遇上伊利诺州有史以来最残酷的严冬。草原上有厚达十五英尺的积雪,牛、鹿、野火鸡几乎无一幸免全部冻毙,甚至有人被冻死。

为挣得一条用白胡桃树皮染成棕色的牛仔裤,林肯曾经在这个冬天给人劈过一千根木条。每天去上工,他都要步行三英里路。有一次,当他乘独木舟横渡山嘉蒙河时,独木舟突然翻了,他掉进冰冷彻骨的河水里,当他终于爬上岸,走到附近的瓦尼克少校家的时候,他的一双脚几乎已冻得不能动弹了。整整一个月里,因为不能下地走路,他就躺在瓦尼克少校家的火炉前休养,整天给人讲故事,同时读了一册《伊利诺州法规》。

林肯曾追求过瓦尼克少校的女儿,可少校很不乐意。一个笨拙的劈柴工,一个没有土地、没有钞票、没有前途,又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的男孩子,怎能娶他的女儿!他女儿可是瓦尼克家族的一员,岂能嫁给这样的人!

是的,林肯没有土地,何况他根本就不想要土地。二十几年寂寞单调的开荒农耕生活,使他厌倦了那些该死的折磨人的苦差事。他渴望和社会各阶层的人交往,渴望出人头地;他想要一份称心的工作,能让自己有机会抛头露面,并吸引人们听他说故事,让他们听得捧腹大笑。

从前,住在印第安纳州的时候,林肯曾经帮人撑过船,他让平底船顺着水流漂到新奥尔良去。这工作既刺激又冒险,他很愿意干。一天晚上,一群黑人爬上了停泊在杜奇斯尼夫人农场岸边的船只,他们操着刀棍企图杀死船员,把尸体扔到河道里,把船漂送到新奥尔良的贼窝。

在打斗中,林肯强壮的长臂操起一根木棍,就将三名盗贼打进了河里,剩下的几名也被他赶上了岸。有个黑人在林肯的额头上砍了一刀,从此他右眼上方留下了一道伤疤。

即使是老汤姆,也没法让儿子死守荒地耕种。

在河边,林肯干上了一份差事。他伙同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远房表亲,一起砍树并劈开圆木,把木材顺顷河漂送到锯木厂,钉成26米长的平底船,然后在船上装满咸肉、玉米和猪,再运到密西西比河下游出售。林肯每天工作的报酬是五十美分,另外还有红利。

在船上,林肯掌舵、讲故事、煮饭、玩扑克计点游戏。他高声唱道:

洋洋自得的土耳其目中无人,

他戴着个头巾,还有一把卷胡子。

可是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欣赏。

林肯对这一段随波逐流的河上生活记忆非常深刻。

丹顿·奥福特先生是林肯当时的雇主,他对诚实的林肯很有好感,喜欢听他说故事、讲笑话。他用圆木在伊利诺州的纽沙勒盖了一间杂货店,雇林肯照应它。这个小村落只有十五到二十间小屋,位于多风的山嘉蒙河上方高地。林肯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年。他在店里当店员,还兼管一个谷粉和锯木厂。这六年生活,对林肯的前途有着重大影响。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克拉瑞树丛帮”,他们是一些没有教养、荒唐好斗的二流子。他们夸海口说,若要比试喝威士忌、讲脏话、打架,整个伊利诺州可没有别的帮派能比得上他们。其实他们心眼倒并不坏,只是比较喜欢出风头罢了。他们中有的本性忠厚、慷慨,还富于同情心。而当丹顿·奥福特先生对镇上的人夸奖他雇用的小伙子林肯力大无比时,“克拉瑞树丛帮”就嚷着说要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比试的结果,是“小巨人”林肯赢得了赛跑和跳跃;而凭他的两只长手臂,在掷铁锤、扔炮弹方面也胜人一筹。而且,他还会讲各种各样的笑话和林中奇闻,可以让人老半天大笑不止。

有一回,镇上所有的人都挤在白橡树下,观看“克拉瑞树丛帮”的头头杰克·阿姆斯壮与林肯比赛摔跤。林肯击败了对手,赢得了胜利。林肯在纽沙勒一带的名声已达到了顶点。“克拉瑞树丛帮”从此以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常请他去当赛马或斗鸡的裁判;林肯无家可归时,他们常带他回家吃住。

在伊利诺州的纽沙勒,林肯终于找到了面对大众公开讲话的机会,这帮助他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在印第安那州时,他只能在田间跟穷乡僻壤的一小帮农民讲话。在纽沙勒,有个叫“文学会”的组织,他们每周六晚上在鲁勒吉酒店的餐厅里聚会。不久,林肯就成为“文学会”里的中心人物。他讲故事,朗诵自己写的诗歌,当众评论山嘉蒙河的航运问题,雄辩滔滔地就各种时事发表看法。

这类难得的机会,开阔了他的视野,培养起了他的雄心。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和信心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卓越的演说才能,他可以通过演讲来影响大众!

他宣布要竞选州议员。在一位本地教师曼塔·葛拉罕的帮助下,他用几周时间拟出了他的第一篇演讲稿。在讲稿中,他说他关心“内政进步、山嘉蒙航运、教育改革、司法……”等问题。

在演讲稿的结尾,他说:“我在最卑微的家庭里出生,成人后也缺乏有地位的亲友的举荐。不过,诸位贤明的父老,假如我不宜出头,反正我已饱受挫折,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苦恼。”

没过几天,一位骑士突然冲进纽沙勒,带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萨克族的印第安酋长“黑鹰”带着一路人马出征,烧杀抢掠,骚扰得洛克河一带不得安宁。

这个消息弄得人心惶惶。雷诺州州长要征一批志愿军。当时的林肯是个“失业而又毫无资产的公职候选人”,他于是前去投军,被选为队长。林肯想训练“克拉瑞树丛帮”成为“正规军”。但对于林肯的指挥,他们的回答是:“去你的吧!”

荷恩敦说,林肯始终认为他参加抵抗“黑鹰”的战斗,只是“一种假日的活动与冒险”。也许吧!

林肯后来在国会演讲时声称,他从未攻击过红番,只是“打过野葱头”;没见到过印第安人,倒是“和蚊子血淋淋地搏斗过几回”。

“黑鹰”之战结束后,“林肯队长”又开始忙于竞选州议员。他挨个与人握手、讲故事,赞同每个人的观点,一有人聚会就站出来趁机演讲。

选期到了。纽沙勒的208张选票中,虽然只有三票没有投给他,不过他还是没有能够当选。

两年后,林肯再次竞选,这次终于被选上了。他借钱买了一套新衣服,穿上后就去议会上任了。

以后的几年:1836、1838和1840年,他都连续当选。

纽沙勒有一个人名叫杰克·基尔梭。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一事无成,是个失败者。他老婆为了谋生,只得招些房客,与人搭伙。而他自己则成天钓鱼、拉提琴、朗诵诗篇。可是林肯却喜欢和他来往,并深受他的影响。在此之前,对于林肯而言,莎士比亚和罗勃·伯恩斯只是一些人的名字而已。可是,自从认识基尔梭以后,林肯就整天坐着听他读《哈姆雷特》,背《麦克白》,多么丰富的修辞,多么动人的激情和深远的智慧!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英国语言竟是如此美妙无比!

林肯景仰莎士比亚,热爱罗勃·伯恩斯。他甚至认为自己与伯恩斯之间会有血缘关系。伯恩斯也曾经是农民,与林肯一样穷困,也是在一间小木屋出生,成长的环境与林肯差不了多少。据说,伯恩斯耕田时犁到一窝田鼠,便哀伤不已,为此还作诗一首。林肯在莎士比亚和罗勃·伯恩斯的著作中,发现了一个充满了情感和意义的爱的世界。

林肯还惊讶地发现莎士比亚和罗勃·伯恩斯竟然都没读过大学,他们所受的学校教育也大致与林肯差不多。

于是,林肯梦想:他,文盲汤姆·林肯的儿子,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拓荒者的后代,也许不必永远当店员或做铁匠,他同样可以做高尚的工作。

莎士比亚和伯恩斯成了林肯热爱的作家。他读莎翁作品的时间,远比读其他作家的时间要多得多,这对他的文风产生了很大影响。一直到后来当上总统,日夜为美国的前途忧心的时候,他仍不时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他会在百忙中与莎士比亚专家探讨剧本,写信请教文中的一些段落。在他被暗杀的那一个星期里,他还为朋友们朗诵了《麦克白》中的片段。

因此,可以说纽沙勒的一个无名小辈——渔夫杰克·基尔梭深深影响了白宫。

詹姆士·鲁勒吉——纽沙勒镇的创始人和酒店老板,是个南方人。他有个十分迷人的女儿,名叫安妮。十九岁的安妮,一头褐发,一双蓝眼睛,美丽迷人。她已跟镇上最富有的商人订婚。林肯却暗中爱上了她。

安妮同意嫁给商人约翰·麦克奈尔,可结婚还要等到两年之后,因为她正在学校读书。

但是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麦克奈尔卖掉了商店后,声称要去纽约州,接自己的父母亲和家人到伊利诺州来居住。

他辞别安妮,并许诺会常写信来,保持联系。

林肯此时担任邮递员。每星期两次,公共马车会送邮件来,邮资由6.25美分到25美分不等,依距离远近而定。邮资并不便宜,所以邮件也不多。林肯常把邮件放在帽子里,各处走动。每当碰到别人打听邮件,他就会取下帽子来找一番。

每个星期两次,安妮就要向林肯询问有没有信件。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她才收到第一封信。麦克奈尔在信里说,他穿越俄亥俄州时,突然病倒发烧,昏睡了三个星期,所以他没有早点给安妮写信。

第二封信又隔了三个月才收到,写得平平淡淡,含糊其辞,说父亲生病,自己又被债主纠缠,因此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接着,一连好几个月,安妮都没有接到信。她不禁产生了怀疑:麦克奈尔是否真的爱她?

看到安妮忧伤的模样,林肯提出愿意帮她去寻找麦克奈尔。可安妮说:“不,他知道我在家里等他,既然他连封信都不愿给我写,那我也不想去寻他。”

然后,安妮告诉林肯麦克奈尔临走前的告白。麦克奈尔承认,人人皆知的“麦克奈尔”不是他的真姓,他是以化名隐居在这里的,他的真姓是“麦克纳玛”。

麦克奈尔说,他在家里是长子,因为父亲在纽约州经商失败,他们债台高筑,家中的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好独身一人到西部来挣钱。他隐姓埋名,不想让债主知道他的下落,否则他们会追踪而来。此刻他发了财,要携父母来伊利诺州享福。这些话传开以后,在村里造成很大的轰动。众人纷纷议论。人们说那都是该死的骗子编造的谎言,上帝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或许早已结婚;或许他已有好几个老婆;他或许还抢过银行、杀过人……一句话,他已经抛弃了安妮·鲁勒吉,那倒真是一件幸事,谢天谢地。

这些都是本地人的说法。林肯什么也没说,可他的内心开始活动了。机遇终于降临了。

最后的树叶

林肯走路的姿势,仿佛有浓浓的忧郁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似的……

仲夏之夜,在山嘉蒙河岸边,林肯和安妮在一起并肩散步。鸱枭在树上呜叫,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织出一道道金色的光。

深秋里,他俩在树林里游逛。此时,橡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林中只听“吧嗒吧嗒”响,那是胡桃树的果实掉落在了地面上。

雪晴后的冬日,他们手拉着手,穿过一片银色的树林,只见——

橡树、棒树和胡桃树穿起貂皮大衣,

比伯爵们还要高贵;

榆树中最贫穷的枝丫,

如今也挂上了晶莹的珍珠。

这对恋人眼中的世界和人生,多么美丽,多么神圣!当林肯凝视着安妮的蓝眼睛,她那颗少女的芳心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儿般吟唱;而当安妮的酥胸轻触林肯时,他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不久,林肯和人合伙,在纽沙勒村买下了三间残破的木屋,重新开了一家杂货店。他的合伙人贝利是一个牧师的儿子,可他却是个酒鬼。

一天,店铺前面来了一位过路人,他驾着篷车要迁往爱奥华州。因为路滑难行,马儿又疲惫,为减轻负担,他要把一桶零碎东西卖给林肯。林肯对一桶碎铜烂铁毫无兴趣,但对劳累的马儿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付了五十美分买下了那个废料桶。他看也不看一眼,就把它滚到了店铺后面。

过了两个星期,林肯才把桶里的东西倒腾出来,想知道自己究竟买了些什么。他在一堆废铁下看到一部布莱克史东写的《足本法律评注》!当时正值农忙,店里没什么生意,他就利用空闲时间兴致勃勃地读了起来,没几天,四册书就被他一气读完了。

就是由于这部书,林肯坚定了要做一名律师的志向。他要让安妮为他感到骄傲。安妮非常欣赏他的志愿,两人商定,当他正式拿到执业证书时,两人就结婚。

读完了《足本法律评注》,林肯为了向一位律师借阅别的法律书籍,徒步走到二十英里外的春田镇。在回家的路上,林肯捧着书边走边读。他常常放慢脚步,停下来专心研究困难的段落,直到完全弄明白。就这样一直读到天快黑了,星星也已升起,他才饿着肚子赶回家。

林肯一头埋在了书本里。白天,他躺在小店旁的榆树下,一双光脚板搁在树干上,津津有味地读书;晚上,他用堆着的废料点灯,在制桶店里读书。他一会儿高声朗诵,一会儿默写、改正,最后自己重写,直到句子浅显易懂才满意。

这一阵子,林肯总在腋下夹一本契蒂或布莱克史东的书,不停地读。无论是在河边或林间散步,还是在田野劳动,人们总发现他在钻研学问。有天下午,雇他砍柴的农民找不到林肯,最后发现他赤足坐在谷仓一角的柴堆上,正在研究法律。

当地的一位老师曼塔·葛拉罕告诉林肯:“你如果想在政界和法律界出人头地,文法不通可不行。”

于是林肯问葛拉罕:“什么地方可以借到文法书呢?”

葛拉罕告诉他,农民约翰·凡斯家里有一本《科克罕文法》,他住在六英里外的一个村庄。林肯马上戴上帽子,赶到那里去借书。

使葛拉罕大吃一惊的是,林肯以极快的速度读通了整本文法规则。事隔三十年后,葛拉罕还感慨地说:“林肯是我所见过的年轻人中最勤奋的一个……有一次,他为了推敲三种表达方式中效果最好的一种,竟花了好几个小时。”

林肯读透了科克罕的文法之后,又开始读吉朋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洛林的《古史》、杰佛逊、克雷和威伯斯特等政治家和军人的传记,以及汤姆·伯恩的《理性时代》。

林肯身穿深蓝色棉布外套、笨重的皮鞋和浅蓝色的斜纹马裤,他全身的打扮极不协调,裤脚吊在外套下三寸左右,离袜子还有一大截。这位与众不同的小伙子,在纽沙勒村走来走去,读书、梦想、讲笑话,人缘很好,每到一处就结交一帮朋友。

著名的林肯研究家亚伯特·毕佛瑞在他写的林肯传中说:

林肯以机智、学问和善良的品德吸引人,也以他那古怪的装束吸引人;那笨拙的姿势、短得令人发笑的马裤也成了他的标记。所以,很快“亚伯·林肯”就成了人们对他的称呼了。

但“林肯和贝利店铺”还是倒闭了。因为林肯一心只知道念书,而贝利总喝得酩酊大醉,所以破产是免不了的。林肯又只好干些粗活挣点住宿费。他帮人砍柴、耙草、筑墙、剥包谷、到锯木厂打工,还当过一阵子铁匠。

在曼塔·葛拉罕的启发下,他又学习了三角和对数,当起了测量员。他赊账买了一匹马、一副罗盘,就去为镇上的农民丈量土地,每丈量一块地,收三角七分半的酬劳。

这时,安妮到一个农场里给人煮饭打工,因为她父亲的酒店也破产了。林肯马上到了同一个农场,帮人耕种。只要能在安妮身边,他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到了晚上,他就去厨房帮安妮洗盘子。林肯去世前曾经对一位朋友说,他在伊利诺州做农场工人的时候,远比做白宫主人快乐得多。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无缘品尝那种满足和狂喜了。

真是好景不常,1835年8月,安妮病倒了。一开始,她只是感到浑身乏力,开始发烧,但仍然坚持干活。一天早晨,她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人们从纽沙勒请来爱伦医生,他诊断安妮患的是斑疹伤寒,可当时的医疗水平还无法治好它。安妮四肢冰冷,医生用热石给她取暖,但她体内却似火烤一般。她一直嚷着要水喝。现代治疗斑疹伤寒时,常用冰块退烧,并鼓励患者多喝水,可惜的是,那个爱伦医生并不知道现代医学的治疗方法。

安妮挣扎着度过了可怕的几个星期。最后,衰弱得举不起她的小手了。医生不允许外人探视,要求让病人完全休息。林肯也一样不能进去看她。以后的几天里,安妮一直频频地呼唤着林肯的名字。于是,家里人特地请来林肯。当林肯走进屋子,关上房门,轻轻走到床边,两人对视良久。这一刻,已是这对热恋的情人最后的凝视和告别。

第二天,安妮开始昏迷不醒。几天之后,她就离开了林肯和这个世界。

安妮去世以后的几个星期,是林肯一生中最悲伤的日子。他茶饭不思,沉默不语,一个人离群索居。医生认为,应该让林肯做点事,以便转移他对安妮的怀念。

在城北一英里以外的地方,有位林肯的好友叫宝林·格林,他把林肯领回家中,并自觉担负起监护林肯的责任。格林的家非常幽静,房屋后是向西延伸的林立的山崖,房屋前是一片平坦的洼地,通往树阴环绕的山嘉蒙河。格林的老婆南施,让林肯劈柴、挖土豆、挤奶、摘苹果;她在纺纱时,故意让林肯帮着扯线,让他忙得没有多余时间自个儿冥想。

1837年,安妮去世两年以后,林肯告诉一位州议会的同事:“人们以为我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其实,我在孤独时依然悲观,有时候,我甚至都不敢随身携带刀子。”

安妮的去世,使林肯成了全伊利诺州最忧郁的人。

与林肯共事过的威廉·H·荷恩敦曾说:“林肯在以后的二十年中,已失去了人生的欢乐。他走路时,仿佛浓浓的忧郁快要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似的……”

此后,林肯开始偏爱那些有关悲哀和死亡主题的诗歌,甚至到了着魔的地步。他常常一个人无语地静坐,很长时间出神发呆。然后,忽然念出几行忧伤的诗句,句子出自一首诗:《一片最后的树叶》。

布满青苔的石板,

盖在他曾亲吻的芳唇上,

多年以前镌刻墓碑的,

是他心爱的人的名字。

林肯在安妮死后最喜爱的诗是《人类啊!你何必骄傲呢?》。在孤独的时候,他念给自己听;在伊利诺的乡村旅馆里,他念给旅客听;在演讲时,他为听众引用它;进入白宫以后,他又背给客人听,并且将它抄送给朋友们。他说:“假如我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我愿意倾尽所有的财物,哪怕负债。”

这首诗的最后两段,是他最喜欢的:

希望和绝望,欢乐和悲伤,

与阳光和雨水交织;

笑声与热泪,蜜语与哀歌,

如后浪掀前浪,接踵而来。

就在一转眼、一吐纳之间,

健康的朱颜成死亡的惨白,

金色的生命人棺木和殓衣,

人类啊!你何必骄傲呢?

安妮·鲁勒吉安息的“协和公墓”,坐落在一个静谧的农场里,周围有麦田和牧地包围,牛羊们常在此觅食。这是一块安详的土地。到了春天,鹌鹑们会来这里筑巢繁殖,偶尔会有一两声羊的叫唤和鸽子的咕咕声打破这里的宁静。现在,那里灌木和藤蔓丛生,很少有人会去那里参观。

玛丽·陶德

玛丽的风格是高傲,她坚信自己日后会成为总统夫人。

在安妮去世两年后,也就是1837年的3月,林肯骑马离开了纽沙勒。他来到春田镇,开始了“实习律师”的生涯。

他在马鞍袋里塞进几本法律书、几件衬衫和内衣裤,这就是他的全部财物了。在一只蓝色的旧袜子里面,有几枚数额不大的硬币,那是他做邮递员时所代收的邮资。到春田镇的第一年,林肯手头非常紧。要是别人也许早就挪用这笔邮资了,待以后再补上。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觉得这样不诚实。所以,当邮局里来人跟他结账时,他交出的钱正是前一两年收进来的那几枚,而且一文不差。

店铺倒闭后,贝利又酗酒致死,留下来一大堆债务。林肯骑马走进春田镇的那天,身上已负了1 100美元的债务。

那时,林肯完全可以通过钻法律上的空子,声明生意失败,请求分摊责任的办法躲过债务。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却主动找上门去,请求债主给他时间,到时他保证连本带息一并偿还。除一个叫彼得·凡柏金的人提起诉讼之外,别人都应允了;那人胜诉后,林肯的马儿和测量工具就被拍卖了。其他债权人耐心地等了十四年,直到1848年林肯当选国会议员之后,他才将薪水寄回家,还清这笔老账,兑现了他的诺言。

那天早晨,当林肯到达春田镇的公共广场后,他就在西北端的“约书亚·F·史匹德日用商品店”前面下了马,将马儿拴在那儿。史匹德后来回忆道:

他下马后,打算向镇上唯一一家家具匠订做一个床架。他走进我的店铺,把马鞍袋搁在柜台上,就向我打听做一个床架需要多少钱。我算了一下材料的费用,发现总共要花17美元。他说:“不算贵,可是无论多便宜,我都买不起。你假如让我欠账,那么,到圣诞节时我的律师事务所成功了,就可以还你钱;但假如失败了,可能一辈子也还不起。”我抬头打量着他,心里暗自惊讶: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张忧郁的脸孔……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这么想。我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于是对他说:“我的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你来跟我分享它。”他问:“你的房间在什么地方?”我指了指通往卧室的楼梯说:“在楼上。”他什么也没说,抱起马鞍袋上了楼。下楼时,他笑逐颜开地对我说:“好啦!我十分感激你,史匹德!”

就这样,没付一分钱房租,林肯和史匹德一起在店铺楼上同住了五年半。

威廉·伯特勒是林肯的另外一位好朋友,他不但提供林肯五年的伙食,而且还为他买过不少衣服。伯特勒并未明说要收多少钱,这完全是出于朋友间的友谊和帮助。林肯可能付过伯特勒一点钱,那是在他有经济能力的时候。

林肯认为,如果没有伯特勒和史匹德的援助,他的律师事业绝对不可能成功。林肯把这两个好朋友视为上帝的恩赐。

林肯与一位姓史都华的律师合作。大部分时间史都华都在关注政治,律师事务所的例行事务都由林肯负责,不过业务并不多。办公室内的陈设也有点寒酸:一张肮脏的床、一块野牛皮毯、一把椅子和一条长凳,还有一个书架,上边搁了几本法律书。

律师事务所开业的头半年,只收了五笔律师费:一笔二元五角的、两笔五元的、一笔十元的,他们还收了一件大衣作酬劳。

林肯惨淡经营,心灰意冷。他想放弃法律改做木匠。一天,在春田镇的“佩吉·伊顿木匠店”前停留,林肯又回忆起在纽沙勒读法律时,曾想要抛下书本,去当铁匠。

在春田镇的第一年,林肯非常孤独。有时在晚上,在史匹德店铺后面,偶尔会来几个议论政治的男子,他们算是林肯有限的交际圈了。他星期天很少上教堂,他觉得自己在春田镇幽雅的教堂里会很不自在。

不过到了1839年,林肯的处境有了起色。那一年,有个女人不但与他说话,而且还追求他,最后嫁给了他。她的名字叫玛丽·陶德。

后来当有人问起,陶德这个姓氏为什么是这种拼法时,林肯回答得很幽默:“或许是因为上帝(God)只一个‘d’就够了,而陶德(Todd)家却需要两个‘d’的缘故吧!”

玛丽·陶德出身于贵族世家,她的曾祖父辈、祖父辈和叔伯舅公辈中,曾出过将军和州长。陶德家族的人爱夸耀他们家族的历史,说可以追溯到公元6世纪。

玛丽心高气傲,她坚信自己日后会成为总统夫人。她不仅坚信这一点,还喜欢在人前这样说。对于旁人的嘲笑,她毫不在意,这真是有点不可思议。玛丽的一个亲姐姐说她“爱炫耀、夸饰和权力”,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野心最大的一个”。

玛丽平时的脾气很暴躁,情绪上来时很难克制。1839年的一天,她和继母发生口角,忽然把门“砰”地一关,就跑到了在春田镇的姐姐家住,一直没有回去过。

一个立志要嫁给未来的美国总统的人,到春田镇来住,她可算找对了地方。当时这个地处边疆草原的小镇,既没有石板车道、人行道,也没有电灯、下水道;猪在泥泞中打滚,牛群在镇上乱闯,牛粪猪粪散发着阵阵臭气。在当时,镇上的人口只有1 500人。可这里却是美国政治的重镇:1839年,代表民主党北派的史蒂芬·A·道格拉斯和代表共和党的亚伯拉罕·林肯都住在这里,而他们都是1860年的总统候选人。

即使在林肯当上总统的前两年,绝大多数美国人对林肯还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曾跟最有势力的史蒂芬·A·道格拉斯辩论过一番。而道格拉斯在林肯毫无声望的时候,就已是美国政坛上的重要人物了。

道格拉斯很善于跟女人打交道,他有一头卷曲而漂亮的头发,一副好嗓子,擅长跳华尔兹,显得英俊潇洒。他社会地位高,前途一片光明。他还向玛丽·陶德献过不少殷勤。因此亲戚们都觉得,与林肯相比,玛丽会更喜欢道格拉斯。而实际上也可能的确如此,道格拉斯——玛丽理想的配偶。也许,在夜深人静之时,她揽镜自照,自言自语道:“玛丽·陶德、道格拉斯……”并看到自己正与道格拉斯在白宫里翩翩起舞……她沉醉了。

但是,出乎人们意料,玛丽与道格拉斯的交往却没有任何结果。

有一次,道格拉斯与一位新闻编辑发生龃龉,最后打了一架,那人是玛丽密友的丈夫。

或许是因为此事引起的不满,玛丽曾当众批评他;或许是玛丽曾嘲笑道格拉斯在宴会上的失态,说他酒醉后在桌上跳华尔兹发酒疯,将酒杯、烤火鸡、威士忌和肉汤碟子踢得满地都是。还有,在他们两人交往期间,玛丽如果得知他带别的女孩去跳舞,就会醋劲大发,使人很不愉快。因此,他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参议员毕佛瑞吉曾说:“道格拉斯精明而见多识广,他可能从未希望玛丽·陶德嫁给他;据说,他曾向玛丽求婚后被拒,其实,这只是女人为保留面子而说的话。”

失望已极的玛丽,于是转而向道格拉斯的对手——亚伯拉罕·林肯大献殷勤,想以此激起道格拉斯的嫉妒。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手未留住道格拉斯,却捉住了倒霉的林肯。

那一年7月的共和党大聚会,把小小的春田镇搅得不亦乐乎。在此之前,人们已谈论了好几个月了。镇上彩旗飘飘,乐声喧腾。几百英里以外的人们都来了。芝加哥的代表开来了一艘官方的双桅艇。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少女们在艇上翩翩起舞;大炮齐鸣,火焰直上云霄。

竞选期间,民主党批评他们的对手自由党候选人——威廉·亨利·哈里逊只是一个住在小木屋里啜着苹果酒的老太太。共和党员们就真的将一间小木屋装在一辆车上,木屋旁栽一棵随风摇曳的胡桃树,还有树狸在树上嬉戏,而门口则放一桶苹果酒。由三十对公牛牵引着它,在春田镇的街道上游行。

到了晚上,林肯在火炬的照耀下,发表他的政治演说。

有一次聚会,有人指责林肯所属的党派是“贵族党”,自己衣着考究,却希望平民百姓投他们的票。林肯于是答道:

“刚到伊利诺州的时候,我一贫如洗,无亲无故,教育程度也不高。我先在一条平底船上打工,月薪八块钱,身上只有一条鹿皮制的劣质马裤。有时,鹿皮打湿了,太阳一晒就缩水,因为一缩再缩,结果,裤脚和袜子中间就露出好几英寸的肉。我长高后,裤子缩得更短也更紧,在小腿上勒出一圈蓝色的印记,一直到今天还能看出来。如果你们说的‘衣着考究的贵族’指的就是这个,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人们又吹口哨,又高声喊叫,对林肯表示支持与赞叹。走进爱德华家后,玛丽对林肯说,他是个伟大的演说家,并迟早会登上总统的宝座。她崇拜他。

林肯凝视着玛丽,她的眼神己告诉了他一切。

他们决定于1841年元月1日成婚。

结婚

林肯缓慢地说:事情既然发展至此,我也只能信守诺言。

玛丽和林肯订婚不久,就开始对林肯的言行举止感到不满,开始想方设法改造他。她常常拿他跟自己尊贵的父亲相比。玛丽的父亲——罗勃·陶德先生,常常着上等蓝呢外套、白色亚麻长裤,皮靴下面裤管塞得很紧,手握金头拐杖。十二年来,他每天早晨都雍容地走在莱辛顿的大街上。可是林肯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暑天,他既不穿外套,也不戴硬领;至于裤子,他常用一条带子往腰上一系就算了事;如果掉了扣子,就用木钉子解决一下。看着他的这种衣着打扮,玛丽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林肯这种随便的作风,使玛丽觉得脸面丢尽。她毫不留情地说出她自己的观点,言辞一点也不宽容,常使林肯十分为难。

玛丽的傲慢、自以为是、尖刻和唠叨,让林肯很不舒服。在莱辛顿的法国贵妇人办的学校里,玛丽学会了跳雍容华贵的八人舞,却没学到多少做人的品德。她常使林肯不得安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礼拜去见她两三次,而是只想离她远一些。而玛丽却不明白,正是自己一手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写信责备林肯疏远了她。

玛丽的姐夫尼尼安·W·爱德华的堂妹玛蒂妲·爱德华不久也来到了春田镇住。林肯去拜访玛丽时见到了她,她长得金发碧眼、高大而端庄,十分迷人。她与玛丽判若有别。她虽不会说巴黎贵族腔的法语,不会跳圆圈舞,可是她待人接物很有教养,林肯十分喜欢她,甚至有点迷上了她。玛丽·陶德跟他说话,他神不守舍地竟听不见,把玛丽气得直瞪眼。林肯有一次与玛丽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到了那里他并不想跳舞,当别的男子邀请玛丽去跳舞后,自己却和玛蒂妲聊起了天。

当玛丽斥责林肯,说他已爱上了玛蒂妲时,他竟也不否认。玛丽痛哭一场后,专横地命令林肯,不许他以后再多看玛蒂妲一眼。

在喋喋不休、吹毛求疵中,恋爱的幸福和甜蜜荡然无存。

林肯看到,他们俩人在许多地方都几乎是南辕北辙:他们所受的教育、家庭背景、性格、爱好,对事物的观点等,都相差太远了。他们在一起时总是闹别扭,总是在生气。这使林肯意识到,他们未来的婚姻生活必定不会幸福,所以必须解除婚约。

实际上,玛丽的姐姐和姐夫也看出了这一切。他们认为林肯与玛丽根本不般配,将来不会获得幸福的。因此,他们劝玛丽退了婚约。

玛丽一意孤行,根本不想听。

好几个星期,林肯都在苦苦思索。他还是想分手。一天晚上,他走进史匹德的店铺里,在火炉边,他掏出一封信,让史匹德看。

参议员毕佛瑞吉说:“林肯在信里究竟对玛丽说了些什么,我们已无从得知;但那封信的内容,我们可以从他写给玛丽·欧文斯小姐的情信中,猜出一个大致。”

在结识玛丽·陶德之前,林肯就结识了玛丽·欧文斯小姐。这可以追溯到四年以前的纽沙勒。那时林肯认识一位叫本奈特·阿贝尔的太太,她有一个妹妹名叫玛丽·欧文斯。阿贝太太对林肯颇有好感。1836年秋天,当她回肯塔基州探望亲人时对林肯说,他如果愿意娶她妹妹,回来时她把妹妹带到伊利诺州来。

三年前,林肯曾与欧文斯小姐见过一面,印象不错。过了没多久,她就来到了纽沙勒。她长得很文静,受过教育,也有钱。但林肯却不想娶她为妻。因为他觉得她有些过于主动了。欧文斯小姐年纪比林肯大几岁,身材矮胖,用林肯的话来说,她“跟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吹牛胖子福斯塔夫正好是一对”。

林肯说:“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儿,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呀!”

林肯不愿意与欧文斯小姐结婚,尽管阿贝尔太太一心想促成他们俩。林肯说,自己害怕与欧文斯小姐结婚,好像“爱尔兰人害怕绞索似的”;他唯恐“因一时冲动和许诺而后悔”。

林肯给玛丽·欧文斯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希望解除婚约。

这封信写于1837年5月7日,那时他已在春田镇。由这封信可以大致推断出他写给玛丽·陶德那封信的内容。

玛丽,我的朋友:

我曾经给你写过两封信,但我觉得第一封的语气不够庄重,而第二封又过于严肃,所以都毁掉了;这一封信,我无论如何都要寄到你的手上。

在春田镇,生活是非常沉闷、孤寂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虽然,住在任何地方,我都一样感到寂寞。我来到这里以后,只有一个女人跟我说过话,如果不是出于必要,她是不会跟我讲话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去过教堂,近期内也不会去,因为我觉得,自己在春田镇幽雅的教堂里会感到很不自在。以前我们谈到过,你来春田镇居住一事;但我想,你对这里很可能不太满意。在这里,你不能参与很多坐马车亮相的、让人风光的社交活动,你大概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你会贫穷得难以招架。若有女人,欲将终身的幸福托付于我,我必定要竭尽全力,使她满足为止。而最使我感到痛苦和无奈的,莫过于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有这一切你全都能忍受吗?如果你没有什么不满的话,对于我而言,我知道如果能跟你在一起生活,一定比目前幸福。

以前的事,可能是你开的玩笑,也可能是我误会了。假如是这样,就让我们忘了吧。我但愿你三思而后行,不要匆匆忙忙做出决定。我的主意已定。如你希望我信守诺言,我也愿意。但我认为,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与我一起在这里生活,很可能会让你尝到你难以想象的痛苦,而你不太习惯于吃苦。我愿意依你最后的决定行事。我知道,你最终是能够做出理智、冷静的思考和判断的。

收到信以后,请你务必回一封信给我。虽然,也许你觉得不必回信,但是在这里,在这个蛮荒偏僻之地,写信也可以做个伴儿,解除内心的孤独;读到一封信也是件美妙的事儿。请转告令姐,我不希望再听到你们卖掉财产搬家之类的话了,这使我为你们担忧。

林肯上

玛丽·欧文斯与林肯之间的风流韵事发展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再看看他与玛丽·陶德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

史匹德把林肯写给陶德小姐的那封信投入火中,然后转身对他说:

“你若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就该有勇气当面去告诉玛丽。如果你不爱她,就不妨坦言相告,说你不可能娶她。但要当心!到时候话别说得太多,说完了最好趁早告退。”

史匹德说:“听了我的话后,他就起身扣紧大衣,镇定地走了。”

在《林肯传》中,荷恩敦写道:

那天夜里,史匹德借口说要看一会儿书,就在楼下等林肯回来,没有同我们一起上楼睡觉。已经过了10点钟,林肯还未返回。一直到11点多,史匹德才看见林肯蹑手蹑脚地回到店铺。林肯在陶德小姐那里既然待了那么长时间,史匹德就猜测他并未按他的劝告行动。

史匹德说:“终于回来啦,老兄!你大概没有按我吩咐你的去办?”

林肯沉吟着,回答:“我照你说的办了。当我对玛丽说我不爱她,不能同她结婚时,她就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两只手绞紧着,看上去很痛苦。她还哭哭啼啼地说什么骗人者自己反而上当了。”

史匹德就问:“那你还对她说了些什么?”

林肯回答:“我实在受不了她这一哭。史匹德,我自己也哭了,并将她搂进怀里,又吻了她。”

史匹德不禁嘲弄他:“噢!原来这就是你解除婚约的策略?你实在是当了一回笨蛋,并和她订了第二回的婚约。现在好啦,你已经欲罢不能了!”

林肯慢条斯理地说:“唉!我也就认命了。事情既然已发展至此,我也只能信守诺言。”

举行婚礼的日子就要临近了。玛丽·陶德的婚纱正忙着赶制。爱德华大厦内,起居室重新装修,家具重新布置,地毯也要换掉,墙上粉刷一新。

这个时候,真不知该如何描述林肯的模样,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几乎已不是悲哀所能形容了。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以后的心理状态,也可能是受了这段时间的不良影响。

他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他想要逃避结婚。近来他常常不去办公室工作,也不参加州议会的聚会。他在店铺的楼上一待就是半天。有时他在夜深人静后下楼生火,看着壁炉里的火光,一个人坐到天亮。他变得脾气暴躁,还避着别人,不愿多说话。他常常很少吃东西,身体日益消瘦。

随着婚期的逼近,他益发感到惊恐,他好像跌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在里面鬼打墙似的转着圈子,差一点要发疯。他给辛辛那提大学的医学系主任、当时西部最有名的医生丹尼尔·德莱克去了一封长信,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状况,并请教医治的办法。但是,德莱克医生却回答说,在提出疗法以前,林肯必须接受医生的检查。

1841年元旦那天,天气晴朗。春田镇的有钱人纷纷乘着雪橇出门,走亲访友。马儿喷着水气,空中不停地传来铃铛的响声。

爱德华大厦里正在操办喜事,人们不停地忙碌着。送货的孩子抱着最后一刻才订的货品,急急忙忙赶到后门。爱德华家特地聘请了一位有名的大厨。刚刚发明的新产品——烹饪炉被用上了,而旧铁烤炉被弃置一旁。

傍晚时分,蜡烛的光焰柔和温馨,玻璃窗挂上了冬青花环。爱德华家的人,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兴奋异常。

6点半钟以后,宾客们陆续到来。6点45分,牧师也带着主持婚礼的教堂物件来临。壁炉内火焰哗剥作响,火光照得通红;房间里,各色鲜花争奇斗艳;贺喜声和交谈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时钟正敲7下……7点半了。可新郎还未到来……林肯迟到了。

时间在人们的期待中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门庭的老自鸣钟滴答着,不慌不忙地又报出十五分钟。又过去了半个钟头……还没出现林肯的身影。爱德华太太紧张起来,她来到车道上。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会不会……不!决不可能!

客人们开始出现微微的骚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玛丽·陶德闷坐在房间里,头披新娘面纱、身着丝质婚袍。她紧张地等啊等……一边抚弄着发髻上的花儿。她不断抬头盯着时钟。许多次她走到窗边窥视街道。她眉毛上尽是汗水,掌心也渐渐湿了。时钟敲响了9点钟。真的……他应允过我……

到9点半钟,宾客们开始起身告退,他们都带着讶异而尴尬的表情,蹑手蹑脚地生怕惊动了什么。

当客人们都走完以后,玛丽·陶德——今晚的准新娘,就狠狠地扯掉花朵和面纱,一气跑到楼上,扑在床上放声大哭。伤心、耻辱、脸面丢尽……如阵阵波涛席卷她的身心。我的上帝噢!人们会怎么议论我?我会永远被人耻笑、讥讽、指指戳戳。我还有何面子到大街上去?此刻,她既渴望林肯能前来拥抱她,又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林肯在哪里?他难道出了意外?他逃跑了?他悬梁自尽了?他是不是被人暗杀了?没有一个人得知林肯的行踪。

一支队伍迅速汇集起来,男人们在半夜里打着灯笼,四处搜寻林肯的下落。有的到他平时爱落脚的地方寻找,有的在通往乡间的路上寻觅。

道德和幸福

林肯说:我总觉得,婚姻是非常古怪的事儿。

人们一直搜寻到天亮,最后才发现林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喃喃自语。朋友们害怕他精神失常。玛丽·陶德的亲戚们则干脆说他已经疯子。

一切都像是安妮·鲁勒吉去世后场景的重演。朋友们请来亨利医生为他做检查。医生嘱咐史匹德和伯特勒随时监视他,并藏好他的刀子,因为林肯曾对朋友说想自杀。

亨利医生劝告林肯,希望他多做事,多参加州议会的聚会。作为自由党的议会主席,林肯理应常去那里工作。但是,三周来他只参加了四次会议,而且每次只逗留了一个小时。约翰·J·哈定在元月19日向议会宣布,林肯病了。

逃了三个星期的婚以后,林肯写信给他的合作律师。这是他一生中写得最凄惨的一封信:

此刻,我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人。全世界的人如果将我的悲哀平分,就会看不到一张快乐的脸孔了。我无法预料自己会不会好起来,但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假如我不能恢复健康,便只有一死。

传记作家威廉·E·巴顿在其所著的《林肯传》中写道:“从这封信可以看出,亚伯拉罕·林肯当时神志错乱……他害怕自己疯了。”

林肯那时经常想到死,并渴望死。在《山嘉蒙期刊》上,他还发表过一首以自杀为题材的诗。

史匹德带他到路易斯维尔附近的母亲家里住。他让林肯住在一间小溪旁的寂静的屋子里,并给他一本《圣经》。曲曲折折的小溪一直流向一英里外的森林。每天清晨,会有一个黑人把咖啡端到他的床前。

林肯希望玛丽最终能把他忘了,能看上别的男人。他对玛丽·陶德不理不睬几乎有整整两年了,那是从1841年那个“致命的元旦”开始算起的。但是,对于玛丽来说,婚姻的事关系到她的尊严和骄傲,她怎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抛弃?她要向别人和自己做出证明,她完全可以嫁给林肯,林肯娶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林肯已经打定主意不娶玛丽,所以一年后,他就开始向另一个女子莎拉·理卡德求婚。那女孩的年纪比他小一半,而林肯当时三十二岁。这位莎拉是四年来一直为林肯供应伙食的伯特勒太太的小妹妹。

林肯对女孩说,自己名叫亚伯拉罕,而她名叫莎拉,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就像《旧约》中的那一对一样。

但莎拉拒绝了林肯的求婚,她后来在给朋友的信中说道:

我当时只有十六岁,还没想到要出嫁。不过,我并不讨厌他这个人;但你知道,对于他那奇怪的打扮和神情,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是很难会喜欢的……他和我姐姐经常来往,我只是把他当大哥哥看待。

玛丽一开始都不让姐姐知道她又与林肯来往的事儿。爱德华太太得知了他们的隐私后,质问玛丽:“干吗瞒着别人?”

玛丽回答:“因为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现在重新交往最好能瞒着人。这样,一旦毁弃婚约,别人也会不知道。”

说白了,就是她曾有了教训。因此,在林肯娶她之前,她必须保密。

陶德小姐究竟要使出什么高明的手段呢?

林肯常对好友詹姆士·马森尼说起:“陶德小姐告诉我,从道德上来说,我非娶她不可。”他自己是“被迫结的婚”。

对于这件事,荷恩敦应该最清楚。他说:

林肯先生曾经做过深刻的自我剖析,他明白自己并不爱玛丽,但他确实许诺过要娶她。面对道德与幸福的冲突,他最终选择了道德。我总觉得,林肯娶玛丽·陶德完全是为了道义。但这犹如一场梦魇,多年来折磨得他没有尝到任何家庭的安宁和幸福。

林肯曾写信给史匹德,那时,史匹德已返回肯塔基州老家成婚。林肯问他:在婚姻中找到了幸福没有?并催促他:“请速速回信,我急于知道。”林肯快要下最后的决心了。

史匹德回了信,他说:他比自己所期望的要幸福得多。

1842年11月4日,一个星期五。林肯怀着复杂的心情,向玛丽·陶德重新求婚。

玛丽甚至当晚就想举行婚礼。林肯完全想不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神速。他不由得又感到惊慌不安。他就说当天是星期五,不吉利,因为林肯知道玛丽很迷信。但她二十四小时都不愿等,因为上一次的教训太深刻了!更何况,那天恰恰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于是他俩马上赶到了夏特敦珠宝店,买了一枚结婚戒指,让人在上边刻了这样一行字:“爱就是永恒”。

那天下午,詹姆士·马森尼被邀请做林肯的男傧相,林肯对他说:“吉姆,我不能不娶那个女子。”

傍晚时分,在伯特勒家中,林肯穿上他那套最好的衣服,并擦了擦皮鞋。伯特勒的小儿子问他要去哪里,林肯说:

“我想可能是下地狱吧。”

一切都是在仓促中准备的。在婚礼前两个钟头,爱德华太太才得知消息,刚刚烤好的结婚蛋糕在端上桌面时,还很不好切,因为上面的糖粒还是热的。

牧师查尔士·德雷瑟先生穿着道袍,在婚礼上诵读圣公会的赞美诗。男傧相说,林肯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的神情,相反,他“看上去倒像是马上要上屠宰场似的”。

婚后一周后,林肯在写给山姆耳·马歇尔的业务信函里夹了一则“附启”,上面是这样写的:“这边除了我结婚,没什么新闻。我总觉得,婚姻是一桩十分古怪的事。”

那封信如今收藏在“芝加哥历史协会”里。这是林肯对自己的婚姻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解放奴隶宣言》

南北战争开始

林肯一生都在面对失败,但他并没有被击垮。他签署了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文件《解放奴隶宣言》。

林肯下达命令,征召75000名士兵。这时整个北方掀起一股爱国热潮,全国到处在举行聚会、演说,军乐高奏,旗帜飘场,男人们放下手中的农具和笔,成群结队朝军队拥去。

十个星期之后,就有十九万新兵高唱着歌曲进行操练:

别说约翰·布朗的身躯,

在坟墓里腐烂,

你看他的英灵在继续前进。

可是,这支军队将由谁来指挥呢?当时,恰好有一位军事奇才,也是唯一的一位可以担任军事指挥的人选。他就是罗勃·E·李。李是南方人,但是林肯希望他能够指挥联邦军,假如李将军接受了的话,南北战争的历程将会大不相同。他也曾考虑接受林肯的请求,他反复思量,彻夜不眠,捧着《圣经》向主祈祷,力图做出合理的决断。

李在许多问题上和林肯看法接近。他也十分厌恶奴隶制度,他的奴隶早就获得了自由。他也热爱联邦,相信联邦是“永久性”的,退出联邦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但是,不幸的是,李将军是弗吉尼尼人,一个傲慢的弗吉尼尼人。在这样的弗吉尼尼人心中,“州”远比“国”更为重要。他的祖先在两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是该州命运的支配者;曾经协助华盛顿追击乔治国王的军队的“轻骑哈利·李”是他的父亲,这个人后来是弗吉尼尼的州长,他对儿子的教导是要爱“州”甚于一切。

当弗吉尼尼加入南方联盟后,李终于坦承自己不能够指挥联邦军队去进攻自己的家乡父老。“我必须回去,分担他们的苦难。”

可以说正是李的这个决定,致使内战多打了两三年。

那么,现在林肯怎么办呢?温菲尔·史考特将军是当时军队总指挥,1812年战争期间,他在伦迪巷打了一个著名的胜仗。但是那可是四十九年以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是1861年了。他早已衰老,而且脊骨还有毛病。他对林肯说:“这几年来,我没法骑马,一次只能挪上几步,就痛得受不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病症:“晕眩和水肿病。”

林肯所指望的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是病、早该由医院由护士照料的老人。

那个主持《纽约论坛报》的荷瑞斯·格里莱,每天在社论的顶端印上大字标语:“全国呼吁战斗”、“向李奇蒙进发”。

商业萧条,银行紧缩银根,政府的借款也需要支付百分之十二的高息。社会情绪很不安定。

民众大声叫嚷:“听着,别再这样混下去了,根本不管用。我们要猛烈地进攻,消灭李的军队,干净迅速地结束这个混乱的局面。”

这些论调确实很动听,而且每个人都这样看。

但是,那些懂得军事行动的人十分清楚,联邦军队仓促聚集,缺乏必要的准备,根本没有战斗力。可是,总统终于服从了民众的要求,下令进攻。

7月的一个晴朗的日子,麦克朵威尔率领三万多人的一支“大军”进发,向弗吉尼尼州“牛径溪”的南军发起了攻击。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哪位将领指挥过这么多人的军队。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缺乏必要的训练,没有战斗经验,其中不少人入伍才几天,完全谈不上什么战斗纪律。有一个指挥官说:“我拼命地约束这些士兵,可是根本拦不住。士兵们在路上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地取水,跑到路边去摘黑莓吃,随意离开队伍。”

很多士兵都学当时法国东方籍轻步兵的打扮,因此在这支开往“牛径溪”的军队之中,有几千人头戴大红巾,身穿红色口袋裤,好像是一支滑稽团在游行,一点也不像是向死亡挑战的勇士。

紧跟着他们的还有几位戴着丝帽的众议员,他们开着车子赶来看打仗,还携带太太和宠物,篮子里提满三明治和葡萄酒。

就是这样,在7月底的一天上午10点钟,南北战争的第一次战斗打响了。

结果怎么样呢?

当这些人看到炮弹在树木间爆炸,听见有人口吐鲜血地倒下,呻吟着死去。纽约炮兵部队和宾夕法尼亚军团的士兵马上想起他们服役期限己满,要求当场就退伍!快跑回家吧!按照指挥官的说法,这两支部队听到敌人的炮声,就往回跑。

可是,其他的部队却打得很勇敢。到了下午4点半钟,南方军派出2 300人发动突击,北军一片恐慌,纷纷叫嚷:“强斯顿的军队打过来了。”

军队不再服从命令,25 000名士兵乱纷纷地逃离战场。麦克朵威尔和其他几十名军官想制止大军溃逃,但是无能为力。

南方军的炮兵马上向道路轰击,路上的景象惨不忍睹,逃兵、粮车、救护车,以及赶来看热闹的人们的马车挤作一团。男人诅咒着互相践踏,女人尖叫着晕倒。一辆车翻倒在桥上,堵住了道路。马匹在人丛中乱踢,马车拖在身后摇曳;惊慌的男子跳上马背飞奔而去。

溃逃的人群以为是南方的骑兵赶上来了。“骑兵、骑兵”的叫喊声把他们吓得半死。这真可谓一场绝无仅有、荒谬绝伦的战斗。失魂落魄的败兵扔下手里的枪支、刺刀和皮带,疯狂地奔逃,仿佛死神就在身后追赶似的。累倒的人立即被后来的马车轧死在路上。

那正好是个星期天,林肯坐在教堂里,听着二十英里外的阵阵炮声。礼拜一完,他立即赶到战争部,查读从战场发回的报告。林肯带着这些零碎的资料赶到史考特将军的家,却发现将军还在睡午觉。史考特将军打着哈欠醒来,他身体衰弱,无法站起来。在天花板上,人们给他安了一个滑车吊带,老人抓住它,将肥胖的身体移到躺椅上。(www.daowen.com)

他漫不经心地对林肯说:“战场上到底有多少人?现在集结在什么地方?武器装备如何?我都不知道。没有人向我汇报,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联邦军队的统帅正是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史考特将军。

老将军看了看林肯带来的电报,对他说不必担心,接着就躺下了。

半夜时分,乱糟糟的败兵越过波多马克河,涌进华盛顿。

在华盛顿的街道上迅速搭起了餐桌,面包源源不断地运上来,在热腾腾的汤锅和咖啡壶旁边,热情的妇女在为士兵们分配食物。

麦克朵威尔疲倦到了极点,他手里拿着铅笔,一封电报没有写完就倒在树下睡着了。士兵们倒在下着雨的人行道上,像死人似的沉睡不醒,但是手里还紧抓着他们的枪。

在那个可怕的夜晚,林肯通宵在听目击者报告战斗的经过。

民众惊惶万状,曾经积极主战的荷瑞斯·格里莱认定,南方联盟是不可战胜的,要求林肯立即无条件停战。

就连伦敦的银行家们也以为联邦将会瓦解,因此他们的代理人一头冲进美国财政部,要求立即为一笔四万元的贷款提供抵押。

对林肯来说,失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的一生都在面对失败,可是失败并没有将他打垮。他相信胜利早晚总会来到的。他走向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一一和他们握手,不停地说:“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们。”他坐下来和士兵们一起吃豆子,向他们描述光辉的远景,一再鼓励他们,重振斗志。

林肯意识到他面对的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此,他要求国会再征召四十万新兵。结果只召到十万人。同时,国会授予他一项权利,可以继续招募五十万人。

可是,这样一支大军由谁来指挥呢?浑身是病、无法下床的史考特将军行吗?不行,他已经太老了。

就在这样的期盼之下,一个有史以来最令人失望的人物登场了。

灾难并没有完结,它才向林肯露出狰狞面目,就要向他迅猛袭来。

可怕的空谈专家

林肯说:“只要麦克里兰能打胜仗,我给他提鞋都可以。”

南北战争开始的几个星期,有一位青年军官带着二十门大炮攻入西弗吉尼尼,打垮了南方的几支小部队,他的名字叫麦克里兰。虽然只是几个极小的胜仗,但是对于北方却意义重大。这个麦克里兰更是大造声势,他用自己携带的手提印刷机,向全国各地发出几十份夸张的捷报,宣布他的战果。

几年之后,他这种可笑行径将会被人耻笑。可是,在那个时候战争还是一件新鲜事。“牛径溪”之役惨败后,民众不知所措,渴望出现领袖人物,所以人们对这个年轻人的自我吹嘘之辞深信不疑。国会通过决议向他表示感谢,他被人称为“小拿破仑”。林肯把他请到华盛顿,任命他为“波多马克军”的司令。

麦克里兰确实是一个领袖式的人物。当他骑一匹白马奔驰的时候,兵士们总会为他鼓掌欢呼。在“牛径溪”惨败之后,他勇敢地接下那些败兵残将,进行军事训练,树立起信心,恢复了士气。在这方面,他做得非常出色。到这一年的10月份,北方联邦已经拥有了一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军队。他的将士们充满斗志,渴望着战斗。

不过,麦克里兰可不这样想。林肯再三要求他带兵出击,可他就是不动。他举办大规模的演习和游行,大谈军事行动计划;他按兵不动,只是空谈而已;他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实施行动。

他有一次向林肯汇报说,部队需要休息,无法采取行动。林肯不得不向他发出质问,到底他的部下做了什么事,必须这样休息不可。

在安蒂坦战役中,李将军战败,当时麦克里兰的军队远远多于李将军。如果他追击李氏溃退的队伍,极有可能消灭李的军队,结束内战。一连几星期,林肯不停地督促他追击李军,林肯给他写信,打电报,甚至派特使去催,但是麦克里兰无动于衷。最后他竟说马儿累了,需要休息,他无法行动。

在半岛战役之时,麦克里兰的十万大军竟然被南方的五千人阻住。他不是向前攻击,而是停下来修筑工事,同时派人向林肯要兵。

林肯悲伤地说道:“如果我同意给十万人的增援部队,他会答应明天就向李其蒙进发;可是到了明天,他又会给我一封电报,说他侦察到敌军有四十万之多,没有更多的增援部队,他不能够出击。”

史丹顿是林肯内阁的战争部长,他说:“要是麦克里兰手下有一百万士兵,他肯定会说敌人现在有两百万,然后就在泥地上坐下来,向我们要三百万人。”

这个“小拿破仑”被自己的辉煌成功乐昏了头。他傲慢自大,根本不把林肯和他的内阁成员放在眼里。他这样称呼他们:“倒霉蛋”、“猎犬”、“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几只大笨鹅”。

他对林肯尤其无礼。有时候,林肯去他那里探望,他竟然让总统等上半个钟头。还有一次,他半夜回家的时候,家人告诉他,总统为了要见他,已经等候了几个小时。麦克里兰从客厅的门口走过,居然不理林肯就走上楼去了,然后让人对他说自己已经睡觉了。

报纸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人们对此议论纷纷。林肯的夫人流着眼泪要求丈夫撤掉“这个空谈专家”。林肯这样对她说:“我也知道他做得不对,但是现在我不能凭个人的好恶行事。要是麦克里兰能够打胜仗,我给他提鞋子都心甘情愿。”

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春天又快到了。可是,麦克里兰仍然只是进行训练,举行阅兵演习,空谈军事计划,并没有采取行动。

全国上下一片谴责之声,林肯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批评。他在给麦克里兰的文件中指出:“如果你继续拖延将会毁了我们。”

麦克里兰很清楚,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他只有辞职了。于是,他前往哈普渡口,命令军队立即准备渡河。他打算从俄亥俄运河运船只过来,在波多马克河搭起浮桥,然后向弗吉尼尼州进攻。这个计划到最后一刻又一次被放弃,因为船身宽出了六寸,无法穿过运河的闸门。

麦克里兰就这样去向林肯交代,这一回总统终于发脾气了。他用印第安纳州乡间的粗话骂道:“真他妈的浑蛋,为什么没有搭好桥?”全国都在用这样的口气质问这个问题。

4月,这个“小拿破仑”终于率领十二万人出发了。临行之前,他像大拿破仑那样在士兵面前发表了一篇堂皇的演说。这时,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年。麦克里兰向士兵夸口,说他将要立即结束这场战争,让他们能够赶回家种谷物和玉米。

林肯和他的战争部长也是如此乐观,他们给各州州长发电报,告诉他们可以结束征兵处的工作,不必再接受志愿军。

“要认识你的对手”,这是腓特烈大帝的一句军事名言。李将军和史东威尔·杰克逊完全知道他们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位“小拿破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上战场就心里发虚,看见流血浑身打颤。

因此,李将军悄悄地赶到李奇蒙,他耐心地等待麦克里兰靠近,到联邦军队近到能够听见教堂的钟响的时候,突然发起猛烈地进攻。一周之后,麦克里兰就不得不退回自己的老窝,他的部队一下损失了15 000人。这就是麦克里兰的所谓“伟大的军事计划”的结局。

可是,麦克里兰同样谴责“华盛顿的叛徒们”没有派给他足够的人员,说正是这些“怯懦愚蠢的家伙”使他遭到失败。他指责林肯和他内阁的行动是“有史以来最可耻的”,如今他是如此憎恨他们,远远超过他对南军的轻蔑。

麦克里兰的军队远远多于他的敌人,可是他还是一个劲地要求增兵,增兵。他要求增加一万,然后是五万,最后是十万。他很清楚这办不到,林肯也知道这不可能办到,林肯称他这种要求“很荒谬”。麦克里兰因此给总统和战争部长拍发了一封十分无礼的电报,他像疯子似的咆哮,指控是他们毁了他的军队。甚至连电报员都不肯为他拍发这封电报。

全国陷入恐慌之中,华尔街一片混乱,联邦政府的前途出现了危机。

林肯更加憔悴了,他说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加忧伤、更加绝望呢?”

幕僚长帕·B·马西是麦克里兰的岳父,他在这时候说:除了投降,现在已经无法可想。

这话激怒了林肯,他气得满面通红,把马西找到跟前,严厉地对他说道:“将军,听说你在谈投降。这个字眼是不适合与我军连在一起的。”

盆底塌了

林肯在卧房里走来走去,喊到:“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纽沙勒的经验告诉林肯,租栋房子办个杂货店容易,可是要由此赚钱却需要一些才能,这正是他和那位酒鬼合伙人都欠缺的。

几年的战争证实了同样的道理,召集五十万英勇的士兵,购置军火物资所需的一亿美元经费倒并不困难,可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带领军队打胜仗的人才,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林肯无限感慨地说:“军事行动的关键在于一个主宰的人物。”他一再跪在上帝的面前,请求给他一位如同罗勃·E·李、强斯顿或者杰克逊这样的将领。

他说:“只要有像杰克逊这样正直、勇敢的军人来领导联邦军队,国家就不会这样多灾多难了。”

但是,到哪里找另一个史东威尔·杰克逊呢?爱德蒙·克拉伦斯·史台德曼写过这样的一首诗,每节的末尾都这样写道:“亚伯拉罕·林肯,派给我一个能人吧!”

林肯总统看后,流下了热泪。这不仅仅只是一首诗中的叠句,它是流着鲜血的全国人民的心声。

战争开始之后的两年里,他一直在寻找一位能够带领军队打胜仗的将领。他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一位将军,结果士兵白白去送死,几万名孤儿寡妇在各地哭号。于是,他将这个将军撤职,换上一个同样无能的将军,又导致一万人牺牲。林肯整夜不眠,穿着睡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当一份惨败的报告送来,他发出痛苦的叫喊:

“我的天啦,国人会怎么说呢?国人会怎么说呢?”

可是,他接下来换上的将军同样只带来了无谓的牺牲。所以,有的批评家嘲讽道,虽然麦克里兰出奇地无能,可以说还是“波多马克军”司令中最好的一位,其他的几个就更加差劲了。

在麦克里兰之后,林肯还曾经起用约翰·波普。波普在密苏里战斗中曾经有过上佳表现,一度攻占密西西比河上的一座岛屿,抓获了几千名俘虏。

他和麦克里兰有两个相同的特点:相貌漂亮,喜欢吹牛。他宣称联邦军的司令部就在他的“马鞍上”,还喜欢发布夸张的文告。没过多久,他就被人们称做“喜欢发布文告的波普”。

波普深入弗吉尼尼,一场大战迫在眼前,必须让他掌握更多的兵力。林肯拿着波普的电报,命令麦克里兰火速派军支援。

可是,麦克里兰愿意听命吗?他没有。他找出各种借口反对、拖延,他提出抗议,他想办法召回已经派出的部队。他用尽了各种毒计,不给波普提供增援。他还这样说:“就让波普先生自己给自己解围好了。”

就这样,在“牛径溪”旧战场上,李将军再一次打败了波普,联邦军队伤亡惨重。溃散的败兵再度涌进华盛顿。

不过,这一次李将军乘胜追了过来。形势万分危急,就连林肯也以为首都将要失陷。河上的军艇,华盛顿的全部青壮年——包括平民和政府雇员,都武装起来保卫首都。

这可把战争部长史丹顿吓慌了,他急忙给各个州长发电报,要求他们赶紧送来援兵。他还下令拆卸工厂,将一切设备运往北方,把政府迁往纽约。

财政部长柴斯也紧急命令将国家的金银搬进华尔街的国库。

疲惫不堪的林肯泄气了,他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盆塌底了,盆塌底了。”

所有的人都相信这正是麦克里兰希望看到的结果:“波普先生”彻底失败了。林肯把他叫到白宫,指出民众对他的指控:他希望南方得胜,眼看着华盛顿失守,这是叛国。

战争部长史丹顿疯狂咆哮,脸涨得通红。要是麦克里兰敢走进战争部,人们肯定史丹顿将会扑过去打倒他。

柴斯更加气愤,他倒不愿意和麦克里兰厮打,他说应该枪毙这个浑蛋。他真是希望看到麦克里兰被蒙上眼睛,贴靠在墙上让子弹射穿胸膛。

可是,林肯却有着基督一般的胸怀,他生性能够体谅人,他没有责怪任何人。波普确实败得很惨,但是,他难道没有尽心尽力吗?林肯自己经历过无数失败,他不会因为失败而责怪他人。

因此,他再次把军队交给麦克里兰,将波普派到西北去镇压反叛的席欧克斯族印第安人。他为什么还用麦克里兰呢?林肯说:“在整顿军队方面,没有人比他更有才能。”虽然他不能打仗,却能够为战斗做好准备。林肯的这个决定使他遭到严厉的指责,史丹顿和柴斯说他们宁愿看到华盛顿失陷,也不愿意让这个叛徒重新指挥军队。

面对这样的局面,林肯沉痛地向内阁表示,如果他们要他辞职,他将照办。

几个月之后,麦克里兰又一次违背林肯的指示不去追击李将军,这样他就被解除了兵权。他的军事生涯也就此终结了。

于是,林肯任命本塞为联邦军司令。本塞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他拒绝接受,但是政府硬要派他,他竟哭了起来。后来,他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向菲德烈堡防御工事发起攻击,毫无收获,却白白损失了13000人。导致军官和士兵大量逃跑。于是,本塞被解除了兵权,这回掌握军队命运的是另一个吹牛大王胡克,他被人称呼为“斗士乔”。胡克一拿到兵权,就吹嘘起来:“让上帝对李将军开恩吧,我可决不放过他。”

他带着这支他自称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军队”和李将军对阵。他的兵力比对手多一倍,可是在秦塞勒维尔一战中,却被李将军杀死了17000人,这是南北战争损失最惨重的失败。

这个可怕的事件发生在1863年5月。根据秘书的记录,在那几个可怕的夜里,总统彻夜不眠,他在卧房内走来走去,大声喊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就赶到菲德烈堡去慰问军队,给“斗士乔”鼓劲。

这一连串无谓的牺牲,使整个北方垂头丧气;林肯因此遭到各方面的猛烈抨击。

在军事连连失利的同时,他的家庭也发生不幸。在夏日的傍晚,林肯经常出去陪他的两个小儿子——泰德和威利玩一种“城球”游戏,他的外套在身后摇摆着,在他们之间奔跑。有时候,他陪他们打弹珠,从白宫一路打到战争部的办公室。晚上,他时常陪他们一起在地板上打滚。要是天气晴好,他会走到白宫的后面,陪孩子们跟两只山羊一起玩。

林肯的这两个孩子使得白宫非常热闹,他们有时举办游吟诗人表演,有时候叫仆人做军技演练,在那些求职者之间来回奔跑,要是他们喜欢上了其中的一位,就马上要他去见“老亚伯”,如果在前面找不到他,他们会拉着他往后门里钻。

跟他们父亲一样,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看重礼法。有一次,内阁正在开会,他们闯进会议厅,对总统说地下室里的母猫生小猫了。

沙门·P·柴斯一向十分严厉。有一回他正在和总统讨论重要的金融问题,泰德跑进来爬到林肯身上,后来竟然爬上去骑在他的脖颈上,把柴斯气得目瞪口呆。

有人将一匹小马作为礼物送给威利。他高兴得不得了,不管天正下雨,一定要骑,结果浑身上下都淋湿了,因此发起高烧来。林肯天天晚上坐在床边看护他。小家伙死后,这位父亲哽咽着说:

“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他实在太好了,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活。上帝把他召回天国了。他现在死了,我难过,我真是难过。”

林肯痛苦不堪,几乎不能正常工作,桌子上堆满了需要处理的信件和电报。以至于医生开始担心他是否能够复原过来。

有时候,他坐在白宫里向秘书和军官们朗读上几个钟头。读的大多是莎士比亚的剧作。有一天,他给副官朗读“约翰王”,当读到康士坦丝悲悼亡儿哭泣的时候,林肯轻轻地合上书,大声背诵道:

红衣主教,你曾经对我说:

我们到天堂可以看见自己的亲人,并且还能相认,要是这样的话,我将会与我的孩子重聚。

总统向他问道:“上校,你梦见过自己死去的朋友吗,我就经常梦见我的威利。你觉得自己的心灵与他相通,可是当你梦醒的时候,却发现这不是真的。”总统俯身趴桌上,哽咽起来。

总统与内阁成员们

我的主宰只有良心和上帝,人们早晚会明白的。

在林肯的内阁成员之间也存在着猜忌,这和军队的情形完全相似。差不多每一位内阁成员都以为自己比林肯强得多。

在他们看来,这个喜欢说笑、粗鲁笨拙的顶头上司,不过是一个侥幸成功的西部人而已。

虽然贝兹担任首席检察官的要职,但他对林肯并不看好,他在日记中写道,共和党提名林肯为总统候选人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在他看来林肯“缺乏意志”、“没有领导力”。而他自己在1860年也有希望当选总统。

柴斯也是一样,他也曾经希望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他到死仍对林肯抱着一种轻蔑之情。

国务卿西华更是如此。有一次他对一个朋友大声嚷道:“你说失望?你来跟我谈什么失望,本来应该是我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结果却被挤开,眼看着一个伊利诺伊的小律师成为总统!你还跟我谈失望。”

西华对政治活动十分在行,他已经有二十年的从政经验了。当然清楚要不是荷瑞斯·格里莱给自己捣蛋,他早就是美国总统了。林肯做过什么呢?在纽沙勒经营过一家杂货店,结果还“一塌糊涂,负债累累”。对了,林肯在邮政干过,他把信件往帽子里一塞,戴着满街转。这就是那位“草地政治家”的全部从政经验。

可是现在,笨拙迟钝、心慌意乱的林肯在白宫里干坐着,什么事也不干,眼睁睁地看着国家滑向崩溃的边缘。

西华认为任命他为国务卿就是要由自己来治理国政,总统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有不少人也和他有相同的看法。因此当有人称他为“总理”的时候,他十分得意。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拯救美国。他在接受国务卿一职的时候这样说:“我将全力拯救国家,维护自由权力。”

林肯进入白宫不满五个星期,西华就给他送去一份十分无礼的备忘录。内阁成员敢向总统呈送如此傲慢无礼的文件,这在美国的历史上从没有过。

令林肯感到吃惊的是,西华还提出一个更加可笑的建议。那就是他对法国和西班牙当时在墨西哥的横行霸道十分厌恶,他提议要求这两个国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另外还有英国和俄国,要是它们不给他满意的解释又怎么办呢?你猜他想干什么?

这位能干的政治家就要向这些国家宣战,他似乎觉得一场战争还不够,同时打几场战争才够热闹。

他真是想到就做,起草了一份语气傲慢的通知,准备给英国送去。里面充满了警告和侮辱的字眼。要不是林肯把其中的一些段落删去,并且把文件的语气改得缓和些,说不定真的会引发一场战争。

西华撮起鼻烟,傲慢地说:他倒是愿意看到一支欧洲军队开到南卡罗莱那,这样的话,南方各州就会协同北方共同攻打外国军队。

美国和英国的确差一点打起来。一艘英国邮轮在公海被一艘北方的炮艇拦截,船上两名前往英国和法国的南方联盟官员被强行带走,关进了波士顿监狱。于是,英国开始准备打仗,几千名士兵被运往加拿大,预备从那里向北军发起进攻。结果,林肯只好交出那两名南方联盟的官员,并且公开为此道歉。

林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的政治经验不足,难以应付眼前的混乱局面,他需要有人帮助。因此他任命西华为国务卿,指望得益于他所具备的行政素养。可是结果却适得其反,整个华盛顿的人都议论纷纷,传说执政的是西华,而非总统。这下可把林肯太太的自尊心激怒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损伤,她眼露凶光,坚持要求丈夫露出锋芒。

林肯向她解释:“也许我确实不会做人,不过西华也好不了多少。人们迟早会知道这一点:我的主宰只有良心和上帝。”

终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沙门·P·柴斯可以说是内阁成员中的“奥斯菲尔德爵爷”。他身高6尺2寸,相貌英俊,是个天生的领袖人物;他还是一位古典学者,精通三国语言;他的女儿是华盛顿社交界的明星。因此,可以想象当他看到白宫的主人竟然不会点菜的时候,会多么震惊。

同时,柴斯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当他得知林肯总统居然带着阿提莫斯·华德和比托林·纳斯比的通俗小说上床,同样感到无法理解。

更加使柴斯气恼的是:不论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林肯都非常幽默。

有一天,林肯的一位老朋友从伊利诺伊州来白宫造访。看门人以鄙夷的眼光把他打量了一番,对他说林肯现在不见客,内阁正在开会。这个人说:“开会不要紧。你只要对他说,奥兰多·凯洛格来了,想聊聊口吃法官的故事,他会出来见我的。”果然,林肯马上请他进去,热情地跟他握手,同时对开会的成员说: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他名叫奥兰多·凯洛格。他想给我们讲讲口吃法官的故事,很有意思,我们就先停一下好了!”

于是,这一群政治家就搁下国家大事,听奥兰多讲故事,林肯高兴得哈哈大笑。柴斯深为不满。他为国家的前途感到忧虑,他抱怨林肯把国事当笑话,致使国家滑向“毁灭的深渊”。

柴斯的嫉妒心很强,简直可以和一个中学女生相比。他本来希望当国务卿。可就是没有当上。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显赫的职位落在西华的手里呢?他凭什么就只能当财务大臣呢?他愤愤不平,很不服气。

虽然他现在坐在第三把交椅上,可是1864年的大选就要到了,这一回他要让大众瞧瞧,入主白宫的将是他柴斯。他心里只惦记着这件事。正如林肯所说:“柴斯把全部精力用在对总统职位的追求上面了。”

在林肯的面前,他总是装作是他的朋友。可是,只要林肯一转身走出去,他就变成了他的仇敌。林肯的一些决定常常令权势人物感到不满。于是,柴斯就跑去找那个受害人,表示他对此感到遗憾,声明他们是正确的,以此激起这些人对林肯的愤慨。并且向这些人保证要是他执政的话,绝不会让他们受到这样的待遇。

对柴斯的所作所为,林肯自然十分清楚。他说:“好像一只苍蝇,凡是有腐烂的地方他都要下点卵。”不过,他一向不把个人的利益放在心上。他这样评价柴斯:“他非常能干,当然他想当总统到了疯狂的地步。最近,他的一些言行有失检点,大家都对我说:‘现在是把他挤出去的时候了。’算了吧,我不想排挤任何人。只要这个人能够把一件事做好,我就让他做。因此只要他能够完成财政部长担当的任务,我并不在乎他的总统病。”

可是,情况日益严重起来。柴斯稍不顺心,就提出辞职。他前后辞过五次,林肯一再挽留他,夸奖他;可是他也做得太过分了,就是林肯这样坚忍的人也受够了。他们之间反感情绪日益明显,彼此见面成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因此,柴斯再一次递上辞呈时,林肯批准了他的请求。这可出乎柴斯的预料,他被辞退了。

参议院财务委员会的成员集体赶到白宫,齐声抗议。他们说:“辞退柴斯将是一个灾难,一个不幸的事件。”

林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他们把话说完。接着向他们讲述自己与柴斯交涉的痛苦感受,他说柴斯一心想自己掌权,对他的职位一直愤愤不平。

林肯说道:“他这样做可能存心气我,也许是要我再次拍着他的肩膀请他留下来。我认为自己没必要再这么做。现在我接受他的请求。他的内阁成员的身份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继续给他这种身份。我再也不愿忍受这样的处境,如果有此必要,我愿意辞掉总统的职位,回伊利诺伊的农庄,以耕牛犁田为生。”

那么,林肯是怎样评价这个羞辱他的人呢?他说:“在我所认识的大人物中,应该说柴斯是最强的一个。”

虽然他们之间的嫌隙如此之深,林肯却还是以他特有的宽宏态度对待柴斯。派他当美国最高法院的审判长,这是美国总统所能颁赐的最高荣誉。

不过,柴斯跟史丹顿比起来还只能算是一只温驯的小猫。这个疯狂的家伙身材矮胖,像个圆球,生性残酷、凶狠。这是一个地道的怪人,甚至有人说他已经疯了。

他们都曾经是律师,林肯和他是在处理一个专利案件时认识的,他们俩同受雇为被告的律师。林肯对这个案子进行了仔细地研究,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预备做一番精彩的发言。可是史丹顿和另一个律师都看不上他,他们羞辱他,办案的时候根本就不让他开口。因此,林肯只得把自己准备的材料交给他们,他们根本不看上一眼,认为那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在他们出入法院之时,他们处心积虑地不和林肯同道。他们不想要他进自己的房间,甚至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史丹顿曾经这样说——而且林肯也听到了。

“我才不想理那头笨拙的长臂猿呢。如果不是与一个看上去像绅士的人合作,我宁愿放弃那件案子。”

林肯也是这样说:“没有谁比史丹顿对我更残忍了。”回到家里后,他就陷入深深的屈辱之中,情绪更加忧郁。

当选总统之后,史丹顿对林肯的轻视更强了。他把林肯称做“讨厌的白痴”,认为林肯没有管理政府的能力,应该换人。史丹顿多次说过:“何必跑到非洲去找大猩猩呢,在白宫就有一只大猩猩坐着搔痒呢!”

史丹顿写信给布查南痛骂林肯,其中所使用的词句简直不堪入目。

林肯刚刚上任十个月,全国就传开了一件丑闻,有几百万元的公共资金不见了!他被骂作投机分子。

这些麻烦还不够,就武装奴隶的问题他和当时的战争部长西蒙·卡美龙的分歧也很大。

林肯要求卡美龙辞职,战争部必须由新人来掌管。林肯十分清楚,国家的前途取决于他的选择。知道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林肯曾经对一位朋友说:

“我决心任命史丹顿担任战争部长,我将抛下一切自尊。”

后来的事情证明林肯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肯能够忍受一切屈辱,只要能够实现统一国家的目的。

一次,林肯在一名议员的劝说下同意了一项军事调动。这个人拿着他的命令到战争部,可是史丹顿看过后,厉声说不行。

这个议员提醒道:“你别忘了这是总统的命令。”史丹顿立即反驳道:“如果这是总统的命令,那他就是一个该死的傻瓜。”这个议员马上找到林肯,以为他会斥责这位战争部长。

谁料到林肯听完他的报告后,静静地说:“要是史丹顿说我是个傻瓜,那我一定错了,在这方面他通常是对的。我马上去看他。”于是,林肯赶到战争部,史丹顿向他指出命令的错误之处。林肯于是撤回了该项命令。

林肯知道史丹顿不愿意有人干涉,所以就常常让他自己做主。

他说:“我不能再给史丹顿先生添乱了。他的差使是世上最难做的。军中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未升级或未受任用而责怪他。他的压力是巨大的。而他就如同一块磐石伫立在海岸上,浪涛不断冲击着他。他与怒海抗争,防止它淹没陆地。难以想象他竟然还活着。如果没有他,我就挺不住了。”

不过偶尔地,总统也会“坚持立场”,这是他自己说的,此时就要当心了。老战神史丹顿如果敢在这种时候不执行某一项命令,林肯就会镇静地说:“部长先生,这是我的决定,你不能不做。”

结果林肯赢了。

有一回他下达一份命令说:“请别使用‘如果’,‘而且’或‘但是’这样的词,任命艾略特·W·莱斯上校为美国联邦军的陆军准将。”

还有一回,他写信要史丹顿给某个人一个职务,信中说:“无论他是否知道恺撒头发的颜色,都要任命他。”

后来,史丹顿、西华和许多曾经辱骂及轻视过亚伯拉罕·林肯的人都慢慢地尊敬起他来。

当林肯临终前躺在福特戏院对面的一座出租公寓里,曾经骂他是“可恶的蠢货”的铁汉史丹顿说:

“躺在这儿的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个统治者。

解放黑奴

他为人世保存了最高贵的信念,他慢慢地在解放奴隶的文件上签字。

随便找一个美国人问一下,为什么会有南北战争?他们可能会回答:“为了解放黑奴。”

是这样吗?

我们看看林肯在第一次就职演说中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想干涉现有蓄奴州的奴隶政策。我知道依法我也没有这个权力。”

事实上,炮声滚滚、伤兵苦吟了将近一年半之后,林肯才发表《解放奴隶宣言》。那段时期里,激进派和废奴主义者对他施加压力,在报纸上攻击他,在演讲中公开指责他。

有一次,代表整个芝加哥牧师的一个团体携着所谓的“上帝的即时释奴令”来到白宫。林肯告诉他们,如果上帝要插手此事,应该直接找司令部,不会绕道芝加哥而辗转送来。

最后荷瑞斯·格里莱对林肯的消极态度感到气愤,写了一篇《两千万人的祈祷》的文章,来炮轰总统。文中牢骚铺满纸面。

林肯答复格里莱的文字后来成为一篇战争名作,内容简单明了又活力充沛,结尾更是叫人难以忘怀:

我的最高目标是通过这场战争来拯救联邦,不是保全或推翻奴隶制度。如果不必解放奴隶就能拯救联邦,我就不去解放;如果只有解放全部的奴隶才能拯救联邦,我就解放!如果我能通过解放部分奴隶达到拯救联邦的目的,我就这么选择。我之所以做了一些对奴隶和有色人种有益的事情,是因为我相信这样做有助于拯救联邦。我之所以能容忍某些事情,那也是因为我相信这样做有助于拯救联邦。凡是我认为会破坏这个目标的事情,我都会少做一点;相反,我就多做一点。凡是被证明是错误的事,我都会尽力改正,那些可以经过证明是正确的观点,我就立刻接受。今天,我不是以个人身份发言;我自己经常说:“愿普天之下的人都得到自由。”我并不想修正这个愿望。

林肯认为只要他能够拯救联邦,就可以阻止奴隶制度的蔓延,这样一来奴隶制度终会消失,可是,假如联邦失败了,奴隶制度就可能延续好几百年。

在南北战争前期,有四个蓄奴州站在北方的一边,林肯十分清楚,要是过早地发布“解放奴隶宣言”的话,这四个州将会加入南方联盟,联邦就有毁灭的危险。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句谚语:“林肯要看到上帝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他非要得到肯塔基不可。”

因此,他小心谨慎,等待时机。

他的太太就是出生在一个拥有奴隶的南方家族。他太太所收到的遗产之中,有一部分就来自拍卖奴隶所得。他唯一的亲密朋友约书亚·史匹德也是一个蓄奴家庭的成员。林肯自己对南方持同情态度。况且他是律师出身,自然更尊重法律和私人产权。他对任何人都不愿意苛待。

他认为美国之所以产生奴隶制度,北方和南方人都有责任;如果要消除它,同样需要双方共同努力。最后,他拟定了一项重要计划。依照这个计划,南方的奴隶主人每释放一名黑奴,将得到400美元的补偿。通过这种渐进的方式释放所有奴隶。他将边境各州的代表召到白宫,请求他们接受他的提议。

林肯说:“难道你们还不赞成吗?这个计划不会对你们的利益产生损害,它如同露珠一般温和。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带来这么大的好处。这是上天的安排,现在正是你们执行的好时机。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可是,这个计划被他们拒绝了,林肯极为失望。

他说:“我将尽一切力量来保全联邦。我不妨对大家坦白地说,我将不惜使用任何可能的手段进行斗争,我决不投降……在我看来,解放奴隶、把黑人武装起来已经是军事上的必要措施。我只能在这个举措与投降之间做出选择。”

他必须马上行动,法国和英国正准备承认南方联盟。

就看法国吧。拿破仑三世娶了世界公认的美女玛丽·尤金妮·狄梦蒂柔为妻,正想在这个提巴女伯爵的面前炫耀一番,像他叔叔拿破仑一样穷兵黩武。他看到如今美国人正在自相残杀,一定把门罗主义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就派遣了两支军队到墨西哥,枪杀了几千名土著人,征服了这个国家,把它划入法国的殖民地。

这个狂妄的拿破仑三世认为要是南军战胜,对他将会很有利,可是假如北军打赢的话,美国就会采取行动把法国人赶出墨西哥。他很愿意看到南方脱离联邦,因此,他要尽可能地协助他们。

开战初期,南方189个港口都在北方的海军封锁之中,北方的海军同时在9614英里的海岸线巡逻,监视所有的海峡、港湾和河流。这是世界上空前未有的大封锁。

南方联盟陷入了绝境。他们的棉花卖不出去,也买不到弹药、枪炮、鞋子、药品或食物。

这一点林肯比谁都清楚。1862年,他坦然承认:“我们已经用尽最后一张牌。现在必须改弦易辙,不然只能输。”

在英国人看来,所有北美殖民地都是从它那儿分割出来的。如今南方的殖民地要脱离北方,北方正在镇压他们的反抗,这对他们有什么意义呢?田纳西州和得克萨斯州是服从华盛顿统治、还是接受李奇蒙有什么差别呢?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在我们这个时代发生的所有战争中,没有比它更愚蠢的了。”卡莱尔就是这样写的。

林肯认识到现在必须改变欧洲的战争态度。他知道有一百万欧洲人读过《汤姆叔叔的小屋》,他们一边读一边为之流泪,对奴隶制度的罪恶深为厌恶。亚伯拉罕·林肯认定如果他现在发表《解放奴隶宣言》,就会大大改变欧洲人对这场战争的看法,战争的意义不再是联邦存废,欧洲人不会关心这个问题的,这场战争就将变为一场消灭摧毁奴隶制度的圣战。这样一来,欧洲各国就不敢承认南方。

因此,到1862年,林肯终于下决心发布解放宣言。可是,当时麦克里兰和波普刚刚打了败仗。西华认为时机还不到,应该等到胜利的时候发布为好。

听来很有道理,于是林肯等待着,两个月之后,一场军事胜利终于来了。于是,林肯召集内阁会议,讨论发布自《独立宣言》以来美国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文件。

这可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时刻。林肯是否也表现出相应的庄严肃穆呢?才不呢!只要他看到好的故事,总愿意和人分享其中的快乐。他晚上休息的时候,经常拿一本阿提莫斯·华德的书上床。当他读到精彩的地方,就会穿着睡衣跑到秘书办公室去,给他们朗读。

就在讨论《解放奴隶宣言》的前一天,林肯拿到一本华德的新作。里面有一个名叫《乌蒂克的专制独行》的故事,他觉得很有趣。因此,在开始讨论正事之前,他先将故事读给大家听。林肯直到笑够了之后,才把书放下,严肃地对大家说:“当叛军还在菲德烈城之时,我认为一旦把他们逐出马利兰,就立刻公布宣言。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可是我向自己发过誓,也在上帝的面前许诺过。现在叛军已经赶走了,我要履行诺言。我请大家来听一下我写的东西。大的方面我已经决定了,这都是经过一番深思才定稿的。不过,在措辞和一些小的地方,我乐于接受你们的建议。”

西华首先建议有必要改动一句话,几分钟后,他又提出另一与此相关的意见。林肯于是问到,为什么不把两个建议同时说出来。随之他中止了讨论,说起一个故事来。他说在印第安纳州有一个农场主,一天他的雇工跑来对他说,他最好的一头公牛死了。等了一会儿,这个雇工又对他说,另一头牛也死了。

农场主气愤地问道:“为什么你不同时告诉我两头牛都死了呢?”

雇工答说:“我不想一下都告诉你,让你太伤心。”

宣言是1862年9月向内阁提出的,不过必须等到1863年元月一日才生效。当年12月,林肯在国会中恳求支持。他在提交国会的文件中,写过一句极为壮丽而且还满含诗意的话。

他提到联邦时说:

“我们将高贵地保全、不然就卑鄙地失去人世间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希望。”

1863年元旦,白宫门庭若市。林肯跟来访的客人握手达几个小时。下午,他回到办公厅,把笔浸在墨水里,准备签署新的《解放奴隶宣言》。他对西华说:“要是奴隶制度不是一个错误,那这个世界就没有错事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认定自己是对的。可是,我从9点钟就跟人握手,现在手臂又僵又麻。这份签名将会被人密切关注,要是有人看出我的字迹发抖,一定会说:‘他的良心并不安定’。”他让手臂稍微休息一会,才坐下来慢慢签好字,使三百五十万奴隶获得了解放。

可是,这份宣言在当时并没有受到欢迎。林肯最坚定的支持者奥维尔·H·布朗宁这样写道:“唯一的效果是导致北方意见分歧,军队精神涣散,而南方更加气愤,更加团结了。”北方军队发生反叛事件。为了拯救联邦而参军的人发誓说,他们才不会为了解放黑奴去挨枪弹呢,他们不想看到让黑人和白人有相等的社会地位。大批的士兵逃离战场,补充的新兵也大大减少了。

林肯本指望能够得到平民的支持,结果正好适得其反。他在秋季的大选中彻底失败。就连他家乡的伊利诺伊州也转向了民主党。

选举失败,继之而来是战场上的惨败。本塞盲目进攻,在菲德烈堡被李将军杀伤13 000人。又是一次不应该有的损失。十八个月以来的战争就是这种情形,难道就没有终止的一天吗?全国一片绝望。不论总统走到哪里都受到猛烈地指责。他打败了,他的将军也打败了,他的政策同样失败了,人民失去了耐心,在参议院的共和党成员也起来反对他。他们要求林肯辞职,或者改变政策,改组内阁。

面对这种屈辱性的打击,林肯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生涯走到了最灰心的时刻。

他说道:“他们都想赶走我,我真想按他们的心愿去做。”

也就是在这时候,荷瑞斯·格里莱对他1860年促使林肯获得提名一事深为悔恨。他说:“这是我一生中所犯的最大错误。”于是,他和一群共和党人发起了一个运动,其宗旨就是逼迫林肯辞职,让副总统哈姆林执政,然后由罗斯克兰斯来掌握联邦军队的指挥权。

林肯承认:“现在我们濒临毁灭,我简直感到连上帝都在反对我们,我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适当地说几句话

他所说的几句恰当的话,被认为是文学上的典范,是备受苦难的心灵的表露。

到了1863年的春天,李将军为胜利冲昏了头脑,决定向北方发起进攻。他打算占领宾夕法尼亚富裕的生产地区,为他那些缺衣少粮的士兵取得食物和衣服,也许还有可能占领华盛顿。这样一来,法国和英帝国就会承认南方联盟。

这是一项十分冒险的计划。可是,南军深信一个南方人能够对付三个北方佬。所以,当军官们讲到了攻下宾夕法尼亚州他们就可以每天吃两顿牛肉的时候,士兵们恨不得立即动身。

就在出发之前,李将军收到一封家里的来信。原来,他的一个女儿被老师发现偷看小说,将军为此感到忧虑,他给女儿回信,要求她多看柏拉图等所著的古典作品,还有普鲁塔克的《传记集》这样的书。在这之后,按照自己的习惯,他开始读《圣经》,然后祈祷。

很快,他就带领75 000士兵出发了。这支饥饿的军队渡过波多马克河北上,北方联邦一片惊慌。农民赶着马匹进入康伯兰山谷躲避,黑人更是吓得四处奔逃,他们害怕再被拉去做奴隶。

就在南军的大炮在哈利斯堡前隆隆打响的时候,李将军得知联邦军正在切断他的后路。于是他转回头,和联邦军在一个名叫盖兹堡的小村庄相遇,就是在这个小地方,两军打了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场战役。

联邦军在战斗开始的两天就伤亡了两万人。相持到第三天,李将军把希望寄予乔治·匹克特将军率领的增援部队,希望能够在一次猛烈的攻击中歼灭敌军。这是他的一个新思路,因为他的手下一直是躲在墙后面或者在树林里射击。现在,他计划发动猛攻。这一想法使他的助手朗斯翠将军感到十分惊讶。

他叫道:“将军,在我们的战线和北佬的阵地之间都是陡坡,而对方有大炮,有围墙掩护。我们的士兵很难冲过这片一英里宽的平地,完全没有遮掩,处在他们的锻弹筒和榴镀弹攻击之下。我认为这样的据点是不可能占领的,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15 000名战士进行这样的攻击。”

可是,李将军一定要进攻,他说:“过去的军队可没有我们这样好的战士。只要指挥有方,他们什么地方都肯去,什么据点都能够攻下来。”

这是李将军一生中所犯下的最为悲惨的错误。

北军沿着神学院的山脊排开了150门大炮。今天到盖兹堡参观,还可以看到它们原封不动地留在那儿。正是由这些大炮形成滴水不漏的火力网,当时可以说是所向无敌。

朗斯翠这一回对形势的判断胜过李将军。他相信攻击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因此,他不肯发布进攻的命令,只得由另一位军官代他下令。于是,乔治·匹克特将军率领他的军队进行了一次最为悲惨的攻击。

这位将军还是林肯的一位老朋友。他之所以能进西点军校,还是林肯的功劳。

匹克特的队伍跑步前进,穿过草地、果园、玉米田,横越小溪。对方的炮弹在行列间爆炸,轰出一个个可怕的弹坑,但是南军继续勇猛地往前冲。

可是,联邦的步兵突然间从石墙后面站起来,向这些毫无防卫能力的队伍射击。整个山顶顿时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场。

阿米斯台往前跑,率军做最后一次冲击,他终于跳过石墙,佩剑顶端挥舞一顶军帽,大喊:“士兵们,砍啦,给他们来几刀!”

战士们跟着他跳过石墙,用剑和敌人拼刺刀,用滑膛枪打裂对手的脑壳,终于把南军的战旗插在了最高点上。

可是,这面旗帜仅仅飘动了一会儿。这是南军在整场战役的高潮。匹克特率领的军队这次进攻虽然英勇顽强,却是南军失败的开端。

李将军已经清楚,他失败了,他无法攻入北方。

当匹克特带着他的残兵奔回的时候,李将军亲自去迎接,给他们鼓励,他以不失身份的口吻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是我打输了这一战。”

到7月4日夜里,南军开始撤退。当时大雨淋漓,他退到波多马克河的时候,已经无法渡河。

李将军陷入困境,前有洪水滔滔的河流,后有乘胜进攻的追兵。他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了。林肯十分兴奋,他相信联邦军会在南军的侧翼和后翼发动猛攻,这样一来就能够完全击败李将军,结束这场可怕的战争。如果是格兰特在指挥的话,结果肯定是这样。

可惜当时的指挥官不是格兰特,而是自负又博学的胡德。虽然林肯每天催促胡德发动进攻,可是一星期过去了,胡德还是犹豫不决,他给自己找出种种借口,抗命召开战争会议。总之,在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做。当大水退去之后,李将军逃走了。

林肯万分气愤。

他叫嚷起来:“我的天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南军就在我们的包围之中,只要一伸手我们就能够逮住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说,就是不能叫军队行动。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指挥官都能击溃李氏。就是我在战场也可以打败他。”

林肯极端失望,他给胡德写了一封信,内容是这样:

亲爱的将军,我不了解你是否知道让李将军逃脱是多大的不幸。他已经在我们掌握之中,如果我们及时地进攻,本来有可能结束这场战争。但是,现在战争将继续下去。想想吧,上个星期不能好好攻击李军,那么,到了河流南面,你只有当时三分之二的兵力,还能办到吗?现在,我如果对你抱太大的指望未免失当,我也不敢有这样的指望。你失去了最好的机会,我为此极为痛心。

林肯写完信,茫然望着窗外,在心中思考:“要是我站在梅德的位置,也有和他一样的脾气,耳朵里塞满了胆怯的军官提出的忠告;要是我在半夜醒来就看到遍地的鲜血,可能我也会把李将军放走的。”

因此,这封信并没有寄出,胡德从来不知道。到林肯死后,人们才在他的文件堆中发现它。

盖兹堡的战场上留下了6 000具尸体,还有27 000名伤兵。当地的学校、教堂和谷仓都改成医院,到处是痛苦的呻吟声。每小时都有几十名伤员死亡,战争发生在7月初,天气炎热,尸体迅速腐烂。埋葬队日夜工作,以至于没有时间挖深坑,所以只好就地掩埋,常常只在尸体上面盖一点泥土。可是大雨过后,有些尸体就被冲了出来,露在外面。于是,当局又从这些临时坟墓里翻出联邦士兵的尸体,另行埋葬。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公墓委员会决定举办一个纪念仪式,并且邀请美国当时最为著名的演说家爱德华·艾佛瑞特前来演讲。

同时,委员会还向总统、内阁成员、军事指挥胡德将军、参众两院的议员、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士以及外交使节发出正式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前来参加仪式。可是,只有很少的人接受了邀请,很多人甚至不承认他们收到邀请函。

林肯决定亲自参加纪念仪式,这完全出乎委员会的预料。他们以为邀请函根本就不会给林肯看,就会被秘书丢进废纸篓。因此就没有亲笔给总统写请帖,只给他寄去了一张印刷的卡片。

因此,当委员会得到回信,说总统要出席仪式时非常吃惊,可以说有些尴尬。怎么办?也请他讲话吗?可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准备讲稿;更有人这样说:“算了吧,他就是有时间,可有这个能力吗?”他们对此很怀疑。

可不是嘛,林肯虽然能够在伊利诺伊州发表一些政治演说,可是对于公墓纪念仪式的演讲能行吗?那可不合他的文风。不过也不能够拒绝他的善意。于是他们给林肯这样的答复,说在艾佛瑞特先生演说之后,希望总统说“几句合适的话”。在他们的回信中就是这样写的:“几句合适的话。”

这样的邀请函简直是对人的一种侮辱,可是总统接受了。这是为什么呢?其中牵涉到一件有趣的事情。那还是前年秋天,当时林肯去了安蒂坦成农场,一天下午,他和一位从伊利诺伊来的朋友华德·拉蒙一同驾车出去,总统叫拉蒙唱一首他心爱的歌曲,曲名叫“小哀歌”。拉蒙后来回忆说:“不论是在伊利诺伊巡回办案还是在白宫,只要我和林肯单独相处,当我唱这首小曲子的时候,他曾经多次流泪。”

当拉蒙唱这首歌的时候,也许林肯正在思念他深爱过的女子安妮·鲁勒吉,想到她长眠在伊利诺伊草原冷清的荒冢,想到他辛酸的过去,他流出了眼泪。为了解除林肯的忧伤,拉蒙又唱起了一首欢快幽默的黑人歌曲。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可指责的;然而它却被林肯的政敌紧紧抓住,添油加醋,把它说成对烈士的大不敬,是整个国家的耻辱。关于这件丑闻的各种不同的说法,在纽约《世界报》连续登载了三个月。林肯遭到这样的指控:“在埋葬死者”的战场上说说笑笑,唱滑稽的小曲。

事实上,他并没有说笑话,也没有唱歌,而且这件事情发生离战场好几英里远的地方,当时死者早就安葬完毕。可是,这并不是政敌们所想要的,他们所想看到的是流血。于是,林肯遭到全国人民的抨击。

林肯伤心极了,这样的攻击使他很难忍受,但是他又觉得不便为自己辩护,这样做只会抬高对方,他只好默默地忍受。因此,当他收到盖兹堡公墓献祭仪式的邀请函时,非常高兴。这是他所渴望得到的好机会,他将借此封住政敌的嘴巴,同时向烈士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可是这封邀请函来得太晚了些,他只有两周的时间准备演说词。他想尽一切办法,挤出空闲时间来思考——利用往返于白宫和史丹顿办公室之间、更衣、刮胡子、吃午餐等等。他还曾经在战争部的沙发上躺着等待最新的电报的时候,对讲稿进行斟酌。他的初稿写在一张浅蓝的大页纸上,塞在他的帽子里随时带着。在演说前的一个礼拜天,他还说:“我已经修改过两三次,不过还没有定稿,我还要改一下才能放心。”

在祭礼的前一天,林肯才赶到盖兹堡。这个只有一千三百人的小镇,现在挤进了三万人。夜晚来临,一轮明月高挂在晴朗的天空。只有极少数人找到了睡觉的床铺,成千上万人只能在街道上徘徊,等待天明。人行道挤得无法通过,在泥街的中央,有几百人手挽着手边走边唱“啊,约翰·布朗,你的身躯在墓中腐朽”的歌曲。

整个晚上,林肯都在修改演讲稿。到11点的时候,他走进西华的屋子,大声读给他听,请他提出批评。第二天,一吃完早餐,林肯又开始斟酌起来,直到房间的门响起敲门声,才想起应该去公墓了。

开始游行的时候,他直直地坐着,可是没有多久,他的头就垂在胸口上了,身子歪到前面,两只长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他又进入了出神思考的状态之中,他的讲稿还要“再改一下”。

演说家爱德华·艾佛瑞特作为特邀嘉宾,这次犯了两项严重的错误,而且是十分不应该的错误,第一,他竟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第二,他居然讲了两个钟头。

林肯在事前读了艾佛瑞特的演讲稿,因此,看到他快要讲完的时候,开始紧张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充分。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把手稿从大礼服的口袋里抽出来,戴上眼镜,迅速温习了一遍。

接着,他就手拿讲稿上前,发表了这篇小演说,时间只有两分钟。

在那个1 1月间柔和的下午,听众是否知道他们正在听的是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演说呢?不知道,那天的大部分听众只是出于好奇而来,他们可从来没有机会听美国总统说话,这些人伸长脖子盯着林肯看,他们惊讶地发现林肯身材居然有这么高,可声音却是尖细细的,还带一点南方腔,他们忘记了他是肯塔基人,那一州的口音就是这么一种南方腔。他们以为才听到他的介绍词,正式演说就要开始,不料他却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把演说词忘了吗?还是他就想说这么一点?大家既感到吃惊,又感到失望,居然没有人鼓掌。

林肯在印第安纳的时候,经常使用一个生锈的犁耕田,这犁一沾泥土就弄得一塌糊涂,民众常用一个词“擦不亮”来形容这种情况。林肯在其一生中也经常使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件事的失败。当时,林肯对华德·拉蒙说:

“这次演说失败了,拉蒙。擦不亮,你看大家多么失望。”

确实是这样,人人都感到失望,坐在林肯身旁的爱德华·艾佛瑞特和西华部长也有这种感觉。他们都认为林肯败得很惨,为他感到难过。

林肯万分苦恼,开始发生剧烈的头疼。在回华盛顿的路上,他只能躺在火车的特别室里以冷水浇头。

林肯到死都以为他在盖兹堡的演说是一个惨痛失败。如果单看现场的反应,他确实失败了。

林肯为人极为谦虚,他相信世人“将不会留意、也不会长久记得”他那时所说的话,却永远不会忘记烈士们的无私奉献。要是他能够复活,得知他最为人称道的正是盖兹堡那篇“擦不亮”的演说,不知他将会惊奇到什么程度。当他发现自己在那里说的几句“适当的话”已经成为不朽嘉言,在南北战争早已被人遗忘之后,还被尊为文学的珍贵财富,一定惊讶不已。

林肯在盖兹堡发表的演说,并不仅仅是一篇演说,这是一个备受苦难折磨的心灵升华为伟人的神圣表现;这是一篇从心灵里流露出来的诗篇;它具有《圣经》般的深邃和壮丽。

在八十七年之前,我们的先辈在这块土地上建了一个新国家,它是从自由中孕育,基于“全民生而平等”的信念之上。

今天,我们正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以此考验我们的国家,以及任何一个,凭据这一信念而诞生的国家,是否能够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现在,我们在这样的一个战场上相聚,奉献上战场的一片土地,给那些以生命和鲜血保护国家的人,以之作为他们永久安息之所。

烈士们享有这片土地,是万分必要的,是万分适宜的。但是,就更广的意义而言,我们并不能供奉——我们并不能给英雄献祭出什么,我们也并不能使这块土地神圣。

曾经在此艰苦奋战的勇士们和烈士们,已经使这片土地圣洁无比,我们微弱的力量怎么可以与之相比呢?世人将不会留意,也不会长久地记得我们今天所说的话,但是,烈士们的事迹将永世长存。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理应继承,英雄们尚未完成的事业。我们应该奋不顾身地投入,目前有待争取的伟大斗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完成,这些光荣的逝者所献身的目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说,烈士们没有徒然牺牲他们的生命。

这个国家将在上帝的指引下获得新生,

而民主、自由、符合人道的政府,

才会长久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必要“临阵换将”

我并非一定要赢,但不能出错;我并非一定要成功不可,但将遵从良知而行。

1 864年5月,格兰特将军在指挥联邦军连续大败南军之后,率领122 000人越过拉庇丹河。他决心彻底摧毁李将军的军队,迅速结束这场战争。

在弗吉尼尼州北方一个名叫“荒野”的地方,李将军与他交战。这个地方正如其名一样,只是沼地、丛林和山丘,松树、橡树和灌木茂密浓郁,连美洲灰兔都钻不过去。在这片阴森森的密林里,格兰特和李将军打了极为惨烈的恶战。丛林燃起大火,成百的伤兵被火焰吞噬,双方都死伤惊人。

才过了两天,一向以顽强著称的格兰特也在帐篷中饮泣出声。可是,尽管如此,每当一场战役结束之后,他都发出同样的命令:“进攻!向前进攻!”

血腥的一个星期过去了,他向总统拍了一封著名的电报:“我决心在这里跟南军打到底,就是打上一整个夏季也在所不惜。”

这一仗不但整整打了一个夏季,而且还打了整个秋天,整整一个冬天,一直延续到第二年的春天。

北方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力支援,格兰特的兵力也保持在敌人的两倍以上;但是,南方的兵源和物质即将枯竭。

格兰特说:“叛军看来只有动用摇篮里的小孩和即将进坟墓的老人了。”他认定结束战争的最快方式就是继续杀伤李将军的人马,迫使李氏无条件投降。即使消灭一个南军,北军要牺牲两个人,也非常值得。因为格兰特的损耗能够立即得到补充,李将军却不能。所以格兰特军队连续不断地出击、拼命、屠杀。

这场消耗战的前六个星期,北方军就损失了54926人,这是南方联盟在整个战争中的死亡人数。

在冷港之战中,北方军每个小时就伤亡7000人,这个数目比盖兹堡战役双方死亡的人数总和还多1000人。

那么,如此惨重的死伤换来了什么成果呢?格兰特自己的结论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冷港之战是他的军事生涯中最惨痛的失误。长久持续的消耗战使得士气完全瓦解,部队几乎发生叛乱,甚至有一些军官准备倒戈投降。

一个团长惨痛地说:“在那三十六天的时间里,出殡行列从来没有间断过。”

尽管林肯比任何人都更加伤心,但是他知道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结束战争。因此,他在打给格兰特的电报中这样写道:“要像一只斗犬般咬住不放。”于是,他再下令招50万新兵服役三年。

这项召集令引起全国各地的震惊,北方人民陷入痛苦绝望之中。总统的一位秘书在日记里这样写道:“现在到处是怀疑与沮丧,联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国会终于于7月2日通过了一项决议,其内容简直就是旧约中的一首哀歌,它向国民请求:“承认并且忏悔自己的各种罪恶,以求上帝的宽恕和怜悯,祈求造物主毁灭我们这个民族。”

现在,不论是在北方还是南方,林肯都受到人们的齐声咒骂。暴君、篡位者、叛徒、恶魔、怪物一时间成为他的称呼。

甚至有人提出应该把林肯处死。有天晚上,当他骑马走向“军人之家”夏令总部的时候,一名刺客向他开枪,将他头上的帽子打穿。

过了几星期,宾州的一位旅馆老板在梅德维尔城一个旅馆窗框下发现了一行字,是这样写的:“1864年8月13日,亚伯·林肯中毒而死。”那个房间前晚上的客人是一位名演员,他的名字是约翰·威尔克斯·布斯。

共和党曾在该年的6月提名林肯继任总统,但是如今却万般悔恨。几名共和党的元老出面,劝林肯自动辞职。另有一些人要求撤销林肯的提名,重开大会另外换一个能够得到支持的候选人。

到1864年7月的时候,就连林肯最亲密的朋友奥维尔·布朗宁都写道:“现在,人民渴望的是一位能干的领导者。”

林肯也认为他没有丝毫希望了,因此放弃了连任的想法。他已经失败了,他的将军们也失败了,他设计的战略同样失败了。国民对他已经失去信心,他甚至担心联邦也会跟着瓦解。他说:“连头上的天空都是黑暗的。”

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一批激进的共和党人另开一次党员大会,他们在会上提名约翰·C·福利蒙为总统候选人。于是,共和党分裂了。

幸亏福利蒙后来宣布自己退出竞选,不然民主党候选人麦克里兰将军一定会赢得竞选。那样的话,美国历史可就要改写了。

虽然福利蒙后来退出,可是,麦克里兰所得的票也只比林肯少20万张。

面临这样的不利局面,林肯并不理会各种尖酸的指责,他镇定下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之中。

他坚定地说:“就是到我不再掌权的一天,就是全世界的朋友都离我而去,有一个朋友一定会留下来伴随着我,这个朋友深驻在我灵魂之中……我并非一定要赢,但绝不能错。我也并非一定要取得成功,但是一定要凭据良知行事。”

他心情沮丧,极为疲惫。经常躺在沙发上读《约伯记》,从中求得安慰:“现在,你要如同勇士束腰,你要回答我的问询。”

1864年夏,林肯完全垮了,再不是那个来自伊利诺伊州草原的巨人。他脸上的皱纹加深,笑容一年比一年少,两颊凹陷,肩膀耷拉下来,两腿冷冰冰的;他还得了慢性消化不良症,晚上无法睡觉,一脸悲苦的表情。他对朋友说:“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快乐起来了。”

奥古斯特·圣高丹斯是当时著名的雕刻家,当他看到1865年春完成的林肯半身像,以为是在林肯去世后才塑造的;因为死亡的迹象已经出现在这张脸上。

画家卡本特因为画《解放奴隶宣言》的需要,曾经在白宫住过好几个月,他后来写道:

荒野之战的第一个星期,总统完全无法入睡。有一天,我经过大厅,看见他穿着长长的睡衣,背着双手来回走,脑袋垂在胸前,眼眶下有一个大黑圈,完全是一副伤心、焦虑的样子……在那几天,我一看到他那布满皱纹的面孔,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来白宫探访的客人发现林肯瘫倒在椅子里,一声不发。他们叫他,他既不回答,也不抬头。林肯曾经这样说:“我感觉到每天来探望我的人,每一位都在用手指挖走我身上的精力。”

他对《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斯托夫人说:“这场战争将会杀死我。”他觉得自己不能够活着看到和平。

他的朋友劝他去休假。他回答:“这毫无用处。就算我休假两三个星期,我也无法躲开自己的思绪。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放松自己。体内盘踞着一个厌倦的魔鬼,简直赶不走。”

他的秘书这样描述他的心境:“在林肯的耳畔,永远回响着寡妇和孤儿的哭声。”

数不尽的母亲、妻子和情人啼哭着到他面前为判了死刑的囚犯申请特赦。林肯不论身体多么疲乏,总是随时听她们的哭诉,答应她们的请求。因为他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那些手中抱着婴儿的妇女。

由于林肯过分的慈悲心,有可能给军队带来不良影响,史丹顿大发雷霆,将军们痛骂不已。他们要求他千万不能插手军队。可是,林肯十分讨厌正规军的专制制度,更看不惯军官的残酷作风。相反,他热爱那些和自己一样来自森林和农场的志愿军。

要是有人因为害怕被判死刑,林肯总会原谅他,因为他说:“我自己要是上战场,也可能弃枪逃跑的。”

要是有一名志愿军因为想家而开小差,他会这样说:“唉,我看枪毙也难以改变他思念家乡的心。”

同样,要是被判死刑的是一名站岗时打瞌睡的农家子弟,林肯就会说:“很难说我自己不是这样。”

他开出长达数页的特赦名单。

即使是在颁布最严厉的命令之时,林肯也会带上一点幽默。他曾经给莫利干上校打去这样一封电报:“如果你没来得及枪毙巴尼,就别下手啦。”

那些失去儿子的母亲们的痛苦深深地打动林肯的心。1864年11月21日,他写了一封最著名的信。这封信的抄本至今挂在牛津大学的墙上,作为“纯美语法的典范”。

这虽是一篇以散文写成的简短信函,却是一首心灵共鸣的诗篇:

1864年1 1月21日,发自华盛顿总统官邸,麻州波士顿的毕克斯贝太太收。

敬爱的女士:

我在战争部看到一份麻州副将的报告,得知你有五个儿子光荣地牺牲在战场上。你遭受到如此惨烈的损失,我觉得对你来说,一切安慰的话都没有意义。可是,我仍然要代表令郎为之献出生命的合众国对你表示感激,愿你以令郎为荣。我祈求在天之父能够减轻你的丧子之痛,只给你留下对爱子的珍贵回忆,以及在自由的祭坛之前你所应享的庄严与荣誉。

林肯至诚敬上

一天,诺亚·布鲁克斯给林肯拿来一册奥利弗·温德尔·福尔摩斯的诗集。林肯将书翻开,朗读《莱辛顿》一诗,当他读到以下一节的时候,声音颤抖起来,他把诗集递给布鲁克斯,低语对他说:“你来读吧,我读不下去。”

啊,在烈土们葬身的地方,只有青青的绿草!

他们就地安息,既没有寿衣,也没有坟墓……

过了几个月后,他又在白宫里对朋友们朗诵这首诗。

令人恐怖的1864年夏天终于过去了,伴随着秋天来临,形势发生了变化。谢尔曼将军攻下大西洋城,正在进入乔治亚州。经过一番激战,海军上将法拉固也已攻下摩比湾,正在加强对墨西哥湾的封锁。在雪南道山谷,谢利丹将军赢得了辉煌的胜利。如今,李将军龟缩在老窝一步也不敢动,格兰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进攻彼得堡和李奇蒙。

南方联盟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接二连三的捷报证明了林肯的战略的正确性,北军士气高昂。因此,林肯在11月当选连任。他并没有把这一切看做是个人的成功,他觉得这是人民认为不应该“临阵换将”。

虽然双方打了四年仗,但是林肯并不恨南方。他多次说:“俗话说得好:‘不要审判你没有经受过审判的事’。如果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们和他们并非两样。”

1865年2月,南方联盟濒临瓦解,两个月后李将军就投降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林肯还建议联邦政府拿出四亿美元,以之作为南方各州释放奴隶的赎金,可是所有的内阁阁员都表示反对,于是他只好搁下。

过了一个月,林肯发表了他第二次就职演说,被当时牛津大学的校长科松伯爵誉为“这是从人类口中——不,是神的口中所能发出的金玉良言”。

林肯上前吻了翻开的《圣经》,接着开始演说,他就像是戏剧中伟人一般地讲话。

对于这次演讲,作家卡尔·舒兹说:“简直就是一首圣诗,一位统治者能够对他的人民说这样的肺腑之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认为林肯此次演说的结尾部分,是从人类的灵魂中发出最高贵的心声,令人想起圣洁的大教堂里传出的美妙赞美曲。

我们热烈祈求——我们充满乐观地希望——这一场灾难深重的战争赶快过去。可是,要是上帝要战争继续打下去,直到二百五十年来奴隶们辛苦劳作所累积的财富完全崩溃,直到奴役的皮鞭打出的每一滴血都为刀剑刺出的鲜血来偿还,那么我们还是要说:“上天的判决是公正的。”

让我们的悲悯之心广布世界,对任何人都不怀怨恨之心;让我们坚持正义,按照上帝的引导去做!为实现我们的目标而奋斗;让我们尽一切力量治愈国家的创伤,照顾好战士的家属和遗孤。让我们全心全意地追求国内和国际之间的公正与和平。

正是同一篇演讲稿,在两个月后林肯的葬礼上又一次被人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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