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四”以前的文学创作,除了《红楼梦》类的少数作品,鲜有作家对人心的探索力度达到现代心理分析小说的境界。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于“五四”时期传入中国文坛并被广为熟知后,起到了促使作家洞察人内心的奥秘、寻觅心灵意识运行轨迹的作用。20世纪20年代弗洛伊德主义在中国盛行起来以后,施蛰存(1905—2003)的作品大概是当时中国文坛上精神分析色彩最为浓厚的了。施蛰存有意识地运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创作了《梅雨之夕》、《鸠摩罗什》、《将军底头》和《善女人行品》等作品。
施蛰存的心理分析小说以意识和潜意识的冲突作为结构,采用梦境、意识流和时空跳跃等创作手法。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很是流行。他看了不少关于弗洛伊德的书,文艺创作上受到了弗洛伊德的影响。施蛰存曾在采访中坦言,1923年到1937年他生活在上海,翻译了奥地利作家显尼志勒(Arthur Schnitzler, 1905-2003)的5本小说。显尼志勒与弗洛伊德是朋友,前者在文艺创作中运用后者的心理分析来说明人的行为。因为翻译显尼志勒的小说,施蛰存说“我到上海后首先接触的,便是这种心理分析的小说,它从对人深层内心的分析来说明人的行为,对人的行为描写比较深刻。我学会了他的创作方法”【15】。
施蛰存对自己创作的《鸠摩罗什》颇为满意。《鸠摩罗什》是他准备了半年以上,前后修改7次的心血之作。鸠摩罗什幼时与表妹青梅竹马,整天在一起嬉戏。剃度以后便潜心修行,不敢再想起表妹。长大后见到表妹,凡心被打动,经历了第一次本我与超我的较量,并且享乐原则占据上风,遂与天仙一样的表妹结为夫妻。婚后,鸠摩罗什在世俗肉欲与佛祖的精神折磨之间饱受煎熬。本我每次得到满足后,紧随其后的便是超我对他良心的谴责。在去往秦国的路上,鸠摩罗什一直处在极度焦虑与自责的状态。妻子死在沙漠的那晚,鸠摩罗什尽管悲伤,却睡得很酣熟。他一直以为妻子是他最大的诱惑。所以,妻子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鸠摩罗什并不明白,他潜意识里的欲望,一直存在。于是,当长安名妓梦娇娘出现时,他再次陷入了欲望与道德的冲突中。当禁卫军提出要带鸠摩罗什去与梦娇娘相见时,鸠摩罗什欣然应允,借口是他要去感化堕落的梦娇娘。甚至禁卫军调笑说“恐怕是连国师那样的人也要反给她感化了去呢”,大师心里居然暗暗同意禁卫军的说法。弘治王赐给他十余名妓女。从此,他过上了日间讲译经文,晚间与宫女、妓女同寝的生活。面对大众,他又不愿意失去他们对他的敬仰,故而辩解说功德高的僧人不需要禁欲,修行不够的僧人还是应当去过刻苦的禁欲生活。他的人格结构再次失去平衡。本我、自我与超我陷入三重人格结构的冲突中。鸠摩罗什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通晓经典的卑下凡人罢了。为了取得信众的信任,证明得道高僧并不会因为享受肉欲而堕落,他表演了吞针术。可是吞最后一根针的时候,因为想起了梦娇娘和妻子,针扎在舌头上吞不下去。趁无人看见之时,他取出针。鸠摩罗什用谎言一次次地掩盖住了本我的欲望,蒙骗愚昧的大众。最后火葬鸠摩罗什,他的尸体竟如凡人一样腐朽了,只剩下象征着本我欲望的舌头没有烧焦。这是对这位得道高僧荒唐一生的讽刺。用施蛰存自己的话说,《鸠摩罗什》描写的是道和爱的冲突。(www.daowen.com)
《梅雨之夕》是施蛰存的另一篇心理分析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已婚的普通公司职员在躲雨之时邂逅了美丽的女子,与她共同漫步,生出不少浪漫又荒唐情愫的故事。男主人公明明带着伞,却为了接近少女故意站在屋檐下面与她一起躲雨。鼓起勇气提出送少女回家后,他又在路上故意压低伞,怕被熟人识破。与少女同行的路上,他幻想少女就是自己的初恋,同时也由于道德意识的提醒而自责,仿佛看见妻子怨恨妒忌的目光。回到家门口,自我的意识告诉男主人公门内的说话人只能是妻子,但蠢蠢欲动的本我却把妻子的声音幻听成女子的声音。男子思想的意识流正如他们的雨中漫步一样,悠长又跌宕起伏。现实和梦幻不断交叉,外在世界与内心情绪相呼应。潜意识支配着男主人公,释放了他平日里压抑空虚的精神世界。本我被女子的身影紧紧吸引住,甚至注意到女子侧立而站是担心雨水侵袭前胸,男主人公的情欲昭然若揭。然而不断冒出来的妻子的幻觉和遇见熟人的担心让他的自我不时地回到现实。这是男子无聊人生中的一次暂时放纵。从施蛰存对都市职员压抑情绪的精确把握,对发生在普通人身上欲望与良知冲突的微妙描写,可见他心理分析功力的力道。
施蛰存的精神分析小说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成功地把弗洛伊德的相关理论应用到自己的文学创作实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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