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心理学家和美学家布洛(Edward Bullough, 1880-1934)于1912年6月在《英国心理学杂志》(British Journal of Psychology)第五卷第二期发表“作为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说’”(“‘Psychical Distance’ as a Factor in Art and an Aesthetic Principle”)一文,提出了“心理距离说”。他认为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是审美的先决条件。布洛从心理学角度来探究美,放弃了传统美学对美的本质的追究。换言之,布洛开启了美学研究的心理学转向。
对于布洛来说,“心理距离”强调的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之间的关系。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之间的距离既不是时间距离,也不是空间距离,而是一种心境和态度。审美的心理距离不是可以量化的物理长度。布洛举了一个例子来阐释心理距离的具体意义。比如,海上起了大雾之后会在旅客中引起忧虑。旅客会感到身体烦闷、心神不宁,或者因为船只的警报响起而情绪紧张。然而,旅客也可以选择暂时忘却海雾带来的危险与烦扰,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种种景色。平滑的水面,轻烟似的薄雾,海天一色的壮观,与世隔绝的静谧,宁静与恐惧的糅合,也是一种极愉悦的审美经验。相同的场景何以产生两种不同的感受?这是因为在前一种情境中,海雾是实用世界的组成部分,它成为审美主体的障碍,逼得旅客不得不考虑到海雾会阻碍行程甚至危及安全。主体与海雾的距离过近,主体无法跳出实用世界的联想,故而无法得到审美享受。然而在后一种经验中,海雾被推远当作毫无利害关系的审美客体,由此主体才能得到美的享受。这就是心理距离作为审美的先决条件。朱光潜先生曾经专门探讨过布洛的“心理距离说”。他强调人之所以能对一样事物产生美的感觉,是由于人脱离了实用的圈套,即不再考虑实际生活的需要。譬如,阿尔卑斯山里有一条风景极好的公路。若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可以匆匆开车兜风的地方,那就无法脱离实用标准的樊篱,也就无法真心体会阿尔卑斯山的美。但如若能驻足流连,把山从心理上推远当作一幅画来静观欣赏,就能品味到最单纯的美感,达到无所为而为的境界。以此出发,朱先生驳斥了关于悲剧的“快感说”。他相信人们之所能从悲剧中欣赏到美,是因为观众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与悲剧的痛苦保持安全的距离。观众可以借助悲剧人物的故事痛快地宣泄情感,但又不至于担心相同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样,人们便可欣赏到一种悲壮的美,产生心灵共鸣的审美体验。王国维先生“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主张也与布洛的“心理距离说”有异曲同工之处。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先生写到,“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15】。创作主体既要能够深入其中融为一体,又要能够抛去杂念与功利,才能创造出超越自身的艺术作品。(www.daowen.com)
那么适当的心理距离是怎样的呢?在审美过程中,审美主体一方面需要从琐碎的日常生活跳出来,抛弃功利关系;另一方面又要恰当地掺入自己的经验作为观照,以求更好地获得审美享受。这种困境就是布洛所说的“距离的矛盾”(the antinomy of distance)。要做到心理距离的平衡不易,这也正是为什么职业评论家们往往是很糟糕的观众。评论家的职业是一些实际的活动,降低了他们保持距离的可能性。布洛进一步指出艺术家们也面临着相同的尴尬境地,“距离太近则会使人们指斥某一艺术作品为‘粗鄙的自然主义’、‘令人难堪’、‘咄咄逼人的现实主义’。而距离太远则会给人以不切实、匠气、空洞或荒唐等等印象”【16】。诗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便是由于距离过近而丧失了宏观的美感。故而,审美的距离要适当,距离过度则缺少趣味,丧失了审美的鉴赏力;距离不足则难以脱离实用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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