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八一电影制片厂所藏《林海雪原》部分档案摘录

一、《对下集分镜头剧本的意见》

作者：刘力生

时间：1960.3.16

刘政委对“林海雪原”下集分镜头剧本的意见总的方面认为有两个问题，必须予以注意：

1．以政治标准来衡量，这次的分镜头剧本在政治思想性方面，比小说、比过去的剧本，都有所提高和改进。但是还不够，主要在于对时代气氛与群众力量的描写仍嫌不足，政治挂帅不够。

2．故事情节的真实感还存在问题，特别是杨子荣的打入威虎山，并取得雕匪信任，战胜小炉匠匪徒，显得条件不足。拍出来，经不住推敲，那就很不好了。

具体意见有以下几点：

（1）在序幕中要求设法增加一些时代背景的描写，例如增加一些部队剿匪与群众斗争的镜头，也可以有座山雕匪徒下山抢掠骚扰群众的镜头。总之，要求下集一开始还要把强烈的政治气氛、时代背景带出来，这一点，我认为很重要。

（2）神河庙的戏，请考虑定河道人是个高级匪特，他的言语表情应是很干练的，在我方人员面前，他应当俨然是个仙风道骨、学问高深的道人。当然另一方面又要不时揭露他卑鄙丑恶的本来面目。此外，请注意僧道用语的区别，不要混淆错乱。

（3）神河庙地下室匪特对话中似宜强调点明先遣图的重要性，对先遣图的估价，在老道口中可否增加这样一句话：“……而且等于崔旅长掌握了一批有力的地下先遣军。”在镜头上也可用个特写把先遣图强调显示一下。此外，这里一撮毛对老道宜统一的^〔1〕称呼“宋参议”，不应该叫“道长”。

（4）刘勋苍捉住一撮毛回来后，对少剑波说：“二0三，你怎么……估计得这么准呀！”似这等过分推崇和恭维个人的话都必须加以删改。

（5）傻大个的捉放，应安排成为杨子荣打入威虎山取得匪徒信任的重要条件。根据故事的需要与可能，一定要增加这样的情节：让傻大个从我们这里“偷”听到关于先遣图和小炉匠以及胡彪的种种“消息”，诸如“先遣图从小炉匠手里又落到胡彪手里了”，“胡彪到九爷这里来过，九彪留不住他，他非要上威虎山献图不可”，“小炉匠丢了先遣图后被共军捉住了，又投降了共军”等等，然后故意放走傻大个，傻大个上山再把情报报告给座山雕（傻匪上山恰在杨子荣之前）。这就构成了杨子荣能够打入威虎山并有把握取得座山雕信任的条件和根据。这一点，我认为关系极为重要，也很好办。

（6）在决定杨子荣上山时，要求一定增加一节党的支委会开会的戏。镜头开始时，会议已临近结束，支书少剑波在做结论，大意谓：批准杨的计划并立即行动；同时吸收大家的意见，利用捉放傻大个，安排一出“蒋干盗书”，为杨上山加强条件^〔2〕。不仅批准行动计划而且增加了有力办法。这就加强了对党支部作用的表现。这就是影片加强政治挂帅的具体方法。

（7）杨子荣临走时对少剑波说：“参谋长，我跟你这么多年……”这同样是种渲染个人的口吻，必须删掉。

（8）杨子荣上山之前，请考虑把日后联络办法（位置及地形地物的外貌）等交代得清清楚楚，否则后来孙大得^〔3〕上山很容易地就能找到杨子荣送出来的情报，就太不可信了。

（9）少剑波在夹皮沟读分区首长来信时，要求划出去，设法用一些画面来显示信中的内容：三万干部下乡，大搞土改，翻身农民踊跃参军，组织了新兵团，准备南下过江……利用首长来信的机会，再一次加强政治气氛和时代背景的描写。

（10）座山雕考察胡彪，还宜把情况设计得更紧张些，杨子荣应首先故作姿态“奋不顾身”地去掩护座山雕，现在杨子荣则是先愣一下，而后借故打死了许多匪徒，这样处理是不好的，反而引起座山雕的疑窦，影响影片的真实感。

（11）随后的杨子荣反击座山雕，照现在这样处理不合情理，也难令人置信。杨听说是演习后，应该立即怒容满面，大叫：“啊，你这是干什么，不相信我？！”进行反击，然后座山雕反过来安慰道歉，并当场授予杨子荣大权，包括巡查全山。下接就是杨子荣巡山，乘机送走情报的镜头。

（12）夹皮沟火车出动，把“买毛主席像”和“买七尺花洋布”连在一起喊，不妥当，处理时必须加以注意。(www.daowen.com)

（13）小火车出事后，只见小炉匠逃跑了，一撮毛如何了，未见交代。

（14）小炉匠如此跑掉，高波和看押小炉匠的战士都犯了错误。高波在打响了以后，他应该向战士喊一句：“注意看押匪犯”，而战士决不能下车作战，他应该在车上作战，但是负伤昏迷或牺牲了，小炉匠乘机跑掉。由于小炉匠的逃跑关系到杨子荣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智取威虎山战斗的成败，搞不好，观众对高波和战士将会很反感，要是产生这效果就不好了。这场戏必须改。

（15）杨子荣布置“百鸡宴”，提出“满堂红”来形容威虎厅，虽是反话，也不好，会起副作用。满堂红决不可以和匪徒的宴会联系起来，一定要改掉。应即由杨子荣提出“满堂光”，仍是反语，但立场鲜明，没有副作用。

二、“艺术工作简报”第65号，八一厂办公室编印

《陈荒煤、蔡楚生等同志谈〈林海雪原〉艺术描写的真实性和对反面人物处理等问题》

（1960年10月29日）

10月11日，电影协会部分领导曾座谈了《林海雪原》。对影片内容方面的意见，大部分和“简报”62号和63号登载的中央首长和领导同志以及工、农、兵、学群众的意见相同。会上着重谈到了许多属于影片艺术描写的真实性，导演和演员对反面人物的处理等问题，对我们的创作有很大的启示。现将座谈会上陈荒煤、蔡楚生等同志有关这方面的意见综合整理如下：

导演处理方面有些漫画式的东西，夸张得过火了。八大金刚都是脸谱式的强盗，这样处理是伤害内容的。因为果真是这么一群破破烂烂的土匪流氓，一群小毛贼，如此兴师动众，岂非小题大作？我们从而也显不出什么英勇机智了。

尤其使用了一些京剧的处理手法（比如地下室里老道等人的哈哈大笑）显得十分不协调，让人产生滑稽的感觉。电影这种艺术形式对真实性的要求非常严格，因为它完全可以细致真切地表现人物的一切细致的感情和动作，而无须借助舞台上常用的夸张手法。惊险片也要有浪漫主义，但那是指情节的设计要出奇，要富有想象力，而不是要求形象、动作与表演的夸张。表演和表现手法还是要真实，使人信服。

整个看，演员表演，尤其反面人物的表演，过多注意对外形的追逐，缺乏内在的东西。人物的全部家当都在外表上了，是地道的“黑白片”，“黑白分明”，好人坏人一看便知。比如老道，一开口就让人看出是个坏蛋。因此有人就要责怪小分队，为什么连这样一个反派都没有看出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抓起来。导演和演员好心想丑化反面人物，但忘记了深刻刻划^〔4〕人物的任务。这些反面人物，都有他们各自不同的生活经历和反动教养，应该做到，他们即便坐在那里不动，但是他的气质和精神状态在那里，这才是表演艺术的尖端。相反外形戏多了，人物刻划得必然不深刻。

正面人物的表演也有追求外形的缺点。比如少剑波，每逢思索问题时，总是两手一背，疾步冲向窗口（或墙隅），背对着和他谈话的对方，面向观众；像是思索，实际上精神恍惚，注意力不集中，眼神是空的。这也是舞台的东西。又比如杨子荣，也看不出这人物内心曾经经过什么样的激烈变化。

这是个真实性的问题，因为它违反了生活的逻辑。从创作来说，这乃是创作方法上革命的现实主义不够的问题。

此外，影片还有个较大的缺点：若干情节线索与人物关系不清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把一些属于原小说的、但与这部电影无关的线索与人物关系写到电影中来了。比如忽然提出个九彪的问题，以及许多小说原有的、影片里从未交代的土匪之间的关系等。把人搅糊涂了。因此，但凡小说改编的电影，电影作者应完全以观众未看过小说为依据考虑情节线索与人物关系的安排处理；如果影片分上、下集，尤其作为下集，也不应设想观众可能看过上集，把上集的线索和人物关系突然在下集提出，而要作为一部独立影片来考虑，务使安排的情节线索和人物关系，即使观众仅看一集，也全部能懂。

注释

〔1〕　原文用“的”。

〔2〕　原文为“加强条件”。

〔3〕　原文为“孙大得”，这篇《对下集分镜头剧本的意见》将“孙达得”全部误写为“孙大得”。

〔4〕　原文为“刻划”，今习用“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