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第二个梦惊人发现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第二个梦惊人发现

时间:2024-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第一个梦出现后,又过了几个星期,第二个梦就接踵而至了。多拉肯定地告诉我,那绝不是我在第一反应中想到的B镇,而是一个她从未曾到过的地方。这是导致那个梦的另外一种原因,而且对于她本人来说,也绝非无足轻重的。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第二个梦惊人发现

在第一个梦出现后,又过了几个星期,第二个梦就接踵而至了。对这个梦的解析结束之后,我们的分析工作也就中断了。所以说,这个梦的解析不可能像第一个梦那般全面,但我们的工作却也证实了我们早已建立的一种猜想——对于理解病人的精神状态来说,我们的这一猜想已然成为必不可少的;它为我们填补了多拉记忆中的一段空白,使我们有可能对她的另一种症状之源起进行深入考察。

多拉是这样描述那个梦的:“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眼里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街道和广场(63)。然后我走进了我所住的房子,走进我的房间,在里面我发现一封妈妈寄来的信。在信里她说,因为我对父母的不告而别,所以她不愿写信告诉我爸爸病倒的消息。‘现在他已经死了,如果你高兴的话(64),就可以回来。’于是我就去找车站,问了有上百次:‘车站在哪儿?’而我得到的回答总是:‘五分钟。’后来我看见前面有一片密林,便走了进去,在里面我遇见一个人,就又问了他一遍。他的回答却是:‘还有两个半小时。’(65)他提出陪我一起走,但我拒绝了他,然后独自前行。我看到车站就在我前面,但我始终无法到达那里。在那个时候,我心里生出一种焦虑,那正是一个人在梦中发现自己无法前进时会感到的那种焦虑。然后我就在家里了。我肯定是经过了旅行,但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走进门房,问我们的公寓在哪儿。女仆来开了门,并对我说,母亲和其他的人都已在墓地了。”(66)

对于这个梦的解析过程着实算不得一帆风顺。鉴于存在着导致分析中断的特殊情况——这又恰恰是与梦的内容不无关系的——对于这个梦,我们并未彻底搞清楚。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也并不敢肯定地说,我所赖以得出结论的每一步推理都是坚实可靠的。首先我要说的是在这个梦出现时我手头正在处理的主题。有一段时间,多拉自己就对关于她的一些行为及其背后动机的联系提出了不少问题。其中的一个就是:“为什么我会在那次湖边事件后的数天里都对它只字不提?”另一个问题则是:“为什么我又突然在几天后把它告诉了父母?”另外,对于K先生的求爱,她是感觉到了深深的伤害,这种感觉在我看来,本身就是有待解释的;特别是在我知道K先生自己并不以为他的要求只是一种轻薄的引诱之后。至于她把那件事告诉父母的做法,在我看来则就是一种在病态报复心理下采取的行动。我以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在遇到这种事情时,总是会自行处理的。接下来,我会把在这个梦的解析工作中得到的材料按照我脑中的多少有些零乱的顺序介绍出来。

她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看到街道和广场。多拉肯定地告诉我,那绝不是我在第一反应中想到的B镇,而是一个她从未曾到过的地方。我们很自然地会想到,她或许是看过某些图片或照片,从中借用了场景。我说完这话之后,她立即又补充说曾在其中一处广场上看到一座纪念碑,并且马上想起了其出处。在圣诞节时,她曾收到一本来自德国某疗养地的相册,内有该城的风景;而就在她做那个梦的前一天,她还在翻找这本相册,好拿给来访的亲戚们看。这本册子被放在了一个收藏图片的盒子里,一时之间,多拉没能找到。于是她就问母亲:“那个盒子在哪儿?”(67)在那本相册里,有一张相片上就是一个广场,其中又有一座纪念碑。这件礼物是一名年轻的工程师送给她的,她曾在父亲的工厂所在地和他见过一面。那名年轻人为了尽早自立而接受了德国的一个职位;对于多拉,他总是不错过任何机会让她觉察到他的存在。我们很容易想到,有一天,等这位工程师的地位有了提升,他是会作为多拉的一名追求者重返她身边的。但那还需要时间,需要等待。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游荡的梦思肯定是在多重原因的作用下产生的。其中之一就是她在头天遇到的一点事情。她的一个年轻的堂兄来到她家度假,于是多拉就不得不充当向导,带他逛逛维也纳。当然,这事对她来说着实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堂兄的造访却使她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德累斯顿去玩的情形。那时候,她作为一个外地人,正是在四处游荡,而且理所当然地免不了要去参观当地有名的画廊。当时,她另外的一位堂兄正和她们在一起,因为他熟悉德累斯顿,所以打算为她们充当向导,带她们参观画廊。可她却谢绝了,执意自己一个人去。她会在吸引她的作品前停下来;在《希斯廷圣母》跟前,她足足逗留了两个小时,一声不响地看得如痴如狂,而当我问起究竟是那张画里的什么东西让她如此着迷,她却又说不清楚。最后她说:“是圣母。”

毫无疑问,这些联想的确是和涉及梦的形成的材料有关的。其中的一部分材料还原封不动地被再现在梦中(“她谢绝了,执意自己一个人去”以及“两个小时”)。我一眼就能看出,在她那个梦里,“画”的元素正是梦思中的结合点(相册中的图片,德累斯顿的名画)。另外我还要指出,“圣母玛丽亚”就是进一步调查的重点。不过,最明显的结论还是存在于这梦的开头部分——她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年轻男子。这个年轻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游荡,努力想到达一个目标,但却总被阻碍;他需要耐性,而且必须等待。如果说,这些都意味着那名工程师的话,那么其中涉及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一个女人,即多拉本人。然而在梦里却不是这样,目标乃是一座车站。即便如此,梦中问题和实际问题之间的关系,也还是让我们想到用“盒子”来代替“车站”(68)。盒子与女人——概念之间的契合度提高了。

她问了有上百次……这是导致那个梦的另外一种原因,而且对于她本人来说,也绝非无足轻重的。那个梦的前一天晚上,她们家有一个聚会,之后她父亲叫她递白兰地给他:因为他若不喝点白兰地就不能入睡。于是多拉问她母亲,壁橱的钥匙在哪里,但后者却正与别人热烈交谈而没有回答,直到最后,多拉用夸张的口气表达了她的不耐烦:“我已问你上百次了,钥匙在哪里?”当然,实际上她不过是重复问了五遍而已(69)

“钥匙在哪里?”——在我看来,这个问题也就正好等同于“盒子在哪里?”(70)的男性版。它们都是有关生殖器的问题。

接着,多拉又继续说道,在那次家庭聚会上,曾有人向她父亲敬酒,并祝他身体健康。在那个时候,她父亲的疲倦的脸上却闪过一阵古怪的痉挛。多拉非常清楚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怜的病夫!谁能知道他的生命还有多长呢?

这让我们想到了梦中那封信的内容。她的父亲死了,而她本人则先已离家出走。关于这封信的延伸关系,我立即想到了多拉给她父母(或者说至少也是写给他们看看)的那封诀别信。写那封信原本是要吓他父亲一吓,让他离开K夫人;不然,如果这个目的无法达到,那么至少也能以此对他报复。在此,我们谈到了关于她的死亡和她父亲之死的话题(参见后来梦到的“墓地”)。要是假定梦的这些表象正是报复父亲的幻想,那么我们是不是在钻牛角尖?她在前一天里感觉到的那种对于父亲的怜悯和上述假设是基本一致的。在这种假设中,她离家出走,流浪异乡,而她父亲则因为悲伤和思念而心碎。这样一来,她的报复就成功了。她很明白,当她父亲不得不靠喝点白兰地入睡的时候,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71)。接下来,在分析后面任何一种梦思合成体的时候,我们都将把多拉的报复欲作为一种新的元素而纳入考虑。

除此而外,她母亲那封信的内容里一定也还存在着其他的致梦因素。“如果你高兴的话”——这句话的出处在哪儿?正是在这里,多拉又补充了一个问号,就在“高兴”之后。后来,她终于回忆起来,这句话是出自K夫人邀请她们去L地湖边度假的信里的。在K夫人的那封信里就有一个问号,是很特别地被放在一个句子的中间的,原句是“如果你高兴来的话”,而那个问号就放在这“高兴”后面。

由此,我们又重新回到那次湖边遭遇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上来。我曾让多拉为我详述那一次经历。起初,她几乎没有增加什么新的东西。K先生一开口就很严肃,但她没让他把话说完;一等她明白他的意图,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逃开了。我问她,K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多拉却只记得这么一句:“你知道的,我从我太太那里什么也得不到。”(72)为了避开他,她决定走回L地,徒步走回去。她沿着湖边走,还曾问过一个她遇见的人,她的路还有多远。那个人回答说:“两个半小时”。于是她放弃了走路回去的打算,又回到了船上,之后不久,那艘船就开走了。当时K先生也在船上,还曾找她请求原谅,也求她不要再提那件事。她没有回答。不错,那个梦中的树林也就和湖畔的树林很像,也就是她刚才复述的那件事发生的地方。而在做梦的前一天,她也确曾看到过同样的密林,就在印象派画家的画展上。在那幅画的背景中,还有仙女们在里面(73)

正是在这一点上,我的怀疑变成了确信。“Bahrhof”(车站,铁路之地)(74)以及“Friedhof”(墓地,平静之地)两词,作为女性生殖器的代表,就已经足够引人侧目了,更何况这两个词还更引出了我早已注意到的另一个类似的词,“Vorhof”(前庭,女性生殖器之一个特殊部位的解剖学名称)。此间的关联原本听来不过是一种荒谬的臆测而已,但现在,结合“密林”中可见的“仙女们”,那么上述推测的真实性就确实无疑了。这根本就是关于性的一种地理象征!关于“仙女(Nymphae)”(75)一词,医生们都知道,它就是小阴唇的别称(当然,这是为外行人所不知的,而即使是在医生中间,这个词的使用也并不普遍);这样一来,那幅画所暗示的,也就是掩映在阴毛的“密林”中的小阴唇了。不过,任何一个会使用诸如“前庭”或“仙女”一类字眼的人,肯定都是从书本里得来这些知识的;而且那书本肯定还不是普通的书籍,而是解剖学教科书或某种百科全书——在那些对性充满好奇的年轻人当中,这类书籍正是他们常常求助的知识来源。如果这种解释无误的话,那么,多拉那个梦的开头也就意味着她对处女膜突破的幻想,她在幻想一个男人打开进入女性生殖器的入口(76)

我把我的结论告诉了多拉,这对她的触动肯定是十分强烈的,因为她马上就回想起了一大段已经被忘记的梦境内容。“她平静地回到房间,开始读一本放在书桌上的大书”(77)。这里的重点是这样两个细节:“平静地”,以及与书有关的“大”字。我问那本书是不是百科全书的开本,她回答说是的。我们知道,孩子们不可能“平静地”在百科全书里阅读有禁忌的内容。他们总是提心吊胆地偷看那些内容,而且时常不安地回头,检查有没有人靠近。而他们的父母亲总是很容易撞见他们在看那些内容。在梦里,这种不安的情况得到了改善,这要归功于梦对愿望的实现功能。多拉的父亲死了,其他人也已经身在墓地,于是她便可以平静地看她想看的书了。这岂不是正好说明,她之所以会心存报复欲望,原因之一也就在于她要反抗父母的禁制?只要父亲死了,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看她想看的书,爱她想爱的人。

起初,多拉想不起曾在百科全书里看到过那类事情,后来她才承认,她自己确曾看过相关的书籍,当时只是出于一种天真的好奇。那时候,她所深爱的那位姑母正病得很重,多拉已经决定到维也纳去看她,一切都已安排下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多拉的另一个叔父却来信说,他们不能到维也纳去,因为他们家的一个男孩,即多拉的一个表兄弟正身患阑尾炎,病势危急。于是多拉就到百科全书中查找阑尾炎的症状究竟如何。她还记得那时从书中所看到的有关腹痛部位的知识。

这时我又想起来,正是在她姑母去世后不久,多拉曾有过类似阑尾炎的病症发作。直到这时候,我才终于想到,这病症也是歇斯底里症状之一。她曾告诉我说,起初的几天里她都在发高烧,也感觉到她从百科全书中看来的那种腹痛。她接受了冷敷,但还是感到腹痛难忍。到了第二天,她的经期又来临,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因为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经期总是很不规律)。在那段时期,她还一直便秘

若是把这种情况纯粹当作歇斯底里症状,那肯定是不对的。虽然歇斯底里确实可以引起发烧,但是,如果因此就认为伴随这次可疑的疾病而出现的发烧症状不是生理原因所致,而是歇斯底里之过的话,那也未免太过武断。在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准备放弃这条线索,而多拉本人却又为那个梦追加了最后的一点补充,她说:“我非常清楚地看见自己走上楼梯。”

自然,对于她的这一点补充,我会要求她作一些特别的说明。多拉说没有什么特别,因为她的房间在楼上,所以她若想进屋的话,就必须走上楼梯。这种说法是很容易被驳倒的(我甚至发现,对于她的上述解释,多拉自己可能都并不十分坚定)。我们可以说,既然梦中的她可以不经铁路从那个未知的城市转移到维也纳,那么她当然也能够不用楼梯就到达楼上。于是她又接着解释说,在那次阑尾炎之后,她曾有一段时间无法正常行走,必须拖着右腿。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因此她也就总是特别希望避开楼梯。直到现在,她的腿脚也会不时地变跛。对于这种罕见的阑尾炎后遗症,她父亲请来给她看病的医生们都深感诧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腹痛从未复发,也从未与跛腿症状同时出现(78)

由此看来,在这里我们是发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歇斯底里症状。多拉的发烧可能的确是因为某种器质性的原因——也许就是那种并不局限于任何特殊身体部位的常见的感冒。然而,现在我们已经确知,多拉的心理疾病着实是抓住了这次机会,将其纳为己用。所以说,多拉是把她从百科全书中看来的一种疾病加给了她自己,她是在为阅读那些内容而惩罚自己。不过,她也被迫相信,自己之所以受到这些惩罚并不是因为读了上述那些无邪的书本。这肯定还涉及错置作用的影响,是这种作用让另外某次让她更觉罪恶的阅读经验与上述查阅百科全书的经历关联了起来;在她的记忆里,那些罪恶的知识肯定隐藏在我们看到的这些洁净内容的背后(79)。说不一定,我们还可能发掘出她在那次阅读中读到的内容的性质。(www.daowen.com)

那么,多拉的这些病况、这种刻意仿效的阑尾炎,到底有什么意思?疾病的后遗,跛脚的表现,这彻底就是和阑尾炎无关的;很显然,这种征象肯定和多拉的临床表现所可能具备的隐秘性含义有更高程度的契合;如果能够破解了这个问题,那么我们的解析工作肯定也将获益匪浅。为了接近这个答案,我努力寻找方法。首先,在多拉的梦里,时间的长短曾被提及;而时间在任何一种生物事件中,都绝不是无关宏旨的。于是我问多拉,她的阑尾炎是在什么时候发作的?是在那次湖边事件之前还是之后?她立即就作出了回答,而我们面前的所有疑难也都随之一扫而空:“在那之后9个月。”这段时间的长度是很值得注意的。她所谓的阑尾炎不过是给她提供了一种羞答答的借口,以求在她的腹痛和月经中实现其妊娠幻想(80)。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时间段(9个月)的意义;我们可以肯定,她在那次违禁的阅读中曾经在百科全书中接触到关于怀孕和生育的知识。可是,这些和她的跛脚又有何关系呢?现在我要试作一种猜想。跛脚正是扭伤了脚的人们在走路时会有的表现。也就是说,她“走错了一步”:如果说她当真在那次湖边遭遇之后9个月生下小孩来,那么她的确可算是“走错了一步”。不过,我所坚持的说法要想成立,还需要再满足一个条件。我相信,诸如此类的症状只可能从某种幼儿期原型中发展出来。我所拥有的全部经验都让我对这点坚信不疑:关于较晚近印象的回忆是不足以导致症状产生的。不幸的是,关于多拉幼时的相关材料,我实在不敢指望能够从她本人那里得到,再说,我现在也不敢确信上述论断的普适性,虽然我很希望能得出这种证明。幸运的是,在这个病例中,我们马上就为我的观点找到了一个例证。多拉告诉我说,我的猜想不虚,她小时候确曾扭伤过那同一只脚;她曾在下楼梯时失足滑倒。她的那只脚——也正是她现在的那只跛脚——肿了起来,不得不接受包扎,而她也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星期。这件事就发生在她八岁时,那次神经性气喘发作之前不久。

有了如此的进展之后,我们也就很自然地想到多拉可能抱有的一些幻想了。我问她:“要是你真的在那次湖边事件9个月后生下小孩来,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里你的确身怀‘失足’的恶果,那么在你的潜意识中,你肯定会对那件事感到悔恨。由此看来,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已经对那件事进行了篡改。在你的妊娠幻想背后存在着这样的假设:在那次湖边遭遇里,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81),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你幻想自己经历了后来在百科全书中看到的所有那些事情。也就是说,你对K先生的爱其实并未因那次遭遇而告一段落,它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就如我所坚持认为的一样),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对于这一点,多拉后来也就不再否认了(82)

到这时为止,我们对于这第二个梦的解析工作已经耗费了两个小时。在第二次会诊的尾声,我对分析所得结果表示了满意,而多拉却用一种轻蔑的语调答道:“为什么?有什么重要内容出现吗?”这句话燃起了我的希望:更多新的发现是可能的。

在第三次会诊开始时候,多拉对我说了如下的话:“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怎么会知道?你又并未告诉过我。”——“是这样的,我本来决定忍受这治疗到新年为止(83),但现在我不能再等了。”——“你知道的,在任何时候你都有停止治疗的自由。不过,今天我们还是要继续我们的工作。你的这个决定是什么时候作出的?”——“我猜大概是在两星期以前。”——“这听起来可真像是一个女仆或女家庭教师的惯常做法——为期两星期的警告。”——“我的确遇到过一个女家庭教师,那是我在L地的湖边去拜访K家的时候,那个女家庭教师曾警告过我和K家在一起时要留心。”——“真的?你可从没告诉我这件事。现在告诉我吧。”

“好吧,是这样的。在她们家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她对待K先生的行为方式很是特别。她从没向他说过早安,从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从不在他提出要求的时候把桌上的什么东西递给他;一句话,她就当他是空气一样。因此,他对她也毫不客气。在那次湖边遭遇发生之前一两天的时候,这个女家庭教师把我叫到一边,说有话告诉我。然后她对我说,有一次,在K夫人外出好几个星期的时期里,K先生曾向她发起攻势。他激烈地向她求爱,哀求她屈服,还说他从他太太那儿什么也得不到云云。”——“噢!那就是他后来向你求爱时说过的话,而你打了他一个耳光。”——“是的。那个女家庭教师向他屈服了,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不再关心她了,所以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恨他。”——“那么,那个女教师向他发出过警告吗?”——“没有。她有那个打算。她告诉我说,一等她意识到自己被甩掉后,她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的父母。他们都是生活在德国某处的可敬的人。他们告诉她,她必须立即离开K家;可她做不到,于是她的父母就写信告诉她,他们对她再没什么可说的了,还叫她不要再回去。”——“那么她为什么不离开呢?”——“她说她本打算再等一段时间,看看K先生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她还说她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生活了,如果她看不到他的任何转变,她就会给他以警告,然后离开。”——“那么,她的那次遭遇并没有留下一个孩子对吗?”——“没有。”

这样一来,在分析工作的中间,新的材料出现,并为先前我们提出的问题提供了线索。我对多拉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会以耳光回敬K先生的求爱了。那并不是因为你被他的意图所恼,而是因为嫉妒与报复心理作祟。当那个女家庭教师向你讲述她的故事时,你都还能发挥你那种将一切与你的感觉不符的事实都撇开的天性。可是当K先生说出‘我从我太太那里什么也得不到’时——他对那个女家庭教师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你的心里便生出了一种新的情绪,打破了你内心的平衡。你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竟敢像对待一个家庭教师般对我,当我是个女仆?’受伤的自尊加上嫉妒之情,以及存在于你意识中的种种人之常情——这实在就已经足够了(84)。为了向你证明,那个女家庭教师的故事究竟给你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且随我注意你在梦中和行为举止中是怎样把自己仿同于她的:你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你的父母,就像那个女家庭教师写信把她的遭遇告诉了她的父母一样——关于你的这种做法,我们是直到此时此刻方才有所理解的;你又给了我一个为期两星期警告,这种做法也十足是女家庭教师式的。你在梦里收到的那封让你回家的信,其实就相当于那个女家庭教师的父母写给她、禁止她再回家的信。”

“那么,为什么我没有马上告诉我父母?”

“你忍耐了多久?”

“那件事发生在6月的最后一天;而我告诉妈妈的时间大约是在7月14日。”

“这么说来,又是两个星期——这是一个典型的时间段,从事服务业的人大多会这样设定时间。现在我能够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对那个可怜的女孩子非常理解。她不想马上离开那里,是因为她还抱着希望,她还在期待K先生回心转意。所以说,那也正是你心里的想法。你等了那么一段时间,为的是要看看他会不会再度求爱。如果他那样做了,你就能认定他是真心的,而不是要像玩弄那个女家庭教师一样玩弄你。”

“在我离开几天之后,他又寄给我一张明信片。”(85)

“不错,可是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其他表示了,于是你就开始放纵你的报复欲。我甚至能够想像出那时候的你心里还存有一种补救的意图,指望你的控诉可以迫使他前来你住的地方。”——“事实上,他在一开始也确实打算那样做。”多拉插嘴说——“如果那样的话,你对他的盼望之情便能得到满足了。”——在这里,她作出了一个大出我意料之外的动作,她竟然点头了——“而且他也可能会作出你所要求的那种改变。”

“什么改变?”

“老实说,我已经开始怀疑你对K先生的感情了,你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你所愿意承认的还要深沉。K先生和K夫人不是常常提到离婚吗?”

“是的,的确如此。起初K夫人不愿意,那是为了孩子们的缘故。现在她肯了,K先生却又不肯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他要和太太离婚就是为了和你结婚吗?现在他不愿离婚,恐怕就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对象来取代她,不是吗?两年前的你的确还很小。但你会对自己说,你母亲就是在17岁上订婚的,然后等了两年才和丈夫结婚。女孩常常会以母亲的爱情故事为榜样。所以说,你也希望等他的,而且你还认为,他也只是在等你长大成人,等你可以做他的妻子(86)。我想这在你心目中肯定就是关于未来的完美打算。其实你甚至都还不能断言K先生一定有这种念头;而你对我说的关于他的话却多次直接表明他有那种想法(87)。他在L地的行为和这种看法也不冲突。毕竟,你没有让他说完,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对你说些什么。这件事本来并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从你父亲与K夫人的关系看来,K夫人同意离婚是指日可待的——很可能也正是出于这个缘故,你才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给他们以支持;至于你父亲,只要是你想要的,他总是会答应的。确切地说,如果你们在L地的那次遭遇以别种结局告终,那么K先生和你的结合恐怕就是唯一能让各方面都满意的解决方案。我想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对那件事抱有如此深沉的悔恨,并在幻想中对之加以修正,使之表现为阑尾炎。这样看来,当你发现你对K先生的指责并未让他重提爱意,反倒被他回以拒绝和毁谤,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一次痛苦的幻灭。你肯定同意这一点:最让你气愤的是他们竟然以为你不过是幻想了那次湖边的事件。现在我们明白了,你确实幻想过,你幻想K先生的求爱是真心的,你认为如果你不答应他就决不离开——而这也正是你心里所不愿被提及的事情。”

这一次,多拉一反常态地没有对我的话加以任何的驳斥,而是安静地听着。她似乎是被感动了;她很温和地同我说了再见,真心地祝我新年快乐,然后从此再没来过。后来他的父亲曾来看过我两三次,还向我保证说她会再来,并说他们都很容易看出,多拉是很愿意继续治疗的。不过,必须说明的是,多拉的父亲绝不是一个会对人毫无保留的人。他之所以一直支持我的治疗到现在,只是因为他希望我能“说服”多拉放弃那些关于他和K夫人的关系并不仅是友谊的想法。等他发现我其实并无意把分析引向那个结论后,他对治疗的兴趣也就消退了。我很清楚,多拉不会再来了。她以如此突如其来的方式终止了治疗,而这个时候,也正是这次治疗的成功希望达到最高之时;这么一来,她也就让那些希望都落了空——这无疑是她的一种报复举动。与此同时,她的自我伤害的意图也由此而得到了满足。对于那些像我一样致力于唤起附着在人类心中的那些半驯化的魔鬼,并努力同它们搏斗的人,绝对都不敢指望在这样的一场肉搏中毫发无损。假设在这项工作中,我自己也作为那魔鬼的一部分而参与进去,如果我在那时夸大她继续治疗对我的重要意义,并且对她展现出一种温和的个人兴趣,并通过一种特殊的途径,让我在保持医生身份的同时,也成为她那久已向往的情感的对象,那么我是不是就有可能把这个女孩继续控制在我的治疗之中?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答不上来。我所知道的只是,任何一次治疗所遭遇的阻抗中总会有部分的原因不能被认识清楚,于是我也就总是避免追究,也总是满足于自己在实际治疗中推行较为保守的心理学手段。作为一个医生,尽管心里存有那么多理论上的求知兴趣,也总是竭尽全力行治病救人之义,但我始终铭记着这样一点:必须限制医生施加给病人的心理影响力;如果病人从他们自己的意志和理解出发来设置这种限制,那么我也总是给予尊重。

如果K先生能够明白多拉给他的耳光并不意味着无可挽回的拒绝,而只不过是对不久前被唤起的嫉妒的表达,且她仍然把最强烈的感情投放在他的身上,那么他是否能够做得更好一些?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样是无可奉告。如果他能撇开多拉最初的拒绝,并且继续以不容置疑的热情向她求爱,那么结果很可能就是让多拉对他的感情成功地克服各种内心困扰。不过,另一方面看来,当时的多拉心中,正刚好萌生出要全力满足自己对于他的报复欲的冲动。在这样的内心冲突之中,多拉的意志究竟会倾向哪边,到底是解除压抑,还是巩固压抑?这着实是无法预测的。在心理症当中总是存在着一种最为根本的特征,即某种实实在在的无法得到满足的性要求的存在。心理症患者们总是为真实与幻想之间的冲突所左右。如果在现实中有人把他们幻想中最渴望的东西送到他们面前,他们的反应却是逃避;他们总是最容易把自己放逐到自己的幻想中,在那里他们将无需恐惧于看见幻想的实现。不过,这些被潜抑作用建立起来的樊篱也是可以拆除的,一旦遇到某种出自现实原因的猛烈情感冲击,它们就会坍塌。现实对心理症的征服是可能的。不过,关于究竟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能达到这种治疗效果,我们实在并没有一种普适的判别方法(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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