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梦境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梦境

时间:2024-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他的图画书里,小红帽的故事其实只有两幅插图:其一是小红帽和大灰狼在森林里相见的场景,其二是大灰狼戴着奶奶的睡帽躺在床上的场景。在这里,我们将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梦与那两个童话故事的关系之上,也即“小红帽”和“大灰狼与七个小孩”这两个相似颇多的故事。

弗洛伊德心理治疗案例: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梦境

这个梦的内容其实早已被我公布在别的文章(6)里了,因为其中包含有童话故事的成分。于是在本文中我将直接引用曾经写过的内容,作为开场白:

“我梦见一个夜晚,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的床设在窗下,而窗外就是一排老胡桃树。我知道,梦里的时间是在冬夜)。突然间,窗户兀自开了,吓了我一跳,然后我就看见窗外的一棵老胡桃树上坐着一群白色的狼,大概有六七只。这些狼通体白色,它们看上去更像是狐狸或者牧羊犬,因为它们都有狐狸一样的大尾巴,而它们的耳朵也都竖着,那样子就像是正在专心看护什么东西的狗一样。这些狼明显是要来把我吃掉,这让我非常害怕,于是我大叫着惊醒了。我的保姆赶忙来到我床边,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好一段时间我才相信那不过是一个梦,因为洞开的窗户和坐在树上的狼的样子都是那么的清晰而且逼真。最后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感觉自己已脱离了危险,于是重新睡了过去。”

“整个梦境都是静止的,唯有那扇窗的开启打破了这片宁静。狼群在树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从左到右排开,全都直直地看着我,好像它们都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我想这就是我的第一个焦虑的梦。当时的我只有3岁或者4岁,绝对不会超过5岁。从那时开始,直到我10岁、11岁的时候止,我总是提心吊胆,害怕会在梦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后他画下了那棵树,连带着坐在树上的狼。这幅画和他的描述完全相符(见图1)。通过对这个梦的分析,我们找到了下面的这些材料。

图1

病人曾有一本童话书,里面有一幅画着一头狼的图片,童年里的他总是在看见这幅图的时候感到极为强烈的焦虑;他后来时常把这些焦虑的记忆和那个梦联系起来。他的姐姐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得盛气凌人,她很喜欢找各种借口把那幅图拿给他看,借此拿他取笑。每到这时候,他就会吓得大叫起来。在那幅图上,那头狼人立起来,正迈开步子向前走;它的爪子伸出来,耳朵竖起。他认为这幅图是童话《小红帽》的一幅插图。

为什么这些狼是白色的?那颜色让他联想起养在庄园附近的大群绵羊。他父亲会不时地带他去看那羊群,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感觉非常自豪而且快乐。后来——据调查,这很可能是发生在那个梦之前不久的事——羊群中爆发了传染病。他父亲请来了巴斯德的一个弟子,这位医生给羊群种上了疫苗,可是在这之后反倒出现了更大规模的死亡。

为什么那些狼要坐在树上?这让病人想起了他从祖父那里听来的一个故事。他无法确定那个梦的出现到底是在听这故事之前还是之后,不过,对于我们所关注的这一现象(狼坐在树上),那个故事的内容倒的确是为最有可能的解释提供了有力的支撑。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裁缝正坐在屋里工作,突然窗户呼地打开,一头狼跳了进来。于是裁缝用自己的量尺猛打它——不对,病人自我纠正说,其实是裁缝抓住狼的尾巴,把它拎起来扔了出去。这头狼大受惊吓,逃跑了。不久之后的一天,这位裁缝到树林里去,突然发现一大群狼正向自己聚拢,于是他爬上一棵树,这才暂时躲过一劫。起先那些狼都拿他没有办法,可是那头被裁缝打伤的狼——它也在其中,还很想报仇——向狼群建议说,它们应该以一个站在另一个背上的方式叠起来,直到最后一个可以够到那个裁缝为止。于是这头狼自己——它是一头强壮的老狼——作了高塔的底座。狼群依计行事。然而那个裁缝已经认出了那头老狼,知道它就是曾闯进他房间并被他教训过的那头狼,于是他突然间心生一计,像上次一样大叫起来:“抓住大灰狼的尾巴!”那头已经失去尾巴的狼听了这声喊,一下子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于是它在惊吓中倏地跑开,让其他的狼都摔下来,跌作一团。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找到了有狼坐在上面的那棵树。这里面也明确地表现出同阉割情结的关系。正是那头老狼在裁缝的手里丢掉了尾巴。而出现在梦中的那些狼则都有一条狐狸尾巴,这无疑是对那条丢失的尾巴的补偿。

狼群为什么共有六头或者七头?表面上看来这个问题是无法回答的,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向他问起,他的焦虑幻想可不可能和小红帽的故事有关,这才让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找到了头绪。在他的图画书里,小红帽的故事其实只有两幅插图:其一是小红帽和大灰狼在森林里相见的场景,其二是大灰狼戴着奶奶的睡帽躺在床上的场景。也就是说,在他的关于那幅有狼坐树上的画面的记忆背后,肯定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童话故事。病人很快就想到,如果真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那只能是“狼和七个小孩”的故事了。在这里,我们找到了七这个数字,同时也有六,因为故事里的狼吃掉了其中六个小孩,第七个则躲在了大钟里。在这个故事里同样也能找到白色,因为在那头狼第一次找上七个小孩的时候,小孩是从它的灰爪子上认出了它,于是它让面包师把它的爪子染成了白色。这两个童话故事有许多相似之处。在两个故事里,我们都看到有人物被吃掉,然后又有切开肚子把被吞掉的人物放出来,并把大石头放到他们原先位置上的情节,作为坏蛋的大灰狼最后都因此而死去。我们还在七个小孩的故事里找到了树的踪影。那头狼在吞下猎物后,曾躺在一棵树下休息,还打起鼾来。

在我们讨论的问题语境下,我还要把我自己和这个可怕的梦扯上关系。在此,我们将对这个梦进行评估,并在更加深入的层面考虑其可能的含义。这首先是一个焦虑的梦,从童年开始就一直不能忘怀;其内容又把我们的注意引到了由出现稍晚的梦境构成的语境中,而病人童年中的某些事件也一道进入视野。在这里,我们将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梦与那两个童话故事的关系之上,也即“小红帽”和“大灰狼与七个小孩”这两个相似颇多的故事。这两个故事给男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对动物的恐惧中,我们找到了这种印象的表达。相较于其他类似的案例,我们手头这一个只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引起焦虑的动物并非身边的对象(比如说马或者狗),而是只从故事和图画书上接触过的狼。

在此我将举出对这种动物恐惧症的一种可能解释,目的是要引起它应受的重视。我必须提前指出一点:将要给出的这种解释是和我们的病人在后来爆发的心理症的主要特征相符合的。这种解释即是:引起他疾病的最重要原因,即是对父亲的畏惧。在他的整个生活中,他一直对父亲角色的替代者怀着矛盾的态度,这种态度甚至支配着他的生活,也决定了他在我的诊疗室里的行为;而这种现象之所以出现,也是因为对父亲的畏惧。

如果说在这一案例中,狼的形象不过是父亲的第一个替代者,那么我们就将面对一个新的问题:隐藏在七个小孩和小红帽的故事背后的含义,是否只是婴儿对父亲的畏惧(7)?顺带一提,这位病人的父亲总是倾向于“慈爱的责骂”,这也是许多人在面对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会用上的方法;而这个后来变得非常严厉的父亲在拥抱儿子、和儿子玩耍的时候,可能也曾多次说过“我要吃了你”这句玩笑话。我的一个病人曾经告诉我说,他的两个孩子从不曾真正喜欢上他们的祖父,因为他总是在他那些亲昵的游戏里吓唬孩子们,说要切开他们的肚子。

在这篇论文中,我们已经谈过了该如何对这个梦加以应用的问题,在这里让我们先把这些内容撇开不谈,转回到该怎样对这个梦作出解释这一最为直接的问题上来。我想指出一点:最终解释的得出乃是一个历时数年的过程。病人在很早就把那个梦告诉了我,而且我刚一提出这个梦即是其幼儿期心理症成因的观点,他立即就信服了。在整个对他的治疗过程中,我们都时常回到这个梦上来,然而我们也只是在治疗的最后几个月里才作出了最终的解释,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病人在这段时间里的努力。他时常向我强调说,在那个梦里有两处地方给他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首先是那些狼表现出的绝对的静默,它们的纹丝不动的姿态;其次是梦中那种高度的紧张感,它们全都直直地注视着他。另外,还有一个让他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直到梦已终结,他本人已惊醒,梦的真实感还是紧紧地抓住他不放。

请大家注意上述的最后一点。从对梦的解析实践中我们认识到,在梦的这种真实感背后总是藏有某种特殊含义的。从这种感觉中我们得知:这个梦的某部分潜隐的内容是以真实的面目出现在病人的记忆中的;也就是说,这个梦并不仅是一种幻想,而是和某件真实发生的事情有关的。当然,具体是什么事情,此时的我们并不知道,但我们知道它和童话是不同的。病人确信祖父的确给他讲过狼和裁缝的故事,也认为他真的听人讲过“小红帽”和“狼和七个小孩”的故事,这些都是他所清楚明白的,所以任何关于这些故事的内容都不会披上那种强烈的真实感。看上去那个梦似乎是在指示着某事的发生,这件事的真实性之所以得到凸显,是因为它与童话故事的非真实性发生了冲突。

如果假设曾有一个至今未知的此类事件存在,并且是隐藏在那个梦的内容背后的——也就是说,在那个梦出现的时候已被遗忘的一个事件——那么它一定是发生在非常早的时候。病人本人就曾告诉我说“那个梦出现的时候我还只有三四岁大,最多不超过5岁”。那么,我们可以添上这么一句:“于是这个梦提醒了我某些肯定是发生在更早以前的事情。”

通向那个未知事件的线索,一定就在病人指出的那两个异常特征中,也即狼的注视和纹丝不动的姿态。我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这两处被挑出的地方都是经过了某种形式的扭曲变形的,甚至有可能已被变形为原来含义的反面,因为它们其实正是对那丢失的事件的表现。

那些由初步分析中寻得的原始材料让我们有可能得出一些结论——可能是与我们寻找中的解释相符合的结论。病人曾经提到过羊的繁殖,这就让我们得以为他对性的探索,以及在同父亲一道察看羊群时得到满足的兴趣之真实性找到证据;而在他对羊群的关注中,也必然还伏有某种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们家的羊群在传染病爆发的时候损失大半。梦境中突兀的地方,就是那些坐在树上的狼,这一意象直接指向了祖父的那个故事;而故事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则正是故事本身同阉割主题的关联,那也正是促成这个梦产生的决定因素。

首先,尚不彻底的分析已经把我们引向了狼即父亲之替代的推论,也就是说,在这最早一个焦虑的梦中得到展示的,其实正是他对父亲的畏惧,在他后来的一生里,这种畏惧都支配着他的生活。当然,即便是这个结论,也还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确定。通过观察由病人本人提供的梦境相关材料,把中心元素归纳集中起来,我们就得到了初步的分析结果,也就是如下的框架,我们将以此为基础继续展开研究:

一个真实的事件——发生在非常年幼的时候——观看——纹丝不动——有关性的问题——阉割——父亲——某些可怕的事情。

有一天,我们的病人对那个梦的解析又有了新的想法。他认为梦中的一个地方——也即“窗户在突然间兀自开了”的部分——还没有被解释充分,梦中的这扇窗是和裁缝在家干活时临靠的那扇窗、也就是那头狼由之翻越而入的那扇,是很有关系的。他认为窗户自开的含义应该为:我的眼睛突然间睁开了;那时候我正在睡觉,突然间醒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了某些东西,看见了那棵树和那些狼。对于这种解释,我们没有什么要反对的,但还是可以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他醒了过来,看见了某些东西。梦里的那些狼都带着一种专注的目光;很有可能,这目光原本是属于他的。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发生了一次颠倒;值得注意的是,梦境里还有另一种颠倒,其存在本身即是对这里的“目光的颠倒”的真实性的证明。请注意狼所在的位置,在梦里它们坐在树上,而在祖父的故事里它们却是待在树下,而且是无路可上的。(www.daowen.com)

现在看来,被病人挑出的另一个着重点是否也是颠倒,或者说是倒错作用的扭曲结果呢?我们应该把纹丝不动(那些狼都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替换为剧烈的运动。那时候,他突然醒来,眼前是激烈而刺激的一幕,于是他专注地看着。在第一个着重点上,对实质内容的扭曲变形是以交换主体和客体、主动方和被动方的方式完成的;而在这第二个着重点上,变形作用则采取了向对立面转化的手法:安静取代了激烈。

后来,病人突然又产生了新的想法,他认为梦里的那棵树其实就是圣诞树;这让我们对这个梦的理解又更进了一步。现在他已经回想起来,这个梦的出现正值圣诞节前夕,梦境本身即是对圣诞节的预演。因为圣诞节也是他的生日,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把做这个梦的时间确定下来,也已经搞清楚了其中的变形方式。那时候正是病人4岁生日前不久。那天晚上他怀着兴奋入睡,因为他正期待着在圣诞节那天得到双份的礼物。我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们总是期待在梦里满足他们的愿望。所以,圣诞节降临在梦里,而他自己也出现在梦的内容中,为他准备的礼物也都挂在树上。然而那些却并不是什么礼物,而是狼。这个梦在他的恐惧中结束,而为他所恐惧的,就是那些狼(可能就是父亲)会吃掉他。于是他向自己的保姆寻求庇护。对于病人在此梦出现之前的性发育程度的了解,让我们可以填补上梦中的空白,并对其满足转化为恐惧的具体途径作出正确的理解。在他的所有的梦的背后都潜藏着某种愿望,其中最强烈、最难以平复的一种,就是想要从父亲那里获得性的满足。这种愿望有着异常强大的力量,以至于唤醒了潜伏在他脑中的一种久远的记忆——那是过去的一幕,向他展现了得自父亲的性满足的形态。对这个愿望的满足让他感到惊愕、恐怖,于是那由愿望而生的冲动开始受到压抑,并因此而转投向危险性较小的对象,也即他的保姆。

这个圣诞节对病人有非比寻常的重要性。病人自陈,在他的记忆里,第一次发怒就是在那一天里,因为他收到的圣诞礼物没能让他满意。这部分记忆同时包含真假两方面内容:它首先不可能是未加修改的真实情况,因为病人的父母曾多次声称,他们可以保证病人的顽劣行为是在那个秋天里、当他们外出归家之后就已经表现出来了的,所以他的第一次发怒远不是在圣诞节里;但是呈现在病人记忆中的这种情况也表现出了病人心理的一个至关重要的侧面:他的坏脾气、圣诞节,还有对性满足的缺乏这三大要素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性

现在,我们正行进在通往一个古怪论断的道路上,单从本次分析工作出发,我根本不可能得出这个论断;而将它公开提出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读者们很可能会因此而失去对我的信任。

那天晚上,某种刺激唤醒了埋藏在病人的潜意识中的、本处于混沌状态的某些记忆印痕,那就是对其父母在某种不太正常的情境下的性交活动的记忆——那一幕被小男孩看在了眼里。在之后的治疗过程中,这第一个焦虑的梦不断地重现,这些梦虽然有不同的显意,但明显都是那个梦的再版;对这些梦的分析也告诉我们它们都基于同一个愿望。到了这一步,各种相关问题都逐渐地褪去了谜样的光彩,答案变得越来越清晰明白。在这个渐进的认识过程中,我们还首次确定了男孩作那一番观察时的年纪:那是在他约莫18个月大的时候(8)。当时的他正身患疟疾,在每天的特定时段,疾病都会准时发作(9)。从9岁开始,他会间歇性地陷入抑郁的情绪,大多是在下午,并在下午五点左右进入情绪的最低潮。在我们的分析治疗过程中,他的这一症状也还不时地出现。在这种周期性的抑郁出现之前,病人表现出周期性的发热或者疲乏的症状。由此看来,下午五点要么是他的发热症状最严重的时候,要么就是他观察到那次性交的时刻——如果这两件事情没有同时发生的话(10)。他之所以会待在父母的卧室,很可能就是因为当时的他正在生病。由惯例看来,当时的他正身在病中的推论也是非常有根据的。从他的疾病推测,观察到父母性交过程的时候他大概是一岁半年纪,因为他是出生在圣诞节的。这么看来,当时的他正睡在父母房间里、他的轻便小床上,忽然醒了过来,可能是因为发热;其时正值下午,大概是五点钟光景,也就是在后来成为抑郁时刻的那个时间段。据我们推测,那是夏天里一个炎热的日子;如果说他的父母当时正在下午小睡,所以没怎么穿衣服(11),那也是和我们对时间的推测相符合的。醒来后,男孩目睹父母的“背侧性交”,连续重复三次(12)。他同时看见了母亲的生殖器和父亲的阴茎,并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及其含义有了正确的理解(13)。最后,他打断了父母的性交,其具体行为将在后文中进行讨论。

究其本质,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们手头正在处理的疾病乃是某种狂乱幻想的产物。对于一对结婚只有数年时间的年轻夫妇来说,在某个炎热下午的睡眠时间里忽略了睡在小床上的18个月大的儿子,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认为这件事完全不足为奇,在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即便是在我们推断中的那种性交体位,也并不足以为之增添任何异常色彩,更何况我们手头的材料也并没有表明他们的每次性交都采取了背侧姿势。不过话说回来,对于旁观的小家伙来说,一次机会也就够了。这种观察机会是非常难得的,大多数时候不会被他碰上;如果那对爱人采取了别的姿势,那么小男孩可能根本看不到生殖器。我们认为这就是被小男孩看在眼里的情景,至少这一幕的内容本身并不会与其真实性有任何冲突。不过,也还可以从其他三个方面提出怀疑的观点:首先,一个18个月大的孩子真有能力对如此复杂的事件做出观察,并如此准确地将其保存在潜意识当中么?第二,他真有可能在4岁时候重新唤起那时的记忆,并在过去这么长时间之后对当时的所见做出理解么?最后,这个孩子真能找到某种办法,以连贯而严密的方式,使在上述背景下被观察并理解到的那一幕的细节成功地进入意识(14)

在后文中,我将对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各种疑虑作细致的分析。在此我想向读者们保证,在接受前述推测(男孩的观察)的时候,我所持的态度决不会在谨慎方面输给任何人。我希望读者们都能在这解析过程中暂时地相信推论中的那一场景的真实性。让我们首先把对这一涉及病人的梦、他的症状,以及他一生的生活经历的“原初意象”的研究工作继续下去。接下来我们将理清由这“原初意象”的核心内容以及其中一处视觉印象所产生的各种影响。

这里所说的那一处视觉印记指的正是其父母所采取的姿势——男方直立而女方俯伏,这种姿势让他们看上去很像动物。我们早已知道,在他的焦虑爆发期间,他姐姐是怎样用那本童话故事书来惊吓他的;在书中的那幅有关狼的插图上,那头狼也是以人立姿势站着,两只后腿一前一后,前抓伸出,耳朵竖起。在我们的分析治疗期间,这位病人也一直孜孜不倦地在旧书店里搜寻他童年时看过的那本图书,并最终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它。在“七个小孩的故事”里,他认出了那幅令他如此惊恐的插图。他认为,正是图中那头狼的站立姿势让他联想到了其父在原初意象中的姿态。无论如何,我们后来看到,这幅插图又引起了新一轮恐惧的发作。在病人六七岁时候的一天,他被告知隔天将有一个新的教师到来,于是当天晚上那个新的教师就以一头狮子的形象出现了;它大声咆哮着向他的床边走来,姿势和那幅图中的狼一模一样。那天晚上,病人再次从梦中惊醒。那时候的他已经克服了对狼的恐惧,所以他可以自由地选取另一种动物为焦虑的对象;在这个梦里,那个新的教师正是他父亲的一个替代者。从那时开始,他又在童年里遇到了许多不同的教师,其中的每一个都在扮演着同一个父亲的角色,也都被赋予了父亲的权威,并且同时从正反两个方面继续发挥父亲的影响。

当他正在语法学校就读的时候,命运在机缘巧合下又为他对狼的恐惧找到了新的理由;正是这个奇怪的理由,令其严重的心理禁制通过恐惧背后的心理关联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在他所在的班级里,负责教授拉丁语的老师的姓氏正是沃尔夫(Wolf,意为狼)。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害怕,还曾因他在一次拉丁语翻译中犯下的愚蠢错误而大声斥责他;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能摆脱这位老师在他身上引起的焦虑,并且很快地对其他老师也生出了类似的焦虑。再看那次让他陷入困境的翻译作业,其内容也并非无足轻重。要翻译的是拉丁词“filius”(儿子),他把这个词翻成了法语词“fils”,而非母语中的相应词语。看来狼的形象的确是父亲的代表(15)

事实上,病人在治疗过程中表现出的一种“短期症状”也是可被追溯到关于狼的恐惧症以及“七个小孩”的故事上去的。在我们进行第一次诊疗的那间屋子里有一张靠椅,病人就躺在上面,他面对的不是我,而是一架很大的老式座钟。让我很感到惊讶的是,他总是不时地朝我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友善的目光看我,仿佛要安抚我一样,然后又把视线转开,移到那架大钟上去。当时的我猜想,这种举动也许正表示他很想尽快结束诊疗。很久以后病人自己提到了这出哑剧,并且向我揭示了谜底:在七个小孩的故事里,当其中六个小孩被狼吞掉之时,那最小的小孩就是藏身在壁钟里才躲过一劫的。于是我们就知道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对我好一点。我应该害怕你吗?你要吃掉我吗?我是否应该躲开你,像七个小孩里最小的那个一样,藏身于钟柜之中?

为他所恐惧的狼无疑正是父亲的代表,但是他对狼的恐惧也并非无条件的:他害怕的是那些人立起来的狼。他的记忆准确无疑地告诉他,那些关于四肢着地的狼,或者躺在床上的狼的图片——就像是在“小红帽”的故事里那样——都不曾引起过他的惊恐。在按照我们的方式复原的原初意象中,女方的姿势同样具有不亚于男方姿势的重要意义。不过,这种重要意义倒是仅仅局限在病人的性生活中。等到成年之后,其性生活中表现出的最惊人的一种现象,即是阵发性的“强迫性身体迷恋”(compulsive physical infatuation),这种迷恋总是突然发作,随后又在突然间神秘地消退;这种发作完全超越了意志的控制,总有大量的能量被释放出来,甚至当他处于十分内敛的状态之时也不例外。在他的这些强迫性表现中,我们发现了一种相当有价值的关联,这就迫使我推迟了对这些现象的全面评估。不过,在此我可以指出,这些现象都是在一种特定条件下才出现的,病人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我们只是在分析治疗的过程中才首次发现。这种条件就是:他的女伴必须采取和原初意象中母亲的姿势相同的姿势。从青春期开始,女性在这位病人眼中的最有魅力的部分,就是她们的肥硕突出的屁股;除了背侧体位之外的其他性交体位几乎都不能给他带来快感。也许有人会说:这种对某个身体部位的性偏爱在有强迫性心理症倾向的个体身上乃是普遍的现象;我们将病人的性偏好归因于幼年期的特定记忆印痕的做法是不恰当的。面对这种批评,我们可以举出各种证据以证明我们的结论。我们看到的,正是肛门爱倾向的心理构成的一个部分,也是该种性取向的一种普遍的特征。从物种演化史的角度看,背侧性交——“以野兽的方式”——无疑是一种更加古老的方式。在后文中我们还将回到这个观点;等我们把那些与病人潜意识内容相关的材料,以及他的性关系方面的材料展示出来,围绕这一论点的讨论就可继续下去。

现在,让我们首先把注意力放在那个梦和原初意象之间的关联上。按照早先的猜想,那个期待着在圣诞节当天得偿所愿的男孩,在他的那个焦虑的梦里应该是看见了一幅性满足的图景——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性满足,就和在原初意象中看见的一样;那个梦应该是提供了一种模版,使他本人一直期待着从父亲那里获得的满足在梦中被展现出来。然而,梦的内容却被扭曲了,它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景象,而是呈现出了在不久前从祖父那里听来的故事中的一些材料:那棵树、那些狼,还有那条丢失的尾巴——这条尾巴在过度补偿的作用下,以那种明显是狼的生物的蓬大尾巴的形式出现。这当中起连接作用的一环缺失了,我们需要在梦境和狼的故事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再一次的,那种姿势构成了这座桥梁,也只有那姿势才能起到这种关联作用。在祖父的故事里,那只失去了尾巴的狼让其他狼爬到它身上。正是这个细节的特殊含义唤醒了对原初意象的记忆。经由此途径,原初意象中的材料被替换为梦境中的材料;与此同时,指示着父母双方的数字2,则被向往的形式——大量的狼——所替代。那个梦的内容还经历了进一步的变形:狼的故事又向“七个小孩”的故事靠拢,它从后者借来了7这一数字(16),并且直接体现在梦境中。

所有这些材料的变形——原初意象、狼的故事、“七个小孩”的故事——都反映出了梦的形成过程中的思想演进:想要从父亲那里获得性满足的愿望——意识到那种满足附带的阉割条件——对父亲的恐惧。我认为,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算完全理解了这个4岁男孩的焦虑的梦(17)

关于原初意象的致病作用,以及这一意象的复苏在病人的性发展过程中起到的影响,前文中我们已经略有涉及,在接下来的部分里,该对它们作个简要的评述了。在此,我将只对那些在梦里得到表达的特定作用进行探究。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原初意象并没有造成病人的某种单一的性倾向,而是促成了整个一系列性倾向的形成。它造成了里比多的全面分裂。此外,我们还必须时刻考虑到,就其效力而言,那复苏的原初意象(在这里,我刻意地回避了“记忆”一词)是和新近经验不相上下的。原初意象发挥的作用被延迟了;在从一岁半到四岁之间的时间间隔里,原初意象一直潜伏着,但却没有损失任何影响力。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中我们就会发现,自从被看到的那一刻(也即病人18个月大的时候)开始,那一幕原初意象就已经在发挥某些特定的影响了。

在原初意象的情境里,病人本人是隐形的;在抹消自己存在的同时,他也从自己的观察经验得出某些结论: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种暴力活动,然而这又与他在母亲脸上看到的快乐表情不符;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场景正是一种满足的表现(18)。从对父母性交活动的观察中,他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认识:阉割是真实存在的——在那之前,相关的念头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头脑(那两个女孩小便的样子、娜嘉的威胁、女家庭教师对麦芽糖棒的解释、对那条被父亲切作几段的蛇的记忆)。眼下他又亲眼看见了娜嘉提到过的那种伤口,还明白了这种伤口正是与父亲性交的条件。一切都真真切切,他再也不能像在看见女孩们小便的时候那样,把那理解为女孩们的屁股了(19)

那个梦在惊恐中结束,直到他的娜嘉赶来陪伴之后,他的惊恐才有所消退。于是他开始转向她,寻求躲避父亲的庇护所。他的恐惧其实正是对自己的愿望的拒斥。那是深植在那个梦中的渴望,欲从父亲那里得到性满足的渴望。对那种恐惧的表述“被狼吞”即是对那种“像母亲一样与父亲性交”的愿望的一种反转——病人后来的叙述会告诉我们,这是一种退行反转。他当时的性意图,也即对父亲的被动性态度,已经屈从于潜抑作用;以狼的恐惧症为表现的、对父亲的恐惧取代了这种性意图。

那么究竟是哪种力量推动了压抑的产生?本案例中的一切迹象都在表明,答案只能是男性自恋里比多。这部分里比多表现为对自己的生殖器的关注,而对所有那些看来是要以牺牲生殖器为代价的满足进行拒斥。从他那受到威胁的自恋中催生出男性气质,令他有能力对抗自己对父亲的被动性意图。

分析进行至此,已经有必要对我们的术语进行修正了。在病人的梦里,他已经达到了性发展(sexual organization)的一个新阶段。在那之前,他所面对的性冲突还都仅仅局限于主动被动之间。自从她姐姐的那次性引诱开始,他的性意图就一直是被动的——也就是想要自己的阴茎被触摸;这种意图退行为肛门—施虐模式的早期阶段,然后又转化为欲求惩戒的自虐性需求。对于他来说,这种需求之满足究竟得自男性还是女性是大有区别的。他曾经请求娜嘉触碰他的阴茎,后来又无视性别的差异而由娜嘉转向父亲,要激起父亲的愤怒,希望父亲打他。由此看来,那时候生殖器的差异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在阴茎被击打的幻想中,这方面的考虑(在此前一直掩藏在退行现象背后)才得到了表述。然而,在梦中苏醒的原初意象又把他的性发展程度引回到生殖器模式上去。他发现了阴道的存在,以及男女两种性别的生理含义。从现在开始,他认识到男性就是主动、女性就是被动。他的被动性意图本应转化为女性化的意图,这种意图应该是寻求被父亲接受为性交对象,而非让父亲击打阴茎或屁股。然而实际情况是,这种女性化需求因退行而丧失,于是对狼的恐惧症就取而代之。

在这里,我们必须暂时中止对病人的性发展的讨论;等到分析进入病人生活的后期,对这个较早阶段有了新的理解之后,我们将会重拾此方面话题。关于对狼的恐惧症的论述,还有一点可以补充:他的父母两人实际都被变成了狼。母亲就是那只被阉割的狼,也就是让其他狼爬在其背上的那只;而父亲则被其他的那些所替代。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我们知道他曾经说过,只有那些采取人立姿势的狼才会激起他的恐惧——也就是说,恐惧是针对父亲的。病人在那个梦结束时候表现出的惊恐也让我们感到惊诧,因为他祖父的那个故事早已预示了这种惊恐的出现。在那个故事里,那头用身体托起其他狼的老狼就是被焦虑征服了的——等它回想起自己那条失去的尾巴,它立即就逃开了。这么说来,在梦中的他似乎是把自己和被阉割的母亲混同起来,于是现在的他就竭力想要避免那种局面的出现。若是将他用梦的语言表达的思想翻译过来(我希望这种翻译是正确的),将是这样的:如果你想从父亲那里得到满足,那么你就必须像母亲一样接受阉割;但我其实不想那样。这是对男性气质的捍卫,独特而且清晰!让我们把事情挑明吧,在本案例中,病人的性发展的最大矛盾即在此处。姐姐的那次引诱推动了病人的性发展,而那次对性交过程的观察又决定了病人的性发展轨迹——其作用虽被推迟,但却是如同第二次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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