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岭南古国輆沭与乌浒的起源

岭南古国輆沭与乌浒的起源

时间:2024-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说古人类起源于陈文玉时代,严重推迟了雷州半岛的人类发展历史。輆沭国人是鲤鱼墩人的后代,是先秦岭南古越人在粤西的代表,是岭南民族重要的历史渊源。据上述诸国间的相对位置,雕题国当即輆沭国。雕题国、啖人国或輆沭国在雷州半岛无疑。輆沭国乃以雷州为中心、范围与合浦郡大体相当的粤西古国。“輆沭”是对古越语拟音的译写。合而言之,古越语輆沭、合浦,即壮语咳咘、蛤咘。“越王”指合浦地区上古的君王,当是輆沭王。

岭南古国輆沭与乌浒的起源

张应斌[1]

雷州雷神神话把雷祖陈文玉的生平时代定在唐代贞观时期,意即雷州半岛古人类起源于唐初,这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考古人员在遂溪县江洪镇东边角村的鲤鱼墩新石器时代墓葬中发现用贝壳掩盖的人头骨及肢骨,伴随出土的还有小石斧、篮纹夹砂粗陶片、贝饰、牛骨等,鲤鱼墩人的时间距今约六千年。另在吴川县梧山岭、廉江县丰背村、徐闻县华丰岭、海康英楼岭等处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土磨制双肩石斧、石锛、石凿、石锤、穿孔石器、篮绳纹夹砂红陶片、高颈夹砂陶罐和蚌刀等文物。这些发现说明,在五六千年前,今湛江市境内已有人类——岭南古越人在活动。即使是他们从雷州半岛进入中国版图的时间,也可追溯到秦朝。说古人类起源于陈文玉时代,严重推迟了雷州半岛的人类发展历史。因此,本文拟对粤西民族的历史试作探讨。

先秦时期,在今广东地区有两大古国:一是粤东的伯虑国,一是粤西的輆沭国。輆沭国人是鲤鱼墩人的后代,是先秦岭南古越人在粤西的代表,是岭南民族重要的历史渊源。

輆沭国见于《墨子·节葬下》:“昔者越之东,有輆沭之国。其长子生,则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居处’。”輆沭国,《列子·汤问》作“辄木之国”,晋张华《博物志》卷二作“骇沐之国”,宋丁度《集韵》卷七、清《康熙字典》均作:“輆沐,国名,在越东。”金韩道昭《五音集韵》卷十:“輆汰,国名,在越东。”这些异名均是形近而误。《墨子·鲁问》:“鲁阳文君语子墨子曰:楚之南,有啖人之国者桥,其国之长子生,则鲜而食之,谓之宜弟。美则以遗其君,君喜则赏其父。”越之东、楚之南,即岭南。桥,即峤。岭南,又称峤南。輆沭国,是以地而名;啖人国,是以风俗而名,二者实一。食长子是其恶俗之尤,是实际上的食人风俗的反映,民族学上又称为猎头古俗。

輆沭还见于《山海经》等,不过多作“雕题国”。《山海经·海内南经》:“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在郁水南。”伯虑国,在粤东博罗。离耳国,在海南儋州。据上述诸国间的相对位置,雕题国当即輆沭国。《楚辞·招魂》:“魂兮归来,南方不可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雕题指以花纹刺额。《礼记·王制》:“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岭南古越人本有“断发文身”习俗,雕题与猎头联系,它是岭南最原始野蛮的风俗,因而“雕题国”为交趾之尤。雕题国的食人风俗,即輆沭国的啖人风俗,故雕题国、啖人国,均指輆沭国。不同的是雕题、啖人以事为名,輆沭则以地为名。雕题国的位置,汉王逸《楚辞章句》注“雕题黑齿”云:“言南极之人,雕画其额,齿牙尽黑,常食蠃蜯。”雷州在中国大陆的最南端,自然是“南极之人”;海边渔民耕海吃海,自然是“常食蠃蜯”。雕题国、啖人国或輆沭国在雷州半岛无疑。先秦輆沭国在西汉为合浦郡地,合浦郡治在徐闻(今雷州)。輆沭国乃以雷州为中心、范围与合浦郡大体相当的粤西古国。此外,还补充理由如下:

1. 輆沭、合浦音近

地名具有历史延续性,“輆沭”与“合浦”,一音之转。輆,《广韵》:苦亥切;读若凯。“輆”是生僻字,故易生误:“輆旧作覄,不成字。”[2]训诂学家据《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定名为“輆”。輆,声符亥。“輆”的读音并不生僻,当读如“核”。“核沭”与“合浦”,音近关系就比较明显了。“輆沭”是对古越语拟音的译写。时代不同,拟音有异,用字不同,故有“輆沭”“合浦”的区别。因此,輆沭当即合浦。西汉合浦郡辖徐闻、高凉、合浦、临允、朱卢五县,即今广东恩平以西至雷州徐闻、广西郁林以南至乌雷岭和今海南全省的大片土地。

輆沭与合浦,在壮语中有类似地名。輆沭、合浦是古越语,明代广西土司管辖范围中还有近似地名。先看輆沭,明《宾州志·兵防志》上林县南州卫有“咘咳前营、咘咳右营”,指《明史》中河池、咘咳北诸猺。壮语地名“咘”(布)可在前,如广西茗盈土州的咘壤水、凭祥土州的咘陇村;也可在后,如万承州的北咘水,田州土州的剥布沟、剥布山、剥布砦等。因此,“咘咳”也可作“咳咘”。咳咘与輆沭,读音相近,结构相同,故“輆沭”当即壮语“咳咘”。再看合浦类地名,广西上林县有龙蛤寨,《宾州志》有“龙蛤左营、龙蛤后营”。龙蛤又作“龙咳”[3],《明史》卷三百一十七广西土司作“龙哈”,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称“龙哈獞”。龙哈与咘咳,属于广西十寨。雍正《广西通志》卷九十五:“十寨,旧称八寨:曰思吉、周安、古卯、古蓬、古钵、都者、罗墨、剥丁;后益以龙哈、咘咳,为十。其地东接柳州,西连东兰。”韦业猷《忻城土司志》载,明朝万历七年(1579)莫氏土司的首领莫镇威率忻城士兵千余剿八寨,冲入“龙哈寨”,杀害龙哈首领樊公宾等。可见,龙蛤即龙哈,也即龙咳。“合”古读为“蛤、哈”,今雷州话仍读“合浦”为“哈吥”。徐闻,读为“渣吥”,仍与“合浦”音近。因此,“合浦”当即“蛤咘”“咳咘”或“渣吥”。合而言之,古越语輆沭、合浦,即壮语咳咘、蛤咘。换言之,先秦的輆沭即汉代的合浦,也即壮语的咳咘,二者虽然异字,但同指一地。

2. 輆沭国称王习气

南朝时合浦郡还有古国传说的遗迹,晋刘欣期《交州记》:“合浦东二百里有一杉树,叶落入风,入洛阳城内。汉时善相者云:‘此休征,当出王者。’故遣千人伐树,役夫多死。”[4]陈江总《遇长安使寄裴尚书诗》:“传闻合浦叶,远向洛阳飞。”这些传说和诗歌都在歌咏合浦的王气。梁庾肩吾《咏风诗》:“苍梧洞犹在,合浦树应疏。阳乌一转翅,千里定非虚。”[5]“阳乌”指时间,故“千里”当作“千载”,庾认为苍梧、合浦的王气并非虚构。崇拜神树是人类早期普遍的文化现象,英国弗雷泽《金枝》载:崇拜橡树是欧洲所有雅利安族人的习俗,希腊人意大利人把橡树同他们最高的神宙斯或朱庇特(天神、雨神和雷神)联系在一起,认为天帝住在那玄妙深邃的橡树林中[6]。合浦的王气余威,当是先秦合浦地区称王习惯的遗影,是輆沭国产生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刘欣期《交州记》又载:“合浦海口有糠头山。传云:越王舂米于此,积糠而成。”《舆地广记》卷三十七和《明一统志》卷八十二说越王是赵佗,误。“越王”指合浦地区上古的君王,当是輆沭王。合浦地区还有类似的“越王”遗迹。唐刘崇远《新开宴石山记》:“宴石山者,在白州博白县之西乡,与马门滩伏波公之祠邻近。《图经》云:昔有神人称陈越王,今有古宫基址,见在廉州合浦。(阙三字)曾宴于此山,故以为名焉。”[7]《图经》当即宋代《廉州图经》,陈越王绝非赵佗,而是越州王陈伯绍,但这仍反映了輆沭地区的称王习俗。广东东部有伯虑国,西部产生輆沭国,便很自然了。

3. 輆沭国的夷人遗风

汉以后合浦郡仍不脱酋长国遗风,《汉书》称为“合浦蛮夷”,合浦事《南史》载入《夷貊·海南诸国传》,《梁书》入《诸夷·海南诸国传》。在半壁江山的南朝初年,向中国进贡者仅十余国。梁武帝时,外国使臣合浦也在其中,因而合浦人的相貌、服饰被作为“蕃客”绘入《职贡图》。梁元帝萧绎(508—554)《职贡图序》:“夷歌成章,胡人遥集……瞻其容貌,讯其风俗。如有来朝京辇,不涉汉南,别加访采,以广闻见,名为《职贡图》云尔。”《职贡图》中的民族,《玉海》说本有百余国,宋李廌《德隅斋画品》说35国,《通志》卷七十二称《梁元帝二十八国职贡图》。大陆所藏的残卷原有25国,今存仅波斯龟兹等12国,合浦图已佚。但《艺文类聚》卷七十四有萧绎《职贡图赞》:“北通玄兔,南渐朱鸢,交河悠远,合浦回邅。”《职贡图》中本有合浦人。据此,《职贡图》可补入朝鲜、交趾、合浦、车师前国等国。“回邅”形容合浦的环境险恶。宋李纲《梁溪集》卷二十四《次雷州》:“《华夷图》上看雷州,万里孤城据海陬。”是南宋时雷州蛮夷气象的写照:海畔万里的孤城,合浦一片蛮荒,先秦的輆沭国当更甚。

4. 輆沭与乌浒

说輆沭即合浦,最重要的证据是輆沭风俗与合浦地区乌浒人的遗俗完全一致(详见后文)。先秦的輆沭人和汉代的乌浒人,是岭南粤西古越族在不同时代的称谓而已。

先秦輆沭的首都在今雷州。合浦郡郡治,流行的说法是合浦县。《汉语大词典》:“合浦,古郡名。汉置,郡治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合浦县东北。县东南有珍珠城,又名白龙城,以产珍珠著名。”其说不确,因为这只是东汉时的情形。西汉时期,合浦郡治在徐闻县(今雷州)。南朝齐梁时期,雷州再次成为合浦郡治。故《职贡图》中的合浦人,由雷州派出,他代表了雷州地区的民族风情。雷州是秦汉时期粤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先秦的輆沭国的首府当在雷州。

中国历史上有个怪现象:秦以后无輆沭,东汉前无乌浒。难道輆沭腾空而去,乌浒从天而来?其实,輆沭与乌浒是不同的汉字记音,二者其实为一。

东汉时期,乌浒民族风云激荡,成为岭南最活跃、最有反抗性的民族而被载入史册。乌浒首见《太平御览》卷三七四,吴万震《南州异物志》:“乌浒人得髑髅,破之以饮酒。”六朝时期,关于乌浒的记载渐多。西晋左思《三都赋》:“乌浒狼荒,夫南西屠。”东晋裴渊《广州记》:“晋兴有乌浒人,以鼻饮水,口中进啖如故。”刘宋范晔《后汉书·南蛮传》有《乌浒传》,《安帝本纪》和《灵帝本纪》中也有记载,乌浒遂进入中国正史。乌浒并非从天而降,《异物志》:“乌浒,南夷别名也,其落在深山之中。”[8]乌浒既是别名,其本名当即輆沭。理由有三:

1. 在语音上,乌浒、輆沭音近

“乌浒”既是别名,它与原名必有联系。少数民族国家的别名常因不同时代对同一名称使用了不同汉字记音而产生,其异名之间必有声音相近的关系。《史记·五帝本纪》中黄帝云:“北逐荤粥,合符釜山。”《集解》引《匈奴传》:“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索隐》:“匈奴别名也。唐虞已上曰山戎,亦曰熏粥,夏曰淳维,殷曰鬼方,周曰玁狁,汉曰匈奴。”山戎、猃狁、荤粥、熏粥、玁狁,都是匈奴的别名。王国维《鬼方昆夷玁狁考》认为,少数民族或无文字,或有而不与中国同,中国对其称谓“随世异名,因地殊号”。故:“鬼方、昆夷、熏育、玁狁,自系一语之变。亦即一族之称,自音韵学上证之有余矣。”[9]輆沭、合浦、乌浒也是这样。“輆沭”是先秦时北方人对民族的记音,“合浦”是西汉时对地名的记音,“乌浒”则是魏晋时民间对民族的读音。“乌浒”与“輆沭”“合浦”音近,三者一音之转。“乌浒”并非定名,它又名“乌浦”。《后汉书》“乌浒蛮”在宋徐天麟《东汉会要》卷三十九作“乌浦蛮”。《读史方舆纪要》:“乌浒山,州(横州)东六十里。昔乌浒蛮所居之地,亦曰乌浦。后汉建兴三年,郁林太守谷永招降乌浦人十余万,开置七县。熹平末,合浦、交趾乌浦蛮反。”[10]乌浒与乌浦,古音亦同,乌浦即乌浒。合浦还有类似的地名,徐闻又名徐浦:“《汉志》云:‘自合浦徐浦南入海,略以为儋耳、珠崖郡。’即此县。”[11]徐闻,汉代又作徐浦。海南也有徐浦。雍正《广东通志》卷十三:“徐浦江,在城(儋州)南二十里,发源黎峒,流合新昌江入海。”另合浦郡有乌木江,乌木与乌浒,亦音近。当“乌浒”作“乌浦”时,它与“合浦”的关系就格外明显。在今壮族地区也有类似的地名,明《宾州志》卷十“兵防”有“咘咳前营”“咘咳后营”。咘咳已见前说,它与輆沭的关系是顺序不同但读音相近。

2. 乌浒、輆沭的地域

《太平御览》卷七八六引万震《南州异物志》:“交、广之界,民曰乌浒,东界在广州之南、交州之北。”交、广二州之间,即合浦郡。乌浒在合浦,是明确的。万震《南州异物志》又说:“广州南有贼曰俚。此贼在广州之南,苍梧、郁林、合浦、宁浦、高凉五郡中央,地方数千里。往往别村各有长帅,无君主,恃在山险,不用城。”[12]这里所说的三国时在五郡中央的俚贼,地在广州之南,苍梧、郁林、合浦、宁浦、高凉五郡是中央,即以合浦为中心的地区;俚贼,即今天的黎族先民。南朝梁沈约《宋书·蛮夷传》:“广州诸山并俚、獠,种类繁炽,前后屡为侵暴,历世患苦之。世祖大明中,合浦大帅陈檀归顺,拜龙骧将军。四年,檀表乞官军征讨未附,乃以檀为高兴太守,将军如故。”广州之南的合浦大帅陈檀是俚獠的首领,也即乌浒人的酋长。南北朝梁、陈时期合浦郡的郡治,与西汉合浦郡一样,恰恰在雷州的海康县。因此,乌浒、輆沭的中心区域,或云首府,就在雷州。

岭南初名“交趾”,《礼记·王制》:“南方曰蛮,雕题、交趾。”《资治通鉴》卷二十“汉武帝元鼎六年”胡三省注云:“杜佑曰:南方夷人,其足大,指开广;若并足而立,其指交,故名交趾。刘欣期《交州记》曰:交趾之人出南定县,足骨无节,身有毛,卧者更扶乃得起。”交趾是野蛮人的身体特征,含有贬义。故汉顺帝永和六年(141),交趾太守周敞请改“交趾”为“交州”,不准。后折其中,改“交趾”为“交阯”,以避野蛮。到汉末建安八年(203),才改成“交州”。吴黄武五年(226),交州一分为二,以南海、苍梧、郁林三郡立广州,交趾、日南、九真、合浦四郡为交州。万震亲历了交、广二州的建立,所记为当下的事件,可信。交广之间即合浦郡,广州之南的梧、郁、合、宁、高五郡中央,也即以合浦为中心的地区,乌浒人的居地主要在合浦及其周边地区。合浦是先秦輆沭人生活的区域,东汉又是乌浒之地。可见,汉代乌浒人即先秦的輆沭人,乌浒、輆沭的地域即以合浦为中心的周边区域,乌浒、輆沭的首府即在合浦郡治雷州海康县。

3. 輆沭、乌浒的风俗相同

证明輆沭与乌浒同一的最重要证据是“食首子”的习俗。《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其西有噉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味旨,则以遗其君,君喜而赏其父。取妻美,则让其兄。今乌浒人是也。”可见,《墨子》中先秦輆沭人的风俗,到汉代表述为乌浒人的风俗,二者是二而一。《墨子》认为輆沭在“越东”“楚南”,《后汉书》认为乌浒在交阯西,所指均为合浦。可见,輆沭即乌浒。

4. 乌浒的遗迹

在今雷州半岛,还留下了乌浒人生活的遗迹。这首先表现在“乌”地名上。明万历《雷州府志》卷三:“(雷州)城北五里曰英灵冈,即府治主山……其地在陈太建二年(570)出雷英灵,故名,即乌卵山也。”乌卵山,《雷祖志》作“乌仑山”,乌卵是乌浒民族起源之卵。雷州还有乌石、乌秋、邬港、乌蛇岭等地名。雍正《广东通志》卷十三:“乌蛇岭,在城东三十里,高五丈许,蜿蜒如蛇。”雷州是红土地区,蜿蜒如蛇为何不叫“红蛇岭”呢?它与乌浒民族的神话乌王有关。雷州还有乌黎村,因为雷州古越族又名乌黎。另外,雷州地区还有乌王庙,宣统《徐闻县志》卷六:“邬王庙,城内县署。”湛江市内的同类神庙名“乌王庙”。古雷州的遂溪、徐闻、海康县和今湛江东海岛,均有乌王庙。北宋寇准贬雷州时曾进入苦竹村的乌王庙,其系马石后改称寇老石。邬王,即乌王,指乌浒王或乌黎王。乌王庙,在钦州又叫乌雷庙。在这里,雷州雷神神话中的乌卵、雷州自然宗教中的乌王神,以及民族史的乌浒,彼此关联起来。雷州的乌卵、乌王,即乌雷王,它是古乌浒或乌黎民族的祖源所在。

乌浒与輆沭的关联,对于雷州半岛先民的上古渊源、岭南少数民族的起源和岭南地方史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第一,可以重新认识这两个民族:先秦的輆沭古国并未消失,它的历史在汉代合浦地区的乌浒民族中延续。同时,汉代的乌浒民族不是无本之木,乌浒起源于先秦的輆沭,輆沭就是乌浒民族的历史来源。第二,乌浒也是后来壮族、布依族、黎族人的先人,研究輆沭对于拓展壮族、布依族等族的民族史的研究,对于深化岭南地区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研究,都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含义的争论

輆沭、合浦与乌浒的含义是什么呢?对合浦的含义,历来多从“浦”字的水旁求解。《旧唐书·地理志》:“唐置廉州……州界有瘴江,名合浦江也。”宋欧阳忞《舆地广记》卷三十七:“有廉江、瘴江,一名合浦。”认为廉江原名合浦江。《清一统志》卷三百四十八:“廉江,在合浦县东南。《旧唐志》谓之合浦江。”认为合浦因合浦江得名。以上诸例均局限于汉字求解。有人认为,乌浒的乌,与壮族尚黑有关;浒为“水边”,而“水边”体现乌浒人的居住特点[13]。这些说法不得要领,因为上述词语是古越语,在汉字中寻找答案,难免南辕北辙。

2. 乌浒是民族名称

东汉时谷永安置乌浒于郁林地区,因此在汉以后郁林及周边地区可发现这些词语的含义。明代时广西土司多有“咘”类地名,如镇安府的咘来泉、咘桑泉,都康州的咘滩山、咘滩潭,佶伦土州的咘局村、咘弄村、咘陇山、咘沙村、咘透村、咘村,归顺州的咘透村。明代万承土州、养利州、江州土州、凭祥土州等,均有咘村。“咘”在汉化地区几乎消失,主要存在于土司州县。在更原始的土司文献中则更多,如《太平府志》卷三“思同土州南乡村”有咘独、咘贵、咘吗等村。左州土官的河流有咘幸、咘照、咘秃、咘北、咘陇等,20余条河中不名“咘”的仅两条;还有伶村咘、崖麓咘、云崖咘等,11个村落全部称“咘”[14]。咘又作,如田州土州的剥溪;又作布,如思恩府武缘县的布雍泉,恩城土州的布德桥,结伦土州的布吝泉和布吝山,永康州西南的布泡泉、布马泉、布泊泉等。在今广西壮族中,多自称为pou4tsu: g6,汉字记音为“布壮”;广西北部、西北部和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北部则自称pu4jai4,汉字记为“布衣”,与布依族的自称相同;广西凤山壮族自称pou4lau2,汉字记为“布老”。这些称谓中的pou4或pu4,有人释为指人的量词[15]。其实,它本指老人。壮语称祖母为pu2,老人为pou4lau4。“布”本指老人,壮族史诗《布洛陀》中的“布洛陀”是壮族神话中创世神的名字,其中“布”指老人“洛”是知道,“陀”是多。合而言之,“布洛陀”指无所不知的老人。“布”指老人这种说法由来已久,《隋书·地理志》:“有鼓者(铜鼓)号为都老,群情推服。”都老即“布老”。后布由老人称谓引申为部族的首领。明邝露《赤雅》卷上云广西“土目称其酋曰布伯”。族长为“布伯”,伯是汉语,布是壮语。壮族称寨主为pou4lau2(布老),与老人称谓相同。可见,明代广西土司区的“咘”或“布”,即今壮族的“布”。它本指老人,寨主多由老人担任,再引申为寨主。寨主常常是部落的代称,“布”又成为部落名或地名。壮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与布依语、傣语同一个语支,其上源则是古越语。越人自称于越、无余或布越,与壮族“布壮”的结构相同,语音相近。輆沭、合浦、乌浒、乌浦的起源也是这样,它本是老人的称谓,然后引申为民族首领、民族国家和民族栖息地的称谓。可见,輆沭、合浦和乌浒,本即“咳咘”“哈咘”或“乌布”,均是粤西地区古越族的民族、国家或民族栖息地的名称。

再说合浦。合浦多指地,但也指人。“合”,除在今雷州话中读“哈”外,在今越南语中也仍读“哈”。越,《广韵》:王伐切;古读“瓦”。上古“越”“合”主元音相同。故《朱子语类》:“却是广中人说得声音尚好,盖彼中地尚中正,自洛中脊来。只是太边南去,故有些热。”[16]中古时期,越,《广韵》:户括切;读如“霍”。“越”与“合”仍音近。《隋书·地理志》:“合浦郡……旧置越州,大业初改为禄州,寻改为合州。”越州为西江督护陈伯绍刘宋明帝泰始七年(471)建立,岭南形成交、广、越三州并立的局面。越州在南越国之后再次打出“越”旗,传承南越文化。齐永明三年(485),越州人网得海中铜兽,铭文“作宝鼎,齐臣万年子孙承宝”,献给皇帝。永明七年(489)越州献三寸大的呈思惟佛状的珍珠,皇上特建禅灵寺供奉,越州得到中央重视。合浦为何改为越州?这是因合、越音近。合浦,即越浦,也即越布(族),合浦人即越族人。

“浦”指民族,这种说法古已有之。《史记·周本纪》说到“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等民族,《集解》孔安国说:“八国皆蛮夷戎狄……濮在江汉之南。”濮、浦音近,“浦”指民族无疑。学者认为,巴濮是乌浒的别称,乌浒即广西壮族的别称[17]。輆沭、合浦、乌浒与巴濮,构词相同。

接续輆沭国历史的是西汉合浦郡,合浦民族在西汉称为“瓯”,因在番禺之西,又区别于福建东瓯,故又云“西瓯”。因而,輆沭又与西瓯有了关系。

1. 西瓯的来历和争论

西瓯的来历是历史研究中的难题,《汉语大词典》:“西瓯,我国古代少数民族名。越人的一支。秦汉时分布于岭南一带,与今壮族有渊源关系。”内容正确,但空泛,当是为了回避争论。《山海经·海内南经》:“瓯居海中,闽在海中。”晋郭璞注:“瓯,今临海永宁县,即东瓯,在岐海中也;音呕。闽越即西瓯,今建安郡是也,亦在岐海中。”明杨慎《升庵文集》卷七十七《南梦北梦》也主此说。扬雄方言》卷一:“(信)西瓯、毒屋、黄石野之间,曰穆。”郭璞注:“西瓯……未详所在。”与前说矛盾。《汉书·两粤传》唐颜师古注:“西瓯,即骆越也。”把西瓯与骆越等同。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九十九引《郡国志》:“永嘉为东瓯,郁林为西瓯。”清全祖望《经史问答》卷十:“苍梧以西,号曰西瓯,别有国族。”[18]这种说法虽然正确,但是只适合汉代以后。要弄清西瓯,应从源头说起。

西瓯始见西汉。《史记·南越列传》两见,一是南越王赵佗《上汉文帝书》:“蛮夷中间,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一是司马迁的叙述:“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后者依据前者而来,故赵佗语是根本。赵语在《汉书·两粤传》作“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意思更明确:“东闽”与“西瓯”对举,番禺以东的叫东闽,又叫东瓯;番禺以西的叫西瓯。西瓯是赵佗以番禺为视点的对举性描述:西指方位,是汉语;瓯指民族,是越语;两种语言合成西瓯一词。因此,西瓯是个临时性的概念。它前无历史,后无传人,对中国历史研究造成了混乱。在中国历史上,西瓯一词使用不广,《史记》外,正史仅《汉书》和《旧唐书》使用。西瓯是南越人的别名,它应回到历史系统中才有意义。

2. 瓯或西瓯与輆沭的关系

瓯或西瓯即輆沭后人,理由如下。第一,越人自称“于越”,音“乌余”。《左传·定公五年》:“于越入吴。”《左传·定公十四年》:“五月,于越败吴于槜李。”晋杜预注:“于,发声也。”唐孔颖达注:“《公羊传》云:‘于越者何?越者何?于越者,未能以其名通也。越者,能以其名通也。’其意言:越与于越,立文不同,事有褒贬。《左氏》无此义。越是南夷,夷言有此发声。史官或正其名,或从其俗。越与于越,史异辞,无义例。”认为“于”是语气词,此说流行,但不确。越族自名“乌余”:“越之前君无余者,夏禹之末封也。”[19]越人始祖无余,又作于越。《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注引贺循《会稽记》:“少康,其少子号曰于越,越国之称始此。”于越即无余,为姓又作芋越,读如乌余。《世本》:“越为芋姓。”芋,《广韵》:王遇切,读若乌。芋、于、余,音近。无余即芋余,即于越。于越得名于无余,是越族的自称,其后子孙也多以无、余为名。《史记·越世家》:“勾践卒,子王鼫与立;王鼫与卒,子王不寿立。”《索隐》引《竹书纪年》:“不寿立十年见杀,是为盲姑。次朱句立。”鼫与,读如石余;盲姑,读如盲诸;朱句,又作州勾。《竹书纪年》有“越王朱句”,金文有“越王州勾自作用矛”和“越王州勾自作用剑”等。州勾即朱句,朱句孙有名“无余”,与始祖同名。朱句,读如乌句。《汉书·地理志》交趾郡“朱鸢”县,《越史略》作“乌鸢”县。越祖无余,或于越、芋越,与乌浒音近。乌浒,当来源于越。

第二,輆沭、乌浒与“瓯”族有关。合浦人东汉叫乌浒,“瓯”与“乌浒”“輆沭”音近。宋罗泌《路史》:“越人之祖无余……其次子蹄守欧余之阳,为欧氏、讴氏、余氏、乌氏、乌余氏、瓯氏、欧侯氏、欧阳氏、欧羊氏。”[20]越族的这些别称均从于越、芋越来,它们大体为乌、欧、余三类,古无撮口呼,均读如“乌”。在汉字上,余氏、乌氏衍为乌浒、乌余,欧氏、瓯氏等衍为东瓯、殴越等。上古“瓯”与“乌”音近。中古,瓯,《广韵》:乌侯切。瓯、乌音略异,但“乌侯”与“乌浒”一音之转,“瓯”读如“乌”。瓯、乌同族,且音近。故西瓯并非新人类,而是番禺之西的輆沭人。

因此,于越、芋越、輆沭,记为单音词,即为于、沭、瓯。西瓯,是輆沭在西汉时的别名。由于西瓯流行不广,东汉时民间才有乌浒之名。从先秦的輆沭,到西汉的西瓯,再到东汉的乌浒,形成了合浦地区故越人的族名演变史。輆沭、西瓯、乌浒并非三个民族,而是外部世界认识其的三个点。

3. 遗留问题(www.daowen.com)

乌浒与越族自称的联系表明,輆沭、西瓯、乌浒与东越确有联系。百越的渊源有两说。一是同祖说。《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史记·东越列传》:“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一是异祖说。《汉书·地理志》注引臣瓒:“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不得尽云少康之后也。”今人多从后说。但古越族的名称显示,乌浒与东越是有联系的。

合浦史上有个怪现象:合浦郡治西汉时在雷州,齐梁时又迁回雷州,但东汉时却在合浦县(今广西)。这是为什么呢?

1. 合浦郡与交趾的特殊关系

合浦郡在地理上处在秦朝岭南三郡的边缘。秦始皇开岭南,以其地为桂林、南海、象三郡,奠定了广西、广东、越南三地的基本格局。其时,合浦因“与交阯比境,常通商贩”而属象郡(今越南)。汉武帝平南越,设七郡,秦代岭南三郡的地域有所分化,但变化不大[21]。变化大的是合浦郡,以合浦郡因“南海、象郡之余壤”而得来。东吴时分岭南为交、广二州,合浦郡(除高凉外)与交趾、九真、日南归交州,直到南朝。隋唐前,合浦多属交趾,与越南三郡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环北部湾地区,合浦郡与交趾的关系密切。

东汉行政区域也体现这个特点。东汉时合浦郡治从雷州迁到合浦县,以便于交趾直接控制合浦。《三国志·士燮传》记载,士燮任交趾太守,其弟士壹任合浦太守,次弟任徐闻令,合浦成为交趾最倚重的地区。《后汉书·桓荣传》:“初平中……(桓曳)遂浮海客交阯,越人化其节,至闾里不争讼。为凶人所诬,遂死于合浦狱。”桓曳居交趾,却死在合浦的监狱,合浦成为交趾最有力的国家机器。《后汉书·贾琮传》:“中平元年(184),交趾屯兵反,执刺史及合浦太守。”交趾兵变首先逮捕交趾刺史和合浦太守,合浦有如交趾的直辖市。《后汉书·南蛮传》:“建武十六年(40),交阯女子徵侧及其妹徵贰反,攻郡……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里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交趾造反,合浦立即响应。因而合浦人被称为交州人。梁慧皎《高僧传》卷十三:“晋咸安元年(371),交州合浦县采珠人董宗之,于海底得一佛光。”交州合浦县的董宗之,臧荣绪《晋书》等作“交州合浦人董宗之”。在语言习惯上,人们已把合浦人当作交州人。

2. 乌浒人的安置

东汉是历史上极其腐朽糜烂的王朝之一,此时政府对合浦的剥削加重。权贵喜爱合浦的珍珠、翠羽、犀象、玳瑁、异香,官吏为贿赂权贵而肆意压榨人民,交趾太守张恢贪赃达千金。《晋书·陶璜传》:“合浦郡土地硗确,无有田农,百姓唯以采珠为业。”谢承《后汉书》:“(合浦)郡境旧采珠,以易米食。先时二千石贪秽,使民采珠,积以自入。珠忽徙去,合浦无珠,饿死者盈路。”[22]合浦因产珍珠,反而成为受害者。三国时,吴国安远将军交趾太守士燮每年向孙权贡奉杂香、细葛以千数,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奇珍异宝无数;合浦太守士壹一年贡马竟达数百匹[23]。乌浒是岭南越人中强大的一支,应劭《风俗通义·氏姓》:“汉有合浦太守虎旗,其先八元伯虎之后。”[24]合浦人的虎旗,反映了合浦人民的尚武精神。乌浒人不堪掠夺和迫害,遂揭竿而起。宋王钦若《册府元龟》卷一百五十五:“元初三年(116)春正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叛。”本年,三郡数千人攻打苍梧郡,直到冬月。建宁元年(168),合浦蛮反叛。乌浒人的发祥地是合浦郡,但随着反抗战争失败,故乡被毁,他们被迫逃亡他乡。宋黄庭坚《和谢公定征南谣》:“合浦谯门腥血沸,晋兴城下白骨荒。”东汉时合浦的血腥更为严重,这促使乌浒人离乡背井。《后汉书·灵帝纪》:“(建宁三年)郁林乌浒民相率内属。”乌浒战败以后,十余万人接受了郁林太守谷永的招降。为了切断他们与故乡合浦的联系,谷永把他们分散安置在郁林山区的七县之中,郁林遂成为乌浒民族的新家。唐杜佑《通典》说:“乌浒,地在今南海郡之西南,安南府之北,朗宁郡管。”[25]朗宁郡治宣化县(今南宁南、郁江南岸),郁林及周边就这样成为乌浒人汉化以后的区域。今广西横州、贵县的乌浒山、乌浦山、乌浦滩等都有他们留下的遗迹。乌浒起义失败后的遣散安置,是乌浒人从合浦走向郁林深山的历史原因。

3. 乌浒与越南

乌浒的起义并未停止,《后汉书·灵帝纪》:“(光和四年)交阯刺史朱俊讨交阯合浦乌浒蛮,破之。”乌浒这次造反发生在光和元年(178),乌浒与以梁龙为代表的九真、日南数万人一起攻郡夺县。《越史略》:“灵帝光和四年(181)夏四月,乌浒蛮为乱,州人梁龙等因之以反,有众数万人。帝命俊击破之。以俊为刺史。”这年的起义被镇压后,他们次年再反。《后汉书·灵帝纪》:“光和五年(182)春正月,合浦交阯乌浒蛮叛。”东汉时合浦乌浒人与今广西、越南人一道反抗,乌浒到郁、桂、交等地作战,最后在这些地区定居。故乌浒又称合浦交趾乌浒蛮,或交趾合浦乌浒蛮。战争突破疆界,乌浒人离乡背井,到交趾作战并定居,在今越南留下乌浒人的踪迹。沈怀远《南越志》:“越王城……或以为此即安阳城,与交州府平道县接界。隋仁寿二年(1602),交州俚帅李佛子作乱,据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权据龙编城,其别帅李普鼎据乌延城,刘方讨平之。乌延城,或曰旧在府北境,盖近乌浒之地。”乌延城在越南首都河内之北,后改为乌路省。乌延即乌蜑,即乌浒人。越南《越史略》记阮朝太宗天成三年(1030)“冬十月,王幸乌路省敛”[26]。乌延城、乌路省即乌浒聚居之地。东汉时期,合浦被绑在交阯的战车上,合浦成为交趾向东的桥头堡,交趾成为合浦向西退却的大后方,这是今越南有乌浒的历史原因。

4. 西瓯与乌浒

西瓯是乌浒的别名,因此西瓯地域与乌浒基本重合。《史记·赵世家》:“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索隐》引刘氏:“今珠崖、儋耳谓之瓯人,是有瓯越。”海南瓯人即西瓯。海南与雷州隔海相望,曾属合浦郡管辖,故海南岛是乌浒,也是西瓯的区域。西瓯集中于唐代邕管十州中:“郁平,汉广郁县地,属郁林郡。古西瓯、骆越所居。后汉谷永为郁林太守,降乌浒人十万,开七县,即此也。”[27]又:“党州下,古西瓯所居。”又:“茂名,州所治。古西瓯、骆越地,秦属桂林郡,汉为合浦郡之地。”郁平、党州、茂名是西瓯区,但同时又是合浦、乌浒的区域。《资治通鉴》唐纪二十六注:“刘昫曰:潘州亦西瓯、骆越地,汉合浦郡地也……宋白曰:秦象林郡皆西瓯地。”袁珂《山海经校注》:“又有西瓯,即今广西壮族自治区贵县地。”广西贵县(今贵港市)东汉后是乌浒区,但又是西瓯区。《元和郡县图志》卷三十八云贵州“本西欧、骆越之地”。民国《桂平县志》卷一:“广西诸蛮,最古者为乌浒、蛮里。”贵州、桂平为桂管15州,与郁林相邻。由上可知,西瓯与乌浒基本属于同一区域,二者是合二为一的。

5. 西瓯与骆越

西瓯与骆越在西汉本是岭南东西并立的两大越人族群,但到东汉,造反起事而搅动中央王朝的都是粤西的乌浒人或曰西瓯人。在民族实体上,粤东的骆越人几乎消失。在《后汉书》中,提到骆越的只有马援“于交阯得骆越铜鼓”“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和“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等寥寥几处,造反起义的均非骆越人。这是因为粤东的骆越人在秦代征讨伯虑国的战役中,因失败而溃散迁徙,他们或迁到粤西,或到越南,已融入当地的乌浒等民族中,形成了汉以后瓯、骆难以厘清的局面。在政治实体上,骆越民族并非主流,更谈不上独立地造反起事。粤西的民族则不同,他们没有受到秦汉战争的致命打击,他们作为粤西的地主掌管着民族大权,在对外关系上,他们只需在名义上归顺朝廷,政治上仍实行民族自治。因此,东汉时粤西乌浒民族成为起义的主力军。他们在政治上实行由部族大首领主事的酋长制,形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自治区。这种状况在东汉以后慢慢改变。但是,《晋书·陶璜传》:“广州南岸,周旋六千余里,不宾属者乃五万余户,及桂林不羁之辈,复当万户。至于服从官役,才五千余家。”南北朝时期,汉族对岭南少数民族实行以夷治夷的羁縻政策,大量敕封俚人为渠帅,或杀掉有威胁的首领,如合浦俚帅陈檀、西江俚帅陈文彻等,但到隋末地方溪峒大首领主事的酋长国还有近百个。这种状况,到唐盛时才得到根本改变。西瓯、骆越、乌浒等名词从历史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壮族、布依族、黎族、狼人等少数民族。

合浦地区的乌浒人的历史活动对岭南民族史有重大意义。第一,乌浒人的历史活动,是岭南古越人民族在历史上的最后集结和抗争。虽此后还有冯盎、冯宝、冼夫人等为首的越人酋长国,但其首领多是流落到岭南的汉人,纯粹的越族自治的酋长国的历史已经终结。第二,乌浒人的造反成为岭南历史发展的重要动力,他们的迁徙奠定了此后岭南民族分布的基本格局。第三,合浦及其周边地区是輆沭、乌浒的发祥地,但东汉以后乌浒几从合浦消失,这与博罗本是骆越的发源地而骆越却从博罗消失一样,形成瓯、骆本原不清的历史之谜。第四,合浦因乌浒而闻名,也因乌浒的衰落被分化为高、雷、廉、琼四州,使合浦和乌浒的历史联系渐被湮没。

[1]【作者简介】张应斌,湖北利川人,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2](清)孙诒让:《墨子闲诂》卷六,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年版。

[3]明万历《宾州志》卷十,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版。

[4](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九百五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版。

[5](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

[6][英]詹·乔·弗雷泽著,徐育新等译:《金枝》(上),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40页。

[7](清)董诰等编:《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8](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五“引”,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

[9]王国维:《观堂集林》卷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

[10](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

[11](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卷一百六十九,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

[12](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七百八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版。

[13]覃晓航:《“乌浒”新探》,《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第5期,第21~22页。

[14]明万历《太平府志》卷三,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版。

[15]韦庆稳、覃国生编著:《壮语简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年版,第1页。

[16](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八,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版。

[17]黄现璠:《壮族别称乌浒人之探讨》,载谢启晃等编:《岭外壮族汇考》,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23页。

[18](清)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19](汉)赵晔:《吴越春秋》卷六,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

[20](宋)罗泌撰:《路史》卷二十三,光绪甲午年刻本。

[21]南海郡仍旧(今广东),桂林郡分为郁林、苍梧二郡(今广西),象郡分为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今越南),岭南三地的格局变化不大。

[22](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八十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

[23](宋)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卷一百九十七,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

[24](清)严可均辑:《全后汉文》卷三十九,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

[25](唐)杜佑:《通典》卷一百八十八,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26][越]佚名:《越史略》卷中,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

[27](后晋)刘昫等:《旧唐书》卷四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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