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新黑格尔主义者对唯心辩证法的形而上学化和神秘化

新黑格尔主义者对唯心辩证法的形而上学化和神秘化

时间:2023-12-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格林只要黑格尔所谓“精神统一”的唯心主义结论,而主张根本丢掉黑格尔的辩证法。这显然是对同一律加以形而上学的歪曲。意大利新黑格尔主义哲学家克罗齐对黑格尔的批评,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形而上学化,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更是大家所熟知的。

新黑格尔主义者对唯心辩证法的形而上学化和神秘化

三、新黑格尔主义者形而上学化并神秘化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

新黑格尔主义的特点就是抓住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体系,丢掉了他的辩证法中的合理成分,加以形而上学化和神秘主义化。

根本放弃辩证法,提出康德式的先验分析法去代替的,是英国新黑格尔派创始人格林。格林只要黑格尔所谓“精神统一”的唯心主义结论,而主张根本丢掉黑格尔的辩证法。格林责备约翰·开尔德在《宗教哲学导论》一书中“过分受黑格尔的方法的支配”。他说:“人们拒绝相信,任何抽象理智的辩证法会教导人世界的实在性。”他并且警告说:“谁要是想阐述黑格尔的结论,就应该不要象开尔德博士那样,对于辩证法靠得太紧。”[26]这表明:第一,格林对于黑格尔的辩证法中对立统一和发展方法根本无知。第二,表明开尔德曾经用抽象理智的,形而上学化的接近诡辩的辩证法去论证上帝的存在,如说:“不信仰中即包含有信仰,当你说你不相信上帝时,你就已经信仰上帝了”等等,因而引起格林的反感,格林便以为这是过于受黑格尔辩证方法的支配。而格林自己则回到康德,运用形而上学的先验分析法。他不分析自然、经验、知识的内在矛盾和发展过程,而去分析经验中包含的所谓“超经验”的条件或前提;分析出自然中包含的所谓超自然的原则或所谓精神原则。

另一个黑格尔主义者布拉德雷以现代西方资产阶级哲学界中的芝诺著称。他惯于用芝诺式的消极辩证法去取消规定,否定对象。譬如他用这样的论证去否定康德的物自体,他说,物自体不是有性质就是没有性质。如果物自体有性质,那末它就与他物有关系,就在时间之内,就是现象。如果物自体没有性质,那末它就是与他物没有关系,没有规定性的空虚的抽象。[27]这样他就企图论证物自体或者是现象,或者只是空虚的抽象,从而他就否定了物自体的独立实在性,借以反对唯物主义,建立唯心主义。我们知道,辩证法要超出“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而布拉德雷的论证就建筑在这种形而上学的“非此即彼”的两难推理上,他在这里并没有具体分析矛盾,没有看见现象与物自体不可分的联系,也没有看见由现象到物自体的认识深化过程。表面上他好象在运用辩证法,在找矛盾、找两难,实际上是反辩证法的,形而上学地割裂了现象与物自体。

此外布拉德雷在他的《逻辑原理》一书中试图用唯心辩证法来谈形式逻辑的思维规律和思维形式,但是也同样对辩证法予以形而上学的歪曲。譬如,在谈同一律时,他承认同中有异,异中有同,说“毫无差别的同一是没有的”。这是对的。但是他又认为同一律的真正意义在于肯定真理具有脱离时空条件的永恒性,并说同一律肯定“真理在一切时间都是真的,一旦是真的就永远是真的”[28]。这显然是对同一律加以形而上学的歪曲。因为“具体的同一”、“异中之同”当然是指结合着不同的时间、空间和历史发展的同一而言。

意大利新黑格尔主义哲学家克罗齐对黑格尔的批评,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形而上学化,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更是大家所熟知的。在《黑格尔哲学中的活东西和死东西》一书中,他只承认黑格尔所谓“相反者的同一”,如有与无、善与恶、美与丑的同一,而否认“相异者的同一”,认为相异的东西如美与善、知与行、科学道德之间,以及发展的不同阶段之间,都没有矛盾也无所谓矛盾的统一。他这种形而上学的观点根本否认了矛盾的普遍性,也根本不懂得“世界上的每一差异中就已经包含着矛盾,差异就是矛盾”[29]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的重要原理。因为凡相异的事物之间都存在相互关系,也就存在着矛盾。对于这个矛盾就可予以辩证的分析。克罗齐形而上学地认为相异者之间没有矛盾,当然也就不懂得分析矛盾的辩证方法。他不懂在一物的不同发展阶段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和统一。因而他所了解的“相反的同一”就成为无斗争、无发展的形而上学的直观的同一,而不是异中之同、多中之一的“具体的同一”了。

以上所举格林、开尔德、布拉德雷和克罗齐都是形而上学地歪曲了辩证法,因而也就是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的例子。

另外一些新黑格尔主义者则把辩证法加以神秘主义化。

首先,布拉德雷不惟把辩证法加以形而上学的歪曲如上面所陈述,同时另一方面他又把辩证法中“对立统一”这一原理阉割了对立,去寻求没有矛盾的统一。他的体系中的最高实在他叫做“绝对”,而他所谓绝对乃是“不自相矛盾的”、“谐和的全体”,这“绝对”不是黑格尔所谓绝对理念,而是一种神秘境界,他叫做“感性经验”,有时他又称为“绝对经验”。他说:“宇宙中的每一个成分:感觉、情感、思想和意志,必定包含在一个无所不包的感性经验(即绝对)之内。”[30]这个无所不包的感性经验即他所谓绝对并不是有斗争发展过程的对立统一,也不是旧矛盾的暂时解决和新矛盾的开始,而是可以令人陶醉、安息、欣赏的神秘境界。

鲍桑凯歪曲和神秘主义化辩证法是相当突出的。鲍桑凯强调“绝对是吞噬一切矛盾的全体”。他只是在力求消溶一切矛盾,而讳言事物的矛盾发展过程。他常说,“辩证法是爱情的逻辑。”这个说法是远承柏拉图所谓“爱情”的意义而来:爱情是要求与对方合一的渴望。辩证法在鲍桑凯看来就是要求与对方结合起来的一种主观冲动,然而他却把这种冲动叫做逻辑。此外他又把辩证法叫做“全体的精神”(the spirit of the whole)。他说,“逻辑或者全体的精神是达到实在、价值和自由的关键。”[31]当然,黑格尔也曾说过:“真理就是全体。”(《精神现象学》序)又说过:“概念是自由的原则……概念又是一全体。”(《小逻辑》)类似的话很多。但都是结合着逻辑学认识论、辩证法的统一而言。而鲍桑凯的意思却是说部分脱离全体就只是现象不是实在,个体脱离全体就决不会有美、善(价值)和自由。同样的意思他反复地说:“逻辑的精神即部分之自我超越以求被吸收进全体的倾向——是首创性的动力,同时也是安定生存的命脉。”[32]在另一个地方,他说:“我们与柏拉图和黑格尔一样,把逻辑了解为经验中的最高规律或本性,趋向于统一和贯通的冲动,依据这种冲动或精神每一片断渴求他所归属的全体,每一个自我渴求在绝对中达到自己的完成。”[33]根据鲍桑凯对于辩证法或辩证逻辑的说法,可以看出:第一,他所谓逻辑并不是有体系的辩证逻辑或逻辑范畴的系统推演;第二,他所谓辩证法既不是具体分析矛盾的方法,也不是矛盾发展的观点或方法,换句话说,他讲的辩证法已经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第三,他所谓辩证法或逻辑乃只是一种个体渴求全体、部分要求归属全体的一种主观的冲动或企望。这种冲动是一种浪漫主义的神秘主义的要求天人合一人与自然打成一片的泛神论思想,抹煞了个体,把个人消融在全体之中。结合到政治意义看来,他是在替大英帝国主义的资产阶级统治提供理论根据。他的实际意义是在用说教的方式欺骗人说,个人应消融在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的全体(绝对)之中,脱离国家,个人就没有生存、自由的权利;殖民地应投到大英帝国全体(亦即他哲学上所谓“绝对”的具体体现)之中,脱离了帝国全体就会缺乏“首创性”,就会失掉“安定的生存”,就不会“达到自己的完成”。因此新黑格尔主义者所讲的辩证法不惟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是神秘主义的一种主观的神秘境界或者是一种主观的渴求、冲动,而且从阶级立场看来,包含有替垄断资本帝国主义服务的政治内容。

此外美国的新黑格尔主义者鲁一士,比较注重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一书的阐述,他也试图从唯心主义观点用分析矛盾的方法去分析意识的矛盾,但他否认矛盾分析法可以应用来研究自然界。他是唯一比较约略提到了黑格尔“逻辑的东西与历史的东西统一”的原则的新黑格尔主义者,然而他只称这个原则为“道德与逻辑平行论”和“人生与逻辑平行论”。他最严重的歪曲在于把辩证法说成是“感情的逻辑”。他说:“黑格尔所谓辩证法就是我们所谓感情的逻辑,应用在貌似最抽象最缺乏感情成分的概念上面。”[34]他又说:“他(黑格尔)的哲学上和系统上的大错误,不在于用逻辑以解释感情,而在于误认感情的逻辑为唯一的逻辑;因此我们要想研究黑格尔对于外界自然、科学、数学以及其他与感情生活稍远的题材的学说,总难免失望而不得满足。”[35]我们显然可以看见,鲁一士把辩证法说成是“感情的逻辑”与鲍桑凯把辩证法说成是“爱情的逻辑”,同样是把辩证法神秘主义化,他们认为辩证法的根源是主观的冲动、爱情、感情等等,这就是把辩证法放在唯心论的基础上。其次,鲁一士狭隘地把辩证法局限在应用于道德、人生、感情方面,而不能普遍应用辩证法来说明自然现象。这不唯根本全盘否定了黑格尔的《自然哲学》(黑格尔《自然哲学》中有不少合理的辩证法因素),但严重的错误在于形而上学地割裂了自然与人生,认自然中无矛盾,无辩证法,也不应该用辩证方法去研究自然,这也就否认了矛盾的普遍性。这正好表明神秘化辩证法与形而上学化辩证法是有密切联系的。

至于德国希特勒上台以前,黑格尔复兴运动中的代表人物更是把黑格尔的辩证法直觉化,神秘主义化,甚至反理性主义化了。

首先,谈一谈尼可拉·哈特曼。哈特曼自称是新实在论者,与一般新黑格尔主义者有别,但在所著《德国唯心主义》第2卷《黑格尔》(1929)一书中,却很夸张地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加以神秘化,却与德国其他新黑格尔主义者一鼻孔出气。试引证两段如下:

辩证法的天才,完全可与艺术家的天才相比较。此种天才是很少有的,且亦不可仿效的,辩证法的规律是没有确定的认识的,但又是具有规律性的、强迫的、不停息的、有必然性的。—— 一切都象艺术家的创造。辩证法决不能成为公共财产。它永远是天才者的权利。我们虽可研究它,但是不能模仿它。[36]

无论在任何情形下,我们也不能否认辩证法中有暖昧不明处,神谜莫测处。此显系出于天才,虽可修养,但难于模仿。它实是一种特有的原始的内心洞观,而且是一种高远的洞观,能于事物之不同的方面看出其进展的矛盾的谐和,且于矛盾中又能见到其联系或统一。最显然的就是那辩证法大师自己也不能说明辩证法的秘密。他们常常妙用此法但又不知其所以然。一如艺术家之创造艺术品而不自知其所创造的规律。我们如果要想说明辩证法,分析和理论实无济于事。即勉强说出几条概括的原则,亦决不会深入完备。但当别的方法穷尽时,则辩证法方显得有神奇的功用。因此之故,辩证法不是一般的科学方法,其可教性亦有限度。[37]

这一大堆话现在看来虽觉得荒谬可笑。但当我过去沉睡在新黑格尔主义的神秘主义化的辩证法期间,加以曾亲自听过哈特曼在柏林大学讲课,当读到他这些话时,的确曾深受其影响。当我在1940年发表“辩证法与辩证观”一文,我不仅长篇引证他的说法,而且还加以引申发挥,用来反对唯物主义辩证法。在多次学习《矛盾论》,破除迷信,深入批判资产阶级世界观的过程中,现在逐渐有了力量和信心可以批判哈特曼对于歪曲辩证法的神秘主义看法了。

他这些话虽然总的气氛是在神秘化黑格尔的辩证法,但实质上却在攻击唯物主义辩证法。首先他说“辩证法的规律是没有确定的认识的”,又说“即勉强说出几条概括的原则,亦决不会深入完备”,很显明这是针对恩格斯所提出的唯物辩证法三大规律而说的。他夸大和强调辩证法的天才创造和艺术性,否认唯物辩证法的科学性,其目的也是为了反对辩证法三大规律。因为黑格尔本人的唯心主义辩证法诚然有很多神秘主义成分,至多只能象列宁所指出那样只是“天才地猜测到了事物的辩证法”,他自己的确也没有给辩证法明确规定几条规律。只有恩格斯科学地掌握并吸收改造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概括成为三大基本规律,这是为了科学普及与传授,为了革命的利益,使无产阶级更好、更确定、更能从本质上掌握辩证法武器。所以哈特曼之反对辩证法规律,矛头是指向革命的唯物辩证法的。

其次,哈特曼强调辩证法是一种天才艺术创造,“决不能成为公共财产”、“永远是天才者的权利”、“不能模仿、“可教性有限度”等等,其用意无非只要少数资产阶级“教授”、“学者”垄断辩证法,想反对大众哲学,剥夺工人阶级学习和掌握唯物辩证法的权利。觉醒了的劳动大众,站立起来的、思想解放了的、破除了一切资产阶级学术思想的迷信的中国人民,决不会受其欺骗,并且已经用实际行动否定了哈特曼的神秘讲法。我们全民学哲学,全民学毛泽东思想,全民学《矛盾论》,用毛主席所阐明的并在千百次革命实践中证明有效的科学的辩证法思想武装自己,作为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的武器。同哈特曼正相反,我们认为唯物辩证法是劳动人民的公共财产。唯物辩证法永远是劳动人民的权利,唯物辩证法是可以无限度地学习、教导、模仿和推广的。

这是简单地对于哈特曼神秘化黑格尔辩证法的答复与批判,也是对我自己过去传播并赞扬哈特曼的说法的批判,借以清算神秘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对我的影响。

自称为代表新黑格尔主义的《黑格尔全集》新版的编辑者格洛克纳,也有强烈神秘化黑格尔辩证法的倾向。他把黑格尔与德国大诗人歌德的世界观混同起来讲。他说,“歌德与黑格尔是属于一起的,我们有权利说歌德——黑格尔式的世界观。”[38]歌德的世界观是从斯宾诺莎的自然的统一性出发的,与黑格尔认自然为理念的外化的唯心主义的绝对理念,有本质的差别。他更进一步说,“黑格尔只须把歌德作为伟大人格所经历过的生活用哲学的方式规定出来。”[39]又说,“歌德的思维和直观实践要求用方法形式来表达;这种方法形式在黑格尔这里找到了。反过来黑格尔辩证法中存在着过重的特殊的逻辑形式主义在与歌德的接触中得到了补正。”[40]这些话把黑格尔的哲学、辩证方法与伟大诗人歌德的人格和生活实践联系起来讲,虽有一定的合理因素,但切不可把辩证法与神秘化的感情逻辑混为一谈。

另一方面,格洛克纳又与克朗纳共同传播把辩证法反理性主义化的思想。他认为黑格尔所谓的概念是“理性的与反理性的结合”。他说,“我分析黑格尔的方法,并且发挥他的‘理性的与反理性的结合’,这种结合构成概念。”[41]他又说,“没有理智的同时进步,就不会有理性的进步”。换句话说,“没有理性的进步也不会有反理性的进步”[42]。 他这里明白宣称:(一)黑格尔的概念是理性与反理性的结合;(二)把理性等同于反理性。认为理性的进步反而促成反理性的进步,岂非怪事?殊不知理性一进步,则反理性的阴影、迷信就可以扫除。岂有理性进步反会促使反理性进步之理?黑格尔把抽象的理智思维与形而上学的思维等同起来诚有之,但绝少把理智与反理性等同起来。等同理智与反理性其目的在于论证辩证法是理性和反理性的结合。这就是把辩证法反理性主义化、神秘主义化,公开宣扬反理性主义。如果知性、理智是反理性的东西,则理性就成为神秘的、直觉的、蒙昧的东西了。

克朗纳在三十年代中曾经任国际黑格尔协会的主席,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即在美国讲学,他同格洛克纳一样,现在尚活着。在他的《从康德到黑格尔》一书中,新黑格尔主义者反理性主义化黑格尔的辩证法的趋势更是达到了顶点。

首先,克朗纳认为黑格尔的思想是理性主义与反理性主义的结合。他说,“黑格尔思想中的理性主义包括一种非理性主义(Inrationalismus,亦可译作反理性主义)在自身内。”又说,“黑格尔的思想既是理性的,也是非理性的、超理性的(überrational)或者反理性的(antira-tional)。”[43]但显然,非理性主义是被认作主要的一面。下条引文就更可表明。

其次,克朗纳不惟诬蔑黑格尔本人为非理性主义者,甚至诬蔑他是“哲学史上最大的非理性主义者”。借以助长现代非理性主义者的声势。他说,“无疑地黑格尔是哲学史上所知道的最大的非理性主义者。在他之前,没有思想家能够象他那样把概念加以非理性主义化、把那最无理性的东西加以概念的说明。”[44]黑格尔认为概念既是普遍的,又是具体的,认为概念是普遍与个别及特殊的统一,因此照克朗纳看来,说概念是对立的统一,或说概念包含着他的反面,就是把概念非理性主义化。足见克朗纳所谓“非理性主义”即指“对立统一”,指辩证法。黑格尔企图用概念,用辩证法说明事物的运动、发展、生活、情感、意志、历史、文化、精神等等,足见克朗纳把黑格尔企图用辩证法或概念说明的种种东西,特别是运动、发展、矛盾转化、生活……均认作最无理性的东西。只有死的、形式的、抽象的东西,简言之,形而上学的东西才被他认作理性的东西。

第三,克朗纳进而把辩证法说成是非理性主义的或反理性主义的方法,借以抬高西欧帝国主义时期流行的非理性主义的地位。他说,“黑格尔是非理性主义者,因为他是辩证法家,因为辩证法是变为方法的、成为合理的东西的非理性主义,因为辩证的思维是理性——非理性的思维。”[45]这就是说,照克朗纳看来,辩证法家即是非理性主义者,辩证法即是方法化、合理化的非理性主义,辩证思维也即是非理性的思维。因为当他说,“辩证思维是理性——非理性的思维”时,显然非理性是主要的一面。所以他还说什么,黑格尔的“辩证的非理性主义冲破了理性主义的堡垒[46]

第四,克朗纳进一步得出他的荒谬的结论,即认凡是辩证法所研究的对象:运动、生活、精神,简言之,矛盾或矛盾发展的东西,都是非理性或反理性的东西。他说:“辩证法不是理性的思维,或者不只是理性的思维,而同时是活生生的精神、‘精神的纯本质’、‘不安息的生活’之自身运动,是‘真理的生活’、‘概念的特有生活’、‘概念的节奏’、‘逻辑的生活’。”[47]谁都知道,当黑格尔说精神、生活的自身运动,说真理、概念、逻辑的生活或运动过程时,他主要是讲这些东西都有其矛盾进展和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丝毫也不意味着那是反理性的思维。要把黑格尔歪曲、装扮成为现代的反理性主义者那是徒劳的。

克朗纳还说,“作为辩证的、思维的思维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亦即超理智的,因为他是活生生的:它是自身思维着的生活。”[48]这显然表明他把辩证的东西、活生生的东西、生活都看成非理性的东西。克朗纳把辩证的东西、活生生的东西、生活说成是非理性的,归根到底由于他认为矛盾是非理性的,凡是具有矛盾的东西(事实上一切的一切都具有矛盾),他就认为是非理性的东西。辩证法、辩证思维是非理性的,因为它是以分析研究矛盾为对象。他认为黑格尔哲学是非理性主义,或他所谓“辩证的非理性主义”,因为黑格尔哲学以矛盾为研究的对象,或者以具有矛盾的生活、思维、精神为研究的对象。所以他说,“矛盾以合理的方式表现着超理性的,辩证的东西。……这种超理性的东西就是黑格尔哲学的对象。”[49]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克朗纳已经滚入唯心的、所谓生活哲学、浪漫主义、感情逻辑的泥坑,认为生活、情感、精神有了矛盾,因而就是反理性的东西,因而他就变成理性主义的对立面。

首先,克朗纳把黑格尔诬蔑为哲学史上最大的非理性主义者,把黑格尔哲学歪曲为非理性主义哲学是没有任何根据的。黑格尔的错误不在反理性、非理性,而在于绝对化理性,把理性认作“世界的主宰”、“宇宙的实体”,认作自己认识自己产生万物的“无限力量”和“无限形式”,并且说:“理念或理性是真的、永恒的、绝对有力的本质;理性启示其自身于世界内,并且在世界内除了启示理性和理性的尊崇与光荣外,没有别的东西”[50]。所以他说“凡是实在的就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就是实在的”。真正讲来,黑格尔所谓绝对理念即是绝对理性,而他所谓上帝创造世界实即是理性创造世界。我们反对黑格尔绝对化理性,把理性当作第一性的实体的客观唯心主义,我们更反对克朗纳之流的新黑格尔主义者,毫无根据地把黑格尔说成是“哲学史上的最大的非理性主义者”,把黑格尔哲学歪曲为所谓“辩证的非理性主义”。

其次,克朗纳把辩证法说成是非理性的方法,把辩证思维说成是非理性的思维也同样没有根据。黑格尔曾严格区别理性与理智(或知性),他称辩证逻辑为理性的逻辑,称形式逻辑为理智的逻辑,称辩证逻辑中的概念和推理为理性的概念和推理,而称形式逻辑中的抽象概念和形式推论为理智的概念和推理。黑格尔这样注重和推崇辩证法为理性逻辑和理性方法,今妄称辩证法为非理性的方法,正是颠倒黑白。此外黑格尔于谈辩证法时,曾作出辩证的理性与积极的理性或玄思的理性的区别。在《大逻辑》第一版序言中,他指出“理性是辩证的,因为它把理智的规定化解为无”。并且指出理性与理智的统一,“理智的理性或理性的理智”即是“积极的理性”。[51]在《小逻辑》第81、82两节内,黑格尔明确把辩证法的运用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为“辩证的阶段”,亦可叫做消极理性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内,“有限的规定扬弃它们自身,并且过渡到它们的反面”[52]。这就是前面所说的,“把理智的规定化解为无”,取消坚执的对立和鸿沟。第二为“玄思的阶段或积极理性的阶段”,在这个阶段里“在对立的规定中认识到它们的统一,或在对立双方的分解和过渡中,认识到它们所包含的肯定”[53]。由此足见,黑格尔始终把辩证法与理性密切结合着,他从来是把辩证法了解为理性方法,把辩证逻辑了解为理性逻辑的。除了别有用心,想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反理性主义化以壮大帝国主义没落时期的反理性主义声势外,决不会说黑格尔的辩证法是非理性主义的。我们只能说,黑格尔的辩证法是唯心主义的辩证法,并且还应该说,他的辩证法不但不是非理性主义的,而且是有合理内核的。

还有一点必须加以批判的,就是黑格尔并不认为矛盾和具有矛盾的东西如情感、生活、思维、精神等是非理性的。不错,黑格尔的确是以矛盾和具有矛盾的东西为研究的对象。但是在他看来矛盾和矛盾的东西决不是非理性的。黑格尔曾说过:“矛盾是推动整个世界的原则,说矛盾不可设想,那是可笑的。”[54]黑格尔在这里否认矛盾不可设想、不可理解,即是否认矛盾是不合理的东西。他又说,“与矛盾相反的同一只是单纯直接的或僵死的存在的规定性,而矛盾是一切运动和生命的根源,并且任何东西只有当它包含着矛盾时,它才是运动着的,它才有冲动和活动。”[55]“某种东西只有当它包含矛盾并且是既能理解矛盾又能忍受矛盾的力量时,它才具有生命。”[56]这里他明白指出,矛盾是运动和生命的根源,包含矛盾、忍受矛盾、理解矛盾正是有生命有活力的事物的本性,而没有矛盾的同一,却是僵死的存在的特性。从这些话里怎样也得不出矛盾是非理性、反理性的结论。与此相反,黑格尔一方面说,“上帝是理性”,一方面却说,“矛盾是上帝的力量”,认为当人们说,“一切事物皆命定了免不掉矛盾”[57]这话时,也就意味着一切事物皆逃不出上帝的力量的范围。因此我们可以说,矛盾的力量、理性的力量、上帝的力量,在黑格尔看来是同一的东西。我们反对黑格尔绝对化理性,也反对他把“上帝的力量”等宗教术语用来神秘化辩证法,使之成为唯心辩证法,但我们却没有丝毫根据可以说,矛盾和包含矛盾的生命、精神以及一切事物是非理性或反理性的东西。

克朗纳神秘化、反理性主义化黑格尔的辩证法,其目的是把黑格尔曲解为现代盛行的反动的浪漫主义和存在主义。克朗纳在1946年为英文本《黑格尔的早期神学著作》一书所写的序“黑格尔哲学的发展”一文里,用诡辩的方式,说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是“激烈地反对浪漫主义,但无疑又是一切黑格尔著作中最富于浪漫主义的著作”[58]。他的意思是说,浪漫主义是非理性主义,因为“它嘲笑思维与生活有严格界限,它有意地混合诗与哲学、想象与现实、行动者与静观者、神与人、理想与现实”[59]。 黑格尔某些重要著作最注重对立的同一,最富于浪漫主义,因此最是非理性主义。其实黑格尔与浪漫主义的差别很简单,浪漫主义者、神秘主义者要求无矛盾的谐和、混一、同一,而作为客观唯心论者,反对浪漫主义的黑格尔,要求对立的统一、矛盾的统一,要求把主观与客观、自然与精神、思维与存在的统一用辩证法的逻辑方式发挥为体系。说黑格尔扬弃了浪漫主义是可以的,把黑格尔哲学歪曲为浪漫主义和反理性主义是错误的,只是自己暴露其神秘的、反理性的现代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实质。

克朗纳把黑格尔哲学歪曲为反理性主义的另一表现,就是不顾历史事实和学派体系的主要差别,竟把黑格尔说成是现代流行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流派“存在主义”的创始人。他说,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把时间和永恒这两个极端调和了,使得存在与本质一致了,因而对于存在这个观念给予了新鲜的思辨的意义”。因此他断言,“不是基尔凯戈尔,而是他的伟大的老师黑格尔,才是存在主义哲学的创始人。”[60]克朗纳只是在表面上,甚或字面上看见黑格尔谈“存在”这一范畴。也谈到存在与本质、时间与永恒的统一,便把他和现代的“存在主义”混为一谈,根本丢掉了黑格尔的辩证法,殊不知存在主义的创始人基尔凯戈尔是黑格尔辩证法的死敌。他注重反理性的“存在”的主观唯心主义,与注重理念的客观唯心主义也有很大差别。在他所著《恐惧的概念》一书中,他曾说过这样的话:“黑格尔想要用逻辑的方式来解释经验中的飞跃,当然免不了失败。”反对辩证法的主观唯心主义者和神秘主义者基尔凯戈尔与辩证法家、客观唯心主义者黑格尔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属关系呢?

由于现代西欧各种流派的资产阶级主观唯心主义,自从狄尔泰的《黑格尔的少年史》一书出版(1907年)以来,都有把黑格尔解释成为浪漫主义、神秘主义、反理性主义的趋势,借以进一步反对唯物主义和唯物主义辩证法,这个反理性的潮流在克朗纳身上得到集中的表现(而克朗纳现在还在美国作讲学活动,所以我们不得不予以揭露和批判)。至于黑格尔的辩证法由于受到唯心主义体系的束缚,其中的确也有其神秘主义成分,但究竟其中的合理内核是主要方面。这也又一次证明了,新黑格尔主义丢掉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内核,而只抓住他的唯心主义体系。同时更足以表明,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认真批判掉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体系的架格,才能对他的辩证法予以批判的吸收和改造,并把它的合理内核拯救出来。

为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简短的结论:新黑格尔主义是从右边从反动的方向去“发展”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他们根本配不上也不可能“扩大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基本原则”、“超出康德黑格尔前进一步”,所以走新黑格尔主义的道路,也就抛开历史的东西与逻辑的东西在辩证发展过程中的一致性去研究康德、黑格尔,是没有前途的。我们只有高举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旗帜,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高度去研究批判康德黑格尔哲学,才是正确而有实效的道路。这也是我们的方向。

【注释】

[1]本文曾在北大哲学系讲过,原载《新建设》1960年第7期。

[2]《科学与哲学》,1927年纽约版。

[3]《现代形而上学研究》,1920年纽约版,“前言”,第8页。

[4]转引自印度哈尔达尔著《新黑格尔主义》,1927年伦敦版,第278—279页。

[5]《真理与实在论文集》,第268页。

[6]见亨勒《唯心主义哲学》,第250页。

[7]《格林全集》第3卷,第239页。

[8]同上书,第265页。

[9]马克思:《博士论文》,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95页。

[10]《黑格尔哲学中的活东西与死东西》,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1页。

[11]同上,第16页。

[12]《英国现代哲学家自述》第1卷,1924年纽约版,第72页。

[13]同上书,第56—57页。(www.daowen.com)

[14]《科学与哲学》,第16页。

[15]《格林全集》第2卷,第354页。

[16]《格林全集》第1卷,第427页。

[17]转引自亨勒:《唯心主义哲学》,第293页。

[18]见哈尔达尔《新黑格尔主义》,第205页。

[19]锐契:《政治的和社会的伦理学研究》,第46页。

[20]转引自哈尔达尔《新黑格尔主义》,第211页。

[21]哈尔达尔:《新黑格尔主义》,第199—200页。

[22]亨勒:《唯心主义哲学》,第288—289页。

[23]同上书,第290页。

[24]《论文和演讲集》,第25页。

[25]以上这些材料都是根据亨勒《唯心主义哲学》第273—274页转述的。亨勒是以赞同并代为辩解的态度叙述他的老师的这些主张的。

[26]《格林全集》第3卷,第146页。

[27]参看《现象与实在》,第130页。

[28]参看《逻辑原理》,第5章第5节。

[29]《矛盾论》,《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82页。

[30]《现象与实在》,第159页。

[31]《价值与个体性的原理》,1913年伦敦版,第23页。

[32]同上书,第24页。

[33]同上书,第340页。

[34]参看鲁一士《黑格尔学述》,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31页。

[35]《黑格尔学述》,第40页。

[36]《黑格尔》,1929年德文本,第18页。

[37]《黑格尔》,第159—162页。

[38]格洛克纳:《黑格尔哲学的前提》,1929年版序言,第19页。

[39]《黑格尔哲学的前提》,第336页。

[40]同上书,第20页。

[41]同上书,第11页。

[42]同上书,第119页。

[43]《从康德到黑格尔》第2卷,1924年版,第270—271页。

[44]同上书,第271—272页。

[45]《从康德到黑格尔》第2卷,第272页。

[46]同上书,第312页。

[47]同上书,第282页。凡是有单引号‘ ’的话,都是黑格尔的原话。

[48]同上书,第282页。凡是有单引号‘ ’的话,都是黑格尔。

[49]《从康德到黑格尔》第2卷,第285—286页。

[50]均见《历史哲学》绪言。

[51]参见列宁《哲学笔记》,《列宁全集》第38卷,第84页。

[52]《小逻辑》,第176页。

[53]同上书,第181页。

[54]同上书,第258页。

[55]《大逻辑》,1929年纽约英文本,第67页。

[56]同上书,第68页。

[57]《小逻辑》,第179页。

[58]《黑格尔的早期神学著作》,1946年英文本序言,第43页。

[59]《黑格尔的早期神学著作》,第15页。

[60]同上书,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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