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祖先崇拜的生动资料
考古学的龙山文化时期我国历史进入父系氏族时代,这一时期,部落内部形成分层,贫富分化加剧,部落之间战争频仍。“内用刀锯,外用甲兵”的黄帝之治逐渐萌芽,文明时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来临。这一时期的考古发掘中“陶祖”大量出现,标志着人们的信仰以男性祖先崇拜为主。仰韶文化晚期已开始出现陶祖,如陕西铜川李家沟、临潼姜寨等地均出土过陶祖形象,标志男性祖先的地位逐渐上升,至龙山时期,陶祖大量出现,说明男性祖先已具有绝对的权威。“陶祖”是古“祖”字和祖先牌位的原形,已为学界多数人认同。商代用于祭祀祖先的木质牌位“示”和周代的木牌位“主”的形象都类似“陶祖”,它们和陶祖有发展继承的关系。也可逆推石器时代的陶祖有祖先崇拜的性质。祖先崇拜是龙山文化时期占主导地位的宗教形式。这不仅表现为陶祖的大量出现,更明显地表现在墓葬中。
龙山时期的墓葬,男性祖先崇拜很突出。以甘肃齐家文化的墓葬为例,男性祖先处于崇高地位。如武威皇娘娘台遗址墓24,三人合葬,一男二女,都是成年人,男性仰卧正中;左右两侧各有女性骨架一副,均为侧卧屈肢,面向正中的男性,下肢向后屈,双手屈于面前,有服侍和尊敬的意思。应属于一夫二妻合葬,男性祖先处于尊贵地位昭然若揭。又如柳湾墓314,墓主人是成年男性,有较好的木棺葬具,仰身直肢位于棺内;棺外埋着一青年女性,面向主人,一条腿被压在棺下。再如秦魏家墓52,男性俯身直肢居右,女性屈肢居左,右下肢弯曲,被压在男性的右腿下。像这种男子处于尊贵地位,女子作为附庸的墓葬在龙山文化中还有很多。从骨架保存的情况观察,两人不分先后,都是一次同时埋葬的。同时,从两具人骨架的位置与姿势看,男女并排,男性仰身直肢,女性侧身屈肢,面向男性,随葬品多在男性一方,显示出女性所处依附与屈从的位置,被迫殉葬。这些墓葬中的陪葬品都很丰富,陪葬的物品也很珍贵,说明这些墓葬可能是有较高地位的氏族首领的墓葬,对他们的尊崇是龙山人崇拜男性祖先的生动表现。
龙山时代的墓葬所传达的更重要的信息是龙山时期出现了同一祖先的后代或同一血缘中的几个直系亲属的后代对其共同祖先的祭祀,也就是说出现了真正意义的血缘祖先崇拜。一般意义的祖先崇拜指凡是相信死后有灵魂而对死者有祭祀的人都有祖先崇拜。而狭义的祖先崇拜是指宗教中的祭祀团体仅由同一祖先的后代或同一血缘中几个直系亲属的后代所举行的仪式构成。龙山时代的墓葬所反映的血缘祖先崇拜说明这时的社会组织已由仰韶时期的大家族——氏族结构,向家族——宗族社会组织结构转变。父系氏族时期的龙山文化墓葬资料反映墓葬的分区、排列、组合的分布规律是以家庭、家族、宗族为单位的。一个墓群的整个墓葬区是由若干宗族茔地所构成。每一个宗族占据墓葬的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内埋葬着同一家族中的几辈人,甚至出现权贵家族若干代的祖茔地。如山西临汾陶寺遗址就是一个这样的典型遗址。目前在陶寺墓地共揭露出1000多座墓葬,这些墓葬可以分成几个大区,每一区中,按墓葬排列和分布情况又可分成若干小片,据发掘者推测大的墓区为宗族墓地,区内的小片为不同家族的茔域。他们还根据Ⅲ区中部几座大墓随葬品的细微变化而显示出的埋葬时间早晚的不同,认为这是在“部落中执掌大权的”、“同一家族中的几辈人”(42),“从而提供了当时部落首领已经实行世袭的证据”(43)。各个家族墓群中的墓形成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44)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是甲种大墓的主人。这类大墓使用木棺,棺内撒朱砂,随葬品数量多而精美,可达一两百件,其中龙盘、鼍鼓、特磬、土鼓、玉钺等象征特权的一套重要礼器的存在,说明这类大墓的主人掌握着祭祀与征伐的职能,是当时的最高统治者。而分布在大墓两侧使用彩绘木棺与华丽装饰品的女性中型墓,表现了甲种大墓的主人占有两个或多个妻、妾。中型墓又可分为甲、乙、丙不同的等级,显示了墓主生前拥有不同的权力与财富。甲种中型墓墓主,地位低于大墓主人,随葬二三十件器物,有彩绘案、俎、成组陶器、大型石钺和其他一些礼器,它们多分布于大型墓附近,应与大墓墓主是关系甚近的贵族;乙种和丙种中型墓,地位低于甲种中型墓,并依次递减。甲乙丙三种中型墓都随葬玉钺或石钺及其他一些礼器,其墓主都握有不同程度的领兵之权,或是因英勇善战而获得高于一般平民的地位。小型墓数量最多,占总数的80%以上,墓中很少有随葬品。个别墓的尸骨缺手、足,或头骨被砍伤,可能是战争中受伤,或是受刑所致。
山东龙山文化墓葬所显示的家族——宗族现象也是很典型的。如泗水尹家城的墓葬材料就很能说明问题。尹家城共发现65座墓葬,(45)根据发掘者分析,大体可分为五组墓群,是由五个以上的家族构成。各个家族墓群中有大中小型墓,大中小型墓的墓室大小、葬具和随葬品多少差别非常显著,说明他们生前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所占有的财富是相当悬殊的。尹家城的五座大型墓葬的尸骨,能作出鉴定者均为男性,充分说明这五个家族是父权大家族,祭祀仪式只与父权大家族中很少一部分高层人物有关。只有他们才享有为其特制的鼍鼓、特磬、蛋壳黑陶、猪下颌骨等专门的仪式用器。可见他们是受到各种仪式祭祀的被人崇拜的祖先,是龙山文化主要的崇拜对象。(www.daowen.com)
上述资料说明,龙山文化时期,父权家族和氏族的宗氏谱系是清楚而且连贯的。每个氏族都有其明确的祖宗。各个家族及个人与祖宗的关系和在宗族谱系中的位置是确定的和有序的。各个家族及其成员在宗族中的地位也是一定的。在同姓的宗族与宗族之间,人口兴旺、经济繁荣、军事实力雄厚的强宗,就会被视为与传说中的氏族部落始祖或部落神有直系的血缘渊源,是其直系后裔,从而确立其主支和在部落中的领导地位,其宗族长即为部落酋长。这样,在宗族内部根据与宗族祖宗的血缘亲疏关系而确立各家族及其成员在社会政治上的和宗教祭祀上的等次性;在宗族与宗族之间,也因和现任部落酋长即居于统帅地位的强宗族长间亲疏关系的不同,而形成主支与分支即后世的大小宗或王族与一般宗族之间的等次性。特别是在当时战争频仍,残酷的战争使父权家族和宗族所具有的独立性受到限制,人们紧紧地团结在居于统帅地位的强大宗族的周围,联合本部落众多宗族的力量共同对敌。这样就使得强宗即部落酋长所在宗族的地位不断巩固,其势力得以膨胀和发展。强宗一旦被视为是部落始祖或部落神的直系后裔,也就握有本部落的最高祭祀权,在其所在地建立太庙,主持祭祀大典,也是自然而然的。渐渐地,握有部落最高祭祀权和军事指挥权的主支宗族,就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其族谱的正统性,也就不可动摇。其部落始祖,也就成为全部落的崇拜对象和部落神,对他的祭祀周到与否,和整个宗族以及部落的命运休戚相关。祖先崇拜达到神化境地。
龙山墓地祭祀用灰坑的分布也体现了祖先崇拜的宗教现象。山东诸城呈子遗址发掘的,学者们认为用于宗教目的的灰坑,坑壁都光滑平整,多数都较规则。如H10的底部平铺大块陶片一层,显然是有意为之。从新石器时代灰坑的作用来看,它应是一种祭祀活动的遗留。呈子墓地中的灰坑多为一次性填埋,其位置多数接近大、中型墓葬,且在年代上往往与墓葬同时或晚于墓葬,说明分布在墓地中的灰坑可能与死者的亲属在墓葬附近举行祭祀祖先的仪式有关。而大、中型墓葬附近分布较多祭祀坑的现象说明只有贵族的亲属后代较频繁地进行祭祖仪式,是宗族祖先崇拜的表现。说明龙山时代的宗族祖先崇拜与母神崇拜的以全村的福祉为念不同,它是以村内一部分人的福祉为念的,与母系氏族社会仰韶文化的墓葬显然不同,仰韶文化的灰坑一般来说总是分布在居住区房子的周围,如半坡、姜寨、北首岭等遗址都是这样。但是也有一些灰坑分布在墓葬附近或者单独存在。如陕西南郑龙岗寺仰韶墓地,在第六层和第五层墓葬的周围环绕着密集的仰韶文化半坡类型灰坑。由于墓地离居址尚远,这些灰坑可能是祭祀坑。这些灰坑环绕整个墓葬区,不是在墓地内紧靠个别大墓。其仪式可能是在祭司的领导下由村社的所有成员参加,祭祀全体成员的祖先,与龙山期墓葬只祭祀贵族祖先截然不同。如上所述,龙山时期茔地墓葬陪葬品丰富,祭祀坑密布显示了龙山时期的祖先崇拜已经有了很大发展。
总之,祖先崇拜是龙山时期的主导宗教形式。祖先崇拜的一项重要功能,是借以增强与维持同一亲团的团结性,祈求本宗亲属的繁殖与福祉。它是原始社会男性在社会和经济中居于主导地位的结果。原始社会末期,为对付敌对部落的进攻,需联合本部落群的力量共同对敌而出现的信仰形式。这一信仰的不断深化发展促使氏族间的凝聚,后来在文明社会成为“礼”的开端,因为这种信仰不断地要用祭祀的形式来加强,而祭祀的种种仪式活动,祭祀的团体性质所要求的一定的团体秩序和种种行为的规定,都成为“礼”的来源;氏族的特点也带进了中国文明社会,成为宗法制等中国社会长期存在的氏族性的社会制度的滥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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