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道”的本质或特性
任何事物都有质与量的规定性,质是事物内在规定性,量是事物外在规定性。“道”作为宇宙的客观实在,它也有自己的质的与量的方面。老子《道德经》讲的“道”,作为宇宙的恒常的存在,无疑也有自己的质与量的规定性的。涉及“道”的基本质与量的论证,我们归纳以下几方面:
1.“道”的“无”与“有”
老子在第一章说:“无名,天地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存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说,无名,乃是天地万物未生之时宇宙混沌未开之际的状况,或称宇宙初始状态;有名,是天地万物产生的本原的命名。所以,要从常无中去体认“道”的奥妙,也要从常有中去体认“道”生养万物的端倪。常无和常有二者同存于“道”而名称相异。它们都可以说是玄妙、深远的,极深极远,是一切玄妙、深远的总门。老子在第四十章指出:“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即天下万物产生于“有”,“有”产生于“无”。在老子的思想体系里,“道”是最最重要的。他认为宇宙的本体或称宇宙的初始状态就是“道”,宇宙初始状态即混沌未开之际,天地万物未产生,所以称之为“无”,这个意义上的“道”就是“无”。“无”并非就是空无所有,“无”的本身内涵着天地万物产生的内在根据或本源。所以,由“无”而生天地,由天地生万物,从而形成万象缤纷的世界。可见,无和有以“道”为统一体,是道的一体两面:“无”是道的本体,“有”体现着“道”的作用。那么,天地万物是怎么从“道”或从“无”中创生出来的呢?这是一个非常玄妙、深奥、深远的问题,而且,不是一般的玄妙、深奥,而是玄妙、深奥的总门。而在“道”这个“无”与“有”的统一体中,“无”是更高层次的一面。
那么“道”到底有什么区别于天地万物的特性或特征呢?
老子在第四章指出:“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这是说,“无”是道体,所以道体是虚无的;但道的作用却无穷无尽,永不止息。道体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又能创生万物,所以可以说是万物的本源。它不露锋芒,消除纷扰,隐藏光芒,混同尘俗。它虽隐没无形,却能生化万物,则是真实而不虚,似乎自古就存在。我们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产生的,但是它能够创生天地,当然在天帝之前就有的了。老子告诉人们,“道”是空虚无形的,但它能发挥的作用却是无法限量的,是无穷无尽而且永远不会枯竭。它是万事万物的宗主,支配着一切事物,是天地万物存在和发展变化必须依赖的力量。老子自问“道”是从哪里产生出来的呢?他没有做出正面回答,而是说它存在于天帝现象之前。
老子在第六章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是说,道体是空虚的,它的创生能力却是神奇莫测的,而它又是永远存在的,道具有这三种特性,真可以说是玄妙的创生体了。天地万物都是从其中变化出来的,所以,这个玄妙创生体的大门,就是天地万物的本根。它虽幽微,但创生能力却绵绵不绝,它虽没有形体,但确实是存在的。它这种创生作用,真是无穷无尽,愈动愈出。老子在这里指出,“道”体是虚无,“道”用是创生。正因为道体虚无,才能永存不死,它的作用也才能无穷无尽。否则,道体是有生命的,就必定会是有始有终的。老子在第十一章还举出车轮、陶器、房屋三个具体例子,说明“无”的妙用。他说“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所给人的便利,全靠“无”发挥的作用。老子用具体的生活事例,论证非常抽象的道理,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老子在第十四章对“道”体的形象作了更为深入的描述。他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息;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洁,故混而为一。其上不徼,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这是说,看不见叫做“夷”,听不到叫做“息”,摸不着叫做“微”。因为“道”无色、无声、无形,所以它是无法穷究的,而它是混沌一体的,它既不光亮,也不昏暗,它能绵绵不绝地创生万物,作用奇妙得不可名状,但它自己最后还是没有形体。这就叫做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象的物象,这叫做恍恍惚惚的状态。想迎着它,看不到它的头;想跟着它,又看不见它的尾。能够把握这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道”,就可以控御现在的一切事物。能够知道原始的情形,这就可算是了解“道”的规律了。
老子在第二十一章用诗的手法,绚丽的辞章,集中描述了“道”的一些品格。他说:“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这是说,大“德”的品格,在于它与“道”一致。“道”这个东西,没有固定的形体。它是那样的惚恍啊,惚恍之中有它的形象;它是那样的恍惚啊,恍惚之中是它的实体;它是那样的深远暗昧啊,深远暗昧中却含着精气,这精气,最具体,最真实。从古到今,它的名字不能废去,根据它,才能认识万物的开始。我何以知道万物开始的情况呢?原因在此。老子在这里告诉人们,“道”是无形的,它必须作用于物,透过物的媒介,而得以显现它的功能。“道”之所显现于物的功能,老子把它称为“德”,“道”产生了天地万物,而且内在于天地万物,在一切事物中表现它的属性,也就是表现了它的“德”。
老子在第五十一章着重发挥了“道”与“德”在创造万物中的密切关系。他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这是讲,“道”使万物生长,“德”使万物繁殖,体质使万物得到形状,环境使万物成长起来。因此,万物没有不尊崇“道”而重视“德”的。“道”之所以被尊崇,“德”之所以被珍贵,并没有谁来命令,它从来就是这样的。所以“道”使万物生长,“德”使万物繁殖,使万物成长发展,使万物结果成熟,对万物育养、保护。生养了万物而不据为己有,养育了万物,而不自恃尽了力,引导万物而不主宰,这就是奥妙玄远的“德”。老子是说明“道德”创生万物,都是本之于“自然”,所以能够得到万物的尊崇。所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这种无私无欲的表现,实际上都是本之于“自然”,“道德”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所以称它为“玄德”。
综上可见,老子对“道”的描述与论证,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的抽象或叫“无”,“道”体的“无”,是与“有”内在地联系在一起。老子描述或概括的“道”的品格、特性、特征,就是“道”的内在规定性,是它区别天地万物的质的表现。老子的“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因为老子指出“象帝之先”,即“道”在天帝之先就存在了。这就否定了神灵、天帝创造“道”的必要性与可能性。老子的“道”,也不是老子头脑中先天就有的或是头脑自生的,他是在观察概括大量自然现象与前人经验的基础上,经过反复体认抽象概括出来的。老子《道德经》论证中使用的大量现象就是明证。老子认为“道”在天地万物产生之前,它是宇宙实在的初始状况,或称宇宙的混沌未化之际;“道”创生天地万物之后,它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即与天地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可见,“道”是永恒的宇宙实在。老子不仅肯定了“道”的客观实在性,而且,他也肯定了“道”的可知性,因为他一再教导人们体道、依道、行道、守道等。老子的“道”,既不是抽象的观念,也不是兼具了普遍道理和原始物质的属性,而是两方面浑然一体的。在老子的思想体系中,“道”是明明白白的宇宙实在,“道”在天地万物产生之前,它是宇宙处于混沌未化之际的初始状态,在创生天地万物之后,它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即使天地消散它也不死不衰,它是恒常之“道”,就是永恒的存在。总之,老子哲学的唯物论立场,唯物论派别是不容怀疑的。
2.“道”的动和静(www.daowen.com)
“道”是动的,还是静的?是运动不止,还是静止不动?老子《道德经》中似乎没有这样直接提出这个问题,也没有从正面直接说明这个问题。但是,老子《道德经》在论证具体问题时,是回答了这方面问题的。
老子在第六章指出:“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是说,空虚的道是不会死的,它就是玄妙的生殖天地万物之处。玄妙的生殖之门,就是天地万物的本根。它连续不断,存在而无形,用之而不可穷尽。老子这里把“道”比喻成雌性生物的生殖器官,是生殖天地万物之门,是天地万物的总根源、总根据,永恒存在,不可穷尽。可见,老子把“道”看成是“活”的即运动不止,永不停息。“道”生养天地万物是不会停止的。
老子在第二十五章指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这是说,有一个浑然一体的东西,它的存在先于天地。既无声息啊,又无形体。它不依靠外力,循环运行永不停止。当得起天地万物的母亲。我不知怎样称呼它,把它叫做“道”,勉强给它起名叫做“大”。大称作消逝,消逝到极远,从极远又返还。老子认为,“道”先于天地万物而存在,非感官可以直接感知的对象,它又是运动的。它不依靠外力,循环运行永不停止。
老子在第二十六章讲到轻与重、动与静两对矛盾及其对立统一的关系。他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失根,躁则失君”。这是说重是轻的根本,静是动的宗主。轻率不稳重,就失去了根本;躁动而无静止,就失去了宗主。老子还举出正反两个实例说明轻率失去根本的道理。他说:“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这是说,所以,君子行军时整日不离开辎重,途中虽有佳境美景,也超然不为其所动。作为万乘大国的君主,怎么能为自身的快乐而轻视治国的重任呢?老子告诫大国君主轻率行事,是会失去天下的。老子在这里虽然没有对“躁则失君”举例论证,但老子这个“静是动的宗主”的观念,与他主张以“无为”、“主静”、“贵柔”的政治方略是完全一致的。因为在动与静的这对矛盾中,动是物质变化发展的动力,静是物质变化发展的条件。如果绝对运动脱离相对静止,变动不止或瞬息万变,我们就无法确认事物的质,也就是没法认识事物了。如果相对静止脱离绝对运动,那种静止不动就不可能再有新的事物产生,就会变成死寂的世界。运动是绝对的,没有不动的事物,但动中有静;静止是相对的、有条件的,静中有动。动与静是对立的统一,是一个矛盾着的统一体。不能把动与静绝对分开,割裂开来。
老子在第四十五章讲“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赢若绌。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这是说,最完满的东西,好像有残缺一样,但它的作用永远不会衰竭;最充盈的东西,好似空虚一样,但是它的作用是不会穷尽的。最正直的东西,好似有弯曲一样;最灵巧的东西,好似最笨拙的;最卓越的辩才,好似不善言辞一样;最大的赢利,好似亏本。心情急躁促使身体发热可以抵御寒冷,心情平静可以降低身上的热量。清静无为才能治理天下。
老子在第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七、四十八章所述:“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这些是说:“不言”的教导,“无为”的益处,普天下少有能赶上它的了。懂得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遇见危险;这样才可以保持住长久的平安。所以,有“道”的圣人不出行却能够推知事理,不窥见而能明“天道”,不妄为可以有所成就。无为的结果,万物各得其所,各遂其生,所以可以说无所不为。治理天下也应该无为,如果有为,就不能治理天下了。总之,这些都是以静制动,以静作为矛盾的主要方面的例证。这些也充分证明老子关于动与静辩证关系的运用,是完全符合自然辩证法的规律的。
3.“道”的时间与空间
“道”作为宇宙实在的初始状态,与宇宙实在一样,不仅具有物质性、运动性的根本特性,同时也一样具有它的时间性与空间性的根本特性。
老子在第四章讲的“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这是说,“道”体是虚无的;但“道”的作用却无穷无尽、永不止息。“道”体微妙玄通,深不可测,又能创生万物,所以可说是万物的本源。它虽隐没无形,却能生化万物,则真实而不虚,似乎自古就存在。我们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产生的,但是它能创生天地,当然在天帝之前就有的了。这里,“道”的作用的无穷无尽,永不止息,就是在空间上的无边无际,在时间上的无始无终。这是“道”的时空无限性问题。“道”虽隐没无形,却能生化万物,真实而不虚,似乎自古就存在,这是“道”的时空客观性问题。“道”隐没无形,它是占有空间的,它自古就存在,说明经历了时间;“道”生化万物,它们也占有有限空间,经历一定时间。道与万物的客观性,就决定了占有或经历的时空的客观性。
老子在第五章说:“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这是说,天地之间,就像打铁时用来煽火的风箱一样,中间是空虚的,但正因为其中廓然空虚,所以才能生化万物,养育万类,并且这万物万类滋生繁衍,愈衍愈多。这种万物万类,形状各异,占有空间不同,经历的时间、起止不同,时续长短各异。而滋生繁衍,愈衍愈多。这就既有时空多样性与复杂性,又有有限时空向无限时空转化问题。
总之,老子《道德经》以宇宙实在包括“道”与天地万物为认识对象,研究其物质性、运动性,不可能不涉及其时间性与空间性这方面的特性。这些都是事物质的规定的不可缺少的方面。物质、运动、时空三位一体,构成宇宙实在的基本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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