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书事:史料取舍的标准问题及原则

书事:史料取舍的标准问题及原则

时间:2023-1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书事第二十九本篇和《叙事篇》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叙事》篇说明记述史事在语言文辞上的要求,本篇则讨论史料取舍的标准问题。刘氏认为要依据上述八种标准采录史料,这便是书事的原则。求诸《尚书》、《春秋》,上下数千载,其可得言者,盖不过一二而已。此皆国之大事,不可阙如。

书事:史料取舍的标准问题及原则

书事 第二十九

【题解】本篇和《叙事篇》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叙事》篇说明记述史事在语言文辞上的要求,本篇则讨论史料取舍的标准问题。哪些材料才能符合史书采录的标准呢?刘氏认为干宝“释五志”都符合标准,即体国经野之言,用兵征伐之权,忠臣、烈士、孝子、贞妇之节,文诰专对之辞,才力技艺殊异。另外,刘氏还增加了三条标准,即礼仪用舍、节文升降,君臣邪僻、国家丧乱和幽明感应、祸福萌兆。刘氏认为要依据上述八种标准采录史料,这便是书事的原则。当然,刘氏并不是说凡是符合这八条的都采录,他还要求“简而且详,疏而不漏”,要求处理好详略繁简问题,最后刘氏批判近代史书存在的四种烦芜的弊病。

昔荀悦有云:“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干宝之释五志也,“体国经野之言则书之,用兵征伐之权则书之,忠臣、烈士、孝子、贞妇之节则书之,文诰专对之辞则书之,才力技艺殊异则书之。”干宝释语,不必与五志分贴。于是采二家之所议,征五志之所取,盖记言之所网罗,书事之所总括,粗得于兹矣。◎浦云:首引旧志论史家书事之体,必其重大有关系者乃书之也。然必谓故无遗恨,犹恐未尽者乎?今更广以三科,用增前目:一曰叙沿革,二曰明罪恶,三曰旌怪异何者?礼仪用舍,节文升降则书之;君臣邪僻,国家丧乱则书之;幽明感应,祸福萌兆则书之。三科,以补五志也,亦不与后文关贴。于是以此三科,参诸五志,则史氏所载,庶几无阙。求诸笔削,何莫由斯?◎浦云:此节特广书事之途。●已上二节,皆言所当书者,大致与烦猥反对,是为首截。

但自古作者,鲜能无病。苟书而不法,则何以示后?◎浦云:总提中截三节。盖班固之讥司马迁也,“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又傅玄之贬班固也,“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叙世教则贵取容而贱直节,述时务则谨辞章而略事实。此其所失也。”[1]讥马贬班,引用成语,以见作史最易招驳。勿粘看。寻班、马二史,咸擅一家,而各自弹射,递相疮痏。夫虽自卜者审,[2]而自见为难,可谓笑他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上智犹其若此,而况庸庸者哉!节中作顿挫。苟目前哲之指踪,校后来之所失,若王沈、孙盛之伍,伯起、德棻之流,论王业则党悖逆而诬忠义,叙国家则抑正顺而褒篡夺,述风俗则矜夷狄而陋华夏。其说散见诸篇之中。此其大较也。必伸以纠摘,穷其负累,虽擢发而数,庸可尽邪!子曰:“于予何诛?”[4]于此数家见之矣。◎浦云:此节两层,皆从事理乖违处论书事之失。

抑又闻之,怪力乱神,宣尼不语;而事鬼求福,墨生所信。故圣人于其间,若存若亡而已。若存若亡,最圆活。若吞燕卵而商生,[5]启龙漦而周灭,[6]厉坏门以祸晋,[7]鬼谋社而亡曹,[8]江使返璧于秦皇,[9]圯桥授书于汉相,[10]此则事关军国,理涉兴亡,有而书之,以彰灵验,可也。浦云:节中顿挫。刘咸炘《驳议》:“马载圯桥事,正见子房之诈,岂夸其瑞应哉?刘说非马意。”而王隐、何法盛之徒所撰晋史,乃专访州闾细事,委巷琐言,非关军国兴亡者。聚而编之,目为鬼神传录,其事非要,其言不经。异乎三史之所书,[11]五经之所载也。◎浦云:此节两层,从物异征验边论书事之得失。

范晔博采众书,裁成汉典;观其所取,颇有奇工。至于《方术》篇及诸蛮夷传,乃录王乔、左慈、廪君、槃瓠,言唯迂诞,事多诡越。可谓美玉之瑕,白圭之玷。惜哉!无是可也。节中顿挫。又自魏、晋已降,著述多门,《语林》、《笑林》、《世说》、《俗说》,皆喜载调谑小辩,嗤鄙异闻,在小说家,可无讥也。虽为有识所讥,颇为无知所说。而斯风一扇,国史多同。驯而滥入国史矣。至如王思狂躁,起驱蝇而践笔;毕卓沈湎,左持螯而右杯。刘邕榜吏以膳痂,龄石戏舅而伤赘,其事芜秽,其辞猥杂。而历代正史,持为雅言。苟使读之者为之解颐,闻之者为之抚掌,固异乎记功书过、彰善瘅恶者也。◎浦云:此节两层,从诡诞嘲谐边论书事之得失。愚谓此诸点缀,略见无妨。●已上三节统为中截。

大抵近代史笔,叙事为烦。榷而论之,其尤甚者有四。◎纪云:四条皆切中史病。夫祥瑞者,所以发挥盛德,幽赞明王。至如凤皇来仪,[12]嘉禾入献,秦得若雉,鲁获如麕。求诸《尚书》、《春秋》,上下数千载,其可得言者,盖不过一二而已。爰及近古则不然。凡祥瑞之出,非关理乱,盖主上所惑,臣下相欺,故德弥少而瑞弥多,政逾劣而祥逾盛。是以桓、灵受祉,比文、景而为丰;[13]刘、石应符,比曹、马而益倍。[14]而史官征其谬说,录彼邪言,真伪莫分,是非无别。其烦一也。◎浦云:侈写符瑞,为四烦之一。

当春秋之时,诸侯力争,各擅雄伯,自相君臣。经书某使来聘,某君来朝者,盖明和好所通,盛德所及。此皆国之大事,不可阙如。而自《史》、《汉》已还,相承继作。至于呼韩入侍,肃慎来庭,[15]如此之流,书之可也。若乃藩王岳牧,朝会京师,必也书之本纪,则异乎《春秋》之义。[16]夫臣谒其君,子觐其父,抑惟恒理,非复异闻。载之简策,一何辞费?其烦二也。[17]◎浦云:常朝入纪,为四烦之二。愚谓有事入觐,即臣子亦当书。

若乃百职迁除,千官黜免,其可以书名本纪者,盖惟槐鼎而已。[18]故西京撰史,唯编丞相、大夫;东观著书,止列司徒太尉。而近世自三公以下,一命已上,[19]苟沾厚禄,莫不备书。且一人之身,兼预数职,或加其号而阙其位,或无其实而有其名。《南》、《北》诸史以后,大抵皆然。赞唱为之口劳,[20]题署由其力倦。具之史牍,夫何足观?其烦三也。◎浦云:虚衔备载,为四烦之三。

夫人之有传也,盖唯书其邑里而已。其有开国承家,世禄不坠,积仁累德,良弓无改,[21]项籍之先世为楚将,石建之后廉谨相承,此则其事尤异,略书于传可也。其失之者,则有父官令长,[22]子秩丞郎,声不著于一乡,行无闻于十室,而乃叙其名位,一一无遗。此实家谍,非关国史。其烦四也。◎浦云:赘录世官,为四烦之四。◎纪云:即《春秋》“非卿不书”之义。

于是考兹四事,以观今古,足验积习忘返,流宕不归,乖作者之规模,违哲人之准的也。孔子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其斯之谓矣。◎浦云:总缴书事四烦,后截归宿在此。

亦有言或可记,功或可书,而纪阙其文,传亡其事者。何则?始自太上,迄于中古,其间文籍,可得言焉。夫以仲尼之圣也,访诸郯子,始闻少皞之官;叔向之贤也,询彼国侨,载辨黄能一作“熊”。之祟。或八元才子,因行父而获传;或五羖大夫,假赵良而见识。则知当时正史,流俗所行,若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书,虞、夏、商、周春秋、梼杌之记,其所缺略者多矣。◎浦云:此节反以遗缺圆其说,是余文。

既而汲冢所述,方五经而有殊,马迁所书,比三传而多别,裴松补陈寿之阙,谢绰拾沈约之遗,斯又言满五车,事逾三箧者矣。夫记事之体,欲简而且详,疏而不漏。若烦则尽取,省则多捐,此乃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理。惟夫博雅君子,知其利害者焉。◎浦云:末又带及经传、正史之外,掇拾残丛,折衷审也。

【注释】

[1]傅玄贬班固:傅玄,字休奕,西晋北地泥阳(今陕西耀县东南)人。博学善属文,仕魏至散骑常恃,入晋,官至司隶校尉。撰集《魏书》,后虽显贵,而著述不废。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名为《傅子》,百二十卷,数十万言。所引文字见《意林》五引,今本错入杨泉《物理论》中,说见杨《释补》。

[2]自卜者审:自己对自己的估量容易精确。

[3]擢发而数:战国时魏须贾曾诬陷范雎,后雎为秦相,须贾使秦,向范雎谢罪。范雎曰:“汝罪有几?”贾曰:“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后遂以擢发难数表示罪恶之多。

[4]于予何诛:语出《论语·公治长》,指哪里还值得批评呢?诛:责备批评。

[5]吞燕卵而商生:据说殷的祖先契,母曰简狄,行浴时,曾吞燕卵而怀孕,生契。契长大后被封于商。

[6]启龙漦而周灭:据说夏后氏衰败时,有二神龙降于夏帝之庭,夏帝搜集其龙涎藏在匣中。周厉王时,后宫一七岁童妾碰到它而成孕,生褒姒。后褒姒为周幽王宠幸,西周灭亡。嫠:龙所吐的沫。

[7]厉坏门以祸晋:《左传》成公十年记载,晋侯(景公)梦见一个大恶鬼,醒来后,召见桑田的巫师。巫师预言:“君王吃不到新收的麦子了。”后来,新麦子收下来煮好,还没来得及吃,晋侯就死了。

[8]鬼谋社而亡曹:《左传》哀公七年记载,曹国有人梦见一群君子聚在社坛边,商量灭曹国,他们在等待公孙强。但当时曹国没有叫公孙强的人。后来曹伯阳即位,宠幸一位名叫公孙强的猎人。哀公八年,曹为宋灭亡。

[9]江使返璧于秦皇:注见《书志篇》“五行志”节“江璧传于郑客”注。

[10]圯桥授书于汉相:秦末,张良在桥边遇到一位神秘的老人,因为张良谦逊有礼,老人把《太公兵法》传授给他。圯:桥。(www.daowen.com)

[11]《三史》:陈《补释》:“此三史谓上所引《国语》、《左传》,观下列《汉书》之迂诞诡越,可知非《史记》及两《汉书》,与他处不同。”

[12]凤皇来仪:凤凰的出现作为君主有德政,礼乐施行得好的体现。

[13]桓、灵:指东汉末桓帝和灵帝,在他们的统治下,宦官专政,水旱频仍,民不聊生,动乱纷纷,汉朝开始走向衰亡。祉,福。

[14]刘、石:指十六国时期匈奴族刘渊建立的前汉政权和羯族石勒建立的后赵政权。

[15]呼韩:指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肃慎:古族名,后之女真族之先民。岳牧:相传尧舜时有四岳、十二州牧分管政务和方国诸侯,合称岳牧。后泛指封疆大吏。

[16]原注:若《汉书》载楚王嚣等来朝,《宋书》载檀道济等来朝之类是也。

[17]刘咸炘《史通驳议》:“古者封建,各君其国,天子之能服诸侯与否,视诸侯朝否为断,故史必谨书之。汉武以后,此乃无大关系,史犹沿而书之,其事无多,载之不为甚烦,如班书何尝因此而芜哉?”

[18]槐鼎:指辅助国君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三公。

[19]一命:最低一级官员。命:官阶。周代官阶从一命到九命,一命品阶最低。

[20]赞唱:古代朝廷任命官吏,司仪要在朝堂上宣唱礼仪和被任命者的姓名职官。

[21]良弓:意即子承父业。

[22]令长:县令、县长。

【集评】

李维桢《史通评释》评曰:“夫聚腋而成裘,累丝而成锦,张弥天之网,凿无穷之门。凡稗官野史,童谣里谚,悉可以资弋获,而持螯嗜痂,见诸简牍。虽非大宫珍膳,亦可以佐宾筵,驰翰墨,有不胜于山肴野簌者乎,胡可尽废也。”

郭孔延《史通评释》:“班氏讥迁论大道六句,始自叔皮,具载彪传,非固语也。但彪句字稍异耳。班从后弹马有之,未闻马从前弹班,而云各自弹射,殊所未解。”

浦起龙《史通通释》:“《书事》与《叙事》篇各异。《叙事》以法言,《书事》以理断。法戒浮华,理归体要,用意尤尊严也。局分三截,旁引正规,森如律令。”

刘咸炘《史通驳议》论知几评《后汉书·方术》不当:“既传《方术》,不得不书异迹,既载外裔,不得不书荒语。就所传而书,以见方技之异,外裔之荒耳,岂可以一例绳之?抑岂可依中庸以述方技,据先典以传外夷哉?若然,则知几不又将讥为粉饰乎?”

刘咸炘《史通驳议》评知几反对魏晋已降史书多记琐事:“史本兼重政事风俗,故史公传《货殖》、《游侠》,下及闾巷,非必皆关庙朝,荀悦五志所谓‘通古今’正该此类,岂可概谓琐事则不当书?汉后史家于史之范围所见甚狭,即篇首所举五志二科,足以见之矣。”

吕思勉《史通评》:“此篇论史家去取之法也。史文无论如何详瞻,断不能将所有之事悉数网罗,则必有所去取。去取必有标准,此篇所举荀悦、干宝之论,及刘氏所广三科,皆其标准也。此等标准随世而异,难以今人之见评议古人。若以昔时眼光观之,则本篇所论大抵可云得当。惟藩牧朝贡、官吏迁黜,足资考核之处甚多;书之本纪,或病繁芜,一举删之,亦伤阙略,则宜用旁行斜上之法,作表以备检查,往史固有行之者矣。大抵刘氏之时,考证之学未盛,故刘氏所论,多只求史例之之谨严,而不甚知零星事实之可贵也。欲删表历,即其一端。”

吕思勉《史通评》:“去取标准,既随世而异,则作史者无论如何尽心斟酌,亦决无以餍后人之望,然则如之何而可乎?予意莫如史成之后,仍保存其长编。长编者,举所有事实,悉数网罗,无或遗弃者也。则后人去取标准设或有异前人;更事搜罗,不患无所取材矣。即去取标准不异,而编纂之际,百密必不免一疏;存其长编,亦令考证者得所借手也。(不但新作之史如此,即据旧史重编者亦然。后人校勘此书,可省无限气力。)”

张舜徽《平议》论《通鉴》善书六朝之事:知几指斥魏晋以降史籍芜杂之失,至为切要。故后人治两晋南北朝史实者最难爬梳。唐以下惟司马光修《通鉴》能纠此失,有所别择去取于其间。……考司马光《与范祖禹论修书帖子》有云:‘诗赋等如止为文章,诏诰等若止为除官,及妖异止于怪诞,诙谐止于取笑之类,便请直删不妨。或诗赋有所讥讽,诏诰有所戒谕,妖异有所儆戒,诙谐有所补益,并告存之。’此言虽为纂《唐史长编》而发,然推之全书,莫不如此。不啻为全书书事之例,发其凡矣。……故今日读两晋南北朝旧史者,能取《通鉴》对勘,则有条不紊若网在纲也。

张舜徽《平议》论职官迁除宜列表记载:“百职迁除,千官黜免,亦当时变革之一端,足资考核之处甚多。载之本纪,则病繁芜;概屏不录,则伤阙略。执两用中,固莫如取旁行斜上之法,作表以综述之耳。《汉书·百官公卿表》于见诸纪传之人,不书地名;其不见者,则以地名表之。……《后汉书》乃移用斯例以为纪:三公有传者,不著其地;其无事迹可见者,则以地名书之。……使范《书》有表,则此等无事迹之高官正不必滥载于纪矣。此皆旧史短长昭然可考者。知几论史,惟不明于表之为用甚大,且欲删去(详《表历篇》)。故于此类繁杂之事,竟无法以处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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