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 第二十二[2]
【题解】叙事是纪传体史书的主要内容,本篇讨论史书如何叙事的问题。叙事的原则是简要和隐晦,应当避免妄饰。关于本文的主要内容,原注云“序一章,尚简、用晦、妄饰三章。”刘氏认为《史》、《汉》之前的史书是叙事方面的典范。叙事如何才能简要,刘氏以为有四种方法:直接叙述人物的才能品行,不作具体的说明;只记述人物的事迹,从中显示人物的品行;通过书中其他人物的言语体现某人的品行和事迹;在论赞中补充传者的事迹。另外还要进行字句的锤炼。上述四种方法根据实际需要,可以择善而从。所谓隐晦,就是尽可能让每一句话内涵丰富,要有言外之意。《史》、《汉》以下的史书受到华靡文风的影响,讲究骈偶对仗,而且所要表达的意思和盘托出,没有让人体会的余地,这和隐晦的原则背道而驰。刘氏批判对史书语言过分修辞的“妄饰”之风,他认为有些史书用妄用古语进行修饰,有的为了回避“丑言鄙名”而改用雅言,都是不恰当的。
序 言
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斁,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于此乎?◎浦云:从叙事大意宽起,提出“作者曰圣”,起下《尚书》、《春秋》。
昔圣人之述作也,[1]上自《尧典》,下终获麟,是为属词比事之言,《春秋》。疏通知远之旨。《尚书》。子夏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扬雄有云:“说事者莫辨乎《书》,说理者莫辨乎《春秋》。”然则意复深奥,训诰成义,《尚书》。微显阐幽,婉而成章;[2]《春秋》。虽殊途异辙,亦各有美焉。谅以师范亿载,规模万古,为述者之冠冕,实后来之龟镜。既而马迁《史记》,班固《汉书》,继圣而作,抑其次也。故世之学者,皆先曰五经,次云三史。经史之目,于此分焉。◎郭云:遵孔而继之迁固,此是公论。◎浦云:此节推《尚书》、《春秋》为叙事祖法,举马、班二家为史体宗法。
尝试言之曰:经犹日也,史犹星也。夫杲日流景,则列星寝耀;桑榆既夕,而辰象粲然。故《史》、《汉》之文,当乎《尚书》、《春秋》之世也,则其言浅俗,涉乎委巷,“其言”八字亦可芟。垂翅不举,懘籥无闻。如杲日星寝也。逮于战国已降,去圣弥远,然后能露其锋颖,倜傥不羁。如既夕星粲也。故知人才有殊,相去若是,校其优劣,讵可同年?◎黄叔琳:时世为之也,亦未可以人才优劣论。自汉已降,几将千载,作者相继,非复一家,求其善者,盖亦几矣。夫班、马执简,既五经之罪人;浦云:二字过当。◎黄叔琳:班马有功于经术,而以为五经罪人,谬矣。而《晋》、《宋》杀青,又三史之不若。譬夫王霸有别,粹驳相悬,才难不其甚乎![3]◎浦云:蒙上意,从二经跌落二史,以迨于后史之递降。
然则人之著述,虽同自一手,其间则有善恶不均,精粗非类。若《史记》之苏、张、蔡泽等传,是其美者。至于三、五本纪、日者、太仓公、龟策传,固无所取焉。又《汉书》之帝纪,陈、项诸篇,是其最也。至于淮南王、司马相如、东方朔传,又安足道哉!◎浦云:其中多靡文故,然见亦过僻。◎黄叔琳:苏张等传多本《国策》,未是《史记》中胜场。陈项诸篇,仍宜归美《史记》耳。岂绘事以丹素成妍,帝京以山水为助。故言媸者其史亦拙,事美者其书亦工。必时乏异闻,世无奇事,英雄不作,贤俊不生,区区碌碌,抑惟恒理;而责史臣显其良直之体,申其微婉之才,盖亦难矣。◎浦云:此节转局起议,就《史》、《汉》拈示,大抵文貌有殊,都因事状非一,强欲同之,不能也。
故扬子有云:“虞、夏之书,浑浑尔;商书,灏灏尔;周书,噩噩尔;下周者,其书憔悴乎?”观丘明之记事也,当桓、文作霸,晋、楚更盟,则能饰彼词句,成其文雅。及王室大坏,事益纵横,则《春秋》美辞,几乎翳矣。刘咸炘《驳议》:“《左传》前后不同,盖春秋之末词更纵轶。观于《国语》吴、越与周、鲁文异,甚为明白。此固时势使然。百国宝书本已不同,史家述而不作,左氏叙事,不以是为工拙也。”观子长之叙事也,洎周已往,言所不该,其文阔略,无复体统。洎秦、汉已下,条贯有伦,则焕炳可观,有足称者。至若荀悦《汉纪》,其才尽于十帝;陈寿《魏书》,其美穷于三祖。[5]触类而长,他皆若斯。◎浦云:此再申透上意,以见时当驳杂,只好就事叙事。
夫识宝者稀,知音盖寡。近有裴子野《宋略》,王劭《齐志》,此二家者,并长于叙事,无愧古人。而世人议者皆雷同,誉裴而共诋王氏。夫江左事雅,裴笔所以专工;中原迹秽,王文由其屡鄙。且几原子野。务饰虚辞,君懋王劭。志存实录,此美恶所以为异也。[6]◎郭云:君懋媚隋,何名实录。设使丘明重出,子长再生,记言于贺六浑之朝,书事于士尼干当作“侯尼干”。之代,[7]将恐辍毫栖牍,无所施其德音。而作者安可以今方古,一概而论得失?◎浦云:此节蒙上说下,才透指意。世人以饰为工,以质为陋,不知史固贵实录,不尚虚词也。侧注北朝,挈起三论。
夫叙事之体,其流甚多,非复片言所能覼缕;今辄区分类聚,定为三篇,列之于下。原注:右《叙事篇》序。
【注释】
[1]圣人之述作:指孔子修《春秋》。
[2]“微显”二句:《春秋》笔法,以有深刻含义的词句来阐明大道理,表示褒贬。
[3]王霸有别,粹驳相悬:语出《荀子·王霸篇》,儒家认为以推行仁德而统治天下的为王业,以运用武力而统治天下的为霸业。粹:纯;驳:杂。张舜徽《平议》:“知几日星之喻,未见允当。此由尊经卑史之见牢不可破,故持论乃尔。……盖一时有一时之文体,《尚书》、《春秋》之不能降为两汉,与史公、班氏之不能上攀三代,皆无可如何之事。何能持史汉之文,以与《尚书》、《春秋》絜长校短乎?”
[4]才难:人才难得。
[5]十帝:指西汉自高祖至哀帝十代帝王。三祖:三国魏太祖曹操、世祖曹丕、烈祖曹睿。
[6]刘咸炘《史通驳议》:“此亦意是而语非。雅鄙之分,文质而已,叙事之工拙则不在是,盖有事雅而其叙不工,迹鄙而其叙不拙者,此当分别言之。言之文质,事之雅鄙,无关史笔之工拙,今论仅如此,不使人谓史鄙者史必恶乎?”
【集评】
浦起龙《史通通释》:“此一章《叙事》之叙也。远远说来,纯取宽境。大旨言时风递降,则文亦随之。马、班不袭二经,正是各成信史。后有作者,就事叙事,宁实无虚,宁今而真,无古而赝。彼浮议之为誉为诋,不足徇矣。苞笼后三,注射北四。”
刘咸炘《史通驳议》论知几批评《史》、《汉》过于苛刻:“此皆知几以一己之见高下之。苏、张传皆本《国策》,陈、项纪本于迁史。非迁、固之所造,不足见迁、固之工。三、五本纪采掇古书,日者、仓公、龟策诸传多叙术数,淮南、司马、东方传多载文词,亦知几所不喜。不知史以述为主,不以作为长也。马、班书佳篇甚多,知几皆不举,而独举此。浦氏以为僻,信矣。”
刘咸炘《史通驳议》批评刘知几过于注重叙事的语言艺术:“所谓媸美工拙者,究谓何邪?若以叙事之艺术言,则叙事之工拙岂在于事之媸美?若以史体言,则尤不在是,《言语》篇固尝谓:‘工为史者,不选事而书,故言无美恶,尽传于后’矣,此说何相谬邪?史以纪实,本不以奇事异闻为主,而良直微婉又不关乎事之媸美与叙事之工拙。知几持论素严密,不知此处何故含混乃尔。”
吕思勉《史通评》:“此篇论史家叙事之文,《简要》、《隐晦》两节极精,《妄饰》所讥亦是,当与《言语》篇参看。”
张舜徽《史通平议》驳知几尊经卑史之说:“经史之目,实起于载籍日繁之后,编簿录者,书以类聚,从而为之名也。汉世撰述犹简,故刘、班条别群书,著录《太史公》百三十篇于《六艺略·春秋家》,以其时记事之书,自《世本》以至《汉大年纪》,仅有八家四百十一篇,不能独成一类,遂推本其体之所自出,附于《春秋》实为允惬。其后史籍大兴,由附庸蔚为大国。故自晋以来,为书目者势不得不分门类以区处之。自晋乃有甲乙丙丁之分,至唐始立经史子集之限。斯皆古代作述之士所不及知,何可依此以定优劣?况经之名所起亦晚,章学诚尝言:‘因传而有经之名,犹因子而立父之号。’(《文史通义·经解》上)又言:‘六艺之初,经目本无有也。《大易》非以圣人之书而尊之,一子书耳。《书》与《春秋》,两史籍耳。《诗三百》,文集耳。《仪礼》、《周官》,律令会典耳。’(《方志略例》二《驳文选义例书再答》)此皆名通之论,灼然推见上世撰述之本原。盖自汉世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之后,论者始妄分轩轾。至唐初修定《五经正义》,而学益定于一宗。知几囿于俗见,遽持经史之名以为高下之准,岂有当乎?”
张舜徽《平议》驳知几以《史记》为《五经》之罪人:“余尝以为《太史公书》不第千古良史已也,论其大用,实有传经之功。六艺自秦火而后亡者过半,司马氏嗣其家学,世掌典坟,恐遗经之复坠于地,故网罗旧闻,自创新体。虞、夏、商、周本纪成,而《尚书》尽在其中;春秋列国世家成,而《左传》尽在其中;《礼》、《乐》诸书成,而七十子后学者所记,可考见其大较,此非传经而何?知几乃目为《五经》之罪人,真可谓不辨黑白矣。”
学者多批评本篇刘知几不明《史记》述而不作之原则而评价不确。刘咸炘《史通驳议》:“迁录《尚书》代以训诂,以文而论,无优劣之可言。知几以为浅俗,不知何意。至于战国则本诸《国策》,其文本轶丽,非迁之露其锋也。经言出自上古,其文自尔浑略,后世媚古,则觉其妙耳。章君有言:‘论史而至于文,末也。’况此论尤惝恍无准乎?浦氏谓:‘其言’八字可删,盖亦疑之矣。”吕思勉《史通评》:“《左氏》、《史》、《汉》等书,皆系裒辑旧文,非其自作;其所裒辑,亦非出一人之手,事极易见。然昔人于此,多见之未莹。如此篇讥《史记》自周以往,言皆阔略;《左氏》当王道大坏,无复美辞,皆坐此弊。由其时读古书之体未精也。”又张舜徽《史通平议》:“太史公理董古史,与叙述秦汉时事,为例不同。《自序》所云:‘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此理董古史之例也。故自周以往,大抵仍用旧文,因而不改。惟于难知之文,以训诂代之耳。此乃述者之职志,不得谓为无体统也。至于叙秦汉事,则出于己所缀缉,自铸伟词,则直跻乎作者之林矣。其能条贯有伦,焕炳可观,亦岂偶然。故善读《太史公书》者,必明于所述不同之例,而未可轻为抑扬之辞也。”
尚 简
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浦云:本章言尚简也,起便提明。历观自古,作者权舆,[1]《尚书》发踪,所载务于寡事;《春秋》变体,其言贵于省文。斯盖浇淳殊致,前后异迹。然则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也。始自两汉,迄乎三国,国史之文,日伤烦富。逮晋已降,流宕逾远。◎纪云:论者以事增文省为《新唐书》之失,亦自一理,要之廓清之功,不可没也。观《晋书》以下之芜杂乃知之矣。不必过为高论,动引公、谷、檀弓,如洪容斋(迈)云云。必寻其冗句,摘其烦词,一行之间,必谬增数字;尺纸之内,恒虚费数行。夫聚蚊成雷,群轻折轴,况于章句不节,言词莫限,载之兼两,曷足道哉?[2]◎浦云:以近史当不简之流宕。●以上通章总冒。
盖叙事之体,其别有四:有直纪其才行者,有唯书其事迹者,有因言语而可知者,有假赞论而自见者。◎浦云:叙事之体,四别尽之。四句提纲。至如《古文尚书》称帝尧之德,标以“允恭克让”;[3]《春秋左传》言子太叔之状,目以“美秀而文”。襄三十一。所称如此,更无他说,所谓直纪其才行者。◎浦云:第一缴句。又如《左氏》载申生为骊姬所谮,自缢而亡;僖四。[4]班史称纪信为项籍所围,代君而死。此则不言其节操,而忠孝自彰,所谓唯书其事迹者。◎浦云:第二缴句。又如《尚书》称武王之罪纣也,其誓曰:“焚炙忠良,刳剔孕妇。”[5]《左传》纪随会之论楚也,其词曰:“荜辂蓝缕,以启山林。”“其誓曰”、“其词曰”,是言语二字点眼处。[6]此则才行事迹,莫不阙如;而言有关涉,事便显露,所谓因言语而可知者。◎浦云:第三缴句。又如《史记·卫青传》后,太史公曰:“苏建尝责大将军不荐贤待士。”《汉书·孝文纪》末,其赞曰:“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太史公曰”、“赞曰”,是“赞论”二字点眼处。◎黄叔琳:此体尤不可不知。此则纪之与传,并所不书,而史臣发言,别出其事,所谓假赞论而自见者。◎浦云:第四缴句。
然则才行、事迹、言语、赞论,凡此四者,皆不相须。用一省三。[7]若兼而毕书,则其费尤广。[8]但自古经史,通多此类。[9]能获免者,盖十无一二。[10]
又叙事之省,其流有二焉:一曰省句,二曰省字。[11]◎浦云:续从四别列出二流。如《左传》宋华耦来盟,称其先人得罪于宋,鲁人以为敏。[12]夫以钝者称敏,[13]则明贤达所嗤,此为省句也。《春秋经》曰:“陨石于宋五。”僖十六。夫闻之陨,视之石,数之五。加以一字太详,减其一字太略,求诸折中,简要合理,此为省字也。◎浦云:已上正征省。其有反于是者,若《公羊》当作“谷梁”。称郄克眇,季孙行父秃,孙良夫跛,齐使跛者逆跛者,秃者逆秃者,眇者逆眇者。盖宜除“跛者”已下句,但云“各以其类逆”。必事加再述,则于文殊费,此为烦句也。《汉书·张苍传》云:“年老,口中无齿。”盖于此一句之内去“年”及“口中”可矣。夫此六文成句,而三字妄加,此为烦字也。◎浦云:已上反征烦。然则省句为易,省字为难,洞识此心,始可言史矣。苟句尽余剩,字皆重复,史之烦芜,职由于此。◎浦云:二流所举省烦利病,疏论止此。●正文已竟。
盖饵巨鱼者,垂其千钓,而得之在于一筌;捕高鸟者,张其万罝,而获之由于一目。[14]夫叙事者,或虚益散辞,广加闲说,必取其所要,不过一言一句耳。苟能同夫猎者、渔者,既执而罝钓必收,[15]其所留者唯一筌一目而已。[16]则庶几胼胝尽去,而尘垢都捐,华逝而实存,滓去而渖在矣。嗟乎!能损之又损,而玄之又玄,轮扁所不能语斤,伊挚所不能言鼎也。●右简要。◎浦云:设喻结,所言太窄。
【注释】
[1]权舆:开端发凡。
[2]载之兼两:装载数车。兼,倍。两,这里通“辆”。
[3]允恭克让:语出《尚书·尧典》。允,诚实;恭,恭谨;克,能够;让,谦让。
[4]“又如”二句:晋献公妃骊姬想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在太子申生献给晋献公的祭肉里投毒。申生仁孝,不愿申辩,自缢而死。谮:诬陷人。
[5]刳剔:剖开挖空。
[6]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语出《左传》宣公十二年晋大夫栾武子议论楚君用楚国先君乘柴车,着破衣开辟山林的事迹训导士卒的话。按云:“是栾书语,非士会语。二人皆称武子,所以误也。”栾书即栾武子,士会即随会。
[7]相须:相互依存,相互配合。
[8]原注:近史纪传没言人居哀毁损,则先云至性纯孝;欲言人尽夜观书,则先云笃志好学;欲言人赴敌不顾,则先云武艺绝伦;欲言人下笔成篇,则先云文章敏速。此则既述才行,又彰事迹也。如《谷梁传》云:骊姬以鸩为酒,药脯以毒。献公田来,骊姬曰:“世子已祀,故致福于君。”君射食,骊姬跪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覆酒于地,而地坟;以脯与犬,犬毙。骊姬下堂而啼呼曰:“天乎!天乎!国,子之国也,子何迟乎为君!”又《礼记》云:阳门之介夫死,司城子罕入而哭之哀。晋人之觇宋者反报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而子罕哭之哀,而民说,殆不可伐也。”此则既书事迹,又载言语也。又近代诸史,人有行事,美恶皆已具其纪传中,续以赞论,重述前事。此则才行事迹,纪传己书,赞论又载也。
[9]原注:《公》、《梁》、《礼》、《新序》、《说苑》、《战国策》、《楚汉春秋》、《史记》,迄于皇家所撰《五代史》皆有之。
[10]原注:唯左丘明、裴子野、王劭无此也。
[11]黄叔琳《史通训故补》:“《汉书》裁节《史记》处,天然之致不及。《新唐书》事增于前,文减于昔,其不及《旧书》正坐此。《檀弓》叙石骀仲卒,四见沐浴佩玉,转增其态,不厌繁复。省句、省字,固不可一概论也。”
[12]华耦来盟:《左传》文公十五年,宋国司马华耦来鲁国参加盟会,鲁文公要与他共宴,他辞谢说:“你的旧臣华督,得罪了宋殇公,记载在诸侯的史书里。我是他的后裔,哪里敢屈辱您和我共宴?”鲁钝的人认为他聪敏。
[13]原注:鲁人,谓钝人也。《礼记》中已有注解。
[14]筌:竹制捕鱼器具。罝:捕鸟或捕兽用的网。
[15]此句“执而”下,《通释》注云:“此三字恐有讹脱文,当是广置之义。”纪昀云:“‘既执’上似脱‘鱼鸟’二字。”
[16]黄叔琳《史通训故补》:“论固美矣。然使饵鱼捕鸟者止用一筌一目,可得鱼鸟乎?足之蹍地也有限,使蹍足之外不留寸土,可以行乎?”纪昀《史通削繁》:“此即陆机‘片言居要’刘勰‘寸枢转关、寸辖制轴’之说,崐圃先生以一筌一目不可以得鱼鸟讥之,未免吹求。如顾恺之称四体妍媸,无关妙处,此真不画四体而但点二目哉。”
【集评】
李维桢《史通评释》评曰:“酿酒者取其母,炼金者吸其鎏。片言居要,为一篇之警策。故知简者乃作史之秘诀,士衡文每伤于多,虽焕若缛锦,然濯色江波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所以见病于世。”
李维桢《史通评释》评曰:“叙事之体,其别有四,掊击之严,一字不苟,所谓史中之商鞅。然阅史至此,方能细心读古人书,庶不心粗气浮。”
浦起龙《史通通释》:“右一章言叙事尚简也。四别二流,指证简法,得间入微,是《史通》全提之正令,是叙事不二之法门。行之维难,识法者惧。”
浦起龙《史通通释》:“高、赤、《檀弓》,复调取致,原非史部家言,刘公特拈句示的耳,勿以不知文诟之。”
浦起龙《史通通释》:“论古考言,贵设身处地。刘公时所睹诸近史,如何、臧之两《晋》,南北之八朝,其所载记,太半皆骈章骊句,嘲己哗世之篇,展卷烂然,浮文妨要。公有激于此,束之窄僿之途,所谓矫枉者直必过,读者谅之而已。”
刘咸炘《史通驳议》:“浦说是矣。然无论史与文,尚简贵要,要在剪裁,非徒删字节句。所举《公》《谷》《史》《汉》虽云矫妄,要是吹毛。但知删节以求简洁,必至事迹不明,甚至舛误,古文家蹈此弊者多矣。”
刘咸炘《史通驳议》论知几尚简不明举事概行之法:“空举才行,为浑略之题目,则不足征信,故前史每举一二事以明之,而末为概词。如《史记·万石君传》载石建书奏马字失尾而恐,下云:‘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此非事迹与才行并出邪?岂可以为费乎?知几纠摘后史,先为浑词,后举事迹之费,固甚中,而于举事概行之法则有未详,不得谓非失之一概也。如注中所举《檀弓》一段,亦未始非文章繁复之妙。”
吕思勉《史通评》:“文贵简。简之道,在省字,又在省句,诚然。然如所讥《公羊》、《汉书》则当时口语如是,古人本言语以为文,不容致讥也。惟以此讥古人则非,以此为行文修辞之法仍是。所当致谨者,过求简练,必与口语相去甚远。文之与口语相去甚远者,往往诵不能成声。读书非但目治,实亦一面默诵之。不能成声,不徒有佶屈之病,并足使意义因之而晦也。故文字之简,当不妨音调之圆,昔之所谓‘练不伤气’也。”
张舜徽《史通平议》:“上世文辞尚简,亦实由于记载文字之具极其朴陋,而载笔弥艰,乃不得不省约其辞。……故古代文尚简要,而后世言有枝叶,势也,亦时也。使生后世,而必力追三代。矛袭古人简约之辞,务求事增文省,其不蹈于宋祁修《唐书》之失者,盖亦罕矣。知几斯论,殆有鉴于《晋书》之芜杂,思有以规其短。有为而发,本未可一概论也。”
隐 晦
夫饰言者为文,编文者为句;句积而章立,章积而篇成。篇目既分,而一家之言备矣。◎浦云:本章言叙事用晦也,先泛然说起。古者行人出境,以词令为宗;大夫应对,以言文为主。况乎列以章句,刊之竹帛,安可不励精雕饰,传诸讽诵者哉?◎浦云:已上是开势。自圣贤述作,是曰经典,句皆韶、夏,言尽琳琅,秩秩德音,洋洋盈耳。[1]譬夫游沧海者,徒惊其浩旷;登太山者,但嗟其峻极。◎浦云:此层亦是挑剔之文。必摘以尤最,不知何者为先。然章句之言,有显有晦。◎浦云:此方点出章旨,又将“显”字剔“晦”字。晦之云者,意到而笔不到也。显也者,繁词缛说,理尽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然则晦之将显,优劣不同,较可知矣。◎浦云:侧注在晦一边。◎黄叔琳:子玄优晦而劣显,然亦不可相无。后所谓字双句偶者,何尝理尽于篇中,旁掩其义理,使不得曲畅耳,不可谓显。夫能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片语而洪纤靡漏,此皆用晦之道也。◎浦云:正提用晦作起笔。
昔古文义,务却浮词。《虞书》云:“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2]德盛、民戴皆见。《夏书》云:“启呱呱而泣,予不子。”[3]忧国、忘家皆见。《周书》称“前徒倒戈”,“血流漂杵”。[4]纣虐、民愤皆见。《虞书》云:“四罪而天下咸服。”[5]凶德、公心皆见。此皆文如阔略,而语实周赡。◎纪云:诗文高处,大抵无句可摘,士衡蒙茸集翠之说,终是魏晋以下法门。故览之者初疑其易,而为之者方觉其难,固非雕虫小技所能斥非其说也。◎浦云:此节从《尚书》指出晦法。既而丘明受经,师范尼父。夫《经》以数字包义,而《传》以一句成言,虽繁约有殊,而隐晦无异。◎纪云:显晦云云,即彦和(刘勰)隐秀之旨。◎陈汉章《史通补释》:“《史通》‘晦’字自本《春秋》‘志而晦’为义,未必祖述彦和。”故其纲纪而言邦俗也,则有士会为政,晋国之盗奔秦;[6]政善可知。刑迁如归,卫国忘亡。[7]安集可知。其款曲而言人事也,则有使妇人饮之酒,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见;[8]勇闷可知。援庙桷,动于薨;[9]师人多寒,王抚而巡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10]感悦可知。斯皆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浦云:此节从《左传》指出晦法。◎纪云:古文皆当作如是观。
洎班、马二史,虽多谢五经,必求其所长,亦时值斯语。◎纪云:子元犷气颇重,难得此深细之言。至若高祖亡萧何,如失左右手;[11]倚任可知。汉兵败绩,睢水为之不流;败形可知。董生乘马,三年不知牝牡;[12]专业可知。翟公之门,可张雀罗,凉态可知。则其例也。◎浦云:此节从《史》、《汉》指出晦法,正文扣住。(www.daowen.com)
自兹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是以处道受责于少期,[13]子升取讥于君懋,[14]非不幸也。◎浦云:此节撇尽后史简且不能,更何处说起用晦耶?今试取诸史读之,信有八代之衰之叹也。
盖作者言虽简略,理皆要害,故能疏而不遗,俭而无阙。譬如用奇兵者,持一当百,能全克敌之功也。若才乏俊颖,思多昏滞,费词既甚,叙事才周;亦犹售铁钱者,以两当一,方成贸迁之价也。◎浦云:此节双绾双收。◎纪云:俪体不免隶事,散文则涂饰字句最为丑态,苟非作者,率不免俗。夫俗语之为俗人所易见,而雅言之为俗人多不知,子元此论,可谓切中膏肓。然则《史》、《汉》已前,省要如彼;《国》、《晋》已降,《国》谓《三国志》,《晋》谓《晋书》也。烦碎如此。必定其妍媸,甄其善恶。此下似有脱句。夫读古史者,明其章句,皆可咏歌;观近史者,悦其绪言,直求事意而已。是则一贵一贱,不言可知,无假榷扬,而其理自见矣。●右隐晦。◎浦云:结是长言咏叹之法。
【注释】
[1]《韶》、《夏》:上古乐曲名。《韶》,舜乐名也;《夏》,禹乐名也。秩秩:清爽的样子。洋洋:美盛的样子。
[2]“《虞书》”三句:见《尚书·尧典下》及伪《古文尚书·舜典》。帝:指尧。考妣:子女对死去的父亲和母亲的称呼。这两句既记述了百姓对尧帝的爱戴,同时也表明了尧的盛德。
[3]“《夏书》”三句:见《尚书·皋陶谟》。启:禹之子。子:把他当儿子抚育。两句既说明了禹为治水而忘家,也表明了他的忧国。
[4]“《周书》”二句:见伪《古文尚书·武成篇》,既说明了商纣王的暴虐,又表明了商纣王的民愤。
[5]“《虞书》”二句:见《尚书·尧典下》,既写出了民心所向,也表明了四人罪行。
[6]“则有”二句:《左传》宣公十六年记载,晋成公任命士会率领中军,为太傅。于是晋国的盗贼都逃奔到秦国去了。说明士会政纪严明。
[7]“邢迁”二句:说明复国后的邢、卫社会安定,没有遭受亡国的痛苦。
[8]“则有”四句:《左传》庄公十二年,宋国大夫南宫长万杀了国君宋闵公。后来逃奔到陈国,宋国人请求陈国归还。由于南宫长万太勇猛,因此陈国人让女人劝他饮酒,灌醉了他,然后用犀牛皮把他包裹起来送还宋国。等到到了宋国,他的手脚都已挣破犀牛皮而露出来了。宋国人把他剁成肉酱。
[9]援庙桷,动于薨:《左传》襄公二十八年记载:卢蒲癸、王何动乱,攻打庆舍,庆舍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还拉着屋椽,震动了房梁,用祭祀用具把人砸死,然后才死去。
[10]“师人多寒”四句:《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国攻打萧国,萧国崩溃。楚军中的人感到寒冷,楚王就巡视三军,抚慰将士。将士受到感动,不再感到寒冷,就像穿上了棉衣。
[11]萧何听说韩信逃跑,来不及禀告刘邦,就连夜追赶。有人报告刘邦说丞相萧何跑了,“上大怒,如失左右手。”以“左右手”表明刘邦对他的依赖程度。
[12]“三年不知牝牡”:表明董仲舒专心学业的程度。
[13]原注:《魏书·邓哀王传》曰:容貌姿美,有殊于众,故特见宠异。裴松之曰:一貌之言而分以为三,亦叙属之一病也。
[14]原注:“王劭《齐志》曰:时议恨邢子才不得掌兴魏之书,怅怏温子升,亦若此而撰《永安记》,率是支言。”温子升:字鹏举,北魏著名文士。著有《文笔》三十五卷,《永安记》三卷。程《笺记》云:“其书盖记魏孝庄帝永安纪元三年中尔朱氏之乱,亦杂史之流,故王劭得据以弹射。”
【集评】
浦起龙《史通通释》:“右一章言叙事用晦也。用晦之道,尤难言之。简者词约事丰,晦者神余象表。词约者犹有词在,神余者唯以神行,几几无言可说矣。叙事至此,岂复望之五经、三史后哉?故止得前幅举似如《尚书》、《左传》、《史》、《汉》数条,惬合章旨,向后著语,便一针。何也?如所云不只皆双,及处道、子升受责取讥,诸注只从烦省比量,移置前章背面亦得。此则反拈互勘,取道稍松,亦弥见晦法入微,无文对举也。故曰尤难言之。”
刘咸炘《史通驳议》论知几批评汉代假借古称过于刻细:“(当汉氏之有天下……萌乎此乎)此所举乃沿习旧语民风之常,汉称分封者为诸侯王,王乃当时之爵,加‘诸侯’二字以别于古天子之王,此已形之典章,为一朝约定之名,史臣依录当时文词,不得为讥。知几非不知之,而放论过刻。”
吕思勉《史通评》:“古者简牍用少,事皆十口相传。口传最易失真,故古史所记之事,多不审谛。然于文字之美,却大有裨。盖事经辗转传述,自能将其无味之处淘汰;有精采、有趣味之处增加;又能造出极精要之语,如《隐晦》一节所举‘晋国之盗奔秦’等是也。此乃所据如此,非关笔札之功;然于此,却可悟叙事之法。盖事固有其紧要关键,而叙此紧要关键之语,又自有简而且赅、晦而愈明者;叙事时苟能得此紧要关键,而又得此等佳语以述之,自能使其事精神毕见,而读者亦如身历其境矣。”
张舜徽《史通平议》论第四段中古文章浮靡:“知几此论,道尽六朝文敝,切中膏肓。然自魏晋以下,士习华靡,要亦时尚使然耳。……观《史通》全书,亦重在修辞炼句……使知几当日自成一史,亦未必能黜华崇实,屏绝绮语,而反之三代两汉也。……何用深责六代诸史乎?”
妄 饰
昔文章既作,比兴由生;鸟兽以媲贤愚,草木以方男女;诗人骚客,言之备矣。◎浦云:本章论叙事妄饰,谓假古名以饰今称也。首原比体所由兴,作开局。洎乎中代,其体稍殊,或拟人必以其伦,或述事多比于古。当汉氏之临天下也,君实称帝,理异殷、周;子乃封王,名非鲁、卫。而作者犹谓帝家为王室,公辅为王臣。磐石加建侯之言,带河申俾侯之誓。[2]而史臣撰录,亦同彼文章,假托古词,翻易今语。润色之滥,萌于此矣。◎浦云:此节说到假古为饰,自汉初始,而史亦因之。
降及近古,弥见其甚。至如诸子短书,杂家小说,论逆臣则呼为问鼎,称巨寇则目以长鲸。邦国初基,皆云草昧;帝王兆迹,必号龙飞。[3]斯并理兼讽谕,言非指斥,异乎游、夏措词,南、董显书之义也。[4]◎浦云:此承前言。诸名虽饰,犹皆切当,况是杂书,无关国典也。◎黄叔琳《史通训故补》:即前所谓勇效昔言之习,亦后来铣溪、虬户之滥觞。
如魏收《代史》,[5]吴均《齐北齐录》,或牢笼一世,或苞举一家,自可申不刊之格言,弘至公之正说。而收称刘氏纳贡,则曰“来献百牢”;均叙元日临轩,必云“朝会万国”。夫以吴征鲁赋,禹计涂山,持彼往事,用为今说,置于文章不关史册之文。则可,施于简册谓史。则否矣。◎浦云:此折转言。若收、均任修国史,恣行夸饰则妄矣。◎纪云:此论允惬。
亦有方以类聚,譬诸昔人。如王隐称诸葛亮挑战,冀获曹咎之利;[6]崔鸿称慕容冲见幸,为有龙阳之姿。拈事猥亵。其事相符,言之谠矣。而卢思道称邢邵丧子不恸,自东门吴已来,未之有也;[7]李百药称王琳雅得人心,虽李将军恂恂善诱,无以加也。[8]斯则虚引古事,妄足庸音,苟矜其学,必辨而非当者矣。此亦未允。◎浦云:此与下节皆两层转折。●此言诸所比拟,王、崔为得,若卢、李则过饰矣。◎纪云:此论涂饰尤可厌,二田(浦起龙)以为未尤,何也!
昔《礼记·檀弓》,工言物始。[9]夫自我作故,首创新仪,前史所刊,后来取证。是以汉初立槥,孟坚所书;鲁始为髽,丘明是记。[10]河桥可作,元凯取验于毛《诗》;[11]男子有笄,伯支远征于《内则》。[12]即其事也。案裴景仁《秦记》称苻坚方食,抚盘而诟;[13]王劭《齐志》述一有“受纥”二字,一有“受”字。洛干感恩,脱帽而谢。及彦鸾崔鸿。撰以新史,重规李百药。删其旧录,[14]乃易“抚盘”以“推案”,变“脱帽”为“免冠”。[15]夫近世通无案食,胡俗不施冠冕;[16]直以事不类古,改从雅言,欲令学者何以考时俗之不同,察古今之有异?[17]◎浦云:此以制物言,亦两层转折。若櫘、髽等皆有征,若盘、帽等则不必假古为饰矣。
又自杂种称制,充牣神州,事异诸华,言多丑俗。至如翼犍,昭成原讳;黑獭,周文本名。而伯起革以他语,德棻阙而不载。[18]考二史,皆不讳。盖厖降、蒯瞆,字之媸也;重耳、黑臀,名之鄙也。[19]旧皆列以三史,传诸五经,未闻后进谈讲,别加刊定。况齐丘之犊,彰于载谶;[20]河边之狗,著于谣咏。[21]明如日月,难为盖藏,此而不书,何以示后?亦有氏姓本复,减省从单,或去“万纽”而留“于”,或止存“狄”而除“厍”。求诸自古,罕闻兹例。[22]◎浦云:此因讳而类及之。此虽非文士为政,然当时操史笔者,固有惮烦从改之习也。
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自五经已降,三史而往,以文叙事,可得言焉。而今之所作,有异于是。其立言也,或虚加练饰,轻事雕彩;或体兼赋颂,词类俳优。文非文,史非史,譬夫乌孙陈汉章引《汉书·西域传》将“乌孙”改为“龟兹”。造室,杂以汉仪,而刻鹄不成,反类于鹜者也。◎浦云:结言史亦尚文,但虚设不可耳。◎纪云:其言深切著名,可以砭俗。
【注释】
[1]“当汉”二句:程《笺记》云:“殷、周共主皆称王,及汉承秦制,称共主为帝,其臣子乃有封王者。”
[2]王室:秦汉之前,王室指周室。汉代皇子封为王,但仍用“王室”称中央朝廷。建侯:分封诸侯。俾侯:封立诸侯国君。
[3]龙飞:指帝王即将登基。
[4]游、夏措辞:游,子游。夏,子夏。二人为孔子弟子中擅长文学者。南、董:南史、董狐。
[5]《代史》:即《魏书》。元魏初,国号代。
[6]曹咎事见《史记·项羽本纪》,项羽命令大司马曹咎谨守成皋,即使汉兵挑战也不要出战。但曹咎不能忍受汉兵的侮辱,渡汜水应战,渡了一半便被汉军击溃,成皋失守,曹咎自杀。
[7]卢思道:字子行,范阳(今河北涿县)人。曾师事邢劭,才学兼著。邢劭:字子才,北齐著名文士。
[8]李将军:汉将李广,以爱兵著名。恂恂:恭顺的样子。
[9]《礼记·檀弓》:为孔子的再传弟子所作,主要记载秦汉之前有关丧礼的一些人物事迹,也有一些天子诸侯的礼仪记载。因开篇记载的是檀弓(春秋时鲁人)的事迹,所以篇名作檀弓。物始:事物的开始。
[10]髽:髽,在服丧期间用麻束发。《左传》襄公四年记载,鲁国臧纥为救援鄫国而死,鲁于是乎始髽。
[11]“河桥”二句:元凯,晋杜豫字。黄河上的孟津渡口水急浪险,常有渡船覆没。杜豫请于河上建浮桥,议者以为必不可立。引《诗经》中的“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句为证。
[12]伯支:北魏刘芳字,芳聪敏过人,特精经义,人称“刘石经”。南朝王肃投降北魏,高祖非常器重,宴于华林,肃在席上说到“古者唯妇人有笄,男子则无。”芳曰:“推经《礼》正文,古者男子妇人俱有笄。”
[13]《隋志》著录《秦记》十一卷,宋殿中将军裴景仁撰。已佚。苻坚和后秦的姚苌的军队作战,姚苌军中缺水,突然天降大雨于苌营,因此苌军大振。苻坚方食,抚盘而诟曰:“天其无心,何故降泽贼营!”
[14]重规删其旧录:重规,李百药字。此指其所撰《北齐书》。
[15]帽:本为古代北方少数民族覆盖发髻的头衣。冠:为古代汉族成年男子束发的头饰。名称和形制都不一样。
[16]案:一种用于放置和捧松食物的有足的托盘,流行于两汉期间。
[17]纪昀《史通削繁》:“嘉隆七子好用古官名、古地名,惜其不见此书。”黄叔琳《史通训故补》:“正从雅言固病。然专用土音令人不识,可乎?《左传》驹支介葛之言,无以异于中国也,《汉书》单于、赵佗等所贻汉帝书,未尝不温雅可诵,固不可执一论也,如抚盘、脱帽则断难改易耳。”
[18]翼犍:什翼犍,北魏道武帝拓拔珪的祖父,后追谥为高祖昭成帝。犍:阉割过的公牛。周文本名:北周文帝宇文泰,字黑獭。魏收《魏书》讳称翼犍,令狐德棻等修《周书》对宇文泰不称“黑獭”。
[19]重耳、黑臀皆以身体的某些异常特征为名。
[20]原注:杜台卿《齐记》载谶云:“首牛入西谷,逆犊上齐丘”也。
[21]原注:王劭《齐志》载谣云:“獾獾头团邅,河中狗子破尔菀”也。
[22]纪昀《史通削繁》:“唐人方朔、葛亮之类,又从此滥觞也。”刘咸炘《史通驳议》:“去‘万纽’存‘于’,乃孝文帝所命改,不可以讥史家。”
【集评】
李维桢《史通评释》评曰:“张茂先曰读之者尽而有余,文而更新;陆士衡曰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明媚。子玄晦显之说,其有所本也夫。”
李维桢《史通评释》评曰:“夷狄之语,改从雅言者固病,而专用土音,又不知其何说。须于土音之下注以华音,如夷言‘乌古论’犹华言‘商’也,夷言‘乞石烈’犹华言‘高’也,方得体。”
郭孔延《史通评释》:“事不类古,改从雅言,子玄屡以此为史臣之病。不知时异事殊,亦有不得不改者,如辽主呼耶律楚材为吾图撒合里,而不名吾图撒合里者,华言长髯人也。……如此等类,恶得不改。特子玄未之见耳。”
浦起龙《史通通释》:“右一章论叙事妄饰也,通旨归结在此,为元、高、宇文而作,详历厥旨:一言词令之出,幅员不可欺;一言服物之制,通称不必变;一言名号之传,谣谶不容掩。所争在借与直,非贪俗恶典也。与《言语》篇同意。论者不审,几疑提塘邸抄,弹词宾白,亦可班之国史矣,岂谓是哉!”
吕思勉《史通评》:“《妄饰》一节,讥汉人称帝室为王室,目诸王为诸侯,以及短书小说,‘论逆臣则呼为问鼎,称巨寇则目为长鲸’,殊不达于文例。文字之用,端在引申。引申之词,多以专指之名,易为统类之语。此由立名之初,本指一事一物,非后乃即此一事一物所涵之义之一端而引而伸之故耳。至此,则此名所含之义,已与其初造之时不同矣。……如问鼎、长鲸,亦非实指其事其物,但为觊觎之名,猛恶之称。……文字中此等处不可枚举……设皆援引本义,以相诘难,更何一字之可用耶?”
【注释】
[1]浦起龙《史通通释》:“言语,谓口说之语,若方言之类,载在史中者。”
[2]浦起龙《史通通释》:“序一章,尚简、用晦、妄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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