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鲁迅的思考与感悟-实骂与虚骂简析

鲁迅的思考与感悟-实骂与虚骂简析

时间:2023-12-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谓“实骂”,意即针对具体的某人某事,就事论事,不及其余。鲁迅“骂人”文章的伟大意义,表现在他“实骂”部分包含有“虚骂”的成分。这就是说,鲁迅是把“实骂”的对象当作一个标本的,它虚指了“实骂”对象们所代表的所象征的人物。鲁迅视瞿秋白为知己,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瞿秋白理解鲁迅,认识他的“骂人”杂感的伟大意义之所在。

鲁迅的思考与感悟-实骂与虚骂简析

我以为,关于鲁迅的“骂人”,从另一意义上理解,可以分为“实骂”和“虚骂”两类。

所谓“实骂”,意即针对具体的某人某事,就事论事,不及其余。比如,鲁迅与高长虹冲突中关于“太阳、月亮和夜”的问题,梁实秋的“硬译”问题,刘大杰的标点本的错误问题等等,皆属此类。鲁迅的“实骂”,分析问题本身就是目的。

所谓“虚骂”,意即抓住当时的某人某事,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乃在于借题发挥,生发开去。问题的本身不过是起了触发鲁迅灵感、引出话题的作用。鲁迅与引出话题的这类人并无直接冲突,所涉之事,亦无利害干系。这比较典型的应是梅兰芳、马寅初和杨荫榆的例子。鲁迅“骂”梅兰芳,是“骂”梅兰芳所象征的男扮女装之类不男不女的“太监文化”,是骂“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的病态的社会人格。鲁迅骂马寅初,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当时文人学者的无聊,与其说鲁迅骂马寅初,不如说鲁迅是在反抗无聊。杨荫榆的情况稍稍复杂一些。鲁迅之“骂”杨荫榆,“实骂”成分是很大的,是主要方面。但是,那篇被有的人认为有人身攻击成分的《寡妇主义》,却是“实骂”中的“虚骂”。文中,鲁迅指出杨荫榆是“寡妇”或“拟寡妇”,实行“寡妇主义”教育,对于大学生,“始终用了她多年炼就的眼光,观察一切,见一封信,疑是情书了,闻一声笑,以为是怀春了;只要男人来访,就是情夫……”这些语言,都是不确定的推测,与杨荫榆所涉无多。其实,杨荫榆虽然独身,但她也和鲁迅一样,也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据杨绛介绍,她是奉祖母之命定亲结婚的。她的夫家姓蒋。虽然门当户对,然蒋少爷却是一个“傻爷”,“老嘻着嘴,露出一颗颗紫红的牙肉,嘴角流着哈拉子”。成亲时,她把“傻爷”的脸皮都抓破了,后来逃回娘家,出外求学。当然,鲁迅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这一身世,倘知道,接受过母亲“礼物”、与朱安有过不幸婚姻的鲁迅,在下笔讨伐“寡妇主义”时,以杨荫榆为话头,也许会有所踌躇?我以为,鲁迅关于“寡妇主义”的这种深切感受,可以说是郁积于长久,得之于偶然。他之所以如此不无刻薄地骂杨荫榆,只不过是找到了灵感的触发点,借题发挥而已。心中有思想,总是要喷发的。若不是杨荫榆,在此后的某日,碰上了牛荫榆、马荫榆,一有机会,鲁迅关于“寡妇主义”的思想,还是要表白的。

鲁迅“骂人”文章的伟大意义,表现在他“实骂”部分包含有“虚骂”的成分。鲁迅是具体的,但他不像一般的平庸的杂文家那样,拘泥于具体。他升华了,超越了,抽象了,成了哲学意义上的“一般”。

我们读鲁迅的论战文章,常常发现,面对对手洋洋洒洒的宏文伟论,鲁迅仅还以匕首般的短文,三言两语便击中要害,致使对手再也无招架、还手的余地。鲁迅的批判,例如在“庄子文选”论争中将施蛰存称为“洋场恶少”,“两个口号”论争中称周扬为“奴隶总管”,就具体的人与事而言,确有过苛之病;但如果排除个别性与特殊性,跳出具体的人事关系,作为一种“社会典型”,却又是极其深刻的。鲁迅在谈到自己杂文写作的经验时说:“砭锢弊常取类型。”所谓“取类型”,就是如上所列举的抓住典型事件或典型人物。正如鲁迅自己所解释的,“盖写类型者,于坏处,恰如病理学上的图,假如是疮疽,则这图便是一切某疮某疽的标本,或和某甲的疮有些相像,或和某乙的疽有点相同”。(《伪自由书·前记》)这就是说,鲁迅是把“实骂”的对象当作一个标本的,它虚指了“实骂”对象们所代表的所象征的人物。(www.daowen.com)

鲁迅的杂文之所以实中有虚,由个别而到一般,在于他的思考绝不停留在个别的“这一个”,而是将其放在广阔的时代、社会、历史背景下进行剖析,竭力排除其个别性、具体性、特殊性,快刀斩乱麻迅速切入本质,使其成为具有历史概括性、普遍性的“这一类”的标本。这种从个别现象立即切入本质的整体概括的思维方式,借用杜勃罗留波夫的话说,就是“在看到一件事物的一瞬间,就能够从许多偶然性中,区别出它的基本特征”。(杜勃罗留波夫:《黑暗的王国》)

我们认识鲁迅的“骂人”现象,也应该跳出困囿于“实骂”的误区,跳出个别看到一般。如此,才算是掌握了阅读鲁迅的钥匙。可是,论者每每不察,对鲁迅的“骂人”文章,总以意气论之。对此,鲁迅当年即已感慨系之:“足见读者的判断,亦幼稚者居多也。”(1934年5月22日致杨霁云信)在鲁迅写这封信的前一年多,瞿秋白就在《〈鲁迅杂感选集〉序言》中阐述过这种见解:

现在的读者往往以为《华盖集》正续编里的杂感,不过是攻击个人的文章,或者有些青年已经不大知道“陈西滢”等类人物的履历,所以不觉得很大的兴趣。其实,不但“陈西滢”,就是“章士钊(孤桐)”等类的姓名,在鲁迅的杂感里,简直可以当做普通名词读,就是认做社会上的某种典型。他们个人的履历倒可以不必多加考究,重要的是他们这种“媚态的猫”,“比它主人更严厉的狗”,“吸人的血还要预先哼哼地发一通议论的蚊子”,“嗡嗡地闹了半天,停下来舐一点油汗,还要拉上一点蝇矢的苍蝇”……到现在还活着,活着!揭穿这些卑劣,懦怯,无耻,虚伪而又残酷的刽子手和奴才的假面具,是战斗之中不可少的阵线。

鲁迅视瞿秋白为知己,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瞿秋白理解鲁迅,认识他的“骂人”杂感的伟大意义之所在。后来,王得后等人对瞿秋白的鲁迅观有所发挥,他们认为:“鲁迅杂文是个别的,但也是一般的,抽象的。杂文中所涉及的人物、文章、事件,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根有据,都是历史的真实,但又多有一般的意义。因此,人物的生辰八字,文章的最初出处,事件的背景过程,对读懂鲁迅杂文,似乎很要紧,其实又并不那么要紧。”(王得后、钱理群:《〈鲁迅杂文全编〉前记》)是的,具体人物的恩恩怨怨既有重要的一面,也有不重要的一面,既有实的一面,也有虚的一面。应该指出的是,随着许多历史人物的相继谢世,这种实的恩怨将逐渐淡化,虚化了。最后,给我们留下的、重要的将是瞿秋白所认定的作为普通名词的社会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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