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强不知为知 毛病真大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真正高明之土,什么都知道,一切都非常了解。但是,他虽真聪明却装糊涂,虽然一切知道了,外表显露出来的是不知,这是第一等人。可是其他的人,自己根本不知,却处处冒充什么都懂,这就是“不知知”,这是人生的大病。老子这两句话,指出人类千万年来的通病。依我们读书做人几十年的感受,老子这句话极有深意。世界上“不知知”的人太多了,都是强不知以为知。明明不清楚,反而冒充非常了解,这是人们大病之所在。所以,学问真正到家,极端透彻的,他反而是无知,所以“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在文字的组合形态上,后世的文字写法就不同,这是秦汉以上的文字。那个时候,写文章不像现在用笔写,都是用刀刻在竹简或石头上,所以文中的介词尽可能部省掉了。如果现在来写古文的话,应该是“知而不知是为上也,不知而知是为病也”。如果现在用白话文写的话,想写得清楚,要二十多个字,那岂不是又变成不知了吗!有时候越简化反而越容易懂。
除了说明知识以外,老子始终离不开修道的话。为什么现在大家学打坐修道都没有进步呢?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又是禅宗,又是密宗,又练气功,又搞观想,但是任何道理都没有清楚透彻。大家都是不知而妄求知,这里任脉通了,那里督脉通了,结果都是病象而已。所以“不知知,病”,就是强不知以为知。
真正的“道”,万缘放下、一念不生就到家了,非常简单。可是,现在也有许多的人都有打坐的经验,明知道要万缘放下、一念皆空,可是坐起来就是放不下,空不了。什么东西空不了呢?就是这一“知”空不了,思想观念在脑子里转个不停;分明教你放下,你却什么都放不下,所以就难在这一“知”
以禅宗香岩禅师的公案来讲,他打坐参禅学佛二三十年,仍未悟道,他想自己没希望了,决心不再搞这个玩意,但也没有还俗,只是不再去用功参禅了。他改弦易辙去种田,想把身体练好,这样过一辈子算了。他本来参禅盘腿很用心思,后来这一改变,什么都放下不去管了。有一天挖地,挖出一块瓦片,他捡起来随便一丢,瓦片刚巧碰到一根竹子,啪地一声,他悟道了。因此做一首谒子:
一击忘所知 更不假修持
动容扬古路 不堕悄然机
处处无踪迹 声色外威仪
诸方学道者 咸言上上机 (www.daowen.com)
真正的“道”,用不着做工夫,诸方见道的人都说这就是上上机。自此以后,许多人学他,拿竹子来格物致知,打瓦片,打了几十年也悟不了。所以,借用他人的什么方法是没有用的。这是讲“知”,当你到达了不知之境,天地人我皆空的时候,自然就成道了。这是一个由形而下的知识,到达形而上“无知而知”的道理。
装聋作哑 自在无争
再其次,做人的方法也是这样。比如我们都晓得唐朝代宗皇帝告诉郭子仪的话:“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做长辈的,有时候分明知道,但知而不知,装作没有看见。如果太精明了,水太清则无鱼,人太清则无福。可是,在我也是只会说而做不到,所以,一辈子也没有福,看不见的也看见了,听不到的也听到了,始终想学“知不知”,而偏偏都知,真的很麻烦。“知不知”也是人生的厚道处,尤其是做长辈的,或者做校长的,或工厂老板的,有时候要学到“知不知”。人就是人,有时犯一点小错误,你要偶然装作看不见,下一次他就不会错了。“知不知”是真聪明、假糊涂。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这两个“病”字,第一个是动词,第二个就是名词。老子说圣人懂了这个道理以后,讨厌生这个病,所以他不求知,因而没有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圣人因为懂了这个道理,他就不犯这个错误,所以永远不病。换句话说,一切凡夫普通人,都在病中。这个毛病在哪里呢?就在知道得太多。西方哲学有一句名言:“知识越多痛苦越大,学问越好烦恼越深。”
我们看到许多学问非常好的人,既不做官又不出世,只坐在那里忧国忧民忧世间,这岂不是“病病”吗?像清朝名士袁枚引用宋人的诗:“羡他村落无塩女,不宠无争过一生。”一位饱学之士,反而羡慕粗陋的乡下老太婆,一辈子过着平凡的生活,既安静也没有得宠或光荣,但是,也没有受过打击啊!“不宠无争”过了一生,真有福气。袁枚,因为他得过宠也受过惊,所以才看到别人的平凡是福气。真正乡下的老太太们,恐怕还很愿意到都市得得宠吧!所以,人没有吃过苦头,不晓得平凡是幸福;吃了苦头以后,才晓得平凡就是幸福。
又如陆放翁轰轰烈烈的一生,后世直至满清末年,都捧他为爱国诗人,成为他新的封号。但是陆放翁有一句名诗——“十年烟笼废春耕”,因为他是南宋时代的人,知识多了,对国家的爱心也就太大了,所以感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读书,最好没有读书只是种田,天下国家万事不懂,也就少痛苦少烦恼了。这是讲形而下知识与痛苦烦恼的关系。
下面这章是老子对时代的批评,对历史发的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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