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向我推荐小说《沧浪之水》，读了之后果觉不错。

小说开篇的一段话让我触景生情，一下子让我有了与主人公拥有同样命运的心理：

“今夜的风很大，也很纯，风中裹着一丝丝衰草的气息，这是山里人才能分辨出来的气息，没有月亮，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天幕上，衬出远山朦胧的轮廓。山们这么沉默着，已经有无数世纪，这是山外人很难想象的。我在风中听到了一种声音，很多年来我都听到这种声音，像是召唤，又像是诉说。仰望星空使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岁月，时间尽头的岁月，还有那些遥远的地方，被称作天尽头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什么存在。可是父亲他死了，死了就活不回来了。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这么轻易地死去。可这是真的，真的，这个事实无法拒绝。”

我为什么要引用这么长的一段文字？因为它不仅在几天前触动了我，而且在几天后更触动了我。就在祭奠父母的路上，已经进入怀旧年龄的姐姐们，说了许多从前的往事，而这些往事就是山里的事。

我看这部小说，感触更深的则在于它提示了一个矛盾体，一个在道德和功利之间挣扎的社会个体，或者说是一个角色。而我读了之后，竟跌入了无语的状态。只好把一些原话记录下来：

·人跟人这距离真远过天地之遥啊。

·要说看在眼里，这一百一万个人看在眼里不如那一个人看在眼里。一万个人说你好那不管用，你还坐在老地方。老地方坐久了心里发凉双眼发黑，人活就是活那一线光。

·人吧，活着就要活那一线光，人谁不想往亮的地方走？我的一线光在哪里呢？先要当上个科长，然后再一步步上去。坐在这张桌子前面，眼前就是这一线光。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倒成了向往的目标。我在不知不觉中把别人的目标当做了自己的目标，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不清。办公室真能改造人啊。

·不别扭的事要做，别扭的事想着它不别扭也要做，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怎么会有发展？

·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但有些错误是犯不得的，警戒线一越过去，想退都退不回来了。

·没权了就得把自尊心思到厕所里去，也别抱怨什么世态炎凉。

·厕所里的老鼠吃屎，见了人到处窜，仓库里的老鼠吃谷，见了人大摇大摆，码头不同！

·领导身上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们一句话一种神态可以使人充满勇气和自信，也可以使人感到沮丧和卑微。

·我一辈子的经验就是不要做瞎子，要把事情看清楚，也不能做聋子，该听到的信息要听到，但是要做哑巴，看到了听到了心中有数就行了，可千万别张口说什么。

·没有身份而想拥有自尊，那不可能，这是痛到心尖尖上的感受。

·想参禅又不能入定。人是什么东西，人？你要想着人是什么好东西，你一辈子苦恼就没个完。对人对世界你不抱希望了，那倒有点希望了。

·读书人就是需要这么一个舞台。没有舞台，就惶惶不可终日。(www.daowen.com)

·你不是个人物，怎么能要求别人把你看成一个人物？

·一个人吧，只要他不把自尊看得那么重，放得下脸来，机会还是很多的。

·一个人在精神上再坚挺，也不能创造一套价值来对抗潮流，而只能像浮萍一样被裹挟着，随波逐流。

·大丈夫以屈求伸，伸着的人，谁不是屈过来的？做个大丈夫不容易啊，不然怎么叫大丈夫？一个中国人，他把屈、伸这两个字放在心里反复揣摩透了，他就有办法了。

·屈就是蓄势，不蓄势能有力吗？把自己看得太金贵就金贵不起来，这是生活的辩证法。不把自己看成什么，才可能成为一点什么，一开始就把自己看成什么，那到头来什么也不是，这也是生活的辩证法。

·人有偏见，人永远站在自己利益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所以人从来不讲道理，因为他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讲道理。

·人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好处直往你身上钻，门板都挡不住。

·公事公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个人化的时代改变了权力的存在方式。

·这个世界啊，宣传的时候讲道理，操作起来讲功利，会上讲道理，会后讲功利，没钱没权的人到哪里都免开尊口。

·世界上就有两种人，一种是被别人气死的，另一种是气死别人的人，你不做气死别人的人，就肯定是被别人气死的人。

·如今政治问题不是问题，没那么傻的官，作风问题也不是问题，那是个人的事情，工作问题更不是问题，怎么干都是可以讨论的，抓不住。唯一的问题就是经济问题。

·在圈子里，谈不上永恒的朋友，也谈不上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政治上的同盟关系是最真实可靠的，也是最稳定的，除非有一天利害关系变了。

·世界上有两种人，说的人与被说的人，说的人掌握别人的命运，被说的人命运被别人掌握。说与被说，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境界。

·时代变了，古代的读书人面对的是整个世界，今天却只面对各自的那渺小可怜的一隅，他们与世界的关系已经被一种难以描述的力量斩断。

·中国的知识分子失去了根基，他们解放了自己，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精神绝地。

(2009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