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公共池塘资源情境分类:提取与提供

虽然所有公共池塘资源有许多的共同点，但在不同公共池塘资源中，提取者所面临的分析问题却可能千差万别。为将渔民分配到具有不同收获的捕鱼点上而进行的规则设计，就不同于制定一套规则以促使渔民把自己的劳动奉献在维护水上养殖场上。

我们下面要提出的这个分类方法有助于对公共池塘资源提取者所面临问题的理解和分析:那就是将问题分为提取和提供两大类。就提取而言，如果公共池塘资源的收益与生产该收益所需要的投入之间的生产关系是固定的，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排除潜在受益者并分配具有竞争性的资源流量。这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完成，例如就提取量、提取方法与产出分配等事项达成协议。而提供的问题，则与创造资源、维持或提高资源生产力或者避免资源遭到破坏有关。^[3]换句话说，对提取问题来说，公共池塘资源的流量是关键所在;对提供问题而言，公共池塘资源的“池塘基础设施”状况或资源存量则是问题的关键。很明显，每一大类问题中又都包含着一些复杂的子问题。

要讨论资源配置所面临问题的类型(及问题的解决之道)，就必须考虑评估资源配置的标准。在本书，我们以经济效率概念(通常指最优或最优解)与帕累托最优作为评估基准。简单来说，经济效率就是指贴现净现值的最大化。帕累托最优指的是，一种资源配置，在不使他人情况变得更坏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人的处境会变得更好。当然，这些概念的使用也有其困难之处。比如，在实地研究中，它们可能是非常难以(若不是不可能的话)衡量或观测的。另外，由于不同类型的人可能有不同的贴现率，对社会来说，何谓“适当的”贴现率呢?而且，这些概念没有考虑到由人组成的集体不可避免地要遇到公平问题——这对他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不过，即使有这些缺陷，它们也能为在以经验为根据的理论研究与概念化提供有用的基准。随着全书对这些概念的运用，我们将对其做进一步的界定和讨论。

1.提取问题

提取问题可被抽象概括为两类:一类是一次性静态情境中的提取;另一类是与时间无关的重复性情境中的提取。有效率提取问题的解的最基本形式，就是提取的边际成本等于提取的边际收益。然而，提取问题的解决可能不仅仅限于实现有效率提取这一基本问题。具体来说，有效率提取可能还要求解决好关于提取的最优时空选择，以及(或)对不同提取技术之间相互影响关系的理解。在下文的详细阐述中，我们将用提取的外部性、分配问题与技术的外部性等术语对上述问题加以区分。

提取的外部性问题

要理解从公共池塘资源有效率地提取资源单位这一问题，必须首先理解资源使用者无论何时从公共池塘资源进行提取时都会产生的外部性。提取的外部性反映了这样一种生产关系，即一个使用者增加提取就意味着其他使用者可获收益的减少，无论后者对提取活动的投入水平如何。也就是说，一个使用者增加的提取会使其他人从提取成本中所获得的平均收益下降。例如，一个渔民增加了自己的提取，其他渔民从捕鱼活动所获得的产量就会减少;一个抽水者增加了抽水量，便会使其他抽水者从对抽水活动某一既定投资水平中所获得的水量降低。在生产具有外部性的情况下，提取活动投资的平均收益减少是对所有用户而言的。如果这种外部性的后果不能被合理分担的话，那么它将带来提取过程的次优投入配置。

得出次优提取结论的最简单模型包含着以下几个假定:首先，人们可以不受限制地获取公共池塘资源;第二，公共池塘资源的提取者具有同质性，并且他们使用的是同一种技术;第三，资源单位在不同空间上的配置情况相同。提取的外部性的一个经典例子是H.戈登于1954年所描述的一群具有同质性的渔民。戈登认为，渔民将增加自己的捕鱼活动，直到从捕鱼活动所得到的平均收益等于为捕鱼而投入的附加(边际)成本。由于平均收益大于边际收益，所以这将意味着捕鱼活动中有一部分边际收益少于边际成本。但是，从新古典市场理论的观点来看，提取过程投入的边际成本，是人们用于衡量投入的价值尺度。如果提取过程的投入处于边际收益少于边际成本这一水平上，那么，将投入配置到其他用途就会增进效率。

提取者之所以会在边际收益少于边际成本的情况下进行投入，其原因在于这种投入的无效率仅仅是针对集体而言的。当一个使用者提取资源时，这个使用者就减少了所有提取者的平均收益，因而产生外部性。但是，只考虑个人收益的理性提取者不会考虑自己所增加的提取活动对提取总收益的影响。提取者忽略自己的提取对他人收益的消极影响，消极的外部性就这样产生了。外部性的出现导致人们把资源过度投资到提取过程。提取者获得的资源净收益此时低于最优水平。^[4]

分配问题

改变公共池塘资源单位空间分配的同质性假设，会产生分配问题。资源单位具有异质分配性的公共池塘资源，其特征是不同地区所产生的收益可能有巨大差异。例如，许多渔场就是这样:“热点地区”的捕鱼情况非常好，而“冷点地区”的捕鱼情况则恰恰相反。同样，从接近灌溉系统渠首取水的农民，能比从渠尾位置取水的农民获得更多的水。在这些情况下，人们不仅要确定谁从公共池塘资源获益，而且还要解决如何在有利位置和不利位置上的受益者之间进行资源分配的问题。

分配问题如果得不到恰当的解决，就会造成公共池塘资源的无效率使用。在很多公共池塘资源情境中，因抢占有利位置而引发的冲突事件频频发生。不过，也有很多地方就提取活动的组织问题，开发出了各种(以时间、地点、提取者类型及其他因素为基础的)能够提供明确行为规范的当地规则。在这样的例子中，分配问题得到了解决，冲突也被消除或减少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上述规则可能并未被人们认识到，因为它们往往深植于局外人所认为的古怪风俗之中。梅瑟斯奇米德就记述了一个这样的案例:某一灌溉系统中，渠首与渠尾的灌溉者之间的潜在冲突通过轮换两种主要作物的灌溉顺序得到解决:

为使所有农民能在一年期间得到灌溉水资源的平等分配，大麦的浇灌顺序是由北向南，即最接近渠首的田地首先被浇灌;而荞麦的浇灌顺序正好相反，是离渠首较远的田地首先得到灌溉。从当地流传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对这种传统规则的记载——“kar vaalaa，nhaa mhalaa”，意思是“大麦从头，荞麦从尾”。(1986，436)

这样的押韵诗是不会使用书面文字的民族实现规则代际传递的手段。由于规则从未以文字的形式记载下来，因此，局外人若不询问具体问题，他们就可能对当地公共池塘资源的提取者用以组织提取活动的规定性原则毫无概念。

技术的外部性问题

改变技术同质性的假设，就会产生技术的外部性问题，即一项技术的采用会使采用其他技术者的成本(或生产力)增加。拖网渔船需要在大范围水域内航行，才能有效率地作业。在同一区域内进行定点渔网捕捞会增加拖网渔船与定点渔网使用者的作业成本。同样，如果一些渔民使用炸药来捕鱼，那么其他渔民的捕捞成本会由于这种生产技术的使用而增加。很多渔区都就不同季节中捕鱼技术与渔区的分配问题设立了大量的规则，以减少此类外部成本。本书第十一章所描述的纽芬兰福尔缪斯渔村，就是一个通过设计分配规则以解决技术外部性问题的代表性案例。捕捞鳕鱼的渔民把自己的近海渔场分成不同的捕鱼区域，并将每个捕鱼区分配给使用特定捕鱼技术的渔民。(www.daowen.com)

图1.2展现了与提取有关的各种问题之间的联系。次优分配的本质是行为选择的问题。次优分配的形式多种多样，具体取决于空间的异质性和技术的异质性等参数的取值情况。

图1.2　提取问题的架构

2.提供问题

要分析公共池塘资源情境中的提供问题，首先要结合资源设施的提供成本及受益者的范围来考虑资源设施的最优规模与生产性质。提供问题的核心是提取者从事下列活动的行为激励:(a)在现有公共池塘资源中通过改变提取活动来改变资源的生产力，这是需求角度的提供。(b)为提供或维持公共池塘资源而奉献资源，即供给角度的提供。依据具体的情境特征，提供问题可能表现为一次性博弈、无限次重复博弈或有限次重复博弈。对多数公共池塘资源问题而言，一般表现为有限次重复博弈。大多数公共池塘资源的问题都属于有限次重复博弈。只有当资源的自然更新率至少等于现在及未来预测的提取率，公共池塘资源能够自我维持时，我们才可以把利益相关者的行为选择看做是一次性博弈或无限次重复博弈。不过，在很多公共池塘资源中，通常都不满足这一条件，人们必须面对有限次的情境。在有限次重复博弈情境下，提取者面临的情况是:他们在时间段t－1、t－2、…中采取的策略将影响他们在时间段t、t+1、t+2、…中可以选择的策略。图1.3列出了有限次重复博弈的提供问题。

图1.3　提供问题的架构

有限次重复博弈的提供问题

需求角度

需求角度的提供问题的根源在于提取活动对资源生产力的影响方式。例如，过度捕鱼会导致鱼的存量减少，从而削弱渔场的生产力。要解决需求角度的提供问题，需要将净收益的贴现现值最大化。在贴现率足够大的极端情况下，将会出现公共池塘资源由于利用率超过其安全底线而枯竭的后果(见Clark，1976;Smith，1968)。^[5]布洛姆奎斯特在实地研究(见第十三章)中考察的太平洋沿岸某地下水流域就属于这种情况:当水生产者抽取的水资源超过流域的安全生产底线时，盐水就会倒灌进来，破坏流域蓄容饮用水的能力。由于修建地表水库的成本非常高，因此，生产者面临的提供问题就是降低抽水率以保护流域。

供给角度

供给角度的提供问题的根源在于搭他人提供活动之便车的激励。从概念上讲，供给角度的公共池塘资源情境与有关公益物品提供的理论及实证文献的解释很相似。与提供纯公益物品所面临的问题一样，公共池塘资源设施的维护与提供可能会遇到搭便车的问题，因为监督或阻止他人利用资源是很困难的。为使灌溉系统有效运作的维护活动就是一个典型的供给角度的提供问题(见Coward，1980a;Chambers，1977;Easter and Welsch，1986)。马丁与约德(见E.Martin and Yoder，1983a)深入描述了尼泊尔山区的农民为修建、维护灌溉渠道所付出的努力以及他们用以确保灌溉系统持续运转的规则。德·洛斯·雷耶斯则详细记述了菲律宾47个不同的公社灌溉系统是如何把当地修建的灌溉渠道维护好的。

3.提取问题与提供问题的关系

在自然场景下，人们所遇到的提取与提供问题往往是交织(嵌套)在一起的。人工修建的公共池塘资源，例如灌溉系统，只有首先提供出来才能为人所提取。即使是天然的公共池塘资源，例如地下水流域或渔场，也可能涉及广泛的需求角度的提供活动，以实现资源的有效提取或避免由于滥采而导致资源枯竭。而且，与资源维护有关的供给角度的提供活动，影响着可提取的资源流量。因此，提供问题解决得如何，影响到提取问题的性质。

然而，从分析的角度来说，要弄清楚问题解决过程中涉及的相关因素，对问题的类型首先进行区分是非常有帮助的。在多数情况下，提取的分析相对要容易一些;同时，提取者在公共池塘资源所面临的问题大都属于严格意义的提取。因而，我们将在后面有关理论与实验的章节中对这些问题单独进行讨论，以更好地理解在各种情境下与提取及提供问题紧密相关的行动类型。当问题包含复杂关系时，如果没有首先关注问题的子部分，是很难理解问题本身的。不过，我们确实认识到，提供和提取问题在自然场景下是相互关联的，而且，我们会在描述实地场景研究与结语章中讨论它们之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