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打开文本:重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

打开文本:重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

时间:2023-12-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祛除先见,避免不见,充分打开“文本”,更新文本观念。但如果充分打开“文本”概念,我们会发现其实古人的“文”同西方具有“编织”之义的“文本”相近。而如果我们再打开这种现代文类或文本概念,后退一步,我们也就会有容纳大量副文本和杂文学的空间与心胸。从中国现代文学文本生产和传播的实际来看,从现代文学文本实有的特质来看,我们还需要打开文本的四维。简言之,副文本是既在文本之

打开文本:重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反思

中国现代文学文本中存在大量的副文本,但我们却长期不见它们的存在。个中缘由,主要是副文本位处边缘,只不过是正文本周边的一些辅助性的文本因素,因而它们难以进入具有强烈“中心”意识的中国读者的阅读视野。这当然只是一种笼统的文化心理的猜测。更具体的原因应该是受我们所具有的文本观念和我们所关注的文本形态所限。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祛除先见,避免不见,充分打开“文本”,更新文本观念。

从字源学的角度说,中国的“文”来源于鸟兽之文(纹)。《说文解字》说:“文,错画也。”[5]段玉裁注:“错画者,交错之画也。”“错画者,文之本义。彣彰者,彣之本义,义不同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依类像形,故谓之文。”[6]后来刘勰的《文心雕龙》又对“文”有进一步解释,并说“……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7]已从线条的交错成文(纹)发展到文本的颜色、声音、情性的交错的层面。在这种交错成文的理念中,中国的文本更追求一种对称平衡的美学:声音层面的平仄韵律、字词层面的骈俪对偶、句法层面的平行结构、章节层面的起承转合,“无一不是从对立通往统一,由相异走向相济。”[8]传统的文本形态也正是这种文本观念的体现。在这种文本观念和文本形态中,我们也许可以说古人也注意到了正副文本的交错搭配问题,如辅文章以序跋、诗前加小序、讲究图文并茂等,但古人并没有更完整的副文本意识,也并没有真的把序跋、插图等当作文本的整体构成部分来看待。序跋可能是“知人论世”或说明文本的外围材料,插图也许是激发阅读兴趣的手段,类型繁多的注释也仅仅是解说正文的工具。而且多数序跋、插图、注释是文本传播过程中他人后加的,原作者本人在多数情况下并没有把它们当作文本因素来用心经营。另外,有许多我们现在称为副文本的因素,在古人的文本形态里是没有的,如扉页题词、副标题广告等。所以也许是古人文本形态中副文本内容不如现代文学丰富,或者是我们对古代文学中副文本内容缺乏进一步研究和感受,这都先验地限制了我们对副文本的认知。但如果充分打开“文本”概念,我们会发现其实古人的“文”同西方具有“编织”之义的“文本”(text)相近。更进一步,正副文本的“编织”正是我们古人交错成文理想的延伸或具体化。进入现代以后,文学的概念已从古人的杂文学(文章)中分离出来而成为“文学之文”。所以,中国现代文学除了重视作为文学的诗歌小说戏剧散文四大文类之外,其他的文字可能就因为不具有文学性而划入到“文章”之中。这样,文本构成中正文本之外的内容就更不被重视了。如,序跋这种古代的重要文类,有可能被作为散文的亚文类,更可能被视为宣传正文本的应用文。广告文字当然也是应用文。扉页或题下题词、引语等则根本不是文而是文本碎片。图像就更不是文了。有了文学和文章的高下之分之后,正文本周边的文字、图像就不可能被看成文学文本的构成部分,而只能是正文本的点缀和饰物而已。所以,现代的文本概念不是更宏阔而是更狭隘了,现代的文本形态不是更丰富而是更单调了。这又从另一方面影响了我们的文本构成观念和对副文本的看法。而如果我们再打开这种现代文类或文本概念,后退一步,我们也就会有容纳大量副文本和杂文学的空间与心胸。西方的副文本或互文本概念的确立,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说是后退了一步。可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主要的是,一直以来,人们一般都缺乏一种完整的辩证的文本构成观念。从中国现代文学文本生产和传播的实际来看,从现代文学文本实有的特质来看,我们还需要打开文本的四维。即,完整的作品或文本构成应该是“四合”而成的,它应该包含了虚、实、纵、横四个维度或四个层面。罗兰·巴尔特曾对“作品”概念和“文本”概念作过区别。认为作品是一件完成了的,可以计量的,占据一定物理空间的(例如,放置在图书馆的书架上)物品。文本是一个方法论的场域,是不可握在手中而存在于语言之中的抽象体,是一个有待阐释的客体。我们认为,这“作品”就是“实”,“文本”就是“虚”。前者是一种物质层面的版本构成,后者乃是抽象意义上的文本构成。而所谓“纵”,是从时间维度说的,即作品或文本本身具有变迁史或成长史,它是一个包含了手稿本、初刊本、初版本、定本等在内的动态组合。所谓“横”,是从空间维度看的,即作品或文本是由正文本和大量副文本因素一起合成的。总之,应该是虚实不分纵横交错。副文本的概念是从抽象意义上来命名的,但它显示了一部作品周边环绕的那些可以触及的物质性的存在;它与正文本组合起完整的作品或文本,它本身也具有演变的历史态势。有了这样一种文本构成观念,我们就会把副文本看成整个文本的构成部分。所以,副文本对于现代文学来说,无论是版本构成或者文本构成,无论是历史的角度还是空间的维度,应该都是不可或缺的。但如果持一种孤立的静态的文本构成观念,我们就不可能看到这种文本构成的丰富性、复杂性和动态性,也就不可能注意到副文本的功用和价值了。

有了新的文本观念,我们就能准确地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的文本形态了。单行本的作品可以明显地让我们感知副文本的存在,即它不只有一个孤立的正文或正文本,它前有封面画、序言、扉页题词或引语等,中间有插图、注释等,后有跋文、附录文字、广告等。单篇作品中的副文本因素更与正文组合成一体以致我们通常不认为它们是独立的副文本,如鲁迅《狂人日记》的文言序、许地山的《缀网劳蛛》前的引诗等。从现代文学文本形成的角度看,许多副文本通常是与正文本一同诞生的。从作家的主观构想来看,他们也非常重视副文本的植入或调整,往往把它们看成一种叙事或结构策略,或一种扩展文本复杂关系的手段。某些副文本如扉页引语、自序、自画封面等的安置也可以说是作家的匠心所在,只是普通读者往往不能会心而已。所以,现代文学文本是一个由正文本和大量副文本组合而成的文本共同体。当然,这种组合可能不是一种空间上的简单拼排,许多副文本都被精心地编织,它们参与到了整个文本结构和意义的建构之中。简言之,副文本是既在文本之中,又在文本之外。(www.daowen.com)

“在文本之中”是说许多副文本在结构、释义等方面其实都内在于正文本。我们可先看标题。标题其实是内在于文本整体的,但当它脱离正文本而印在封面上,或者从标题具有相对独立性的意义上讲,它也可归于副文本。中国古典文学存在无题现象,王国维说:“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9]因古人有题不逮文之虑或有意留“空”之谋。后人只好依据正文首句头几字来命题或加题。现代文学文本一般都是作者自拟题,所以它对正文本具有更强的控制、概括力量。它是作品最扼要的意符,甚至是作品结构中的焦点和纽结。另外,还存在影响或微调文本意义的异题、对正标题起延补作用的副标题等。标题作为现代文学文本构成的最先入眼的部分,其实具有重要的结构和释义功能。扉页或题下题词、引语是现代文学文本常见的结构成分,往往是一些篇幅短小、语义深刻的句子。如《蕙的风》题词:“放情地唱呵”,《彷徨》引《离骚》语等。作者郑重地挑选这些短句题写于正文之前,具有特别用心或有对正文“一言以蔽之”之意。在西方学者眼里,标题、副标题、题词等甚至被看成文本多样化开端的途径之一。[10]在中国现代文学文本构成中,也可作如是观。序跋在现代文学文本构成中,更具有依附性,是进入正文本的门径,它们一般是副文本中更具体更细致地关联着正文的部分。在现代文学作品书后还常附有大量文学广告,它们也成为重要的副文本。虽然大量广告是关于他人作品的或作者其他作品的,但也常附有关于本部作品的广告,如鲁迅的《野草》(北新书局1927年7月版)的广告中就包括《野草》自身的广告。这些篇幅短小的广告语往往也与作品正文本和其他副文本一起成为一个阅读整体。文字文本之外的副文本还有图像文本,主要是封面画和插图,也包括照片等。插图在中国古书中已有,而封面画却是近现代新书才有的。这些图像文本对现代文学文本的建构同样重要。许多现代作家都亲自或请好友为自己的正文本设计封面和插图。这些图像皆精心设计,或真诚再现作家自己心中的想象,或准确呈示他人笔下描摹的图景,能为正文本提供一种视界和氛围,或成为一种特定的抒情方式,甚至直接图解正文本。图像文本与文字文本的交融,将现代文学文本组合成一种相互依存的言像系统。

而所谓在文本之外,主要是指副文本可视为环绕和笼罩正文本的一种特定场域或生态圈。副文本首先营造的是一种历史现场。我们通常讲回到历史现场其实那都是想象中情境,而副文本的存在才是我们唯一还能触摸到的历史现场。那些作为实物的封面、插图、广告、扉页、版权页等就是当年的历史遗迹,就是文物意义上的真正历史现场。它们不仅是穿越时空而流传下来的历史文物,而且是历史文献和历史信息的遗存。其次,副文本与正文本一起组成了现代文学文本生产、传播的文学场。正文本和部分副文本是作者自己的写作,图像、注释等可能是其他人的解释,序跋、广告可能是评论者的意见,广告、版权页等基本体现了出版商或编辑的利益。按照布迪厄的理论,“文学场”是拥有不同权力(或资本)的团体或个体组成的网络或空间,即主要由文学的直接生产者——作家,文学的生产机构——出版商等,文学价值的认定者——评论家等几种力量控制这个“场”。他们为了取得各自的合法性和特殊利润而不断斗争。[11]现代文学文本构成中也恰好有布氏所谓的文学场,而且其构成分子更复杂,如,有当时的合作者、后来的整理者和注释者乃至远古的先哲(如,引语)的参与。随着这些文本的不断重版,这个“文学场”还处于流动与变化之中。往更大处说,这里形成的是一种有关现代文学文本构成的关系场。这是作家与其他作家、画家、评论家、编辑、广告人、出版商、研究者的关系场,他们之间不只有斗争关系,还有合作、协约、互惠、双赢的关系。是文本与文本、图本、版本的关系场,它们之间具有影响、牵掣、共构、解构等关系。还是作品与作家、时代、文化背景(文坛历史状态、文学思潮、文学论争等,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关系场。借用黄仁宇的话,现代文学文本的正、副文本之间可谓“关系千万重”,它们共同构成一种复杂的文学生态秩序。副文本在文本之外,还可以从互文本的角度去理解。热奈特正是把副文本作为跨文本关系的一种类型的。中国现代文学的副文本也是正文本的互文本,它们与正文本之间形成浓缩(如标题)、图解(如图像)、引文(如扉页引语)、阐释(如序跋、广告)等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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