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书写的反思与重构

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书写的反思与重构

时间:2023-12-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今日中国,学科分野日趋严重,研究“文学史”的重任,似乎天然地落在中文系教授肩上。换句话说,“文学史”基本上成为“文学教育”而非“史学研究”的重要支柱。问题在于,历经百年书写,“中国文学史”其实已经极少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了。此外,我还想提醒,对于“文学教育”来说,“教科书”的重要性很可能被高估了。

现当代中国文学史书写的反思与重构

十几年前,在谈及中山大学历史及传统时,我曾激赏抗战中兼教中文系“历代骈文”课的中大数学天文系主任黄际遇。[9]而他的儿子、原中大语言学教授黄家教感叹:“父亲生我们七个儿子,每个孩子学一门专业,都不及父亲的学问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哦。”[10]单就具体专业成就而言,不见得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但20世纪30年代以后,专业化成为主流,很难再出现黄际遇那样的奇才了。不要说横跨文理且兼及书法围棋,单是“文史兼通”,就已经变得很不容易了。我曾将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史家划分成四代:第一代主要活动于20世纪10—40年代,第二代主要活动于20世纪30—60年代,第三代主要活动于20世纪50—80年代,第四代指的是“文化大革命”后培养的学者。[11]第一代文学史家中,若章太炎梁启超王国维胡适顾颉刚等,在史学界的贡献或许更大;第二代文学史家中,尚有一位陈寅恪兼通文史纵横古今;至于第三代及第四代文学史家,其影响力基本局限于文学研究圈内。反过来,若历史学家范文澜、吕思勉、钱穆等,其文学研究方面的业绩,也不被文学史家关注。

其实,换一个角度,“文学史”本身也是“史”,可看做“史学”的一个分支。20世纪20年代,梁启超撰《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第四章“文化专史及其做法”专门介绍语言史、文学史、神话史、宗教史、学术思想史美术史等,称这些专门史都从属于“历史学科”;而顾颉刚刊行于1947年的《当代中国史学》,下编第四章“俗文学史与美术史的研究”,专门讨论小说史、剧曲史、俗文学史、美术史等,更是径直将“文学史”纳入史学范围来考察。今日中国,学科分野日趋严重,研究“文学史”的重任,似乎天然地落在中文系教授肩上。换句话说,“文学史”基本上成为“文学教育”而非“史学研究”的重要支柱。

20年前,我写《独上高楼》,分辨三种不同类型的文学史:研究型、教科书、普及型。虽说“三类文学史都有其存在价值”,我明显偏爱第一种,不满意国人之将“教科书”与“学术专著”混为一谈。[12]当初京师大学堂教习江亢虎为同事林传甲所撰《中国文学史》(1904年)做序,称:“况林子所为,非专家书而教科书。”[13]意思是说,此书不同于古人“瘁毕生精力”之“著述”,只是为了便利初学而写作。区别“教科书”与“专家书”,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提法。此后百年,中国学者撰写无数大同小异的《中国文学史》,很少人认真反省这一著述本身的内在限制,因而使得“教科书心态”弥漫于整个学界。

大学里的教科书,也可以是很好的学术著作,我曾提及民初代表桐城、选学两大文派的四部重要著述《春觉斋论文》(林纾)、《文学研究法》(姚永朴)、《中国中古文学史》(刘师培)、《文心雕龙札记》(黄侃),最初均是北大讲义。至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的北大讲义,如周作人的《欧洲文学史》、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吴梅的《词余讲义》(后改题《曲学通论》)、朱希祖的《中国文学史要略》、黄节的《诗学》、刘毓盘的《词史》等,也都非常值得关注。[14]但这有个前提:开山之作,功不可没;独辟蹊径,也可自由挥洒。否则,编撰学堂教科书,既受制于教学大纲,又得照顾听众能力,很容易陈陈相因。最常见的变通方式是,将大而化之的“文学通史”,切割成断代史、文类史或专题研究,这样就可拓展出另外一番新天地。郭绍虞在《中国文学批评史·自序》中,称自己“屡次想尝试编著一部中国文学史”,因规模过于庞大,没有勇气进行下去,“所以缩小范围,权且写这一部《中国文学批评史》”[15]。罗根泽在《乐府文学史·自序》中也说,自己准备分歌谣、乐府、词、戏曲、小说、诗、赋、骈散文八类,撰写“中国文学史类编”[16]。问题在于,历经百年书写,“中国文学史”其实已经极少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了。这个时候,该如何面对“专业著述”与“教科书”之间的巨大张力呢?(www.daowen.com)

不提意识形态问题,单说撰述体例——写书时考虑不考虑课堂教学,这绝对影响你的研究思路及论述策略。多年前,我曾提问:鲁迅晚年多次计划编一部《中国文学史》,并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最后为何功败垂成?我的结论是:“文学史著述基本上是一种学院派思路。这是伴随着西式教育兴起而出现的文化需求,也为新的教育体制所支持。鲁迅说‘我的《中国小说史略》,是先因为要教书糊口,这才陆续编成的’,这话一点不假。假如没有‘教书’这一职业,或者学校不设‘文学史’这一课程,不只鲁迅,许多如今声名显赫的文学史家都可能不会从事文学史著述。”[17]

假如承认那种首尾完整、体例匀称、见解通达、四平八稳的“文学史”,主要是为“教学”(尤其是本科生必修课)而撰写的,那么,我的想法很简单:干脆进一步拉大“教科书”与“专业著述”之间的距离。扩大“楚河汉界”,既方便课堂教学,也是为了拯救中国学术——想想那么多中国学者从“编教科书”起步学习如何做研究,感觉很是悲哀。此外,我还想提醒,对于“文学教育”来说,“教科书”的重要性很可能被高估了。

十年前,我在《文汇报》上发表题为《“文学”如何“教育”》的短文,[18]称按照目前中国大学这种“以文学史为中心”的教学模式,其结果必然是:“学生们记下了一大堆关于文学流派、文学思潮以及作家风格的论述,至于具体作品,对不起,没时间翻阅,更不要说仔细品味。这么一来,系统修过中国文学史(包括古代文学、近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课程)的文学专业毕业生,极有可能对于‘中国文学’听说过的很多,但真正沉潜把玩的很少,故常识丰富,趣味欠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怎样重建“文学教育”,我的意见是:若从事学术研究,尽可能以“问题”为导向;若是课堂教学,则不妨以“读本”为中心。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