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中途退场:选择的原因及其影响

中途退场:选择的原因及其影响

时间:2023-12-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可为什么我就那么没出息,最终选择了“中途退场”呢?应该说,那段时间,我对如何撰写“文学史”是有不少思考的。本以为对“中国散文”和“中国小说”有不少好的体会,且对文学史的理论及实践颇有心得;可具体落笔时,则处处陷阱,让你不时感觉捉襟见肘。那阵子,北大出版社领导很兴奋,以为真有可能推出精彩的“第四代”文学史教材。以我们的经验,如果是资料性质的,只要统一体例,通力合作,就能“多快好省”地达成目标。

中途退场:选择的原因及其影响

我所在的北京大学中文系,乃文学史写作的大本营。从清末民初至今,很多有代表性的文学史著作(尤其是教材),是我的前辈或同事撰写的。不说远的,单是我读博士期间接触较多的几位老先生,王瑶先生有披荆斩棘、为本学科奠定根基的《中国新文学史稿》;林庚先生不同时期撰写了三种不同形制的《中国文学史》,且各有千秋;季镇淮先生乃四卷本通用教材《中国文学史》的主编之一,晚年“异想天开”,邀请弟子夏晓虹与其合撰一部新的文学史(当然只是说说而已);每次访问吴组缃先生,听他讲述如何撰写中国小说史,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可惜因悬得过高,此书最终没有完成。至于今天仍健笔如椽的师友,在编纂文学史方面有绝佳表现的,如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钱理群、温儒敏等合著《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洪子诚独立完成《中国当代文学史》、严家炎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这四部文学史,恰好是目前中国高校的主流教材。长期生活在如此学术氛围中,可以想象我所承受的“撰写文学史”的压力。可为什么我就那么没出息,最终选择了“中途退场”呢?

说起来,我的起跑状态很好。博士毕业后,参加严家炎、钱理群主持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课题组,承蒙二位主编信任,让我由着自己的兴趣及性情独立撰写第一卷。1989年2月,我在《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第一卷的“卷后语”中提及:

我给自己写作中的小说史定了十六个字:“承上启下,中西合璧,注重进程,消解大家。”这路子接近鲁迅拟想中抓住主要文学现象展开论述的文学史,但更注重形式特征的演变。“消解大家”不是不考虑作家的特征和贡献,而是在文学进程中把握作家的创作,不再列专章专节论述……鉴于目前学术界对这一段文学历史的研究尚很不充分,本卷特借助“作家小传”和“小说年表”两个附录,一经一纬展示阅读这卷小说史时不能不掌握的基本史料。[4]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自己,此书的撰写,确实是在探索“文学史”写作体例的革新。书出版后,为了给课题组各位师长汇报,也为了在随后召开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发言,我写了好几篇有关文学史眼光及小说史研究方法的文章,日后收入《小说史:理论与实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一书。应该说,那段时间,我对如何撰写“文学史”是有不少思考的。

1993—1996年间,除了若干学术史论文,我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中华文化通志·散文小说志》——此书第二版日后独立刊行,改题《中国散文小说史》。在“新版后记”中,我谈及:“此书的撰写,不仅促成我学术视野、趣味及笔调的转化,更让我深刻体会到生命中必须承受的‘重’。”[5]为什么这么说?因我原先的学术训练主要是中国现代文学,如今要“从头说起”,且兼及散文、小说两大文类,谈何容易!几次打退堂鼓,都因找不到愿意接手的人,只好勉力前行。最悲观的时候,我感叹自己可能走不出这本书。本以为对“中国散文”和“中国小说”有不少好的体会,且对文学史的理论及实践颇有心得;可具体落笔时,则处处陷阱,让你不时感觉捉襟见肘。“文学史”不比“专著”,不能随意腾挪趋避,重要的作家作品,懂得的你得说,不懂得的你也得说。每当我临时抱佛脚,补读各种需要评说的作品时,这才明白古人所说的“全史在胸”到底有多难。像我这样接受“专业教育”的现代学者,即便本学科“题中应有之义”,也都所知甚少。因此,此书完成后,我从不敢吹嘘自己如何“学贯古今”,最多只是讨论“提要钩玄”的必要性,以及介绍本书的“述学文体”。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婉拒各种编纂文学史的邀请。一直到2002年6月,北京大学出版社下了“最后通牒”:北大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光荣,很大程度是因为王瑶(第一代)、严家炎、张钟等(第二代)、钱理群、洪子诚、温儒敏(第三代)所撰文学史教材,难道你忍心让这一传统断绝?话说到这个分儿上,我只好强打精神,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构思了《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的写作框架,再召集北大中文系若干教师,在香山饭店仔细推敲,落实每个人的写作任务。那阵子,北大出版社领导很兴奋,以为真有可能推出精彩的“第四代”文学史教材。(www.daowen.com)

讨论会上,我开宗明义:“合作项目,除在计划经济时代可组织集体攻关外,从来都无法按时完成,往往是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我们或不做,或一鼓作气。”当时大家都表决心,说是没问题;可回去不久,就不断接到要求推迟交稿时间的电话,有人甚至流露出勉为其难的意思,似乎是看在主编面子上才接受此任务的。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自我反省:如此合撰文学史,会不会委屈了年轻老师,乃至影响其学术前程?另外,我有没有能力既不违背自己的学术理念,又顾及课题组同人的工作热情与实际利益?还有,教材不同于个人著述,得接受有关部门的吹毛求疵,我能否委曲求全地密切配合?[6]最后,倘若希望此教材被广泛使用,就得参与出版社组织的“推广活动”,我有没有这种胆识?思虑再三,实在没把握,尤其是有“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的前车之鉴,我当机立断主动退却。

我独立撰写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第一卷1989年就出版了,而严家炎等先生负责的第二卷以下至今没有消息。[7]不断有人问这个问题,我的答复是:

现在学界通行“造大船”,很多人在一起攻关,做大项目,出大成果。以我们的经验,如果是资料性质的,只要统一体例,通力合作,就能“多快好省”地达成目标。如我们六卷本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便是这样完成的。至于撰史,除非是一位长辈领着自己的一批学生,否则很难协调。学术个性越强的学者,越不合适此类“大项目”——委曲求全,有违本心;各说各话,又实在“不成体统”。北大学者大都有自己的一套,这是优点;但既要互相尊重,又不做违心之论,这可就难办了。与其互相妥协,弄成个平淡如水的“大拼盘”,还不如像我们这样,不凑合,干脆各做各的。[8]

北大中文系教授确实“大都有自己的一套”,不怎么循规蹈矩。我当初自作主张,写成了颇具特色乃至不太好衔接的小说史。同样道理,我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也会碰到类似的挑战。同事交来立场迥异的文稿,你改不改?不改,此书成了“百衲衣”;改,又可能伤了同事。既然明知可能出现如此窘境,还不如及早解散,“各做各的”。

我撰写文学史的三次努力,一次比一次失败;前两次还有若干战果,可怜这第三次,还没冲锋就开始退却,只留下了一堆五彩斑斓的“计划书”。当然,必须承认,作为文学教授,我之所以不下决心“屡败屡战”,是与自家学术史思路的逐渐展开,以及对于“文学教育”目标及方式的反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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