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西方意识心理学研究的基本现状
认知心理学家索拉索(Solso,2002,p.296)指出:“我们以意识和21世纪作为开始——一个20世纪初期的中心课题而且也是一门在世纪末最后十年里继续激起人们兴趣、争论和实践的课题。”意识是“所有课题中与人关系最密切的课题”。巴尔斯(Baars,2002,p.15)说:“我们教授一门心理科学时,不注意个人意识,不涉及内部语言、精神意向。事实上,这把丰富的意识源流变得空白了。这多么令人担忧。我们是否同时也将我们学生的生活变成非人性化了呢?——当然这也导致了自我疏远……现在心理学的问题不再‘是否’而是‘怎样’解决这个美妙又有吸引力的问题。我相信‘是否应该研究意识’的年代已经过去。”著名学者米勒(Miller,G.)也认为:“意识是心理学科结构中的三个重要问题之一。”曼德勒(Mandle,2002,p.17)指出:“意识问题是值得尊重的、有用的,也是十分必要的。”超个人心理学的代表人物格罗夫(Grof,S.)更是认为,目前已进入一个“意识革命的时代”。“我们把这种现象正确地视为我们时代的积极迹象,这个迹象显示,人类作为文化和生物的物种,正在对它在当今这个关系重大却迷人的时代面临的威胁和挑战作出回应。”在格罗夫看来,解决困扰人类的内外障碍的根本出路,在于进行一场“意识革命”(Laszlo,2001,p.234)。国内有学者(朱滢,1996)提出:“心理学家常常把意识问题与21世纪联系起来,认为意识是理解心理学的核心问题。”
加扎尼加(Gazzaniga,2000,pp.579-580)曾将当代西方心理学近四十年来的意识研究划分为“四个十年”,“人们对人类意识的性质每过十年都会有新的认识”。20世纪60年代可以说是意识研究的“第一个十年”。这一时期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是对裂脑病人的研究,这一研究“证明大脑中有两个系统而不只是原来的一个,但在研究‘被意识到的经验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方面没有取得任何进展”。70年代则是意识研究的“第二个十年”,“模块概念的产生和解释器模型的出现”是这一阶段的主要成果,而且对脑半球功能和两个意识系统的简单化观点也提出了质疑。意识心理学的研究重点从对意识性质问题的探讨转向对不同种类亚意识问题的研究,却再次回避了对“意识到底是什么”、“大脑如何具有意识”这类问题的回答。20世纪80年代是意识研究的“第三个十年”,重点是对大脑皮层机能一侧化和无意识加工活动的研究。同时,盲视现象也成为这一时期研究的焦点。90年代是意识研究的“第四个十年”,属于“进化思想的形成时期”。
20世纪90年代以来,心理学的意识研究在以下两方面的变化发展非常明显。从学科外部推动力来看,当代心理学的意识研究处于一个更新的跨学科背景和发展平台上。以物理学、生物学、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为代表的纯自然科学途径来研究身心问题、大脑与意识问题的范式已经初具规模,一门新的学科——“意识科学”目前已经正式诞生,大有取代以哲学为代表的人文社会科学维度研究的迹象。当前国外意识心理学的研究处于一个“多学科约束和启发”的新时代。从学科内部运动发展来看,20世纪50年代末期,人本主义心理学和认知心理学的出现,使西方主流心理学不得不把被长期放逐的意识问题重新请回到科学研究的合法系统之中。人本主义心理学对人的高级意识经验的探索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主流思潮的研究内容。20世纪70年代以来,认知心理学与实验心理学在无意识的实证研究方面日益活跃,形成当代意识心理学研究潮流中的一个强劲趋势。而神经心理学对于盲视现象和内隐记忆的实验研究,“无可争辩地证明了无意识认知过程的存在,因而提出对意识进一步解释的必要”(Umilta,2002,p.476)。一些著名的认知心理学家如沙利斯(Shallice,1972)、曼德勒(Mandler,1975)、波斯纳(Posner,1978)等发表了有关意识的论文,他们在使意识成为合法的研究对象方面起了关键作用。近十年来,有关视觉捆绑和意识神经相关物(NCC)的研究,受到学界的普遍关注。同时,有关非正常意识状态、睡眠、做梦等方面的研究,也为意识心理学研究积累了实证依据。此外,超个人心理学和现象学心理学的意识理论也相当引人注目。
当前意识心理学研究中最明显的进展标志是研究方法上有一定突破。人的意识活动具有主观性、流动性和时间变化性特点,而如何以客观的科学方法研究意识现象,长期以来成为困扰心理学研究工作者的一大难题。心理学独立以来,早期多用实验内省法对意识问题进行研究,一直难以取得实质性的研究成果。在20世纪80年代,这种局面出现了历史性的转变,内隐记忆的实验和测量方法导致了无意识记忆理论的产生。90年代初期,意识与无意识实验加工分离程序(PDP)技术的出现,则有力地推动了对意识问题的实证研究。加工分离程序技术是由雅可比(Jacoby,1991)提出来的,这一技术范式被学术界誉为“一种最直接和客观的测量意识和无意识贡献的有效程序”(杨治良,1998),已被广泛应用于意识研究。目前意识与无意识加工分离程序的研究技术日益成熟,对知觉、注意和记忆中意识与无意识问题的实验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这表明,人类复杂的意识问题完全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来研究和分析。随着实验事实的积累,以及关于意识理解的矛盾的实验事实的揭示,必将产生关于意识这个极为困难问题的新概念、新思想和新理论。
与对意识问题开展实验研究相并行的是,当前意识心理学的理论建设得到了加强。这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已经很突出了,在21世纪初期还会进一步发展。意识理论自觉性提高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出现了许多新的研究范式、理论模型。尤米尔塔(Umilta,2002)在《国际心理学手册》一书的“意识与意识经验”专章中,概述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心理科学范式中盛行的“单一型”、“综合型”和“交互作用型”这样几种意识理论模型。维尔伯(Wilber,1997)则认为,目前流行的意识理论模型主要是:艾克尔斯(Eccles,J.)的精神论学说,克里克(Crick,F.)的生理还原论,玻姆(Behom)等人的意识量子学说,丹尼特(Dennet,D.)的意识进化论学说,波普(Popper)、塞尔(Shear,J.)的意识突现学说,沙克特(Schacter,D.)的单因素模型,超个人心理学的相互作用模型巴尔斯的意识剧场模型,等等。众多意识理论模型的问世,标示着当前西方意识心理学的研究不仅重视科学事实的积累,而且力图在意识心理学的理论建构上寻求更大的突破。当前自然科学和国际心理学对意识问题研究的这种多学科的启发和约束,可以进一步促进心理学建立起精确、具体和内部一致的理论模型。因此,新的理论模型和实验方法的不断涌现,便成为当前国外意识心理学研究的又一个显著特点。(www.daowen.com)
当代西方意识心理学进展的前沿是对意识的性质、类别、结构和特性的理论探讨。在区分意识性质的同时,力图比较亚类别意识性质特点的差异也是近年来心理学的一个重点研究趋势,诸如意识与无意识、单一意识与复合意识(co‐consciousness)、容易的问题与困难的问题、意识觉知与认知控制等方面的实证研究和理论讨论,均相当活跃。在揭示意识心理活动过程的动态变化规律、意识的表征机制和随机通达性功能等方面,许多学者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近十年来,一批神经生物学、量子物理学、实验心理学、认知科学和人工智能科学等方面的自然科学家,也对这一传统上属于哲学研究范畴的问题,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他们声称,“意识是当今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的研究领域之一”。更值得关注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如克里克(1962)、艾尔克斯(1963)、斯佩里(Sperry,1968)、爱德尔曼(Edelman,1972)、休伯(Huber,1978)、约瑟夫逊(Josephson,1973)等科学大师,他们在自己学术生涯的中晚年,纷纷醉心于对身心问题、脑与意识的关系问题的科学攻关活动,积极进行这一方面的实验研究和理论探讨。近十多年来,他们推出的一系列代表性著作,像《惊人的假说》(克里克,1994)、《自我与大脑》(1977)、《脑与意识经验》(Eccles,1996)、《皇帝的新脑》(彭罗斯,2001)、《意识的宇宙》(2004)等,从神经生物学、量子物理学、计算科学、认知神经科学等前沿科学观点出发,系统阐述了意识的本质与运行机制问题,引起了西方学术界和社会公众的极大兴趣,从而有力地带动了世界范围内意识研究运动的兴盛与拓展。这些当代著名科学家的强力介入,对于克服来自各种学科分工的障碍,更深入地揭示意识与脑科学之间的工作原理,乃至精神与物质、心理与身体关系的哲学问题,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科学价值。意识心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巴尔斯(Baars,J.)指出,这场对意识开展联合攻关的运动的兴起,显示一场针对揭示人类意识之谜的科学竞赛的“悄然开始”。国际上一门引人注目的新的交叉学科——“意识科学”业已诞生,标志着一个对意识问题研究的多学科的约束与启发时代的到来,从而有可能促使21世纪意识科学的研究重点内容和问题的形态发生许多显著的变化。伴随着意识这一“小理论、大哲学”问题中的许多传统上的“前理论”(pre‐theoretical)争论,也日益变为“科学的热理论”(science hot theory)议题。在21世纪初期,对意识和大脑问题的探讨已经成为人类认识自身战略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国际上“现在对意识的科学研究你追我赶,许多实验室正全力以赴地试图首先得到重要的发现”(巴尔斯,2002)。
当然,近十年来反对研究意识问题的声音也很强烈。最著名的就是“取消主义”这一当代拒绝意识研究的新行为主义观点。以邱恰兰德(Churchland,P.)等人为代表的取消主义的唯物论认为,意识研究属于“常识心理学”,迟早会被神经生理学等“科学心理学”所取代。西方意识心理学的研究一方面反映出许多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新进展,另一方面也暴露出很多深刻的对立、分歧、矛盾和解释的隔阂。
长期以来,意识的起源、意识与脑的关系等问题都是重大的哲学问题,人类对这些问题的探索从未停止过。近十多年来,神经科学、认知科学、分子生物学、计算机科学等领域的重大进展,为意识问题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技术平台,极有可能使人类对意识本质的认识和理解不断向前推进。当前国际上意识研究的复兴及其相关领域的广泛拓展,在一定意义上讲,也给意识心理学难题的破解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新的技术方法已从根本上挑战传统的生物学、哲学和心理学的研究方向,意识科学已经成为当代生命科学交叉研究的前沿热点学科,并不断取得突破。客观地说,我们目前还无法像西方学者那样肯定地将当前的意识研究说成是一个革命性的“文艺复兴”时代,但我们有根据地讲,近十年来西方意识心理学的研究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发展时期。尽管西方意识研究目前还没有取得重大理论进展,一些带有根本性的意识问题也尚未得到合理的解释,然而当今意识心理学的发展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的研究相比,意识研究领域大大拓展,学术交流日趋活跃,研究队伍不断壮大,学术成果日益丰富,形成了新的研究格局与发展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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