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克诚大将有个很不雅的绰号——“黄瞎子”,这是因为他的眼睛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模糊一片。有时候夜行军,前面的人说有坑,要跳一下,他就跟着蹦。有一次,前面的小鬼和他开玩笑,没有坑也跳一跳,他在后面也跟着蹦一蹦,逗得人们直乐。还有一次,他看到前面有个影子,以为是他们司令部的什么人,就拍着那人说:“小伙子,好好走!”人们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那是一匹白马的屁股。
1945年9月,一封很有见地的电报飞往延安,飞往正在重庆谈判的毛泽东:
“东北既能派队伍进去,应尽量多派。至少应有五万人,能去十万人最好。并派有威望的军队领导人去主持工作。迅速创造总根据地,支援关内斗争。”
“山东应调三万人到五万人去东北,华中应调三万人到六万人去山东,在河南和平原主力的一部,应调山西,江南一个师主力应调回江北,只以一部留在江南活动。”
“我认为目前我党没有联系一片的大战略根据地,就不会有大的胜利;若没有大规模决战的胜利,就不会有联系一片的大战略根据地。故集中兵力进行决战,当为当前之急;如依靠谈判或国际干涉,均带有极大危险性。”
……
这是黄克诚以个人名义给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一封电报。这封电报引起了毛泽东的高度重视。几天之后,中共中央发出指示,确定“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9月底,黄克诚奉命率新四军3师主力4个旅和3个特务团共35 000多人,迅速从盐阜地区开往东北。
部队飞快地北进。黄克诚知道,时间太紧迫了。东北这块地盘,蒋介石肯定也要伸过手来,谁早一天到达,谁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可这时,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却来电命令3师进入山东后,要停留一星期。
马上要进入鲁南了,到底要不要停留呢?黄克诚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尽快北进。10月4日,他致电中央军委,建议部队到山东后不宜久留,稍事休整后应立即北进。第二天,中央军委的复电就来了:“为迅速达成战略任务,3师部队在到达山东后,应兼程北进,不能在山东担负战斗任务。”
11月上旬,部队进抵冀东三河、玉田一带,中央军委电令迅速向锦州集中。11日,东北局指示3师直逼山海关,配合杨国夫师歼灭进攻之敌。次日,东北局又来指示,命黄克诚暂时不要向锦州前进,而改向义院口、驻操营前进,并要他统一指挥新四军3师和山东梁兴初师,集结于河北抚宁一带,待机歼敌。
这接二连三的电报使黄克诚很费踌躇。他想,中央军委已命令3师迅速向锦州靠拢,必有重要的决策,东北局却电令不要向锦州前进,到底怎么行动呢?黄克诚马上向中央军委及东北局发电报,讲了以上情况。当天就收到了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发来的电报,令3师与梁兴初师分路前进,限24日到达锦州地区。第二天,毛泽东又电示东北局:
我黄、梁两部四万二千,远道新到,官兵疲劳,地形不熟,目前开至义院口、驻操营,必无好仗可打;即使歼敌一部,不过战术胜利而兵力暴露,不得休整,势将处于被动。……而令黄、梁两部从冷口、界岭口分路荫蔽开至锦州、锦西、兴城三角地区,处于内线,休整部队,恢复疲劳,补充枪弹,熟悉地理民情,创造战场,演习夜战……
这份电报,同时也发到黄克诚的电台。他仿佛看到了指挥若定的统帅毛泽东正在调动千军万马,同时也在调动敌人的部队。他马上按照毛泽东的指示,率部即刻出发,于11月25日到达锦州附近的江家屯,完成了进军东北的任务。
部队刚到东北时,遇到了很大的困难。黄克诚归纳为“七无”,即无地方党组织,无群众组织,无政权,无后方,无粮食,无医药,无衣服鞋袜。11月26日,黄克诚直接给毛泽东发了一封电报,实事求是地汇报了部队的情况,提议3师暂不作战,进行短期休整,并以一部主力去占领中小城市,建立乡村根据地,作长期斗争的准备。很快,毛泽东复电指示黄克诚直接向东北局请示,提出建议。
恰在这时,李天佑奉林彪之命前来3师联系,告之中央已决定派林彪负责组织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部,统一指挥东北的部队,而林彪的司令部距3师师部也不是很远。于是,黄克诚当即同李天佑一起策马奔向林彪驻地,当面向林彪提出了关于建立后方,站稳脚跟,逐渐发展壮大自己,以期将来同国民党军队决战的建议。林彪采纳了黄克诚的建议,命令3师部队移至义县、阜新一带,发动群众,进行休整。
刚到义县不久,毛泽东来电询问对东北拟采取的方针。黄克诚知道,毛泽东又在集思广益了,这正是陈述自己主张的好机会。他迅速拟了一个电文,交林彪看后发给了毛泽东。
12月28日,毛泽东致电东北局并转黄克诚,指出:
“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根据地,是在东满、北满、西满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建立这种根据地,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必须经过艰苦奋斗。”
“迅速在西满、东满、北满划分军区和军分区,将军队划分为野战军和地方军。将正规军队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从事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稳固地方,配合野战军,粉碎国民党的进攻。”
捧着东北局转来的这封电报,黄克诚看了一遍又一遍,对电报中的决策,他觉得真是太英明了。
在分析东北形势、挺进东北到建立东北根据地这一过程中,黄克诚多次向毛泽东提出各种建议和意见,并为毛泽东所肯定和采纳。毛泽东从中发现了黄克诚的将才,了解他不仅善于用兵打仗,而且善做政治工作、群众工作,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政策水平,有一定的战略眼光,因此不断对他委以重任。1949年1月天津解放后,毛泽东亲自提议黄克诚为天津市军管会主任兼天津市委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先后委任他担任湖南省委书记、省军区司令员兼政委,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总后勤部部长、解放军总参谋长、中央军委秘书长、国防部副部长。1955年,毛泽东亲自授予黄克诚大将军衔。
同样,黄克诚对毛泽东是尊敬的、信服的,但尊敬并不迷信,服从并不盲从。黄克诚爱提意见在党内是出了名的。毛泽东就说过:黄克诚这个人,上到中央,下到支部,他都要提意见。这个爱提意见的脾气使他吃尽了苦头。
1949年5月,毛泽东把黄克诚从天津召到北平,听取汇报天津接管和城市民主改革等情况。工作汇报完后,毛泽东留他一起吃晚饭。他们边吃边聊,忽然,毛泽东停下筷子,问道:“你认为今后城市工作的主要任务是什么?”黄克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发展生产。”毛泽东严肃地摇了摇头说:“不对,主要任务还是阶级斗争,要解决资产阶级的问题。”黄克诚闻听此言,才知自己的想法与毛泽东所考虑的问题有很大的差距。在这次当面考试中,他在毛泽东心目里是不及格的。30年之后,黄克诚这样说道:
“回想起来,毛泽东在解放以后,仍然以阶级斗争为主要矛盾的思想有其一贯性,所以他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搞运动。而我当时的思想则认为,解放以后,主要应抓生产,搞经济建设,在经济建设中虽然也会有阶级斗争,但这并非主要矛盾。”
粉碎“四人帮”之后,黄克诚获得了解放。1977年12月,他出任中央军委顾问。1978年12月,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被增补为中共中央委员,并当选为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书记。
多年的不公正待遇,并没有动摇黄克诚对毛泽东思想的信念,也没有影响他对毛泽东的感情。担任中纪委领导工作之初,黄克诚在庐山会议上所受的错误处理尚未彻底平反,但他毫不计较。而当党内和社会上一度出现诋毁毛泽东思想的错误倾向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1980年11月,中纪委召开第三次贯彻“准则”座谈会。黄克诚是常务书记,他说他要讲话,至于讲什么,他没有说。人们都觉得无非是怎样端正党风。
此时已经双目失明的黄克诚是在别人搀扶下走上主席台的。他没有讲稿,也不可能有讲稿,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如果说那天他的讲话是口若悬河的话,那一点都不夸张。他坐在台上,开口便说:“今天我来这里讲话,不讲别的,想先谈一谈怎样对待毛泽东同志和毛泽东思想的问题……”
他从我党我军的创建时期说起,讲到毛泽东在危机中怎样挽救革命,讲到毛泽东受排斥使中国革命受到的损失,讲到毛泽东思想是怎样形成的,讲到坚持毛泽东思想的重要意义……
他一讲就是两个多小时,一口气讲了6个问题。
会场上安静极了。
会后的反响强烈极了。
有人说,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有见地的报告了。
有人说,好久没有见到过高级领导人这样讲话了。
也有人说,黄老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个会上讲这样的问题。
还有人说,这完全文不对题。
第二天就有人送来了他的讲话录音整理稿,说:“黄老,你的这个讲话可以拿出去发表。”
他说,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一个讲话,如果拿出去发表,一定要请中央的同志审查。(www.daowen.com)
于是,这个稿子送到了邓小平的案头。
当时小平同志很忙,但他还是很快看了这稿子。他明确指示:“此稿可以发表,请乔木同志在文字上把把关。”
黄克诚的稿子又送到了胡乔木的桌上。
很快,胡乔木看了稿子,做了一点技术上的处理,就送给新华社发了通稿。
稿子一见报,黄克诚家里就热闹起来,他每天都要接到几百封来信。
信的多数当然是赞成他的讲话的,也有少数信骂他,说他是老糊涂了,说他是老僵化。
秘书选了一些信给他读。听着听着,他摆摆手说:“那些赞成的信就不要读了,我就不相信都是众口一词的赞誉之声,不可能没有反对意见。”
其实秘书已经找出了几封信,但觉得这里面有的信完全是不讲道理,甚至有些话很不客气,怕惹他生气。
他听说确有这样的信,脸上露出了笑容:“快读给我听听,骂我的话也没关系。”于是秘书把最有代表性的4封信读给他听。读到那些辱骂性的话时,秘书有点提心吊胆,他却开怀大笑,说:“有味道,实在精彩。”停了一下,他又说:“可惜不知道写信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很想同他们探讨一番。”
秘书说,写信的人大概都不会用真实姓名,就是用了真实姓名恐怕也不好找。
黄克诚说:“写信的人我看不外乎三种,一种是年轻人,因为他们不懂历史;一种可能是在过去的政治运动中挨了整,心里有气;还有一种可能是思想方法有局限性、片面性和绝对化,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老人对秘书说:“能不能设法找到写信人,以我个人的名义把他们请来,先请他们吃顿饭,然后和他们好好谈谈,我相信是能统一认识的。”
秘书按照他的意见,找了几个信的地址准备和当地的有关部门联系。这时,黄克诚又说:“我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做。如果通过政府部门找,人家不明真相,还以为是给黄克诚写信惹了大祸,给写信的人造成很大的压力,带来不好的效果。”
此事只好作罢。老人叹了口气,看来他对此深感惋惜。
对毛泽东的评价是如此,对林彪的评价就更有他的性格特点。
他出任中央军事委员会顾问以后,军事百科编辑部的同志写了关于林彪的条目,送请他审读。
读完条目,他对秘书说再念一遍。
秘书又给他念了一遍。听完,他说:“林彪的条目不能这么写,这样是不能向后人交代的。如果说熟悉林彪的人,我现在算一个,也只有我这样的人说话了。‘文革’期间虽然林彪也是整我的,但我还是要说他一些好话。”
秘书说:“现在这么写是经过认真研究的吧?”
黄克诚说:“经过研究也不对,这么写是不行的。文字少不说,历史上他的战功也没有反映出来。”
这在当时,不要说年轻人,就是党内的同志也不敢这么说。
“这样吧,你去把他们请来,我要和他们谈谈,既然是百科全书,就应该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秘书很快通知了有关的同志。
于是在玉泉山他养病的地方,有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
面对这些搞百科全书的秀才们,黄克诚的话很有几分沉重。说话有点慢,但却是字字千钧。
“你们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要讲几句话。我也有责任讲几句话。我也是一个老同志。你们写的这个条目,需要修改。先说几句题外话,你们要学司马迁,要秉笔直书,要对历史负责。”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有些微微发抖,来这里的同志也有些紧张。
“林彪在我军历史上是有名的指挥员之一。后来他犯了严重罪行,是死有余辜。在评价他的历史时,应该分为两节:一节是他在历史上对党和军队的发展、我军战斗力的提高起过的积极作用;另一节是后来他对党对军队的严重破坏,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这两方面都写明确,不含糊其辞,才符合历史事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我这个人是敢讲点真话的,现在我也要说林彪几句。他和我早就认识了,井冈山会师,就见到了他。以后我们分了合,合了分,有不少的接触。在红军时期,我朱毛手下战斗力最强、战功最大的是红四军。据我了解,林彪确有指挥能力,算得上一员战将,要承认这个事实。林彪生前我这么说,林彪死后我还是这么说。有人说林彪不会打仗,这不是历史唯物主义态度,也不符合历史事实。”
说了红军时期,又说进军东北。黄克诚认为,林彪在东北是有很大贡献的。去东北的时候,大概只有10万人,到出关时,有120万部队,这不能说没有他的功劳。如果我们说林彪是个不会打仗的人,只有鬼才信。辽沈战役,他的功劳不能抹掉,也是抹不掉的。
黄克诚说了历史,又说解放以后,他说:“建国以后,军队授衔,那是经过毛主席,经过许多同志反复考虑、权衡,才评出了十大元帅,国内外都知道。如果把他写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不仅不符合事实,而且也令人难以置信……”
他还谈到了《毛泽东选集》中收入的那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们年轻,没有经历那段时间的斗争,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林彪当时提出的‘红旗到底打得多久’也写进条目中,这点也值得斟酌。在我们党内,一个下级干部向上级领导写信直陈己见,尽管意见是错误的,但敢于向上级反映而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就这一点来说,本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应有的态度。即使现在,也应当提倡这种精神。一个人提意见不一定都正确,还可能是错误的,但只要不是反党反革命言论都应当允许提,提错了也不要紧,错了可以批评嘛……”
当时座谈的人听了这些话,都说:“这话也只能是黄老讲。”
黄克诚的话的确抓住了当时的一个重要问题,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百科编辑部专门发了一期通讯,全文刊载了他的这次谈话。
不少同志说,黄克诚的这次谈话是对我们党史写作的好教材。他自己却说,我只不过是说一些应该说的话而已。
别人并不知道,就是在“文革”最乱的日子里,有人给黄克诚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有些事林彪是知情的。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给林彪写了一封信,希望他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谁知林彪不光没有为他说话,反而更加重了对黄克诚的批判……
“不管他怎么对我,反正我是公道地对他。”
黄克诚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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