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距毛主席逝世仅一个月,横行一时的“四人帮”垮台了。
1977年8月12日,罗瑞卿参加了党的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党的八大之后再次当选为中央委员。十一届一中全会上,罗瑞卿又被任命为中央军委秘书长。
就从这一天起,罗瑞卿又开始了快节奏的生活。由于工作安排很突然,秘书班子一时还没有配齐,光是收发文件都来不及。郝治平也连忙仓促上阵。一时间,他们似乎忘记自己早过了“拼命三郎”的年龄。
几个月以后。1978年的春天。郝治平在一次健康检查中,发现肺部有一个阴影。经过连续的观察,那个阴影发展很快,综合研究郝治平曾在狱中做过乳腺癌切除手术的病史,癌细胞扩散到肺部的可能性占十之八九。
一开始进行连续观察,郝治平就知道凶多吉少。她早有心理上的准备,她很清楚,癌细胞扩散意味着什么,医生向她建议做手术,她差不多是持否定态度。
“我的病就是这样了。只是,怎样晚一点让瑞卿知道这件事呢?他的精神、身体都正在恢复阶段,千万不能让他再受大的打击了。”郝治平躺在病床上,镇静地想。
其实,这么大的事情,罗瑞卿怎么会不知情呢?妻子的病,早已是他的一大块心病。因为感冒,罗瑞卿也住进了同一家医院,妻子住五层,他住六层。几乎和妻子同时,他知道了他几年来最揪心的坏消息。
大将内心极度痛苦,却不敢在妻子面前有一点点流露。“你们的妈妈肺上长了个东西要做手术,你们要格外小心地照顾她。如果是恶性的,医生说最多还能活5年,这样的话,就是老天太不公啊……”他对孩子们交代这些话时,老泪纵横。
那几天,罗瑞卿从外面开完会回医院来,总是先上妻子的病房,不仅天天来,开会开得多晚都先来看她,而且一来,话就特别温存,也特别多。
敏感的郝治平明白了,瑞卿一定是知道了一切。
1978年的三八妇女节。郝治平着意梳洗打扮了一番,抖起精神参加了全国妇联组织的招待会。
会后,郝治平带上两个心爱的小孙孙,一个叫坚坚,一个叫毅毅,祖孙三人专心专意地到天安门广场上玩了一个下午。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我的心里觉得那么平静。”回到家里,郝治平一面对孩子们说着,一面把所有的孩子住的房间都看了一遍。看完,她就坐上汽车回医院。
3月13日,手术的日子到了。
“好了,就准备开刀吧,我已没有别的事情了。”郝治平微笑着,对迎候她的医生和护士说。
那一天,罗瑞卿一直守候在手术室的外面。
手术的当时,经冰冻切片证实,郝治平肺部的病变是恶性的,而且是由乳腺癌转移到肺上。医生们毫不迟疑地切除了病变的那一叶肺。
医生们把这个结论首先告诉了忧心如焚的孩子们。
“医生,求求你们了,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我们的父亲,不能熄灭他认为可能是良性的希望,父亲已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啊!”
好不容易,孩子们说服了医生。
可是,罗瑞卿并不相信。几天以后,在罗瑞卿的再三盘问下,一位老同志说漏了嘴,心碎的大将终于知道了真相。
那位老同志走后,罗瑞卿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说也不动,头上全是汗。
“爸爸,我给你读一段报纸吧。”儿子想分散一下父亲的注意力。
罗瑞卿不睁眼睛,也不说话。
这时,护士送来了饭菜,儿媳盛好送到他的嘴边。罗瑞卿坐起来,自己端过碗送到嘴边,却忽然不能自持,呼吸急促,以致呜咽!儿媳不忍再劝,连忙夺过他手中的碗,说:“爸爸现在不想吃,等一会儿再……”
“你们先回家去吃饭,我要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没等儿媳说完,大将就轻轻地,但不容分说地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意愿。
不料,儿子儿媳刚回到家,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警卫员打来的。他说,你们两个一走,首长就一直坐在床边垂泪不止,我怕出事,也不敢问他,所以请你们赶快来。
儿子儿媳扔下碗就往医院奔。
谁知,当他们惊慌失措地跑上6楼,一把推开了父亲的房门时,一幅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大将已经从床上走下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洗过的脸上全无泪痕,正神态镇定地坐在桌子边上吃饭。
看着与刚才判若两人的父亲,儿子儿媳呆住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能这个样子,我要出国去治腿。今后,我不能再要你们的妈妈来照顾我。我要治好腿,不管她还有多少时间,我要照顾她,要让她过得愉快、轻松一点。”
儿子、儿媳明白了,父亲在这一天、这一刻,下定了出国治腿的决心。父亲决定的事,一百匹马也拉不回他。
起程的时间定在7月15日。上午8时整,罗瑞卿夫妇赶到机场,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民航局局长沈图及机组人员一一握手致谢,亲切交谈。
接着,罗瑞卿又和送行的人员有说有笑。小外孙女缠着外公,又是亲又是闹,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预定起飞的时间到了。“爸爸,你腿不方便,你和妈妈赶快上飞机吧。”孩子们劝着。可罗瑞卿执意不肯,原来,王震同志曾打了电话,说他要到机场送行。
“爸爸,走吧,不要再等了。”女儿又一次劝道。
“王胡子说要送我,他一定会来!我要见到他再走。”罗瑞卿坚决得很。
正在这时,王震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原来他是因事耽搁了。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握着手,说得那么热烈,说得那么长……
飞机,要起飞了。
罗瑞卿慈爱地吻别了小外孙女,握着的双手高高举起来,大声对送行的人们说:“等我回来的时候要和你们一样站起来走路!我还要到全国去走走看看,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
B-2408号专机于9时30分在一片掌声和祝愿声中起飞了。大病初愈的郝治平和丈夫一起,一路上与机组人员谈笑风生,也充满了信心。
7月18日19时40分,飞机降落在波恩机场。
当专机向罗瑞卿夫妇告别时,机长林长福代表全体机组人员说:“我们等待首长的好消息。到时候,我还来接您回去。”
罗瑞卿风趣地说:“谢谢你们,我们一言为定,你送我来,再接我回去。”
8月1日。郝治平特意带了一把鲜花到病房看丈夫。一对37年的老夫妻,竟像年轻人一样充满了诗情画意。
病房里,72岁的大将和56岁的夫人亲亲密密地合了影,并同大使馆的同志们及随行医护人员一起合影留念。
罗瑞卿不停地谈笑着,郝治平甚至插不上几句话,不知不觉天已经晚了。
“治平,你去休息吧。”罗瑞卿恳切地说。(www.daowen.com)
“不。等你睡下我再走,我不放心。”
“你看看我,不是挺好嘛!能吃能睡,什么事也没有。”
“不。我想再待一会儿。”郝治平忽然固执起来。
夫妇俩继续悄声谈笑。
“天真的不早了。治平,你去吧。”罗瑞卿又催了。
“好吧。”她无奈地说,可还是没有动。
“走吧,走吧,待会儿我还要灌肠,睡前的安眠药也吃过了,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就开始手术。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罗瑞卿似乎有些急了。
郝治平这才站起身,满眼里都是舍不得,不放心。
“走吧,治平,再见。”他柔声说着,笑眯眯地跟夫人摆了摆手。
看着丈夫又平静又有信心的神情,郝治平这才去了。
谁知,这温情脉脉的话别,竟是一场生离死别!
此时是8月2日的零点10分。
当天清晨。郝治平7点多就赶到病房。她记得手术是8点钟开始。她想赶在手术前再见丈夫一面。谁知,她看到的已是人去床空。
接受高位截肢手术的罗瑞卿提前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内外,生死相隔一步之遥。郝治平想进去看一眼。可是,医生不批准。无奈何,她想到自己肺部手术时,罗瑞卿也是只能守在外面。虽然一万个不放心,她并没有坚决要求进去。对此,郝治平后来曾悔恨得痛不欲生!
手术室外,郝治平以极大的耐心等待着。不时有消息传给她。
中午12点左右,又传来消息:“手术顺利完成,人很好,一切正常。”
听到这个盼望已久的结果,郝治平顿时抽泣不止,继而掩面失声!她是多么高兴,多么激动,多么想笑啊,可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下来。“瑞卿,你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啊!”
手术结束了。郝治平要去见丈夫。医生又拦住了,说是怕手术后的感染。
郝治平只好再等。她没有理由不等,因为一切情况都是好的。
傍晚时分。罗瑞卿从麻醉中清醒过来。他高兴地用英语对手术医生说:“晚上好,谢谢你。”
医生替他把术后的左腿搬动了两下,说:“明天你就可以下床。”两个人都笑了。
此时,郝治平在外面等消息。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好消息。
一切平稳。一切正常。一切很好。但郝治平还是不肯离开医院,她要一直等下去,等到可以亲眼见到丈夫的时候才放心。
可是,在场的人们怕她过度劳累,纷纷劝她回旅馆休息。这时,又是深夜12点多了。
郝治平心神不安地回到旅馆,草草洗漱一遍,就熄灯躺下了。这时,电话忽然紧声响起来,说是病情有变化,她立即放下电话穿衣服,接着就有人敲门。
郝治平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好!慌乱中,她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怎样赶到病房的。这时,她看到了最可怕的场面:医生们正用什么仪器在做着无效的努力。丈夫双眼紧闭,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波恩时间8月3日凌晨2时40分。突发的心肌梗塞无情地夺去了罗瑞卿大将宝贵的生命……
“瑞卿,我的瑞卿……”郝治平不顾一切地推开人们,一下子扑向丈夫!当她一把捧起丈夫的手时,那双曾经多么熟悉、多么温暖的大手,尚存着温热……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瑞卿,你不会离开我,你舍不得离开我,你决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你从来言而有信,就在昨天,你还说了,我们一起走到生命的终点,你怎么会一个人先走!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是在睡觉,你是睡着了……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呀……”抚摸着丈夫慢慢变凉的手,郝治平悲痛欲绝。任人怎么劝,怎么说,她是死也不肯再离开丈夫一步了!
在场的人们拭着泪,不顾郝治平疯了似的呼唤和挣扎,十来个人连拉带架,硬把她从罗瑞卿身边弄走了。
可是,郝治平已经失去了理智:“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能这样离开他,我离不开他,我不能就这样没有他……”医生无奈,只好为她打了镇静剂……
就这样,共和国一颗灿烂的将星猝然陨落了。大将啊!千山万水脚下过,您终不悔;千难万险只身扛,您终不悔;千转万迥真情在,您终不改;千呼万唤痛断肠,您终不还……这重于泰山的悲痛,远远不只属于郝治平……
噩耗,火速传到北京。中央军委办公厅和总参谋部召开了紧急会议。会后,民航总局局长沈图和杨勇将军来到邓小平家里,向他报告善后方案。
“太不幸了!太不幸了!”小平同志在客厅里见到他们,第一句话就这样沉重。
听了汇报,小平同志抽着烟,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声音低哑地说:“快去!告诉大使馆,两天之后派专机去。”
很快,小平同志的夫人卓琳赶到罗瑞卿家里,含泪安慰了在家等待好消息的一群孩子。
1978年8月5日。波恩。
仍是那架B-2408号专机。仍是林长福机长驾机。
在大使馆。失魂落魄,容貌憔悴的郝治平见到随机而来的儿子罗宇,女儿罗峪田,母子们哭成一团,之后,她握着林长福的手,哽咽不成声:“本来想,再见到你们时,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可没想到,他却永远躺下了,永远离开我们了……”
机组人员全都哭了,他们想起罗秘书长临别时对大家说的话:“我回来时要和你们一样站起来走路。我还要到全国去走走看看……”大将的音容笑貌,犹如昨天啊!
8月7日。北京。西郊机场上空。
浓云密布,细雨霏霏。机场上,许多老将军、老同志、老战友淋着雨仰望天空,默默地等待罗瑞卿大将的到来。
不一会儿,专机破云而出,徐徐降落。许多老同志用手帕甚至衣袖擦着满脸的泪水和雨水,一些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老战士哭出了声……
机舱。仿佛不忍惊醒刚刚睡熟的大将,解放军战士稳稳地抬下灵柩。迎上前,几位将军扶灵缓缓而行,亲手把长眠于棺木里的罗瑞卿大将送上灵车。
“要节哀,保重啊。”邓小平红着眼睛,握着郝治平的手,声音哽咽地向她慰问。悲痛的将军们也一一与郝治平握手,嘱她节哀。
此时,天雨也作,泪雨也作……
5天之后,罗瑞卿大将追悼大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天安门、新华门、外交部下半旗志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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