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躺在医院里,睁开眼看见旁边流泪的妻子时,一再嘱咐她:“要把孩子养大,不要让他们斩草除根。总有一天,党会把事情搞清楚的。”他相信党,相信光明一定会到来。
但是,他面临的,却是更大的不幸,林彪说他是个“身败名裂”的敌人,以自杀这种形式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是“叛国”的“罪行”。罗瑞卿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陪伴他的是一张硬板床、一张小方桌,一个难得见到阳光的小窗户,严密的看守。这位没有坐进敌人监狱的大将却坐进了“自己人”的监狱。断肢的疼痛使他昼夜难眠,更严重的是心里的绞痛。而林彪则幸灾乐祸,并要一步一步地把罗瑞卿逼到绝路。
血雨腥风的1967年。
3月4日、5日,3.6万余人参加的“誓死保卫毛主席、斗争彭陆罗杨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大会在工人体育馆连续召开。
罗瑞卿的妻子郝治平又是当然的“陪斗”者之一。她和彭真、陆定一、杨尚昆等数十人站成一排,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木牌,牌子上写着碗口大的黑字“郝治平”,名字上还被画上了“×”。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红卫兵扭着她的臂膀,极度的扭曲使她整个头部不由自主地向前弯着。这种非人的“政治待遇”,在场所有的被批斗者无一例外。这就是“文革”期间整人的最普遍最流行的臭名昭著的“喷气式”。
自从去年12月20日,罗瑞卿被人从医院抢走后的第4天,1966年12月24日,郝治平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参加了一次陪斗,之后,她再也不知他的下落。而今天,她又一次看到了一幅令她五内俱焚的场面!
罗瑞卿,她亲爱的敬重的顶天立地的丈夫,此时被人用一个大筐抬着,筐下,已积了一片的血,筐中,殷红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她知道,那是丈夫左脚未愈合的伤口流出的血啊!
“瑞卿,瑞卿啊!你受的苦还不够吗?究竟是谁和你有如此的深仇大恨,硬要逼你流尽鲜血啊!”她知道,丈夫心里的血,会流得更多啊!
曾有过战场上的分手,也曾有过硝烟中的拥抱,曾有过工作时的别离,也曾有过病房里的相聚,而郝治平绝想不到,他们夫妇还会有这批斗会上的见面,还会有这酷刑前的重逢!
这时的会场上,一片喊声、骂声,似乎只有敢于上台拳打脚踢这些被批斗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由于罗瑞卿坐在筐里,脚踢起来不方便,有人就上去打他的耳光。罗瑞卿愤怒极了,大声责问:“为什么打人?”却被打得更凶了……
郝治平穿着中式棉袄,领扣扣得很紧,被人揪着脖领子,不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了,眼看她快要不行了,揪她的人才松了手。可穿着大头皮鞋的红卫兵们还是不停地朝她身上、腿上乱踢。还有人跑上来照相拍片子,郝治平受不了这种侮辱,就拼命把头埋下去,不让他们照,她越是这样,在后面揪的人就越恼火,死命地扯她的头发。还有人在喊:“给他们合个影吧!”
“抬起头,让他们照!”罗瑞卿见状,大声地对妻子喊道。
郝治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有如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觉眼睛一亮,就把头抬起来了。她心里想:“瑞卿说得对,我们又没有罪,怕什么?”(www.daowen.com)
也许是罗瑞卿口气里的正义感太强烈了,一个红卫兵不禁火了:“罗瑞卿,你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们要照就照吧!”罗瑞卿还是大声地说道。
真是患难夫妻啊!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他们都是在互相爱护,互相鼓舞,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而此刻,叶群则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捂着大口罩,挤在第19看台的红卫兵中,静静地观看眼前所发生一切。她就像一只凶残的野兽,在欣赏小动物受伤后的无力挣扎。她狞笑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在批斗会上罗瑞卿虽然面色灰白,痛苦不堪。但他的目光是坚定的,他逐渐清醒地意识到有人故意要借狂热的红卫兵的手除掉他,他不再想死了。他知道,只要活着,才能继续和他们斗争。他深信中国的那句古话:“谁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大规模的批斗会和体罚已经很流行了,罗瑞卿不断地被批斗。他的腿伤未愈,却一面接受所谓的治疗,一面接受群众的“审查”。在做第二次跟骨病灶清除手术时,根据常规,手术后7天拆线,但“为了斗争需要”,6天便拆了线,并被拉到会场上批斗。当时的罗瑞卿处于一种身体不能好好休息,腿伤不能很好愈合,精神折磨难以忍受的状况。
在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40周年活动中,罗瑞卿被称为军内“第二号走资派”一再被报刊点名,并冠以“资产阶级的大阴谋家、大野心家”等罪名。8月16日,在报刊上对八届八中全会决议进行的宣传中,罗瑞卿又被称为“党内最大走资派在军内的代理人”被一再点名。8月24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要“发扬痛打落水狗的革命精神”,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大野心家、大阴谋家、大军阀罗瑞卿和他在总参谋部的一小撮帮凶”,从政治上、思想上、理论上进行大批判的消息。8月28日,《人民日报》又登载了“北京部队机关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大比武是罗瑞卿篡军反党阴谋的大暴露》的文章。从此,罗瑞卿一天24小时,几乎处于“车轮战”和“精神战”的烟幕里。他身体日渐虚弱,腿伤也日益严重。
1967年9月14日,罗瑞卿整日高烧不退,昏昏沉沉。深夜,他拄着拐杖,扶着墙壁,拖着伤肢,一步一步蹭向厕所。看守嫌他走得慢,推了一把,他摔倒在水泥地上,造成伤腿股骨骨折。就在骨折后第三天,罗瑞卿被强行接出医院。11月中旬,新伤旧疾再次恶化,成了威胁他生命的大敌。罗瑞卿再次住院作骨折牵引复位手术。被林彪控制的医院,奉行着“医疗为政治服务”的原则。罗瑞卿的病房就成了审讯室,专案人员说:“你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就别想舒服。”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逼着罗瑞卿回答,只要他稍有怠慢或回答不中对方的意,牵引就停止。对抗肌肉痉挛、对合骨折端的牵引是非常痛苦的治疗,时牵时停就是破坏治疗。这段“治疗”期间,对罗瑞卿的病体是一种折磨,对他的意志也是一种磨炼。两个月后,罗瑞卿又被赶出医院。
1968年5月底,罗瑞卿几经“治疗”的腿不但没有好,反而恶化了。6月1日,他写了一个报告:“……左腿动了几次手术,伤口仍然不好,经常流脓水,又跌断了左腿的骨头,请求再治一治,伤口如治不好,则把左腿锯掉……”
7月13日,罗瑞卿被送进医院。7月25日,医院作出手术方案并写出报告。叶群得知这事之后,8月4日打电话给吴法宪说:“罗瑞卿动手术的问题,林彪不同意,要推迟进行,林彪又说,罗瑞卿到现在没有搞出什么材料,要抓紧审问和斗争。搞出材料后到秋后再动手术,如果手术不好,什么材料也不能写了,请立即告诉罗瑞卿专案组,动手术问题推迟到秋后进行。”他们关心的是搞出罪证,彻底搞垮罗瑞卿,而对罗瑞卿的身体则根本不在乎。
在林彪的亲自策划下,罗瑞卿的手术延期了。8月7日,专案组重写的报告上说:“目前为了抓紧时间对罗瑞卿进行不间断的审讯和斗争,建议对罗瑞卿的手术治疗推迟到秋凉之后进行。”
罗瑞卿听到这个决定之后沉默了。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凭着坚强的意志,凭着对光明的渴望,顽强地活着。对他们的逼供仍以沉默来作为回答。因此手术秋凉并未进行,而是拖到1969年初。1月25日深夜。在没有进行认真的学术讨论,参加手术的医生和护士又作了临时的更换,以致这些医生连病人都没有见过的情况下,截去了罗瑞卿小腿的下1/3部分。五周以后,又做了高位截肢术,将罗瑞卿的左腿从股骨以下摘除。
在罗瑞卿身心遭受残害的同时,他的家人也遭到了林彪一伙残酷的摧残。妻子郝治平,这位16岁就投奔延安的老革命,于1966年下半年被关进监狱。在狱整整6年。儿子罗宇,在1967年大年三十夜被投进监狱,一坐就是5个春秋。其他的5个孩子,也受尽了各种折磨、侮辱和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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