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选择还是战略的选择？

有些人似乎认为，全球化是历史的必然，全球化带来的许多问题是货币选择的问题。关于货币选择问题有多种说法：一种是要建立与主权脱钩的世界货币；一种是要储备货币多元化。也许有人会把全球化和出口导向的所有问题归结于货币尤其是储备货币的问题，认为只要储备货币多元化就可以解决全球化和出口导向带给中国的许多问题。这是一种误解。当今世界的货币体系是与黄金脱钩的纸币体系。IMF特别提款权下面的三种货币都是白条。无论是美元、欧元还是日元都是“白条”。所谓多元化，不过是从一种白条换成另一种白条。通过出口导向换回的无论是哪一种白条，效果都一样。不能改变出口导向同内向发展争夺资源，抑制内向发展的事实；不能改变出口导向导致发展中国家和人民贫穷化的事实；不能改变虚拟债务征服实体经济的事实。改变的只是工具，由美元变成了其他货币。无论引进的是美元，还是价值相当的日元或欧元，都会导致内向发展或内部地区人民币供给的相对减少，都会导致后者的发展抑制。而且储备货币的多元化，不能改变全球化带来的多种发展陷阱、经济安全、经济独立等问题；不能改变中国经济的国际环境；不能改变中国贫富悬殊的问题。

假如有的国家愿意接受日元和欧元为储备货币，那就是说这个国家将容许日本和欧洲银行通过印刷钞票的方式，来购买它的货物和收购它的实体经济。用美元购买货物是一种无偿的剥削，用日元和欧元同样是无偿的剥削；美元霸权可以用虚拟债务征服实体经济，其他货币的霸权同样可以。改变储备货币，不能改变全球化市场非均衡的性质。这肯定不是提出这个问题的初衷。

其实马克思主义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全球化的核心是资本的自由流动，是资本的扩张。资本不是别的，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全球化扩张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扩张。而所谓世界货币只不过是这种生产关系的表现。无论是哪一种白条，都不可能改变全球化的这种实质。

从这种马克思主义方法出发，货币体系不合理，其实是这个货币体系体现的全球化体系不合理。要改造货币体系，必须改变这个全球化体系。

我们在第十六章还指出，出口导向战略需要一个长期不断实施贸易赤字的国家的存在。这个国家必须是世界货币国。日本和欧洲能长期实施贸易赤字战略吗？不能！首先没有一个国家愿意长期无偿地将货物输送给它们。另外，以日本和德国为例，它们同美国都有大量的贸易盈余。假如它们长期实施大量的贸易赤字战略，其经济必将崩溃。

所以，从经济战略上讲，储备货币多元化的准确说法应当是：去出口导向。否则，很难理解。例如中国每年同美国的外贸盈余几千亿美元，美国显然不会用日元或欧元支付，或者用特别提款权支付，必须用美元支付。中国不愿接受美元，意味着中国要去出口导向。

去出口导向符合中国利益。(www.daowen.com)

假如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日元只是一种“衍生储备货币”，其储备货币地位是建立在其美元储备上的。例如，假定有人愿意多元化外汇储备，少量出售美元买进日元，短期内日元价值会上升。但是，当其他国家大量储备日元时，日本银行就必须多印刷钞票，结果导致世界范围内日元供给大量增加，改变了目前日元同日本拥有的美元储备的比例，日元将会大量贬值。那些大量买进日元，希望储备货币多元化的国家，不仅不能达到保值的目的，而且会面临日元外汇储备大量贬值的困境。而日本为了维持日元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就必须拼命出口换取美元。结果导致日本经济进一步空心化。日元作为“衍生储备货币”代价不小。从历史上看，日元储备主要来源于日本对外的日元投资和日元贷款。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为了成为金融中心，雄心勃勃要使日元成为区域货币，对外大量发放日元贷款和投资，导致资本大量外流，为了为这些日元保值，日本拼命推动赚美元的经济，成为经济空虚化和经济停滞的一个重要原因。

欧元也一样，假如世界上欧元发行多了，欧元就要贬值。这就是为什么从20世纪以来，美元、日元、欧元在世界外汇储备中所占的比例相对稳定的原因。今天世界上的欧元储备的比例，相当于当年马克储备的比例。没多少增减。

出口导向战略在纸币时代无法重现在金本位时代的优势。1971年，纸币时代的开始，应当终结出口导向的战略。

我们不是反对储备货币多元化，而且我们支持储备货币多元化和建立同主权脱钩的世界货币的主张。但是同时我们又要指出，即使这些主张都实现了，全球化和出口导向带给中国的诸多问题也将依然存在，不会改变。所以，中国今天面临的问题，这不是一个货币选择的问题，而是发展战略选择的问题。关键是去全球化，去出口导向。只有去了出口导向，世界储备货币是什么，对中国未来的发展关系不大。在出口导向转圈子是找不到出路的。以今天中国的实力和美国实力的差异，以今天世界范围内美元资产的分布范围和巨大数目，以今天美元的利益相关者的范围和数量，要改变目前的货币体系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中国虽然不能改变世界，却可以改变自己；中国虽然不能改变世界体系，却可以改变同这个世界体系共存的方式。中国必须实施对自己最有利的发展战略。而且，目前的世界货币体系，经济学家称“布雷顿第二”，与“布雷顿”不一样，是自愿选择的结果，而且中国是这个体系的主要支柱。中国可以选择不接受美元为世界货币。实施这种选择的最佳办法就是去出口导向。世界上有大约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国占了2/3，美国对中国的外贸赤字占总外贸赤字的37%，中国是美国政府债券的主要购买者。一旦中国去出口导向，美元霸权自然削弱许多。

也有人认为中国今天的问题是国际收支不平衡的问题。这只是问题的表象。要解决国际收支平衡，方法很多。可以大量地向外投资实现平衡。但是这种平衡将导致中国国民储备的长期外流，抑制中国的发展。这是日本20世纪80年代中期走过的路，结果导致内向经济长期投资不足。中国对外的政府直接和间接债券投资高达1.5万亿美元。这些大部分都是长期投资，有可能被长期锁定，而且这个长期是没有期限。长期投资是什么含义？长期投资就是长期出让数目巨大的国民储备的使用权。长期出让使用权又是什么含义呢？举个例子：中国的土地是集体所有制。于是想出来一个出让长期使用权办法。在许多人眼中，这的确只是长期出让使用权；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出让长期使用权同出让所有权实质一样。可以以同样的思路，去看待对外的长期被动投资。无限期的长期投资，在国家博弈中，相当于奉送。从市场角度看，丧失流动性的投资，也几乎相当于奉送。

也有人认为中国对外投资的根本问题是如何保值、如何赚钱。这是误解。假定对外投资能赚钱。在出口导向战略存在的前提下，中国的外汇储备将不断上升。对外投资赚到的钱，往往又变成了对外投资。赚到的还是长期的会计符号。也有人认为对外投资赚钱增加了GNP。日本不是GNP比GDP高的国家吗？日本在过去经济停滞的20年中，大量投资海外，GNP的增长速度高于GDP。GNP和外汇储备一样，如果不能转换为实物财富和国内的实物投资，只不过是一个会计符号。一个国家的发展不是建立在这些对外投资上，建立在这些会计符号上。一个国家GNP高于GDP增长，只能说明，这个国家国民储备大量外流，经济面临空心化。从发展角度看，GNP高于GDP是一个发展陷阱。而且，今天不是金本位体制，再庞大的会计符号，都有可能被一场通货膨胀的飓风吹得干干净净。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是建立在对内的固定资本投资和人力资源投资上的。日本和联邦德国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崛起，主要原因是人力资本的积累。中国要避免日本在过去20年中走过的陷阱，避免追求虚拟增长而抑制自己的发展。

去出口导向，抵制金融全球化；制止货物的无偿外流，制止财富的无偿外流，去新自由主义，走社会主义道路，以中华之物力，谋中国之发展，谋中华各阶层之福利，谋中国之强盛。如此，则中国贫富悬殊可解，中国长期和谐可造，中华复兴大业将早日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