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新自由主义的不归路

让我们回到政变后的智利。

新自由主义对智利的输出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它是历史潮流向回拍的最早信号，它开启了世界范围的以货币主义政策、市场化改革及金融开放为特点的新时期，是新自由主义在世界实践的开始。从某种意义上，1973年智利政变的第一枪是为新自由主义而鸣的。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拉美先后出现了多次军事政变，包括巴西、阿根廷、乌拉圭等。而且，政变后的政府几乎都走向了新自由主义的道路。

在这群受教于芝加哥大学的“芝加哥男孩”的推动下，智利的经济自由化开始了范围广泛的变革。首先，他们把传统的经济体制和战略定义为效率低下的战略，把所有的经济问题都归结为这个体制。其次，他们将传统的进口替代战略划归为“封闭经济”。认为这个经济体制的根本弊端就是政府干预太多、市场太不健全、国门太封闭。他们改革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效率。在实践中他们放弃了公平，逐步放弃、拆散业已建立起来的社会保障体系。所以，智利开始的这场新自由主义的改革带有一切新自由主义实践的基本特征：私有化，市场化，放弃政府干预，削减社会开支，开放对外贸易，开放金融体系、资本市场，开放外汇市场。在发展道路上放弃了进口替代，而走上出口导向的道路。这个改革的基本思路不是要解决社会不公、贫富悬殊这个基本的社会问题，而是拿社会公正开刀，由市场和资本来确定财富的分配。以下是这场现代市场化实验的基本特点：

（1）保护产权，私有化。这场改革是在保护产权的口号下开始的。在短短的几年里，大批的国有企业被私有化。不仅如此，连退休金、医疗卫生等业已形成的社会福利也部分私有化。例如，退休金从保障支出变为由私人管理的个人退休账户。

（2）放开价格、工资和外汇的管制。放弃政府干预，政府在经济生活中开始仅扮演辅助的角色（a subsidiary role of the state），而把主角让给市场。

（3）大幅度削减社会公共产品，将某些传统上由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转移给私人企业，转移给市场；大幅度削减政府的福利开支，让穷人负担更多的责任，享受更少的公共产品。

（4）激进的外贸和金融体系改革。迅速降低关税，基本废除非关税壁垒；开放资本市场，允许资本自由流动；开放外汇市场，把经济发展的希望寄托在大量的外资上；放弃对民族工业的保护，关税被普遍降低到10%。

（5）废除工人的基本就业工资保障。在改革前，工人工资和辞退不掌握在单个企业手中，智利实施的是全国工会和企业间的集体谈判制度。政府在这种谈判中起了重要作用。在那个时候，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不能任意裁减工人和削减工资。改革后这些权力被赋予了单个企业。

（6）皮诺切特在政治上进一步把弱势群体排斥在政治程序之外。他全面再造了政府系统，实施了大规模的裁员和规模削减，推行了所谓的专业化（professional－ize）。所谓专业化，就是把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排斥在外。当时的智利大部分下层人民平均只受了不到5年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被“专业化”排斥在各个层次的政治程序之外。“专业化”必须以平等的教育机会为前提。(www.daowen.com)

（7）将国有银行私有化。银行的私有化导致了后来的资产和信贷泡沫。

在经济发展战略上，放弃进口替代，而走上出口导向。经济发展的目的不再是追求经济上的独立，而是单纯的GDP的数量。而洞开国门就是要“请进来”和“走出去”。所谓“请进来”，就是让国际资本得以自由地进来摧毁民族工业；所谓“走出去”，就是在国际市场上充当廉价产品的输出国。在这一过程中，在进口替代战略时期建立的许多工厂被廉价卖给资本，尤其是国外资本。长期积累的民族产业被迅速肢解和摧毁。

这种新自由主义改革的标准版本，是弗里德曼开出的新自由主义处方，是“芝加哥男孩”按货币主义处方的原本照抄。这些政策建议，你不难在弗里德曼的文章中发现它们。

这一系列改革，着眼于所谓的经济效益，放弃了解决社会不公的问题。它是一种明显的以损害弱势群体的利益来换取资本利益（效益）的思路。这一系列的改革当然受到了强烈的反对。智利的皮诺切特依靠绝对的军事权力，对反对者实行大规模的监禁、暗杀和折磨。与经济上的不公平相应的是政治上的不公平。社会精英控制了政治程序和话语权；社会底层的声音不仅不能在决策程序中反映出来，甚至无法充分在社会上反映出来。关键的是，社会精英不仅拥有正式的权力，而且还有巨大的非正式的权力，对决策和财富分配发挥着巨大的非正式作用。当时智利的主流媒体充满了对新自由主义的赞颂，谁也没有预料到，智利在这些所谓的改革中正滑向毁灭性的经济灾难中。

其实，这种改革只不过是拉美国家早期的经济模式在新条件下的复辟。拉美重新走上了自由贸易、国际分工的老路，而自由贸易的债务魔咒也悄悄地再次回到拉美经济体中。

后来的历史表明，这场改革为智利带来了极大的经济灾难，使智利几十年的发展成绩毁于一旦。

拉美其他许多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先后走上了这条变革之路，所以智利之路成了拉美之路。智利开启了拉美的第一轮改革。

【注释】

[1]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Chicage＿Bo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