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体制”和保护主义的第一次浪潮

危机使许多美国人认识到，对海外市场的过度依赖导致经济安全度的降低。保护主义浪潮大幅度高涨。如果说1816年的立法只是温和的保护主义的话，现在保护主义的倡导者开始认识到更严厉的保护主义措施对美国经济发展的必要性。

那是保护主义击流扬波的一年。许多失业的人走上街头抗议，许多利益集团极力推动保护主义政策，许多人指责英国的危机转嫁行径。1819年是美国贸易战略发展的关键一年。在1819年以前，美国还没有发展出持续而强大的保护主义基础。但是，1819年以后美国发展战略的版图已经改变，保护主义开始与强大的利益基础结合。

保护主义不再是理论争论，不再是政治家的争论，对许多人而言，保护主义开始与他们的利益结合。这些利益集团包括新英格兰地区的制造业、西部地区的农业，以及与制造业有关的小业主和工人等。这些人的切身利益与保护主义联系在一起。而反对保护主义的则主要是南方的棉花种植主。他们认为保护主义提高了进口品的价格和国内制造品的价格。出于自己的利益动机，他们主张自由贸易。

1820年众议院通过了新的保护主义法案，把关税平均再提高5%，有些产品还会更高。

这一法案被参议院否决。韦伯斯特（“三执政”之一）就是坚定反对保护主义立法的领袖。

1820年的保护主义立法归于失败。但是，却成为后来的保护主义政策的出发点。

接下来的几年似乎是保护主义声音沉寂的几年，然而，保护主义的政治版图在悄悄改变。一方面，美国的制造业在关税保护下的飞速发展为保护主义的兴盛提供了经济基础，在中西部制造业发达的地区，保护主义盛行；另一方面，制造业自身的发展加深了其对保护主义的依赖，开始寻求政治上的支持。在新英格兰，那些曾经反对保护主义的人们开始支持保护主义。有人估计，如果没有关税保护，在价廉物美的英国布匹的冲击下，在新英格兰地区的纺织业有一半要破产。

如果美国打开国门，不加保护，美国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民族产业在先进的欧洲工业的冲击下，将零落凋敝。也许由于自由贸易带来的商业发达，由于美国广大的市场，美国可以成为一个装配基地，美国可能依然会有商业繁荣。但是没有民族工业支撑的商业繁荣是一种依赖性的繁荣，一种不可持续的繁荣。很难设想，在这种商业繁荣的基础上美国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超级大国，一个有强大而先进的高端工业支撑的超级大国。在近代历史上那些以商业繁荣为基础的强权，都是昙花一现，像西班牙、荷兰。

1820年提高关税立法的失败，使保护主义者认识到，没有政治权力保障的经济发展诉求是苍白无力的空谈。保护主义者诉诸选民，一大批保护主义的支持者被选进了参众两院。保护主义的核心人物，众议院议长克莱（“三执政”之一），重新任命了一大批委员会主席，尤其是任命了激进的保护主义者、宾夕法尼亚州议员，约翰·托德（John Tod）为制造业委员会主席。与此同时，许多南方的政治家，前战争鹰派开始寻求通过保护主义发展南方制造业，从而加入了保护主义的行列。这种政治版图的变化为保护主义高潮的到来提供了条件。

保护主义者在沉寂中，蓄势待发。

1824年，辉格党的创建人，参议员克莱正式提出了以“美国体制”命名的经济发展计划。辉格党由一部分前民主共和党人、一部分前联邦党人等组成。这项计划建立在汉密尔顿的保护主义思想上，它有三个基本点：（1）提高关税以保护美国的产业。（2）政府资助基础设施建设，如兴建运河和陆路系统，开发国内的农产品市场。资金来源于关税和出卖土地，所以他提议高地价政策。（3）为稳定货币，发展信用，建立国民银行（第一国民银行已被杰克逊总统终止了）。他的建议为国会批准，这项经济计划的有些部分已经反映在1816年的立法里。美国体系同时还包括提高军备、扩充陆军和海军等。(www.daowen.com)

“美国体制”的历史意义，不仅在于它推动了美国经济的发展，还在于以下三点：（1）摆脱英国的经济控制，尤其是“英国体制”的控制；（2）建立国内不同产业化地区的平衡；（3）走一条不同于“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道路。美国参议院的网页上这样写着：

亨利·克莱在1812年战后民族主义爆发时期提出的美国体制，是历史上由政府资助经济发展的最成功的例子。这种经济发展计划有利于和谐和平衡农业、商业和工业的关系……克莱宣称，一个精心维护的国内区域间的相互依赖，将减少美国对自由放任的‘英国体制’的屈服。^[21]显然，“美国体制”的提倡者，没有希望完全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支配资源在国内产业和区域间的配置。

和汉密尔顿一样，克莱认为美国新建的工厂和“婴儿工业”，根本无法与欧洲尤其是英国的工业竞争。关税保护不仅有利于美国的民族工业，还会保护美国相对的高工资。这项经济政策在工业地区相对有吸引力。克莱同时认为，保护主义会推动美国经济的发展，而美国经济的发展将会导致国内对农产品需求的增加。保护主义对南方有利。

汉密尔顿的经济思想第一次变成了系统的经济政策。

1824年，国会通过法案对进口铁、羊毛、棉花等货物征收35%的关税。自由贸易的坚定支持者韦伯斯特开始无条件支持保护主义。

1828年，国会进一步提高了进口制造品的关税，使之达到50%！

保护主义的第一次浪潮达到了巅峰。在这段时期，韦伯斯特从坚定的自由贸易者，转换成了一名同样坚定的保护主义提倡者。不仅如此，他比一般的保护主义者走得更远。与早期反对1812年战争不一样，他现在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在后来“（联邦法律）无效”的危机中，他是联邦权威和美国整体的坚定捍卫者。

此时距杰弗逊“闭关”禁运已经20多年。

现在保护主义者提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他们提出了一套完整系统的经济发展计划，而这项计划的核心是贸易保护和政府干预。保护主义者不再把提高联邦政府收益当做提高关税的掩护，不再羞羞答答地藏在增加政府收入的面纱后面，保护主义成了发展经济的直接诉求。保护主义者关注的不再是单一的制造业的成长，而是经济的总体发展和增长。保护主义的支持者不再局限于某些制造业发达的地区，而且得到了以农业为主的南方的支持。保护主义不再将这种政策辩论局限于国会，他们把这项计划直接诉诸选民。美国体制不再只是经济发展的一种选择，而是美国的民族主义精神的一面旗帜。总之，它对美国的经济发展有深远的影响。然而，克莱所倡导的“美国体制”有一个历史性的局限，它是建立在南北双方的利益妥协的基础上的。历史表明，这种妥协是暂时的。而且，克莱所倡导的保护主义最后终结在南北不可调和的对立中。

大约40年以后，林肯在谈及他自己的经济思想时曾说：“我们都是辉格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