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权剑锋下的繁荣

开始扭转美国贸易政策辩论方向的是大英帝国的霸权行径。

1792年欧洲爆发“英法战争”，欧洲君主们想通过暴力干预来打断法国大革命的进程，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1802年。接下来是十几年的拿破仑战争。法国的军事创新、欧洲君主的联手围堵，将战争规模和惨烈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交战双方，来回厮杀，横扫欧洲。欧洲农业一片凋零。战争对资源的巨大需求和严重破坏，导致欧洲农产品和原材料的严重短缺，价格攀升。交战双方都把目光投向远离战场的美国，美国是交战双方的资源后方。

美国资源丰富，面临一个通过贸易和商业而增长的历史关头。信奉自由贸易战略的美国，在战争中对英法均保持中立，对两国同时实行“中立贸易”。游弋在大西洋上的装载美国货物的商船队，成了交战双方的生命线。美国中立国的贸易政策使美国出口迅速增长，利润丰厚的对外贸易（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转口贸易）创造了空前的商业繁荣。

欧洲的战争给美国带来了空前的商业繁荣。但是，大英帝国的海上霸权却威胁着这种繁荣。

“中立贸易”几乎成了法国的生命线。英国的一项长期国策就是通过限制贸易来摧毁敌国的经济。战争一经爆发，英国就决定打击法国的经济，利用绝对的海上优势限制对法国的贸易。为了打破英国的海上禁运，法国把许多战前未曾开放的殖民地港口对“中立贸易国”大量开放。这种“中立贸易”不仅为法国提供了经济支撑，而且挑战了帝国的海上霸权。从1793年开始大英帝国就下决心击垮这种“中立贸易”。

打击“中立贸易”的关键是按帝国的利益来界定中立贸易。大英帝国决定用国内法律来解决国际争端，用自己的法律来界定美国和其他中立国的海洋权力。

这似乎是古今霸权的特点。

它重申了《1756年条例》（the Rule of 1756），大英帝国在英法七年战争中颁布的一项法案。这项法案规定，在战时中立国不得与英国的敌人从事贸易；假如大英帝国敌人的港口在和平时期没有在商务上开放，中立国在战时不得与之通商。

逻辑就是与敌人通商者就是敌人。

开战初期大英帝国就开列了一大堆禁运名单：

1793年6月，食品被加进到禁运名单内。(www.daowen.com)

同年11月，帝国发布敕令谴责任何向法国殖民地运输违禁品的船只。

同月，帝国颁发敕令对法属加勒比殖民地实行禁运。

1795年，帝国颁发秘密敕令要求帝国机构“不要对向法国运输粮食的船只的官方文件的性质过分礼貌和小心”。言下之意，不必承认这些船队的主权归属，可任意处置。

1796年法国开始采取相应的反制。

美国的商业繁荣受到了欧洲两大霸权相互禁运政策的挑战。虽然英法两国在禁运中都侵犯过美国权益，但由于英国至高无上的海洋实力，对美国中立贸易的干预和打击主要来自英国。帝国打击“中立贸易”的政策，使美国面临国际市场萎缩的压力。美国的繁荣第一次感受到霸权剑锋上逼人的寒气。

屈从于这种压力将给美国经济带来沉重的打击，美国依赖海外市场的繁荣模式受到了挑战。为了美国利益，美国重申自己中立国和中立贸易的合法性，并提出针锋相对的口号：“中立的船只载的是中立货物”（free ships make free goods）。美国反复申诉自己的海洋权力，要求英国尊重自己的这种权力。但是，国家博弈是实力的博弈。美国认为合法的东西，只要不符合大英帝国的利益，在大英帝国看来就是非法的。

当时的美国还没有界定自己权力的自由。倡导自由贸易的大英帝国，依靠实力推行1756年条例的自由限制了美国从事“中立贸易”的自由。英国皇家海军无视美国的主权和海洋权，在以下诸方面毫无顾忌地侵犯美国利益：（1）破坏美国与法国和法属殖民地的贸易；（2）经常拦截扣押美国海上的商船，没收美国货物；（3）强行拦截美国船只，登上美国商船逮捕美国船员，强迫他们成为皇家舰队的水手，以缓解皇家舰队在战时迅速扩张而导致的水手不足的困境。当时的英国皇家海军虽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但是英国海军军舰上的船员的生活却相当困苦，许多水手逃往美国商船，并加入了美国国籍。急需大量水手的英国皇家舰队，经常拦截美国船队，强行搜捕和扣留逃亡水手。美国政府反复重申这些加入美国国籍的水手是美国公民，希望英国尊重美国的主权。

此外，英国还支持和挑动美国西面的印第安人不断侵扰美国，防止美国向西扩张；不允许美国与加勒比海一带的英国属地通商，等等。

英国凭借其军事霸权罔顾美国的抗议，仅在1793—1794年间，就没收了几百艘美国商船，逮捕了大量水手。美国与法国、法属殖民地的贸易，其他与法国有贸易关系国家的自由贸易，不再能自由地进行下去。美国的商业利益和主权遭到霸权的蔑视。

英法两国之战，对美国而言，变成了大英帝国对美国的一场海上经济战。没有实力保护自己利益的美国，自由贸易的梦想在海洋强权的冲击下开始破碎。英国海洋霸权的行径不仅激起了美国公众的公愤（尤其是民主共和党），也让美国许多人第一次认识到自由贸易不自由的现实，意识到自由贸易必须以国家实力为后盾的现实。那些提倡自由贸易的人士第一次开始了对自由贸易的反思，美国国会甚至投票决定对英国禁运两个月。

美国关于自由贸易的辩论方向开始发生转变。汉密尔顿关于保护主义的声音虽然依然孤独，但是已经有了零星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