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人类学视野下的干旱现象
马秋晨
(贵州民族学院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摘 要:旱灾,和其他灾难不一样,不像地震,瞬间山崩地裂,房屋倒塌,死伤无数;不像火灾,大火熊熊,浓烟滚滚,逃生无门;也不像水灾,洪水汪洋,一片泽国。我国的西南地区2010年遭遇了大旱,特别是贵州省的黔西南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灾,给当地老百姓的生产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作为一名身处旱区的学子,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社会责任,我们来到旱区,尝试从图像人类学的视野来观察这次的旱灾。
关键词:图像人类学;图像;干旱
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是这次西南干旱的特旱区之一,作为一名影视民族学的在读研究生,我与老师、师兄、师姐们一起来到特旱区,用人类学民族学的知识去观察和思考这次大旱。
一、关于旱灾的图像分类
现在如果让你用文字来形容“干旱”,你会选择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呢?我想一般都会想到“龟裂的土地”“干涸的水井”“断流的河流”“枯萎的树木”,但是这些表达都是通过我们对原来既有的对于干旱现象的一种认知获得的,那么我们是如何获得这种认知的呢?是通过身临其境的观察,或者是通过观看相关的图像来获得的,这样我们才知道了“干旱”是什么样子,归根结底我们是通过眼睛认知了干旱,从而建构了对干旱的概念,而不是通过我们的思维去想象干旱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准备从图像这一最直接的方式切入,用图像文化人类学的视野来观察这次的大旱。
黔西南州自2009年8月4日下了一场大雨,至2010年3月27日,全州已持续干旱达235天,出现连续8个月的夏末及秋、冬、春连旱。特别是今年以来,平均降雨量仅为8.5mm,为黔西南州有气象资料记录以来的历史同期最少降雨量。截至2010年3月27日,黔西南州因干旱造成240余万人受灾,192.79万人、378.6万头(匹、只、羽)牲畜饮水困难。从干旱程度来看,形势十分严峻。
我们从黔西南州的西面进入,依次走过了望谟县、册亨县、安龙县、贞丰县、兴义市,一路上拍摄了大量的照片,将各种各样的干旱景象用相机记录了下来,回来之后通过对图像的分析,我认为可以将旱情图像分成水源干旱、田地干旱、山林干旱和干旱中的人们四大类。
第一类图像是水源干旱类。从一路上我们所获得的图像来看,小河基本上完全干涸,在望谟县与册亨县交界的北盘江江段,整个江面宽度“缩水”严重。我们所拍摄的一张图片所看到的是,一条注入北盘江的支流已经完全断流,所形成的冲积扇完全裸露,并且龟裂严重。水库的储水量也降到历史低点,天生桥一级水电站的库区万峰湖已经完全没有昔日的景象,水电站也仅仅有一台发电机组在运转发电,而村寨原有的水源点也无法为村民提供水源,田间的水窖大部分已经见底,家里面的水柜也基本成为摆设,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第二类图像是田地干旱类。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大多是荒芜的田地。按正常的农时,这个季节水稻田应该开始灌水,准备插秧了。而我们的图像记录的却是大块龟裂的秧田,成片干枯的田地。这样的图像为我们建立了一种典型的干旱符号,成为干旱最有力的代名词。我们看到的旱地作物,比如玉米,应该已经长到差不多有我们的膝盖那么高的位置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连育苗都成了大问题,春耕播种就更谈不上了,而旱地的特性让其不会像水田那样出现严重的龟裂,但是它同样是干旱的一种表象。其他的一些经济作物,如甘蔗,因为严重缺水,甘蔗根已经枯死,尽管还有个别发出了新苗,但是没有水的滋养也很难长高。
第三类图像是山林干旱类。四月,本应该是莺啼草长的美好时节,但我们所经过的地方,很难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而在你眼前的是一片枯黄色,完全是秋冬季的景象,或者说秋冬之景从去年凝固至今,没有丝毫的改变,让你很难从中寻觅到生机。并且这样的景象并不是个案。我们经过的这几个县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区,有许多石山区、半石山区,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就是望谟县的麻山乡,该乡喀斯特地形地貌十分突出,那里的大石山上,从石头缝中顽强生长出的灌木基本全部枯黄,有些甚至已经枯死,而大部分的乔木也基本枯萎,绿色需要你去仔细寻找。同时,因为长时间的干旱无雨,也造成一些森林发生山火,树木被大火侵蚀,成为了灰烬。
第四类图像是干旱中的人们。这类图像记录了在干旱的场域下,人们无论是男女老少,到远离村寨或者远离原有水源点的地方挑水、背水。同时也记录了在龟裂的土地面前无奈的人们,也记录下了村民们分享水源的那份喜悦,展示了远水解近渴的场景。
前三类图像给大家用图像语言描述出了旱情状况,通过它们,能让大家认识到这一次的干旱可谓是多方面、全方位的,植被、水源、农业生产、日常生活无一不受到严重影响。在干旱“深处”,就是人畜饮水的困难,因此第四类图像展现出了干旱状态下的人们的不同状态,这也是让我们最为揪心的旱象。
以上就是我们所见的关于西南地区干旱在黔西南地区所呈现的图景,这些图像不仅是一种关于干旱的视觉印象,它还应该拥有自己的关于图像文化人类学的深层意义。
二、旱灾图像的图像文化人类学意义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时每刻都充斥着大量各种形式的信息,需要你去筛选和获取,其中有一种形式就是“读图”,通过识别图像来获取信息。这样的形式并不是我们现代人所发明的,其实在文字产生之前,人类大多使用图形来进行记录,比如我们现在考古发现的岩画、岩刻,就是当时的人类用图形方式记录的佐证。那些岩画、岩刻最初始的功能就是一种记录,至于它的艺术性应该算是对其图形本身深层次内涵的挖掘。所以,可以说图形认知,在古代比比皆是。到了现代,照相机、摄像机发明以后,用影视的方式,甚至用各种虚拟图像来形成一种表述或者叙事方式也就成为了一件很正常的事,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说,“原始”和现代出现了一种重合,达成了默契。
我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就是采用图像的方式来观察“干旱”,因为我认为“干旱”本身就是一种具体的现象,如果我们用文字将它描述成为一种抽象的状况,将会在从具象到抽象的转变过程中出现一种信息量的流失,或者无法完美地表述。而用图像的方式将“干旱”记录下来,会将它真实的图像话语展现出来,让其所包含的信息尽量少流失一些。在记录之外,图像还能使我们进行反思,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切身、实体地看到过旱灾的状况。(www.daowen.com)
那么干旱图像从图像人类学角度来看,其最明显的意义就是,它让在旱区以外的人们对这一次的旱灾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认识,从感性层面了解了这次干旱。因为图像作为一种具象化的语言,它最明显的作用就是记录,通过图像可以让不同文化背景和文化程度的人对其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而且这样的干旱图像在任何语境下都是通用的,就好比一段愉悦的音乐旋律,不需要通过翻译,就能让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感受到,图像同样会起到这样的效果,并且效果会更加明显。因为一些图像所表达出来的感觉甚至是用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图像的记录不仅仅具有共时性,还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完整的历时过程。同一地点不同时间获取的图像并将这些图像连在一起,我们就能看到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就这次的干旱来说,如果我们把今年干旱时期的图像与往年不干旱时期的图像同时放在一起,会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我想除了惊叹之余,更多的人们会产生一种思考,那就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干旱。这样也就达到了图像人类学的其中一个意义:引起人们的反思,唤起人们的注意。
通过四类干旱图像,使我们有了感性的认知之后,我们就需要从感性认知上升到理性认知。那么我们就可以采用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主义原理,从表面结构向深层结构开始分析。列维·斯特劳斯认为人类学家的任务就是要通过表层结构深入到无意识层,最终发现深层结构。他认为人类学家要研究的并不是社会实体本身,不是现象本身的性质,而是现象之间的关系。按照列维·斯特劳斯的观点,“结构是由一个符合几个条件的模型组成的。首先,结构展示出一个系统的特征。它由几个要素构成,其中没有哪一个要素是能够经历一种变化而不在所有其他的要素中引起变化的。其次,对于任何一种给定的模型,应当有一种能安排一系列变形的可能,其结果是导致一组同样类型的模型。第三,上述性质使得做出下述预言成为可能,如果一个或一个以上的要素做了某种改变,这个模型将会如何反应。最后,模型应当这样被构成出来,使得全部观察到的事实成为直接可以理解的东西[1]。”那么我认为对干旱图像的分类就是建立这一次各种干旱现象的模型,四种不同种类的干旱模型组成了这次整个黔西南的干旱结构。那么下一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解构所建立的结构,解析组成结构的图像模型,找出它们之间存在的内部联系。
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一种必要资源。我们获取水的途径就是来自于天然形成的水源点,或者是人工开发的水源点。而这些水源点又无非是天然的江河湖海、水井、雨水、冰川融水。那么在近8个月没有降雨的情况下,依赖雨水已经成为不可能了,而长时间的无雨状况致使一些水井也会有干涸的那一天,而并不是每一个村寨附近都有大河。原有的水源点无法提供水源,必然就影响了农业生产。因为对于农耕民族而言,水是十分重要的一项生产资源,没有水农业生产也就无法进行。随着干旱的不断加重,山上的植被也出现了缺水的情况,树木的生长受到影响,最终的结果就是乔木的枝叶枯黄,灌木枯死。而在这样的干旱状况下,人类为了生存,会想尽办法寻找新的水源,以保证最基本的生活用水,而农业生产只能放在次之的位置;人们的正常生活也因为缺水被打乱,因为大量的时间要用来往返在艰辛的背水路上。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其中一种因素,就是来自于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或者是过度的索取,因为山上没有了有效的植被覆盖,就无法起到稳固土壤、涵养水源的作用,再加上气候变化因素的作用,使干旱成为了旱灾。
通过对图像模型的解析,我们整理得出了上述的干旱路径,这条路径让我们看到干旱现象不是孤立的,它会形成一条完整的干旱链条,不断地发展、延伸,而这样的结果在除去自然的气候因素之外,从人为影响的角度来看,它的形成本身也是一种“链式反应”的结果,只要这个链条上的其中一环出现问题,将导致整个链条无法正常运转,并会呈现出一种多米诺效应,最终导致整个链条的断裂、失效。
这些都是通过对在田野调查过程中所获得的干旱图像的基础上获得的分析结果,因此图像人类学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就是:为我们田野之后的研究提供了相当真实可靠的依据和来源。假如我们完全用文字语言来记录所看到的干旱现象,一是可能会遗漏某些方面,二是会显得死板,而用图像人类学的方式就解决了这样的问题,就犹如我们平常所说的“所见即所得”,这就是图像话语的优势所在。
“观看,可以说是人类最自然最常见的行为,但最自然最常见的行为并非是最简单的。观看实际上是一种异常复杂的文化行为。我们对世界的把握在相当程度上依赖于视觉。看,不是一个被动的过程,而是主动发现的过程。”这表明了获取图像的过程是一个主动发现的过程,因此,在图像人类学的研究过程中也特别强调的一点就是必须要切身实地到计划的田野调查点,进行实地的田野调查,运用参与观察的方式来获取图像。因为如果你还是采用“坐在轮椅上”的书斋式的研究方式,就根本无法获得图像。我们用图像人类学的视野来观察这次的干旱现象,就是一个主动发现干旱的过程。通过人类学的方法论来找寻干旱的图像,强调了人类学的参与性。正如人类学家格尔兹一段著名的话:“人类学家并不是研究村落(部落、城镇、邻里等);他们是在村落中研究[2]。”
三、小 结
以图像人类学的视角来观察这次的西南大旱,是一个较为新颖的角度,也是一次尝试。这样的方式是图像在文化人类学中的一种运用,但它并不是简单地将两者进行叠加,而是在整个观察过程中,使用了文化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论,而最终的主要成果以图像的形式呈现出来。
面对这样的旱灾,图像语言的表述会比文字语言更为有力。我相信图像可以让人们能更为积极地参与到整个互动当中来,使人们不仅仅只是看,而是在看的同时引发他们更多的思考,唤起大家对自己所做的一些行为的思考。我希望通过这样的视角,让大家真正把自己看成是自然的一部分,去热爱我们的自然。
[1] 黄淑娉,龚佩华. 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 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2] 吴秋林. 影视文化人类学[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3] 黄世杰,谢勤亮/问,邓启耀/答. 图像时代的视觉人类学研究——人类学学者访谈录之四十八[J].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
作者简介:马秋晨(1986—),男,汉族,贵州贵阳人,贵州民族学院,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09级民族学硕士研究生。
【注释】
[1] 黄淑娉,龚佩华. 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 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2] Geertz,C.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Selected Essays[M].New York:Basic Books, 1973:22.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