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抗争的智慧——石林县撒尼人地方性水知识研究
王清清 罗艳玲
(云南大学民族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湖南省衡阳市祁东县黄土镇政府)
摘 要:石林撒尼人的文化是以水为基质的,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生存方式使他们对水的依赖更强烈。其历史传说、村落环境、宗教信仰等都与水息息相关。在石林撒尼人的发展历程中,凝聚了许多适应自然、人水和谐的民间生活智慧。撒尼人源于生存实践而发展起来的对水的使用与保护的习俗、制度和规范等,对解决当前水危机和干旱问题,营造良好的水环境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
关键词:石林撒尼人;喀斯特地貌;干旱;地方性水知识
一、问题的缘起
截至2010年3月19日,石林全县蓄水3981.5万平方米,占计划蓄水数的48.9%,与去年同期相比减少了3755.5万平方米;2010年1月至3月18日累计降雨量为7.98mm。至3月19日,全县7个乡镇已有49个村委会、156个自然村、60700人、35276头大牲畜不同程度受旱,受旱作物面积达12.6千公顷,其中轻旱0.58千公顷、重旱6.87千公顷、干枯5.15千公顷;水田缺水1.774千公顷、旱地缺墒3.73千公顷,水库、坝塘干涸38座。
撒尼人自居住在这里以来,就开始了寻找水源、储存水、保护水、节约用水的漫长历程。在此过程中,撒尼人对水也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知识和认识。虽然,在很多人看来,云南的干旱是2009年和2010年才逐渐凸显的,但实际上,2009年以前,非特大干旱也在不断重复地影响着村民的生产和生活。2009~2010年,石林彝族自治县撒尼人地区干旱问题再度凸现出来,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石林独特的地貌特征以及干旱问题并非今年才需要重视和研究的,而是一个需要长期不断地探索的话题。这也是本文研究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二、水与撒尼人
(一)阿霹杀、洪水和人的传说
撒尼人自己对人的来源有自己的说法,与洪水也有密切的关系。关于洪水传说,在石林不同乡镇的说法不一,下面选取流传于圭山一带的说法——阿霹刹、洪水和人的传说[1]。
远古时候,三个兄弟带着一个小妹妹过日子,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头天犁过的地,第二天老是会恢复原样。他们认为是坏人存心捣蛋,决定半夜在地里守着看个究竟。果然夜里,有个模样十分威严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来到他们白天犁过的地里,他用拐杖指一指,犁过来的草皮就会自动翻回原处。大哥、二哥见状就要出去打这个老头,三弟赶紧拦住说先问清事情的缘由。老头听见三弟的话,就说:“你是个又聪明又心善的娃娃,一辈子都会有福的,”接着又说:“你们听我的话,莫要开荒了,世上就要发大水了。”大哥、二哥听说要发大水很害怕,连忙央求老头(阿霹刹)救他们。阿霹刹说:“我当然要救你们,可是,真正能救你们的还是你们自己。我要给你们三只柜子——一只金的、一只银的、一只木头的。你们自己选择一个柜子躲在里面,还有一个小妹妹,哪个愿意带着她?”大哥、二哥怕受连累都不愿意带她,三弟想都没想就说:“我愿意带她。”大哥、二哥都很贪心,分别要了金柜子和银柜子,三弟和小妹要了木柜子。阿霹刹又给他们一人一个鸡蛋,叫他们夹在胳肢窝里。嘱咐他们:“什么时候听见小鸡叫,什么时候揭开柜子盖。”说完,叫他们躲进柜子,又替他们一一关上柜子盖,洪水立刻就来了。
过了七天七夜,大哥、二哥、三弟胳肢窝里的蛋壳都破了,小鸡在叫,他们把盖打开,洪水一下子灌进去,金柜子和银柜子一起沉到水底去了。当洪水灌进木柜子时,三弟和小妹把水舀干,木柜子就浮在水面上了。
他们在水面上漂呀漂,漂到一座山顶上,山上生着一丛野茅竹和几株梧桐树。他们便攀着野茅竹和梧桐树,带着小鸡,在那里住下来。这时,洪水渐渐退去,三弟和小妹便对着野茅竹和梧桐树说:“多谢你们搭救了我兄妹二人,我们世世代代会把你们当神主来供奉的。”
这一场洪水,把世上的人全都淹死了。谷种没有了,菜子没有了,牛也没有了。三弟和小妹气哭了。忽然,阿霹刹又来到了他们面前,给了他们谷种、菜子,又给了他们一把黄豆和一把青豆。他说:“要黄牛就撒黄豆,要水牛就撒青豆。”三弟把黄豆一撒,果然变出来一群黄牛;小妹妹把青豆一撒,果然也真的变出了一群水牛。鸡、谷种、菜子、黄牛、水牛都有了,三弟对小妹妹说:“我们成家吧。”小妹妹不答应,说:“问问老天爷的意思吧。”于是,小妹妹拿起一根针,三弟拿来一根线,对着老天爷说:“如果世上还有别的男人和女人,线就不要穿针眼。要是穿进针眼,我们兄妹二人便成亲了。”他们把针和线一齐向天上抛去,结果,线就鬼使神差般地穿进了针眼。小妹妹想了一下,又说:“再问问老天爷的意思吧。”于是,他们找来一对石磨盘,妹妹拿下扇,哥哥拿上扇,在一个山头同时往下滚,他们说:“如果世上还有别的男人和女人,这对石磨就不要合在一起。要是合在一起,我们兄妹便要成亲了。”结果,那对磨盘还是合在一起了。
兄妹二人便结了婚。过了三年,小妹妹怀了孕,生下一大团血肉。他们两人很难过,心想:怕是老天爷不愿让我们成亲吧。他们便把这大团血肉剁成碎片,挂在树上。过了几天,他们去看,那些血肉碎片都变成了青年男女,成双成对,有说有笑,在树上吃果子。
从此,世上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从洪水神话中可以看出,人们既惧怕洪水但又因为洪水而获得了重生的机会。人类也从此繁衍不息。
(二)村寨定居选址
许多民族历史上都曾经历过迁徙,而一个民族的迁徙及寻找新的定居点都会考虑水的因素,因水而迁,因水而居。在石林,很多村寨的定居选址都与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糯黑村,撒尼语“糯”指猴子,“黑”指水塘,在糯黑村就是指猴子塘。“糯黑”即意为“猿猴吃水嬉戏的水塘”。月湖村的形成亦与水相关,当地人称月湖为“嘎滇玛”。“嘎滇玛”中的“嘎”是指小麦的意思,据说在以前,现在嘎滇玛所在的地方是很大的一块种小麦的地方,后来积起了水才成为现在的样子,所以嘎滇玛又称“麦地塘”。因为这个湖泊是月湖境内最大的湖泊,人们又称其为“大塘子”。在月湖流传着一个关于嘎滇玛形成的传说:张鱼手当年得到这块地的时候,还有很多黑彝居住在这里,并且在现在的嘎滇玛一带种植小麦。后来路南知州妥善安置了黑彝后,张鱼手在此定居下来。原来的麦地塘里面有一个出水口,每当下雨的时候就会冒出大量的地下水,并带出大量的在地下生长的鱼。张鱼手最先是带领大家用带刺的植物堵住洞口,等水干了以后便可以在陆地上捡到很多的鱼。后来,张鱼手为了世代能够捕鱼,就用一口特制的大铁锅盖住了洞口,从此便有了嘎滇玛。20世纪50年代,曾任云南省副省长、水利厅厅长的张冲在考察月湖水利资源时根据嘎滇玛的月牙形状,把村名改为月湖。
(三)含有水的村寨名称
在石林,许多村寨和地名都包含水的意思。“黑”在彝语中是“水塘”“塘”的意思,石林撒尼人村寨多见以“黑”命名的,例如西街口乡的寨黑、威黑老寨、土瓜黑,圭山乡的敢布黑、尾乍黑[2]等。还有一些村寨虽然不是以“黑”命名,但也都与水相关,例如西街口乡的雨布宜。在西街口乡西北6km,有大、小两村,旁主月湖。“雨布”即背水,“宜”即水,意为背水而居之地。圭山乡的革腻,在圭山乡驻地海邑南18km。彝语中,革为“涉水”,腻为“居住”,意为涉水而居之地。还有维则乡的所各邑、宜邑、舍色等,圭山乡的额冲衣、海宜,亩竹箐乡的矣维哨[3]等村寨都含有水的意思。
(四)含有水的地名
路美邑乡位于县城北6km。《路南彝族自治县地名志》:“路美邑”系彝语“罗木日”“鲁木日”之音译。“罗”意即蓄存,“木日”意即雨水,意为蓄存雨水之地。冒水洞,在县城南16.5km,冒水洞村北,因水自洞内冒出而得名。村中一石上,刻记了清光绪七年(1881年)彝族人李乔与村民攀援而下,入洞堵水,引水灌田的经过及用水规定。
从以上的洪水传说、村寨选址、村寨取名、含水的地名几个要素中,我们能够看到水——生命之源这一亘古不变的定律再次印现。而石林独特的喀斯特熔岩地貌,让撒尼人在长久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地尝试着找水、取水、储水、用水等,形成了一套地方性的水知识。这种源于长期抗争的智慧使撒尼人形成了对水的认识,它既有与大众文化相似之点,也有它的独到之处。
三、撒尼人用水地方性知识
撒尼人用水可分为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但具体而言,也有以家庭为单位的用水和以村寨为整体的用水。下面仅对其他村子的情况稍做概括,对糯黑村做详细的叙述。
(一)家庭层面的用水知识
石林县的用水可分为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在石林县,有些村寨仍然会种水田,生产用水主要用于灌溉水田和牲畜饮水。但在糯黑村,由于喀斯特地貌特征特别突出,村民都种旱田,种植的农作物主要是包谷、荞、土豆,而经济作物则主要种植烤烟。因此,它的生产用水相比其他村子要少些,而生活用水则成为村子的最主要部分,包括饮用水、清洁、煮饭、洗菜、洗衣服、冲厕所等。
在石林的很多村寨,都会有一块不大的水塘。在自来水引入村寨之前,每个村的村民都是在村寨的水塘里挑水喝,或者用拖拉机运。最近几年,国家和政府给每户村民一定的补助和人力帮助,安装了自来水,村民大多会饮用自来水,但喂牲畜和洗衣服的水都会在村子的水塘中去取。2009~2010年,由于旱情较严重,水库都已干涸,自来水也因此断水,村民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不得不去村子的水塘挑水。
但由于石林县很多村子都没有系统的污水和垃圾处理设备,村民的生活污水,如洗漱用剩的水、洗衣物的污水、清洗碗筷的污水等会直接倒入房前屋后或水渠当中。这些污水或随水渠中的水流被冲走,或任由太阳照射蒸发水分后留下脏物。可见,村民对生活用水基本持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谁什么时候,怎样去用水不是他们心中值得去思考的重要问题,而是其生活世界中的不言自明的背景知识——生活就是这样进行的。
(二)村寨层面的用水知识
1.集体水源的保护和维系
在撒尼人中,他们存留着很多保护水资源的传统习俗,例如糯黑村过去每年要清洗一次水井,而且是集体行为。月湖村为了保护月湖的生态环境,制定了一些细则性措施,例如非祭祀活动,一般不许村民上山,更不许砍伐山上的林木;非五保户、困难户或孤寡老人,不许上山拾柴或者放羊,即使是五保户、困难户或孤寡老人,上山放羊也要限时、限量,以免因过度放牧破坏山林植被,影响水源等。这些习俗已经成了一种固定的社会规范。
2.撒尼村寨门前的水塘
在撒尼人村寨,几乎每个村寨都有水塘和水井。这些水塘和水井在雨天可以积水,可用于春天浇田并提供人畜饮水,妇女们平时也在这里洗菜、洗衣服。一些大的水塘还可以调节村落的小气候。因为有着极为丰富的水资源,撒尼人利用水进行养殖,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糯黑村的猴子塘之前也被承包给村民发展渔业养殖,养殖的鱼主要有鲤鱼、鲢鱼和草鱼。
临水而居的撒尼人都会充分地利用水资源进行农业生产,并从水中获取生活资料,这些都是人们因为水环境而培养起来的对水的利用的知识。“水环境造就了人们的生存知识与生活技能,这些知识与技能成为了各少数民族水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4]。”但总体上来讲,撒尼人在很大程度上还是靠天吃饭。雨水多的年份,水塘蓄水多些,农业用水可以得到保证,就能按时栽种玉米、烤烟;若遇到干旱,就只能等到天上下雨才能栽种。
平常,大家都会到水池边饮水、洗菜、洗衣服,所以,水池成了村寨的社交中心,成为了村寨的心脏。在撒尼人的心目中,水是洁净而又神圣的,村寨每年都要派专人对饮用的水塘进行清理、维护。而且,每年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总会从水塘边经过。撒尼人对水的尊敬和崇拜无疑是撒尼人重水、爱水的一种标志。
(三)用水知识的发展
1.用水设备
20世纪90年代以前,村民们一直使用村子里水塘中的水作为生活用水。在石林的每个村寨都有这样的水塘,面积或大或小,但其功能都是相同的。在糯黑村,有一个这样的水塘,位于村口入口处,承包给一位老板养鱼了。但是糯黑村村民平时洗衣、泡麻以及牲畜的饮水都在此水塘里。
20世纪90年代后期,为了保证村民们的饮水卫生,政府拨了一笔款,替村里面修建了一个水泥的蓄水池。这个蓄水池位于密枝林旁边,水是从山上直接进入蓄水池的。水泥蓄水池的清洗由村民小组负责,全村村民共同参与清洗,每年清洗一次。
近年来,国家和政府投入了资金给村民每家每户都装上了自来水,方便了村民的用水。但是,由于这些自来水管的搭接很随意,水管就暴露在地面上,自来水靠地势引入家中。
2.取水、储水
石林的水具可分为饮水器具、储水器具、运水器具和烧水器具。
其中饮水用器具包括瓢、杯、竹筒、茶碗、瓶等。后来茶杯、热水瓶等器具也进入村民的生活当中,现在家中使用的饮水器具从材质上讲,主要有塑料、不锈钢、铝、陶瓷和玻璃、纸杯(村民对外接待时使用)等等,木质和竹质器具较为少见。也还有人家使用葫芦作为饮水器具。(www.daowen.com)
石林县每个村民家中一般都有水缸作为储水设备。在笔者访问的人家中,挑水无特别的男女分工,女性相对而言挑水较多;家务劳动主要由女性完成。村民对现代化的用水方式,如自来水、消防用水、冲洗式厕所等已经很熟悉,但自来水、太阳能以及冲洗式厕所还只是在小范围内使用,尚未成为村中生活用水的主流方式。
储水器具包括桶、缸、热水瓶、壶等。缸有塑料制和陶制两种,大概能装8~10桶水,一般家中不会装太满,以够用为宜。桶的容量约为10L,一般采取扁担挑的形式,挑完即放置在家中随时取用。热水瓶一般家中都有一至两个,外壳材质为塑料或铁皮。
运水器具包括桶和盆等。运水器具主要是桶,盆一般作为辅助器具,在洗完衣物或菜时顺便带些水回去。当地人以前用木桶提水,现在绝大多数人家使用塑料桶提水,极少数人家使用铁皮桶。在本次调查过程中未见使用木桶的。盆以塑料材质最多,也有使用铝盆和搪瓷盆的。
烧水器具主要为壶,也有采用锅为烧水工具的。以前主要用三角铁架在火塘上烧水,或用灶烧水,现在大多数人家使用电磁炉、沼气灶或热水器。可见,现在的取水方式已经多样化、多元化,并呈现现代化趋势。
3.用水范围扩大化
以前,本村的用水范围都是在日常基本方面,如煮饭、洗菜、人畜饮用、洗衣服、洗漱等。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用水范围也在不断扩大。
在石林县,很多村子里以前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厕所,没有冲洗设备。后来随着与外界的频繁交流,才在个别村寨逐渐修建起了现代意义上的厕所。除了学校的厕所可以作为公厕外,很多村子尚无公厕,都是在自己家修建的。另外,由于农家乐的兴起,吸引了大批的游客、写生的师生、学者等,他们会在村子里面长住,这些外来人的日常用水也增加了村寨的额外用水量。
实际上,在石林很多地方,水源稳定,用水基本能够得到保证。但由于无大型的储水设施,如发生长期干旱还是会影响人们正常的生活用水,而且由于缺水会引发更多的现实问题。
四、干旱引发的现实问题
(一)取水问题
由于干旱,许多撒尼人村寨都出现人畜饮水困难的情况,村民们必须去很远的地方挑水或等待政府的供水车。在调查中,我们发现有走路挑水的、有开摩托车载水的,还有出动三轮车和拖拉机载水的。许多村民家门前的水龙头已经荒废了三四个月,水龙头一直开着,但是却没有一滴水。由于干旱了大半年,许多水库、水井都没有了水源。村民们就只能靠县政府的供水车解决饮用水问题,由于村路狭窄,供水车只能开到村口,一些住在山坡和半山坡的村民们不得不爬坡上坎地步行到村口接水。村民家中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储水工具,甚至连大一点的洗澡盆都用来装水了。由于取水困难,一些在广东、深圳等沿海地区打工的村民,不得不返乡和家人一起抗旱。在大可乡,因大可河断流,沿岸的小波溪等村子出现饮水困难,河干了、水井干了,新挖的应急水井蓄水也非常有限,村民们要到很远的地方才能取到水,在这种情况下,一户人家的生活用水必须要有一个劳动力才能保障。
(二)生计困境
大旱之下,石林撒尼人的日常生活受到很大影响。由于水稻、麦子绝收,原来1公斤只卖三块多的大米已涨至五块多,蔬菜价格更是飞涨,几毛钱到几元钱的涨幅都属正常,这使村民们的日常开支大幅度增加。以往的三四月份正是撒尼人种植包谷、烤烟的季节,但今年因为干旱,很多农户改变了种植的种类。很多人不再种烤烟,但是烤烟是他们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不种烤烟,意味着今年家庭的经济来源会少一大笔,那么他们通过怎样的方式来维持生计呢?
五、抗旱方式的多样性
(一)行政部门的抗旱方式
针对石林县的干旱情况,当地政府及相关部门采取了多项抗旱应急措施,包括:编制抗旱供水预案,厉行节约,采取定时、限量供水等办法,确保人畜饮水安全;采取停止或限量供水等方式力保水库蓄水存量;千方百计增辟抗旱水源,提水入库以增加水库塘坝蓄水;及时停止工业企业、洗浴场、洗车场等高耗水企业的正常供水;成立抗旱服务队,分片包干送水进村工作,加大宣传,引导村民开展生活自救。根据调查,我们得知,截至2010年3月20日,石林全县已先后实施了抗旱应急供水工程两批16件,大可乡小波溪、西街口镇集镇和砂坡、鹿阜镇的新则和上蒲草村、圭山镇的汪家河等6件应急供水工程已建成,为解决人畜用水问题发挥了重要作用。
为切实解决农村人畜饮水困难,当地政府根据各村的实际情况,采取了三种供水方式:一是自流供水,利用水源的高水位优势,建设输水管道自流输水至村庄附近的高位调节池,再从调节池供水到各农户;二是加压供水,因水源水位较低,不能满足供水入户的要求,在水源点建设加压抽水站,将水送至村庄附近的高位调节池,再从调节池供水到各农户;三是自流与加压相结合的供水方式,这种供水方式是指在雨季利用高位水源自流供水,旱季则从低水位水源加压供水。据统计,政府部门建立抗旱泵站96处、机动抗旱设备500台、机动运水车1650车次,投入抗旱资金1168万元,临时解决6.07万人的饮水困难问题。
(二)村民自身的抗旱方式
1.农历二月“祭龙”(路苏)
“祭龙”撒尼语称为“路苏”,此活动是每年兔月(农历二月)第一轮属龙的日子举行,祭祀活动由山神组主持,目的是为了祈求当年雨水多、阳光足、庄稼有个好收成。祭祀地点每个村子各不相同,但是一般都会在本村有水塘的旁边举行。例如月湖村一年一度的“祭龙”就是在祭龙塘边举行的。祭龙要杀一头黑猪,黑猪要公的而不是母的。过去每年祭龙都要买一头大黑猪,杀了把猪肉平均分到各家各户,每户当家的男性约着家中的男性成员和十一二岁以下的小女孩,带着肉、鱼、洋芋和其他蔬菜来祭龙塘附近野炊。午饭后,毕摩用事先就找好的华山松树枝制作成样子像鱼叉的道具。毕摩把一枝长出来天生就分三个小杈的华山松树枝长在树上时朝下一面的皮削去,露出白色的枝干。据说这在该祭祀活动中是代表龙的爪子,一共要10个。
在祭祀道场中插有“龙爪”的10处分别点上两枝香后,毕摩便开始念诵祭祀的经文。经文的意思是说,月湖只要黑龙,不要白龙,请求赶跑白雨(冰雹的当地说法)接回雨水。随后,毕摩用清香树枝蘸起清水在猪的头、脖子、尾巴、脚等地方来回擦洗以让猪获得一个干净的身子,并用刀在猪的身上来回刮三次,这就是猪的生领。在整个祭祀的过程中,毕摩必须保证祭祀道场中所有的香火连续不断,山神组小组长则先要取出猪身上整块花油,铺在所画图示文中两根连接在一处的青冈栗枝上。花油代表云彩,铺在两根连接在一处的青冈栗枝上代表天空布满了云彩,因为这是龙要行雨的不可缺少的一个条件。毕摩念完祭祀经文后祭祀的主要活动就要结束了,所有成员向祭龙塘跪拜三次,便可以开始他们的晚餐。
2.农历四月求雨(日和亩)
求雨,彝族撒尼话称“日和亩”,意思是把当年的龙接回来,并请求龙王降雨。“日和亩”祭祀活动举行的时间是每年蛇月(农历四月)第一轮属蛇的日子。祭祀所用的牺牲是两只黑色的母山羊,祭祀活动由毕摩和密枝组成员完成。祭祀地点在密枝神的小石房子跟前,毕摩点过香,拜过密枝神后开始说明来意——今年春耕生产已经开始了,村民的种子也已经下地了,求密枝神不要堵着雨水,让我们把四面八方的龙接回来。随后,所有成员分成两组,去不同的地方,但举行仪式的过程都是一样的。“日和亩”的祭祀道场相对复杂,共有六排。第一排是铺的厚厚的一层青松毛,在上面摆上酒碗;第二排是青冈栗枝,共五枝;第三排是五个华山松枝;第四排是云南松枝,共五枝;第五排是各点一枝香;第六排两边有两个用野姜和细棍子做成的马,马背上用折起来的青冈栗枝做成两个像碗一样的东西,里面装点水。华山松枝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古了累”,代表神灵。
完成羊的生领后,毕摩拿青冈栗叶子蘸几滴羊血放在青松毛上,密枝组成员则把剔出来的羊左肩胛骨拿给毕摩看,如果骨头上的血污、血瘀多,则说明当年雨水多。下午村民要转移地点,举行“日和亩”仪式的后半部分。现在祭祀地点一般在一棵大松树下,村民用石头把树脚一片围起来当祭台。祭祀道场还是和上午一样摆,只是没有羊角。这里不杀羊而是杀一只红公鸡和一只白公鸡。另外,密枝组成员还要用羊肉作配料熬一大锅羊肉稀饭。杀鸡时先杀白公鸡,后杀红公鸡,意思是先把不好的送走,再把好的迎回来。在“日和亩”仪式中的意思是,先把白雨、黑雨和雪雨送走,再接回瑞雨[5]。
3.农历五月接雨(木哈日资)
接雨,彝族撒尼话称“木哈日资”。接雨仪式不固定具体的日期,一般在农历的二月至五月间举行。在月湖村,如果当年农历四月底天还不下雨,村民便会组织去接雨,具体日子是马月(农历五月)第一轮属马的日子。如果农历四月以来一直雨水不断,当年就不必去接雨了。
各地举行接雨仪式的地点有所不同,有的村寨固定在一个地方祭祀,有的村寨则有多处祭场。祭祀后如不下雨,下次要换一个地方。在月湖村,接雨的地点是月湖旁边的小山头上,由毕摩带领村民去接雨,参加接雨的人员不能带任何雨具,连篾帽也不可以带。
撒尼人的生存、生活都与水息息相关,自然产生了保护水源的意识,把水源神圣化也是出于这种目的。上述三个宗教仪式是撒尼人对水源崇拜习俗的沿续,源于撒尼人安全生存、平稳生活的渴望。需要说明的是,这三个宗教仪式,只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停止过,到20世纪80年代初,大部分撒尼村寨都又恢复了,并不是因为2009~2010年的干旱才重新恢复的。
除了以上将水神圣化并加以礼拜祭祀外,村民们也采取了一些其他的措施来应对干旱,如月湖村,长期以来,就以水利工程建设而闻名。早在明代月湖村民张普寿等人就提倡水利,“穿十二丈岩岭,筑丈八高石闸,灌溉千顷,泽被万民。”后又不断修缮,所以,月湖有“康熙的塘子,乾隆的古闸”之说。在有些村寨,村民通过打井来获取地下水资源,引喀斯特泉堵地下河、钻井提水等方法可解决工农业用水及生活用水。
六、地方性知识——一个不应该被忽视的知识体系
地方性知识是在特定社会背景中产生和由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知识,是各个民族民间传统智慧的结晶。作为一个地区人民祖祖辈辈生活中日积月累的生活智慧,地方性知识在现在科学技术无法解决的一些问题面前,越来越凸显其价值和意义。
从撒尼人的传说古歌谣里,我们可以探求出撒尼人传统生态知识的核心:以人为本,热爱自然、关怀自然和利用自然。在撒尼人的传统知识里,并不刻意宣扬神的威力,而正面倡导的是人的智慧和能力。通过劳动,人可以从环境中得到自己的所需所求,人的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水资源既是自然资源,也是社会资源,还是知识资源[6]。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人类对水资源的认识还在不断深化。不同文化规约下的民族对水资源的理解、利用和维护都有自己的“文化”手段。他们对水资源形成了一整套与之匹配的理念,从而有效地维护了水环境。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在很多撒尼村寨并没有完备的现代排水系统,而且水资源调配的经济手段和法律机制也不健全,人们对水资源的利用出现了新的方式,导致民族地区用水量大增。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水资源年变化或者季节变化的较大波动时,就会给社区生产带来较大影响,甚至使生产活动不能如期进行,农事活动因此延误。因为在他们所处的喀斯特地貌的特殊地貌环境里,大气降水除了地表下渗和植被截留部分外,其余的会在重力的作用下顷刻流入江河。但实际上,人是依托于最重要的几种资源为生并谋求发展的,水资源便是之一。各民族在长期的繁衍与发展中,创造了独特、灿烂的文化,它受环境的影响,也依托于环境,更以环境中的决定性资源——水资源为根基。由此可见,生态环境尤其是水资源是民族文化传承和发展的基础,如果水环境不稳定或优质就会使文化事象被迫中断乃至消失。水资源是文化多样性的甘霖[7]。水资源作为环境中最活跃的因素自然不可争议地成为文化的滋养物,是促进文化多样性和谐并存、持续发展与人类进步的重要营养液,是支撑文化多样性的重要资源。
因此,水在人类社会中的“要塞”作用不言而喻,水资源的可持续性发展是社会得以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水资源与发展关系密切,民族地区的发展具有特殊性,因此人类社会还必须调动所有的民族及文化参与到水资源的利用和维护中来,牢固树立人与自然、发展与环境和谐的理念,共同维护水资源和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但我们需要在现代水的治理和地方少数民族之间寻找一个契合点,要大力提倡、恢复和发展他们关于水的乡土知识为其社区服务。因为他们赖以生存了几千年的经验、乡土知识技术对当地事物的理解能力和调节能力是普遍知识无法比拟的。
参考文献
[1] 何丕坤,何俊,吴训锋. 乡土知识的实践与发掘. 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4.
[2] [美]吉尔兹·克利福德. 地方性知识:阐释人类学论文集. 王海龙,张家瑄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3] 杨庭硕,吕永锋. 人类的根基:生态人类学视野中的水土资源. 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
【注释】
[1] 中共路南彝族自治县县委宣传部、路南彝族自治县文化馆. 路南民间故事. 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6:1~3.
[2] 寨黑,彝语,“寨”是指鹰,“黑”即塘,意为雄鹰出没之地,山间林木、水塘多,因昔日鹰类成群居此而得名;威黑老寨,“威”即坐,意为居住在塘边的寨子;土瓜黑,“土”为松树,“瓜”为路过,意为有松树和水塘的地方,或青松和水塘旁的村寨;敢布黑,“敢”为荞子,“布”为背(有物可背,引申为生产),意为水塘边产荞子之地;尾乍黑,“尾”为猪,乍为淹,意为淹过猪的水塘。
[3] 所各邑,在维则乡西北4km。所各邑为彝语“四涓邑”的相近译音,“四涓”即杏树,“邑”即水,意思为水边有杏树的地方;宜邑,在维则乡西南11.5km。“宜”即牛,“邑”即水,意为喂牛的水塘;舍色,在维则乡西南9km,“舍”即深林中出水之地,“色”即水干涸,意为深林中有水涨落的地方;额冲衣,在圭山乡北9km,“额”即过去,“冲衣”即白水,意为过去出水的地方;海宜,有新老二村,“海”为水塘,“宜”为居住地,意为居住在水塘边上的地方;矣维哨,在亩竹箐乡南4.5km,“矣”即水,“维”即分,意为分水岭上的哨卡。
[4] 郑晓云. 云南少数民族的水文化与当代水环境问题. 载熊晶主编. 水文化与水环境保护研究文集.北京:中国古籍出版社,2008.
[5] 陈学礼. 石林县月湖村宗教文化调查. 载赵德光主编. 21世纪初石林彝族自治县村寨调查——月湖、宜政、松子园村. 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年12月版。
[6] 周光召. 21世纪学科发展丛书(资源科学卷). 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
[7] 张天明. 生态人类学视野下的水资源与民族社区发展研究. 大众文艺,2009,23.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