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潮(1650—?),字山来,号心斋,别署心斋居士。安徽歙县人。《虞初新志·北墅奇书》有张潮评语曰“先君视学山左”,据此可以知道,他的父亲曾经做过山东学道,当在清初任监察御史,或为进士出身的侍郎、翰林官。
出身名门宦族,这决定了张潮同许多贵族子弟一样,要走八股举业的道路。其《心斋聊复集·八股诗自序》中说:“予十有三岁,始为八股。”这说明他在十三岁已开始习八股之业。由于他的绝顶聪明,习八股业二年许,即十五岁时,便受到温陵孙清溪的赏称,得以补博士弟子员。
“才奔陆海”(1)的张潮,当然不会倾全力于僵化程式的八股制艺,在习八股、应举业的同时,他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开始学诗。在《殷日戒集跋》中,他记述了这一缘起,说:“壬寅岁,余年方十三,斤斤治举子业,不暇旁及诗歌。然时闻殷子与家大人评骘古今诗及诸古文辞,窃欣慕之,因始学为诗。”
旁学杂收、诗赋心肠,与代圣人言、忌词赋气的八股文,不能两立,大概也正因为张潮的“胸罗星宿,笔花缭绕”(2),“柟榴赋就,锦月投怀;芍药词成,繁花作馔”(3),他在八股举业的道路上,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功,终其一生,为岁贡生资格;仕途上,也仅只做过翰林孔目这样的从九品小官。
在人生道路上,张潮走得也不顺坦,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曾有过不少坎坷。他在《八股诗自序》中说:“自乙卯溯于甲辰,积有十二载。……此十二年间,苦辛坎坷,境遇多违,壮志雄心,销磨殆尽。”乙卯为康熙十四年(1675),甲辰为康熙三年(1664),也就是说,从他十五岁起,到二十六岁,这期间屡遭不幸,并在他的心灵上,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使得他一度极为消沉。
如果说,这些不幸,使青少年时期的张潮心灵蒙受了阴影,那么,康熙三十八年(1699)五十岁时的锒铛入狱,更让垂于老年的张潮感受到一种耻辱,给他以巨大打击。他在康熙庚辰(1700)作的《虞初新志总跋》中,记下了这屈辱不平的一页:“予不幸,于己卯岁误堕坑井中,而肺腑中山不以其困也贳之,犹时时相嘬啮。”负义的中山狼令张潮愤怒,在其《虞初新志·剑侠传》评语中,他再次表现了自己的这种情绪,说:“予尝遇中山狼,恨今世无剑侠,一往愬之。”
张潮一生,到过不少地方,尤与江苏如皋、扬州因缘更深。他在如皋有“别业”,同冒辟疆为邻;在扬州,度过了不少岁月,并在此完成了他的许多著述。
张潮交游甚广,如黄周星、冒辟疆、曹溶、张竹坡、尤侗、顾彩、吴绮、孔尚任、吴嘉纪、杜濬等著名文人,均同他往还;自然科学家梅文鼎也与他友善。《幽梦影》书成,为之作序点评者甚多,大致估计,约有百数,这足可见出他交游的广泛。
张潮的著述,有《心斋聊复集》、《花影词》、《笔歌》、《幽梦影》等,又编辑评定了《昭代丛书》、《檀几丛书》。
关于《幽梦影》的成书时间与成书方式,据各种资料,大致可以推出。其撰作,经过了一些年头,断续写成:约在三十岁便已动笔,在四十五岁前,最后完稿。理由如次:
(一)《幽梦影》有题“鬘持老人余怀广霞制”《序》及题“南村张惣识”《跋》。按张惣即张南村,字僧持。《虞初新志》收有《张南村先生传》,载其“岁甲戌,年七十有六”终。甲戌为康熙三十三年(1694),是为其卒年;其生年当在明万历四十七年(1619)。而他为《幽梦影》作跋,必在康熙三十三年之前。余怀字澹心,一字广霞,又字无怀,别号鬘持老人。据《昭代丛书》甲集收张潮为余怀《砚林》所作跋,可知其当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卒,其为《幽梦影》撰序,自然也在此前。余《序》张《跋》均评及《幽梦影》全书,可见在此时(张潮分别为四十五岁、四十七岁)该书确已经杀青。
(二)《幽梦影》每则多有评语。考其评语,如黄周星卒于康熙十九年(1680)、吴嘉纪卒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曹溶卒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由此又可觇知,约在张潮三十岁时,《幽梦影》应该已经撰写了相当部分。
(三)《虞初新志·看花述异记》有张潮评语谓:“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逸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此语出《幽梦影》。《虞初新志》初版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这也可以证明,张潮三十岁许,《幽梦影》的确已撰就了部分。
(四)《幽梦影》有评语说:“此当是先生辛未年(1691)以前语”;“余慕心斋者十年,今戊寅(1698)之冬,始得一面”。这又说明,在康熙三十年辛未,《幽梦影》似乎仍未完稿;在康熙三十七年戊寅,《幽梦影》尚在朋友中间传阅,征求评语。
张潮的出生,上距晚明大思想家李贽去世四十八年,距文学家汤显祖、冯梦龙去世分别为三十四年、四年;比清初哲学家、思想家黄宗羲小四十岁,比顾炎武小三十七岁,比王夫之小三十一岁,比唐甄、陆陇其小二十岁,比梅文鼎小十七岁,比颜元、熊赐履小十五岁,比阎若璩小十四岁,比万斯同小十二岁,大于李塨九岁;比戏曲家李渔小三十九岁,比洪昇小五岁,比孔尚任小两岁。生活在这样的思想文学背景下,张潮在思想上接受晚明进步思潮的影响,受到清初诸大师思想的熏陶,便在情理之中。从《幽梦影》正能见出这种影响的印记。
晚明进步的思想家们反对程朱理学的禁欲,提出:“穿衣吃饭,即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4)又说:“如好货,如好色,如勤学,如进取,如多买田宅为儿孙谋,博求风水为儿孙福荫,凡世间一切治生产业等事,皆其所共好而共习,共知而共言者,是真迩言也。”(5)对于人生正当的欲望,做出了充分地肯定。而汤显祖、冯梦龙诸人对于情的张扬鼓吹,也蔚然成为主情主义思潮。这些,均在当时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晚明社会重享乐,讲美食,嗜茶酒,好女色,蓄声伎,读闲书,乐山水,建园林,赏花草等等,便体现了迥异于前代的不同追求,反映了一种新兴的社会时尚。这些,在《幽梦影》中,多有所继承,并有较为突出的表现。
翻开《幽梦影》,随处可见山水云雨、风花雪月、鸟兽虫鱼、香草美人、琴棋书画、园林建筑、读书著书、谈禅交游、饮酒赏玩等等字眼,所谈最多的也是这方面内容,这集中地表现了作者的嗜好追求、观念心态。列举几则,以作说明。
如谈声:“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耳”;“松下听琴,月下听箫,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觉耳中别有不同”。从自然天籁之声到人籁之乐,无不在作者欣赏范围之内,其于声、乐,可谓能得款窍。
如谈酒:“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人莫乐于闲……闲则能饮酒”;“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由此可见作者的好酒及对其饮酒的讲究,深得其中之趣。
如谈山水:“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盖名山胜境,我辈每思褰裳就之”;“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这些,既表现了作者对山水名胜的眷恋情深,也体现出他不仅重表形,更重神趣的思想精神。
如谈花月美人:“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香而取解语者也”;“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凡此,说明作者的恋爱花月美人,能欣赏观玩呵护怜惜,重自然之美,更重人格精神。
作者的嗜欲癖好是相当广泛的,除上举几个方面,其他如谈著书、书画、器玩、弈棋、剑术、园林、诗艺、禅悦、验方、便面、交友等,从中既能见出作者学问的渊博,更体现了他的爱好之广及欲望之多。而这,正是晚明社会时尚的延续及嗣响。
但张潮毕竟生活在清初而不在晚明。清初的学术思想,较之晚明,已发生了新的变化。具体表现在,从官方意识形态来讲,推尊程朱,大倡理学,如重刊《性理大全》,编印《朱子全书》、《性理精义》,重用李光地、汤斌等理学名臣。作为统治阶级的思想,同时也统治着社会,对社会具有重要的影响。从学术领域、思想界来说,有别于官方。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阎若璩诸大师,既批判晚明心学的空谈心性,也不承认程朱理学的独尊一统,提出“舍经学无理学”,提倡创新、博证、致用。而天文历算之学的发展,对于澄清迷信主义的烟雾,树立朴素的唯物观念,也发挥了积极作用。而从《幽梦影》中的诸多论述来看,张潮思想中的主导方面,则是接受了顾、黄、王、阎诸大师的影响。
张潮讲过“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讲过“涉猎虽曰无用”,提倡温故知新,反对走马观花,但他批评的也只是读书不能领悟书中精神,不能得其神髓,并不反对博览群书。《幽梦影》中,谈经、史、子、集,谈各类书的读法,可以为证。他既称赏博学,更注重博证、致用。如他谈“诵读之书籍,不必过求其备;若以供稽考,则不可不求其备”。这便是说,作为考证,要说明一个问题,必须博证,拿出大量证据,这才能做到求实,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如他谈“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能记是便于能用,唯用才需要多记,才感到记得不够,所以,这番话最终仍然落实在一个“用”字上,学是为了致用,这是读书的根本。这里提出了以致用为追求的读书原则。又如他说:“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以卜筮、行医、行兵打仗为讲学,更体现了他以致用为目的的思想。
张潮贵博学、博证、致用,也贵创新。如说“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这表现了他的著书、品书观念,是以有惊人之论、人所未发新论、独标新奇为追求;而他所说的“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虞卿以穷愁著书。今皆不传,不知书中果作何语。我不见古人,安得不恨”,以及“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又表明了他对于古代奇书及其作者的仰慕推赏之情,同样也体现了他对于创新的尊崇。
张潮也讲理学,讲中庸,讲伦常。如说:“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这里对于伦常的推尊,是鉴于“纲常伦理,今日几于扫地”(江含征评语),出于劝世匡时而论。如说,张公艺九世同居,“当与割股庐墓者一例看”,“不可以为法”,“以其非中庸之道”,这是以其道反治其人之身,以中庸理论为批判愚昧的武器。至于说“立品须发乎宋人之道学,涉世须参以晋代之风流”,其对于理学的肯定,也仅限于他的人格理想,只主张在道德操守上取法其理论内容。同顾、黄、王诸大师一样,张潮并没有说理学可以凌驾于经学之上,而认为出于经学之中。这与统治阶级的独尊程朱是截然有别的。
谈为人处世、人格建构,这在《幽梦影》中,同样显得非常突出。如说“无损于世者则谓之善人”,“有害于世者则谓之恶人”,这是从对他人的角度,将世人分成两种人格。如说“无善无恶是圣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这是从人的自身修养操行,将世人分成五种人格。在诸种人格范型中,张潮无例外地推尊圣贤,以之为理想人格典范。如他说“豪杰易于圣贤”,这是说圣贤难得;“圣贤者,天地之替身”,则将圣贤与天地等同,许其为道义的化身,人格的楷模,众生的表率。
关于为人处世,这是张潮谈得最多、最精当,也深为世人喜爱的内容。其中不少议论,都可以作为人生箴言来看。如说“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说的是自律须严,待人宜宽,即严己宽人。如说“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说的是持身刚正,端方谦恭,既不傲人,也不媚人。如说“为浊富不若为清贫,以忧生不若以乐死”,一方面强调为人要讲道义,见利需要思义,不可以利害义;另一方面,也指出为人需要乐观,人生态度应该积极,不可以消沉,影响了人生的质量。如说“富贵而劳悴,不若安闲之贫贱;贫贱而骄傲,不若谦恭之富贵”,是说做人不要为外物役使,不可活得太累,身心健康、愉悦惬意才是最根本的。而劳悴是为物役,骄傲也是为物役,只有安闲、谦恭始终如一,不为贫富所动,才是一种最高的境界。其他,如说“少年人须学老成之识见,老成人须有少年之襟怀”,“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或建议老少互补,或告诫清高者不可不识时务,或规劝人不能坐吃山空、专务交游,或教导做人的原则与是非标准,所有这些,对于人更好地生存,更好地把握自己的人生,都极富参考借鉴意义。(www.daowen.com)
《幽梦影》的文体,应归于语录体一类。这一体裁的肇端,可追溯到《论语》。但有“语录”之称,却始于禅宗。日本佚名《临济钞》释“语录”云:“语者,本《论语》之语也;录者,记也,记录语言三昧也。”既指出了这一文体的发源,也揭示出其内容上的精警、睿智的特征。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八“语录”条云:“释子之语录始于唐,儒家之语录始于宋,儒其行而释其言。”揭橥了语录定型于唐代禅宗,及其为儒家所用,于宋时方炽的事实。江藩《国朝宋学渊源记》中说:“禅门有语录,宋儒亦有语录;禅门语录用委巷语,宋儒语录亦用委巷语。”则道出了语录体在语言上明白易解的特色。
明末清初,语录体得到新的发展。一方面,它继承了唐、宋语录的形式,语言明快,寥寥数语,说明某种道理,阐发某个见解;另一方面,又不同于唐、宋语录的抽象拘谨,正襟危坐,道学气十足,而“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6),内容更见活泼,语言上更显生动,融会了魏晋清言的某些特征,从而取得了新变。这一时期,作者甚众,作品甚多,如屠隆《娑罗馆清言》、《续娑罗馆清言》,李鼎《偶谈》,陈继儒《小窗幽记》、《岩栖幽事》,吴从先《小窗自纪》等,均享誉于时,这也是张潮创作《幽梦影》的直接范本。
在艺术上,《幽梦影》颇有特色,举其大端如次。
其一,富于想象联想。
如说:“黄九烟先生曰:古今人必有其偶双,千古而无偶双者,其惟盘古乎?予谓盘古亦未尝无偶,但我辈不及见耳。其人为谁?即此劫尽时最后一人是也。”以世界破灭时最后一人对开天辟地之最初一人,称得上妙对,真亏张潮能够想出。
如说:“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以佛教转世之说,逞其奇想,抒发其对古代美人才士的渴慕,亦可谓之善于想象。
如说:“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以人之心,度蚊蝇之腹,既匪夷所思,又尽合情理,汪洋恣肆,大胆奇妙,也给读者留下无尽之想象空间。
如说佛典,称“日月在须弥山腰”、“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脉流通,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以人体说佛典,既想象出奇,亦幽默诙谐。
如说:“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由雪、花、酒、月、山水自身的特性及其蕴含的文化人格内涵,展开联想,使得联想与被联想双方相互印证激映,很好地表现了主题。
如说:“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骡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将鹅声、橹声、滩声、骡马项下铃铎声分别视作白门、三吴、浙江、长安道上的代表性风物,确是慧眼独具。
《幽梦影》中,想象联想的丰富,不仅使得其文字显得空灵,空间廓大,也充分显现出作者的智慧妙想、才情不凡。
其二,善用比喻。
如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这段文字,前五句排比而下,却均为末一句而设,既是起兴,也是比喻,有了诸多的铺垫,“人不可以无癖”,也就愈益显出无可置疑,不容辩驳。
如说:“鳞虫中金鱼,羽虫中紫燕,可云物类神仙,正如东方曼倩避世金马门,人不得而害之。”这则文字,包含着两层比喻:称金鱼、紫燕为“神仙”,所用为暗喻;“正如东方曼倩”云云,则用明喻;而后一层比喻对前一层比喻,又起着解释说明的作用。
如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这则文字,纯用借喻,而以花、鸟声、月、柳、玉、冰雪、秋水、诗词喻说美人,既新警,且别致。
大量运用比喻,巧妙作比,使形象更突出,道理更深刻,同时又给人具体生动之感,大大丰富了语言的表现力。
其三,长于使用排比、对偶,讲求语言的整饬,体现了节奏美、匀称美、声韵美三者的和谐统一。
排比如:“愿在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廌,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为鲲”;“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排比句式,加速了语气,加强了气势,使叙述显得一气贯注,给读者产生强烈的印象。
对偶如:“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著得一部好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宏功”;“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双句对偶,或并说,或反说,形式上整齐对称,音节上和谐悦耳,内容上相互映衬,有着特别的阅读效果。
《幽梦影》的艺术技巧与修辞手法,堪称丰富多彩;读之有行山阴道上,美不胜收、目不暇接之感。其在现当代每得激赏,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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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石庞《幽梦影序》。
(2) 清·余怀《幽梦影序》。
(3) 清·石庞《幽梦影序》。
(4) 明·李贽《焚书》卷一《答邓石阳》。
(5) 明·李贽《焚书》卷一《答邓明府》。
(6) 清·石庞《幽梦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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