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政治现状与政治动向分析

综观世界历史，政治发展的道路通常表现为艰难和曲折的过程，沙特阿拉伯亦不例外。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沙特阿拉伯的反对派政治势力无疑呈明显上升的趋势，反对派的政治影响不断扩大，政治风暴的诸多征兆日趋显见，民众力量的崛起与沙特家族的权力垄断之间的激烈抗争则是引发政治风暴的源头所在。虽然沙特家族启动了多项政治改革措施，然而沙特阿拉伯的家族政治、议会政治和选举政治无疑处于精英政治的历史阶段。沙特家族的政策调整和官方承诺的政治改革，显然不足以平息民众的不满情绪。民间宗教政治借助现代伊斯兰主义的形式，分别强调神权政治性、民众参与性或圣战暴力性之要素，旨在以民众政治取代精英政治。沙特阿拉伯的政治现代化进程还任重道远。

公民社会的缺失，是制约沙特阿拉伯民主化进程的重要因素。世纪之交，沙特阿拉伯民间宗教政治运动的派别划分日渐明晰。民间宗教政治运动的多元化倾向，代表着沙特阿拉伯公民社会发育的初步迹象，是为民主化进程不可或缺的条件。然而，多数民间宗教政治运动的非法地位，导致民众缺乏反映自身诉求的正常社会渠道，官方意志与民众意志常常处于对立的状态。民众意志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激进的宗教政治运动得以表达，公民社会尚不成熟。

以石油繁荣为基础的食利国家具有利用公共福利缓解社会矛盾之特殊功能。沙特阿拉伯的财政收入来源于外国交付的巨额石油美元而非来自国内经济发展之税收。沙特家族以高福利的社会政策和广泛的社会补贴换取民众的忠诚和顺从，公共福利作为政治无为主义之补偿成为沙特阿拉伯社会特殊的社会契约。巨额的石油收入还使收买潜在的政治反对派成为可能。沙特家族通过控制石油经济而间接地控制社会变动，确保政治稳定和巩固政治霸权。1999—2001年强劲的石油价格为沙特家族的政治统治注入了强心剂。^[11]尽管存在针对西方国家和沙特政府的暴力攻击，但绝大多数社会民众尚未放弃对沙特家族的支持。官方统治基础与民间宗教政治运动之间的力量对比尚未改变，政治天平尚不足以发生明显的倾斜。

世纪之交，沙特阿拉伯的民间宗教政治运动无疑呈明显上升的趋势，民间宗教政治派别的政治影响不断扩大。“觉醒派谢赫”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到国家政治改革的进程之中。“伊斯兰—自由主义”运动的政治请愿在沙特阿拉伯的政治舞台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圣战派”运动与“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的暴力行动给沙特家族的统治造成了巨大的压力。然而，由于缺乏多方共同接受的明确政治纲领以及克里斯玛式的政治领袖，沙特阿拉伯的宗教政治派别难以形成长期稳定的政治联盟。“觉醒派谢赫”和“伊斯兰—自由主义”运动长期停留在精英政治的发展阶段，社会基础相对薄弱。加之中产阶级与沙特家族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在挑战沙特家族权力垄断和推动民主化进程方面具有明显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圣战派”运动与“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主要与跨国基地组织网络相联系，在沙特阿拉伯国内的支持者局限于从阿富汗归国的圣战者和持激进宗教政治意识形态的城市贫民。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沙特阿拉伯社会发展的主流方向，未能得到沙特社会民众的广泛支持。

现代化进程在政治层面的历史运动，表现为传统政治稳定的衰落和现代政治稳定的逐渐确立。政治稳定与政治动荡交替出现是国家现代化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历史现象。政治请愿和政治暴力都是政治参与的表现形式。民众的政治请愿受到绝对主义政治的压迫时即转为政治暴力活动。政治暴力是在特殊的政治环境中扩大政治动员的重要方式。政治暴力的目标是表达民众意志和实现政治参与。沙特阿拉伯现代伊斯兰主义从温和走向温和与激进并存的多元化发展道路，是民众政治参与扩大的特殊表现形式。

政治发展的主要模式有政治革命和政治改革。政治革命是变更政治体系的激烈变革，是政治权力的迅速变更方式。政治改革则通过调整社会政治利益关系的方式，构建新的政治权力格局，以适应社会政治发展的需要。政治改革有利于国家社会经济的持续发展，然而当代表传统政治权力结构和政治秩序的统治阶级不愿主动退出历史舞台时，政治革命便成为政治发展的动力。当统治阶级主动对政治权力结构和政治秩序进行调整时，政治改革就成为政治发展的主要推进方式。政治动荡的激烈程度，取决于统治意愿与民众意志之间的差异程度，取决于统治模式与相应的反抗模式。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常常与温和倾向的政治运动相联系，从而实现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和实现政治权力的平稳过渡。而高压独裁的政治环境常常成为极端倾向政治运动发展的沃土，高压独裁的政治统治有可能暂时掩盖和压制社会矛盾和政治对抗，却不能消除社会矛盾和政治对抗，最终常常导致社会的断裂和暴力的革命。沙特阿拉伯未来的政治发展将采取何种模式尚不明晰，目前存在多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较大的模式是，沙特家族通过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以温和渐进的方式缓解民众与官方的政治对立，实现民众广泛的政治参与和权力分享，推动沙特阿拉伯的民主化进程。另外一种可能性仍然存在，即通过自下而上的政治革命，以激烈和极端的方式否定现存的政治秩序和实现政治权力的更替。

【注释】

[1]Vassiliev，Alexei.（2000）.The History of Saudi Arabia.p.445.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2]Abir，M ordechai.（1993）.Saudi Arabia:Government，Society，and the Gu l f Crisis.pp.7‐8.London；New York:Routledge.(www.daowen.com)

[3]W ilson，P.W.＆Graham，D.F.（1994）.Saudi Arabia:The Com ing Storm.p.20.New York:M.E.Sharpe.

[4]Aburish，Said.（1996）.The Rise，Corrup tion，and Com ing Fall of the House of Saud.p.48，61，51.New York:St.M artin's Griffin.

[5]Buchan，James.（1982）.Secular and Religious Opposition in Saudi Arabia.State，Society and Econom y in Saudi Arabia.p.107.London:Croom Helm.

[6]［美］塞缪尔·亨廷顿著，张岱云等译:《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136页。

[7]哈全安:《伊朗现代化进程中的世俗政治与宗教政治》，《史学理论研究》，2008年第3期。

[8]金宜久:《伊斯兰教复古传统初探》，《世界宗教研究》1982年第2期，第59－60页。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250页。

[10]哈全安著:《中东国家的现代化历程》，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59－460页。

[11]Champion，Daryl.（2003）.The Paradoxical K ingdom:Saudi Arabia and the Momentum of Re form.p.143.London:Hurst＆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