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在中国崛起的背景下遇到难得的机遇。根据媒体报导,全球各地掀起一股“中国热”、“汉语热”,全球学习汉语的人数逐步增长,美国还将汉语定为战略语言,并列为高中与大学的选修课程(AP)指定语言之一。[2]然而,汉语的推广成果比起其他强大的语言来说仍存在着明显的差距。面对这一场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语言竞争,汉语如何更完善地进行全球传播?什么是“全球传播”?“全球传播”与“国际推广”或“国际传播”有什么不同?汉语全球传播研究与教育传播的关系如何?本章将从传播学的视角,思考全球化背景下的语言推广工作,探讨汉语全球传播的研究定位与研究方向,并整理近年来与汉语推广相关的研究成果。
一、从国际推广到全球传播
何谓“全球传播”?
具有多文化、多语言背景的美籍新西兰裔学者霍华德·弗雷德里克(Howard H.Frederick)在《全球传播与国际关系》一书中提出:“全球传播的领域是许多不同学术领域的交集,它研究了跨越国界传播的价值、态度、观念、信息;以及个人、团体、群体、机构、政府和信息科技等数据在跨越国界时,所牵涉到的议题;还有在不同国家与不同文化间传递讯息,及不同组成的机构在促成或禁止信息传递时,所引发的争议(Frederick,1993)。”[3]
全球传播在本质上是跨学科的、在地域上是跨边界的,而关于同属“跨界”的传播领域如国际传播、跨文化传播、文化间传播与全球传播的相异之处,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弗雷德·简特教授(Fred E.Jandt)做了以下的说明:国际传播(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是国与国之间以媒体为主的传播;全球传播(Global Communication)是群体、组织与政府跨越边界的信息、资料、意见、价值观的传播;跨文化传播(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通常指不同文化下的现象的比较;文化间传播(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通常指不同文化的人面对面的互动(Jandt,2004)。[4]
表1-1 四种跨界传播的定义
资料来源:Fred E.Jandt(2004).
四种“跨界”传播的定义虽然接近,但研究的重点却不尽相同:“国际传播”更多地研究政府之间的传播以及不同国家的大众传播系统;“全球传播”则着重于全球化下的现象与传播过程中出现的议题;“跨文化传播”对不同文化的现象进行比较,例如女性角色的跨文化传播研究会将不同文化女性所从事的工作进行比较;“文化间传播”则是不同文化的人与人之间的信息沟通,由于彼此共享的符码少得可怜,沟通起来格外吃力,误会也更容易产生(Jandt,2004)。
国际传播与全球传播最容易被混为一谈,事实上两者差异甚大,其最大的差异在于研究的侧重点不同。国际传播研究的侧重点在于国与国之间,而全球传播研究的侧重点在于全球化现象,前者强调国界,后者则淡化国界;然而,相同处亦有之,两者皆与研究文化现象的跨文化传播相关,也与研究人与人之间沟通能力的文化间传播相关。文化间传播与跨文化传播虽有所不同,但皆指不同文化碰触之后的研究,目前在国内一般统称为跨文化传播,本研究沿用之。
那么“汉语的全球传播”与“汉语的国际推广”有何不同?
语言的“推广”(promotion)是一种单向的推荐与营销,而语言的“传播”(communication)则是双向的沟通与交流;“国际传播”是在国界分明的国际观念下进行的传播,而“全球传播”则是扩大到全人类跨越界线的传播。语言的国际推广是跨国界的推广工作;而语言的全球传播则是指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通过语言的传播,进行跨文化、跨地域的沟通与交流。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5]孔子在弟子子路问政时提出:“正名”是整治国家的第一步,官员们对所担任的角色与任务清楚无误之后,才能圆满地完成工作。本研究将从传播学视角出发的汉语推广研究正名为“汉语全球传播研究”,它与过去的“汉语国际推广研究”有三点不同:一是代表的意义不同;二是研究的重点不同;三是所属学科不同。因此,汉语全球传播研究首先要淡化国界的概念,研究重点是语言与文化对全球受众的传播,而非国家对国家的传播,其所属学科必然是跨学科的。
二、跨学科、跨领域、跨地域的重要工作
汉语全球传播研究的定位是汉语全球传播研究的第一步,厘清属于哪一个学科与哪一个领域,将有助于对整体研究框架的建立与研究方向的设定。
探讨汉语全球传播研究的定位之前,先了解传播学的本质。人文学科关注的领域有许多是相关的、交叉的,甚或是重叠的,但随着研究取向、理论依据或研究方法的不同而拥有不同面向的成果。传播学与其他人文学科相较来说是一个更年轻的学科,本身就是具有综合性。传播学与众多学科交融而形成新的理论,并借用许多学科的研究方法分析传播问题。语言学也是如此,原本为了探索语言奥秘而建构的语言学,当涉及不同领域时,其跨学科的关系便成立了。
此外,语言学还如同传播学的源头,例如: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提出的符号分析是媒体研究与文化研究的重要工具,而更早的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创立的修辞学则是传播学的源头之一;此外,如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的知识,都是传播学得以运用的宝藏。因此,汉语全球传播研究可以从传播学的视角来进行,但不能说是属于传播学的。
那么教育学呢?语言必须通过后天的学习,而学习是属于教育的领域,“汉语全球传播”既然跟语言学习与传播相关,是否应该属于教育传播学呢?教育传播学是教育学与传播学两学科相结合的边缘学科(又称交叉科学),南国农在《教育传播学》一书中指出:“教育传播是由教育者按照一定的目的和要求,选定合适的信息内容,通过有效的媒体信息,把知识、技能、思想、观念等传送给特定的教育对象的一种活动。它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间的信息交流活动。”[6]然而,“汉语全球传播”的传播者不仅限于教育者,也可能是媒体或个人;因此,汉语全球传播研究并不完全属于教育学或教育传播学。
由上述可知,“汉语全球传播”是一个学科交叉领域的研究主题,随着关注点的不同而进入不同学科的领域。汉语本身属于语言学的范畴,而全球传播与传播学领域中的国际传播相关,至于语言的传播与全球化下的语言权力、语言变迁,又与传播语言学、应用语言学相关;语言的全球占有率与国家软实力则属于政治学中的国际关系领域。如果从地域来看,汉语的传播还可区分为中国境内的推广、海外华人的跨地域传播以及世界各国人士的跨文化传播。此外,不能遗漏的还有与汉语息息相关的汉学、国学(在国外称为汉学,在国内称为国学),它们是汉语魅力的挖掘者与保存者。
表1-2 语言的相关学科
三、从传播学出发的研究方向
汉语全球传播的研究思路从经典的“5W传播模式”出发。美国政治学者拉斯威尔(Harold D.Lasswell)在1948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出传播研究中最著名的一段话,成为经典的“5W传播模式”。他说:描述一个传播行为最便利的公式,是回答以下的问题——谁(Who)、说什么(Says What)、通过什么渠道(In Which Channel)、向谁(To Whom)、产生什么样的效果(With What Effect?)。Who是传播者、What是讯息、Whom是受众、Effect是产生的效果,而“媒介”(Medium)就是中间过程的“渠道”。
表1-3 “5W传播模式”的运用
这个模式不仅清楚地指出传播的过程,将其运用到汉语全球传播研究中即包含了主要的研究方向与研究主题。以下试举例说明:
(1)谁:即对传播者的研究,这一部分对汉语全球传播研究来说,主要侧重于传播者的跨文化沟通能力。Spitzberg(1994)指出,广义的跨文化沟通能力指的是在特定情境中做出适当且有效的信息行为,而Ting-Toomey(1999)则认为跨文化沟通能力指的是一种转化过程(transformation),此过程结合了跨文化知识与表现良好的实际行为。
(2)说什么:即文本分析,包括传递信息研究的内容分析、语言使用规范性的叙事结构分析,以及所运用的汉民族符号元素的符号分析等。运用在汉语全球传播研究时,侧重于传播内容的分析,不仅要深入了解“说什么”,还应提出“怎么说”。
(3)通过什么通道:即渠道分析,从传播学的视角来看,汉语的全球传播渠道可分为大众传播渠道,包括电视、广播、报刊、杂志、网络、文化产品(电影、音乐、书籍等);以及非大众传播渠道,包括私人成立的汉语班等民间组织,以及政府设立的教学机构。两大传播渠道因所处地域的不同,又可分为汉语环境与非汉语环境。
(4)对谁:即受众研究,通过问卷调查与访谈等研究方法,了解其一般的和个别的兴趣与需要、不同背景的受众的差异。在汉语学习上,了解如何引发学习者学习汉语的动机、通过什么渠道学习汉语、学习汉语遇到的困难等。(www.daowen.com)
(5)产生什么效果:即效果研究,研究受众对接收信息所产生的意见、态度与行为的改变。汉语全球传播的效果研究,重点在于效果指标的建立,包括间接的学习效果指标(如:学习者的学习满意度),以及直接的学习效果指标(如:学习者的学习成绩)。此外,是否继续学习、学习的乐趣、成就感,则可作为整体传播过程的效果指标。
近年来,“汉语热”与汉语的国际推广这类主题,在国家的推动与媒体的宣传下成为热点。热点很容易造成相关研究出现“多、乱、浅”的过热现象,所幸有不少人提出“冷思考”,但从目前的相关文献来看,多数文章停留在“思考”阶段,缺少深入的研究。
专家学者相继呼吁应做出更深入的研究。北京语言大学对外汉语研究中心教授赵金铭在《汉语国际传播研究述略》一文中归纳出目前所需的研究方向:“汉语国际传播研究应深化基础性研究、强化应用性研究与对策性研究。”其中对策性研究包括“对世界汉语学习形势变化的应对研究、汉语学习者现况调查研究、汉语国际传播方略研究(其中包括孔子学院研究。)”[7]诚然,汉语全球传播研究现阶段的重点即在于对策性研究,协助解决汉语全球传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并提出能产生良好传播效果的策略。
汉语全球传播研究是一项持续性的研究,无论汉语推广发展到什么样的阶段,以及国际情势的变化如何,都不能停歇。未来,汉语全球传播研究的发展方向依靠的是各学科、各领域的专家学者集思广益与共同努力,时时留意国际语言政策与语言市场的变化,考究现况以调整策略,对现行的策略进行监督、检讨与修正的工作,并积极发展不同面向的深入研究。
语言传播的本质是分享。从文化的角度来看,语言是一种共享的资源,它并不属于特定的一群人,亦不专属于某个民族或国家所拥有;然而,人人都有继承母语的责任与推广母语的权力。中国的经济发展是将汉语推上国际舞台的动力之一,但这不是唯一的动力,汉语的文化底蕴与它自身魅力的传播,才能真正让汉语在国际舞台上独树一帜。如何将汉语以及汉语的魅力有效地传播到世界各地,并且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进行良好的沟通,是传播学者责无旁贷的研究方向。
四、名词释义
(一)汉语
汉语是汉民族的语言,包括多种方言与民族共同语,在本研究中并不刻意限定是哪一种汉语,但多数外国人学习的汉语是最通用的汉语,即国家规定的民族共同语——普通话(mandarin)。依据高等教育出版社所出版的现代汉语一书中对汉语的定义如下:
汉语是汉民族的语言,现代汉语是现代汉民族所使用的语言。现代汉语既有多种方言,也有民族共同语。现代汉民族共同语,就是以北京话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普通话。普通话是现代汉民族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同时又是国家法定的全国通用语言。[8]汉语又分为现代汉语与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包括普通话与方言,如图1-1所示。
图1-1 汉语分类图
本研究旨在探索汉语在全球各地的传播与推广情况,研究对象仅针对汉语非母语且成长于中国境外的汉语学习者,因此本研究所指的汉语教学属于对外汉语教学(Teaching Chinese as a Foreign Language),即汉语作为外语并对外国人教授。本研究的汉语主要指的是普通话,但顾及到少数外国人也可能学习汉语的方言,例如广东话,因此不刻意做限定;不过关于方言的保存或少数民族语言的兴衰,以及普通话在中国各民族之间的推广等方面的议题,虽然都是很重要的课题,但并不属于本研究的范畴。
(二)全球传播
本研究对全球传播的定义是:针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全球受众”所做的跨文化传播。“全球受众”拥有各自的语言文化、相异的成长背景与国家发展情况,汉语的传播对象正是针对这些情况迥异的群体,传播的难度势必增加。唯有通过实证调查,归纳整理出此群体的特性与差异,了解他们对汉语与中国文化的印象与观感,方能提出汉语的全球传播策略。目前,与全球传播相关的议题正与全球传播本身一样没有边界,讨论最多的是关于全球媒体的霸权、全球信息流动的不平衡、全球化下的文化趋同与贫富差距、数字鸿沟等,多属批判学派的领域;然而,语言的全球传播研究不仅要有批判的思考更要有实证的研究,定性与定量的研究缺一不可。
(三)跨文化传播
本研究所指的跨文化传播实为文化间传播,亦即不同文化的人之间的传播与沟通问题,由于国内通常以跨文化传播称之,故沿用。由于汉语全球传播的对象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全球受众,彼此享有不同的文化,因此汉语全球传播的过程即为跨文化传播的过程。
(四)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在本研究的定义为:“对文化的认识、学习与接纳程度。(黄葳威,1999)”[9]本研究探讨的文化认同并非对自身文化的认同,而是对他者文化的认同,亦即外籍人士在学习汉语的过程当中,对说汉语的人、说汉语的地方以及对其隐含与呈现出来的思想、观念的了解、接纳与学习情况。文化认同是一种文化与文化间的传播结果,过去的文化认同研究多专注于两个面向:一是国族内的文化认同;二是移民者的文化认同。然而,今天有另一个群体渐渐受到重视,他们是外语学习者,也是国族之外(外籍)的移居者。外语学习者透过语言的学习开始与异文化沟通,他们成为文化的中介,将异文化牵在一起,并向双方介绍他们所知的另一方。
剪报
美国将中文列为战略语言拨款鼓励民众学习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29日11:27 中国新闻网
资料图片:纽约时报曾以中文标题发表评论文章,提醒美国勿骄傲自大。
[中新网旧金山12月28日电](刘丹)出席全美中文学校协会一个会议的美国教育部官员透露:中文已被列为美国的战略语言之一。而多位美国政府高层人士、教育专家和科技界精英在会上表示,在全球出现中文热的新形势下,在美中文教学的前途广阔而美好。
全美中文学校协会第六届全国代表大会26日至28日在旧金山举行,会议邀请了美国教育部助理副部长里奥斯女士、劳工部华裔财务总长莫天成、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语言资源中心教授吴伟克、加利福尼亚大学柏克莱分校亚裔美国人研究室主任王灵智教授和美国汉鼎风险投资有限公司创办人徐大麟博士发表主题演讲。
代表布什总统和教育部长斯贝林斯的里奥斯女士指出,中文已被列为美国的战略语言之一,联邦政府通过多种途径支持美国的中文教育。在教育部今年已经拨款开展的七十个语言教育计划中,大部分与中文学习有关。她说,布什总统在今年一月就宣布了“战略语言计划”,把中文、阿拉伯文、韩文、印度文和俄文列为美国的战略语言,并要求在2006至2007的财政年度,拨款1.14亿美元,用于鼓励美国民众学习这些战略语言。
里奥斯女士说,目前美国学生学习这些战略语言的比例只有百分之一。她认为,现在的美国人不仅只是美国公民,也是国际公民,要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和传统,最好的途径就是通过学习这些国家的语言文字,和这些国家的人民进行沟通。劳工部华裔财务总长莫天成在给大会的一个录像演讲中说,美国人已经意识到了学习中文的重要性,政府和企业也把人员的多元化背景当作录用的考虑因素。与2004年相比,美国赴华留学人员数字增加了45%,目前有10 340名美国人在中国学习中文。不过目前全美学习中文的人还远比学习西班牙文的人数少。这位华裔官员说,学会中文可以与13亿人沟通,因此现在的中文学校比任何时候都有发展的潜能,美国需要让学生从小就获得学习中文的机会。
在美国参与中文教育三十多年的俄亥俄州立大学东亚语言资源中心教授吴伟克认为美国和中国正在进入新的国际合作时期,为了这个合作顺利并加快地进行,让美国年轻一代了解中国尤显重要。王灵智教授说:旧金山教育委员会刚通过了他的一项提案,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公立学校学生,必须选修一门外语。此案实行后,估计这里将有50%~60%的学生选择中文。自1992年始到中国进行风险投资的徐大麟亲眼见证了中国的发展和强大。他以硅谷精神鼓励中文教育工作者,须“创新、团结、奋斗、勇于开创、把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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