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西晋文风演变研究:江东家族与吴地文风

西晋文风演变研究:江东家族与吴地文风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其中的顾、陆家族是江东土著世族,朱、张家族则是北方过江避难的著姓家族。而吴郡富春孙氏出身小吏家族,在汉末士大夫心目中地位不高,自然会“专归美于昭”。张昭不仅熟知儒学经典,而且性格刚毅,有威严。张纮拒不接受汉末大将军何进、太尉朱儁、司空荀爽等的征辟,避难至江东,深受孙策器重。

西晋文风演变研究:江东家族与吴地文风

一、江东家族学风和吴地文风

三国鼎立时期,东吴一带形成了顾、陆、朱、张四大家族势力。其中的顾、陆家族是江东土著世族,朱、张家族则是北方过江避难的著姓家族。刘孝标注引《吴录·士林》:“吴郡有顾、陆、朱、张四姓,三国间,四姓盛焉。”(227)这四大家族并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家风,《世说新语·赏誉篇》曰:“张文朱武,陆忠顾厚。”(228)

《世说新语》中的张氏家族,是指张昭家族。《三国志·吴书》有传。张昭是徐州彭城人士,《三国志·吴书·张昭传》:“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具发名友善。”(229)张昭家族在汉末大乱后渡江避难,来到江东。“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230)张昭深受孙策倚重,“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231)从《三国志·张昭传》的记载中,我们知道张昭早年声名远播,北方士人多知其名。而吴郡富春孙氏出身小吏家族,在汉末士大夫心目中地位不高,自然会“专归美于昭”。孙策明白其中道理,更加倚重张昭。孙策遇刺病笃时,曾有意让张昭继承事业。据《三国志》裴注引《吴历》说:“策谓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232)张昭在孙策死后,孙权悲伤不已,六神无主时,果断地激发孙权,稳定了政局。《三国志》裴注引《吴书》:“是时天下分裂,擅命者众。孙策莅事日浅,恩泽未洽,一旦倾溃,士民狼狈,颇有同异。及昭辅权,绥抚百姓,诸侯宾旅寄寓之士,得用自安。”(233)张昭在孙权用命时,不仅能建立功勋,又能以儒家思想制定朝仪。据《三国志》裴注引《吴录》:“昭与孙绍、滕胤、郑礼等,采周、汉,撰定朝仪。”(234)张昭随时以儒家规范极力进谏孙权。史载孙权在武昌的钓台上洋洋得意,饮酒大醉,并以水洒群臣为戏。对群臣说:“今日醉饮,惟醉坠台中,乃当之耳。”张昭正色不语,转身处去坐在车中。醉意在酣的孙权还非要叫人请张昭回来,张昭则说:“昔日的殷纣就在酒池长夜饮酒,当时也认为是作乐而已,不认为是在作恶。”(《三国志·张昭传》)张昭以老病居家,“乃著《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235)张昭绝非腐儒,能随时将儒家经义与时政联系起来,《三国志·张昭传》记载说,孙权曾经问卫尉严畯:“能背背你小时候所读的书吗?”严畯就背诵了《孝经》“仲尼居”一段文字,张昭听了后,说:“严畯乃是一粗鄙之人,我愿为陛下背诵。”就背诵了“君子之事上”的一段,大家都认为张昭所背的内容十分明智的。张昭不仅熟知儒学经典,而且性格刚毅,有威严。当初,孙权要设置丞相一职,张昭是众议所归的人物。孙权就考虑到张昭的刚直性格,以为不合适。说:“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236)张昭性格刚正,就连孙权都有所忌惮,东吴没有不畏惧的。“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举邦惮之。”(237)张昭不仅名扬吴土,而且北方曹魏都重其名。《三国志》裴注引胡冲《吴历》:“帝以素书所著《典论》及诗赋饷孙权,又以纸写一通与张昭。”(238)魏文帝曹丕十分看重自己的著作《典论》,之所以把《典论》和诗赋送给孙权和张昭,其目的是显示自己的文治才华。送给孙权尚且能理解,他毕竟是吴主。送给张昭,就因为张昭的文学才华在吴国十分彪著。张昭之长子张承,“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陟、严畯相友善”。(239)张承“为人壮毅忠谠,能甄识人物。”(240)以至于那些“勤于长进,笃于物类”的庶族士人,“无不造门”。孙权也多次令太子孙和“修敬于承,执子壻之礼”。(241)张昭的少子张休作为太子孙登等寮友,为孙登讲授《汉书》。

东吴时,还有一位令孙权敬重的张氏,即张纮,字子纲。《三国志》裴注引《江表传》:“初,权与群臣多呼其字,惟呼张昭曰张公,纮曰东部,所以重二人也。”(242)他不是《世说新语》中所谓的张氏著姓。他是广陵人,早年曾游学京师,拜太学中博士韩宗为师,《三国志》裴注引《吴书》:“纮入太学,事博士韩宗,治京氏《易》、欧阳《尚书》,又于外黄从濮阳闿受《韩诗》及《礼记》《左氏春秋》。”(243)张纮拒不接受汉末大将军何进太尉朱儁、司空荀爽等的征辟,避难至江东,深受孙策器重。《三国志》裴注引《吴书》:“纮与张昭并与参谋,常令一人居守,一人从征讨。……策亦重惜纮,欲以自辅。答记不遣,曰:‘海产明珠,所在为宝,楚虽有才,晋实用之。英伟君子,所游见珍,何必本州哉?’”(244)孙策曾派张纮到许昌,孔融等人对他十分友善。曹操拉拢张纮,举荐他做九江太守。张纮心恋孙策旧恩,称病固辞。孙权用命之后,张纮与张昭常参与机密,《三国志》裴注引《吴书》:“每有异事密计及章表书记,与四方交接,常令纮与张昭草创撰作。”(245)张纮的文学才华很高,受到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的赞赏。《三国志·张纮传》:“纮著诗赋铭诔十余篇。”(246)《三国志》裴注引《吴书》:“纮见柟榴枕,爱其文,为作赋。陈琳在北见之,以示人曰:‘此吾乡里张子纲所作也。’后纮见陈琳作《武库赋》《应机论》,与琳书深谈美之。琳答曰:‘自仆在河北,与天下隔,此间率少于文章,易为雄伯,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谈,非其宝也。今景兴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247)足见张纮和张昭的文章声名之大。张纮和张昭都擅长书法,《三国志·张昭传》:“少好学,善隶书。”(248)《三国志》裴注引《吴书》:“纮既好文学,又善楷篆,与孔融书,自书。融遗纮书:‘前劳手笔,多篆书。每举篇见字,欣然独笑,如复睹其人也。’”(249)张纮之子张玄也“官至南郡太守、尚书”(250)。张玄的才华虽不及其父张纮,但行为高尚。《三国志》裴注引《江表传》:“玄清介有高行,而才不及纮。”(251)张纮之孙张尚也能“以言语辩捷见知”(252)。“颇有俊才”(253),张尚为孙皓侍中时,曾因才学博赡,言对胜过孙皓而获罪。《三国志》裴注引環氏《吴纪》记载说:“皓尝问:‘《诗》云:泛彼柏舟,惟柏中舟乎?’尚对曰:‘《诗》言桧楫松舟,则松亦中舟也。’又问:‘鸟之大者惟鹤,小者惟雀乎?’尚对曰:‘大者有秃鹫,小者有鹪鹩。’皓性忌胜己,而尚谈论每出其表,积以致恨。后问:‘孤饮酒以方谁?’尚对曰:‘陛下有百觚之量。’皓云:‘尚知孔丘之不王。而以孤方之!’因此发怒收尚。尚书岑暋率公卿已下百余人,诣宫叩头请,尚罪得减死。”(254)

江东另一著姓乃土著的顾氏家族,其家风厚笃恭谨。《三国志·顾雍传》曰:“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也。”(255)顾雍为人忠厚恭谨,“不饮酒,寡言语,举动时当。”(256)官拜丞相,深得孙权见重。顾雍之长子顾邵“博览书传,好乐人伦”,(257)正由于顾邵这种好人物的性格,以至于州郡以及四方之士,都来与他相见,有的言说一番而去,有的馈赠一番而别,因此,他的声名远近知闻。起家官拜豫章太守,到任后能“择其先进,擢置右职,举善以教,风化大行”。(258)顾邵之子顾谭在祖父顾雍死后,官拜太常,代祖父顾雍平尚书事。被构陷后发配交州,著有《新言》二十篇。东吴灭亡后,顾氏家族中的顾荣在太康十年(289)被征入洛,在西晋朝廷中任尚书郎等职。《世说新语·德行》中记载了顾氏子孙顾荣在洛阳生活片断,说:“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已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持之,而不知其味者乎?’”(259)顾荣这种醇厚的性格颇有其家风的味道。顾氏家族秉承儒家《周易》“君子厚德载物”精神,养成了“家门穆雍”的家风。顾氏谱系如下:(www.daowen.com)

江东土著著姓陆氏家族,其家风以忠义著称。陆氏谱系如下:

陆氏家族是江东孙吴政权所仰仗的武力强宗,拥有数千至万的部曲,魏国大将军邓艾所谓“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260)陆逊就有部曲数千人,《三国志·陆逊传》曰:“逊以手下召兵,讨治深险,所向皆服,部曲已有二千余人。”(261)陆逊死后,其子陆抗“拜建武校尉,领逊众五千人”(262)。陆抗死后,其子“晏及弟景、玄、机、云,分领抗兵”。(263)陆氏家族在东吴政权中也官居高位,如陆逊“代顾雍为丞相”,(264)陆抗“拜大司马、荆州牧”(265)。陆抗族兄陆凯在孙皓朝“迁左丞相”。(266)《世说新语·规箴篇》记载:“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几人?’凯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哉!’”(267)可见,陆氏家族在东吴朝廷的实力。陆氏家族不仅是东吴中后期倚重的武力强宗,更是文化世族。因为长期受到东汉以来的儒家教育,陆氏家族养成了“忠”的家风。陆氏家族秉承“忠义”的儒家精神,更表现出积极进取的家族门风。尤其陆氏家族中不乏学问精湛的儒学大师,陆绩就是这样的人物。《三国志·陆绩传》:“绩容貌雄壮,博学多识,星历算数,无不该览。……又意存儒雅,……虽有军事,著述不废,作《浑天图》,注《易》释《玄》,皆传于世。”(268)清人唐晏的《两汉三国学案》将陆绩列入《易》学系统之中,并辑录若干条论述。(269)陆凯虽不是大师级的学问家,但也颇受家族学问濡染,喜好《太玄》,《三国志·陆凯传》:“虽统军众,手不释卷。好《太玄》,论演其意,以筮辄验。”(270)陆凯喜爱扬雄的《太玄经》,与陆绩有关,因为陆绩曾注释过《太玄经》。陆氏家族的家学方法依然是秉承东汉今文经学的传统,重视象数、占卜,故而有陆凯“以筮辄验”的习惯。陆氏家族中还有一位“诗经”学家陆玑,著有《毛诗草木鸟兽鱼虫疏》,开创了《毛诗》注疏中的博物学领域。在重视事功的陆逊一脉中,也能以儒家道德理想行事。这也许受陆绩一脉的影响,陆逊曾长期与陆绩聚族相居,《三国志·陆逊传》:“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康遣逊及亲戚还吴。逊年长于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271)陆逊给诸葛恪的谈话中流露出自己的人生准则,《三国志·陆逊传》:“谓诸葛恪曰:在我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我下者,则扶持之。今观君气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272)他处处遵守儒家的仁义道德,并教诲东宫侍臣谢景:“君今侍东宫,宜遵仁义以彰德者,若彼之谈,不必讲也。”(273)陆逊常以“书生”自称。陆逊之子陆抗在上疏中也能秉承儒家精神要旨,在西陵之役取得胜利后,也能“貌无矜色,谦冲如常”。(274)陆抗之子陆景“澡身好学,著书数十篇也”。(275)陆景之弟陆机就是一位“服膺儒术”的文士。《世说新语·赏誉》上注引《陆云别传》:“(陆云)儒雅有俊才,容貌环伟,口敏能谈,博闻强记。善著述,六岁便能赋诗,时人以为项托、杨乌之畴也。”(276)青年时期的陆云就被比拟为当世的“颜渊”,可见,陆氏家学的血脉中流淌着儒学精神。

东吴也绝非只有“顾、陆、张、朱”四姓家族,还有会稽郡的虞、魏、孔、贺等文化家族。《世说新语·赏誉》:“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朱永长,物理之至伯,清选之高望;严仲弼,九皋之鹤鸣,空谷之白驹;顾彦先,八音之琴瑟,五色之龙章;张威伯,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陆士衡、士龙鸿鹄之徘徊,悬鼓之代槌。凡此诸君,以洪笔为img109耒,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以义理为丰年,以论谈为英华,以忠恕为珍宝,著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坐谦虚为席荐,张义让位帷幙;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277)这如果说是东吴人士在西晋洛阳一带备受鄙夷的情况下,穷举东吴地域有名的文化之士引以自重。那么,张华见到北来的吴地文士褚陶,十分惊讶。《世说新语·赏誉》载:“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颜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278)张华不仅对陆机提及此事,而且亲自写信给褚陶,说:“二陆龙跃于江、汉,彦先凤鸣于朝阳,自此以来,当恐南金已尽,而复得之于吾子。故知延州之德不孤,渊岱之宝不匮。”(279)这种惊讶是来自政治和军事胜利者的北方人士的接触和真诚的赞誉,在他们心目中,东吴作为政治和军事的失败者,在文化上也只是落后者。结果,大大出乎意料。可见,三国时代,东吴文化也得到长足发展,这自然与吴地家族的文化传承有关。西晋时代,吴地文化已可以与北方一带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吴地文学已经相当成熟,并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文风。吴地文风与其地域学风有很大的关系。从上面我们分析吴地家族家风、家学可看出,江东一带的学术文化依然秉承儒学传统,在治学方法上,重视筮卜、象数经学思路;在立身上,重视儒家道德规范;在行事上,重视事功。因此,在江东人士的深层人格心理中儒学精神极为重要。这绝不同于北方洛阳一带的玄学思想和玄学人格。正是这种江东地域的儒学传统,形成了南方的庄重典雅的文风。《诗经》的四言体制是江东士人学习的文学典范。陆机、陆云等人就能熟练运用四言诗体创作。尤其是南方文化世族深受汉赋文学的影响,赋体创作也达到相当的高度。《诗经》中的“雅颂”传统极适合于这些以儒学精神为命意的世族的文化性格。也正是他们“服膺儒术”的文化性格,才决定了“尚规矩”的文学性格,从而凝聚成了庄重典雅的地域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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