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口述历史对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价值

余丽君

世纪伟人张学良，以其对民族的卓越贡献和被幽禁五十余载的不幸遭遇，一直备受海内外专家、学者的广泛关注。其中最令世人瞩目的当属张学良的口述史资料，一时成为研究张学良专家、学者关注的焦点。本文就张学良的口述历史形成经过，其主要内容、对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价值等问题，进行阐释与解析。

张学良口述历史形成经过

张学良口述历史的发掘整理。2002年6月3日是张学良诞辰101周年纪念日。5日，他的一部口述历史在尘封10年之后，终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善本和手稿图书馆首次同读者见面。这部口述历史是根据张学良接受采访时录制的10多盘录音盒带整理出来的。哥伦比亚大学将其装订成册，按人名、地名、事件、机构编写目录。全部记录共4800页，每页近200个中文字，共约96万字。

张学良生前曾多次口述历史，主要集中在人生的最后十年。但真正是有准备、较为系统和全面地形成宝贵的口述历史资料的，主要有以下五次：

第一次是1990年下半年，张学良接受美籍华裔历史学家唐德刚教授的访录形成的。唐德刚不间断地对张学良进行了约15次的访录，前后录了11盘录音带。现在这11盘张学良口述历史资料保存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部，其详细内容已在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年正式出版的《口述实录——张学良世纪传奇》一书中发表。

第二次是1990年6月和8月，张学良先后两次接受日本NHK电视台采访组访谈形成的⁽¹⁾。这次访谈是张学良走出蒋介石政治阴影后首次对外口述历史。张学良之所以接受日本人的采访，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想和能生活在21世纪的日本的年轻人说几句话。”⁽²⁾这次访谈所形成的音像档案资料共有18盘，其内容，在当年已被日本NHK电视台制成电视片《张学良现在有话要说》，相继在日本和台湾公开。

第三次是1991年前后，张学良受台湾《联合报》记者郭冠英等人采访所形成的⁽³⁾。郭冠英是经张学良好友王一方介绍才认识张学良的，后来两人成了忘年之交。此次张学良口述历史的音像资料是在台湾和美国两地访录而形成的。1993年后，这些音像资料被制成4集电视纪录片《世纪行过——张学良传》，于2000年张学良百岁寿辰时，在台湾和香港两地同时播映。

第四次是1991年起至1993年止，历时3年，张学良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部合作形成的。1991年，张学良从大陆到台湾45年后首次被允许离开台湾赴美探亲，哥大通过熟人及时捕捉到了这一机会，并为此特别组织了采访和整理张学良口述历史档案的专门班子，前后访问了60次，共采录了145盘录音带。这些录音带后来被整理成中文材料4800多页，堪称张学良口述历史资料中最全面的一部分。目前，这些录音带及其手稿保存在哥伦比亚大学善本手稿图书馆内的“毅荻书斋”，遵照张学良生前嘱托，已于2002年6月5日正式公开。

第五次是1998年1月和2000年6月，张学良两次对大陆学者张友坤口述形成的，张友坤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张学良暨东北军史研究会副会长，多年来一直从事张学良研究。这位资深学者有幸两次赴美获得张学良口述历史机会。事后张友坤先生将其录音内容进行了认真地整理，并于张学良病殁不久在《南方周末》上加以公布。

张学良口述历史的主要内容

关于张学良口述历史的内容，就目前笔者所能见到的相关资料来看是相当丰富的，概括起来大致可分为以下五个方面：

1.揭示重大历史事件的真相。这部分内容在整个张学良口述档案中，可谓叙述最多，分量最重，也最为引人瞩目。具体涉及西安事变、九一八事变、东北易帜、杨常事件、郭松龄反奉和皇姑屯炸车案等。

2.重要人物的评价。这部分内容同上述内容一样，也是最能引起读者和研究者兴趣的段落之一。张学良口述档案中，凡涉及到他所接触到的近现代政治舞台上的重要历史人物的看法时，一般均能直言不讳。其中，被张学良点名的人物众多，有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宋子文、杨虎城、宋美龄、宋庆龄、宋霭龄、蒋经国和蒋纬国等。还特别提到周恩来。其中，最敬佩的是周恩来，最感激的是宋美龄，而最憎恶的则是汪精卫、何应钦之流。家族史这部分内容主要记述了张学良的出生、禀赋、成长经历及其父张作霖的逸闻趣事等。尤其是后者，张学良每每谈及，总是充满了对其父亲的崇敬和爱戴之情。

3.个人的心路历程。对一个历史人物的研究，离不开对其心路历程的了解和把握。可是过去要得知张学良的各种思想意识的产生和变化，谈何容易！他不仅没有多少档案可查，更不可能直接面对去采撷。也许正是因为张学良的特殊人生经历，才使他的口述历史的这部分内容显得弥足珍贵了。

4.部分内容中记述了他人生观、世界观形成变化的轨迹及他对国民党、共产党及日本侵略者认识的逐渐深化过程。

5.当年对东北边疆的建设与开发。这部分内容是张学良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具体涉及军队的近代化、学校的兴办、铁路的建设和港口的开发等。

张学良口述历史对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价值

张学良是近百年来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人物之一，他对中国近现代风云激荡的社会变迁，都有着不同层面、不同程度的重大影响。所以，张学良口述历史在美国的公开也就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更为近现代史研究领域所关注。目前，从国内外一部分专家学者初步的研究成果看，张学良的口述历史，的确有很高的研究价值，突出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www.daowen.com)

1.有助于重大历史事件揭秘解惑

如西安事变。长期以来，史学界对这一重要课题的研究取得了可喜成果，但由于史料的缺乏，至今仍有一些像西安事变的策划者到底是谁，西安事变最终何以能够和平解决等重要问题，存有疑义。

关于西安事变的策划者，史学界一直坚持是由张、杨共同发动的说法。但海内外史学界多认为，从张学良当时与蒋介石的亲密关系来看，不可能由他来发动西安事变，所以只能是两种情况：或者是共产党策划的，或者是共产党和杨虎城共同策划的。就这一问题张学良在口述史料中有明确的回答：“西安事变绝对是我一手策划的，杨虎城是个好人，却也是个粗人，对事情看不清楚，英雄主义太高，所以整个事件是由我负责的，杨虎城只是同意。”⁽⁴⁾

关于西安事变最终何以能够和平解决的问题，史学界向来认为，中共中央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决策以及其对张、杨等人的影响力，是整个事件最后顺利落幕的最关键因素，在此过程中，周恩来起了枢纽作用。台湾史学界对此则强调，是张学良读了蒋介石的日记后，体会到委员长“安内攘外”的苦心，因而决定释放蒋，并愿意陪同他回到南京“负荆请罪”⁽⁵⁾。针对这一问题张学良在口述史料中有明确的回答：“到南京，我一样是请罪，（再）一样我也是让他维护权威，既然这样答应了。他没说假话：‘我不剿共，我不剿共，跟共产党合作。’这是他亲自跟我讲的。”就这一历史疑惑问题至此有了答案，从中了解了历史中真实的人与事。

2.有助于丰富历史事件之细节

一般说来，文献史料在记录史实方面所缺少的主要是一些生动的历史细节，而历史细节又常常是表现历史逼真性的重要材料。愈是反映历史细节的史料，愈是有价值的史料。张学良留下的口述历史可谓是记录历史细节的生动史料。下面这段关于郭松龄反奉时的回忆突出说明了这一点。“本来，我们是事先是有盟约的，李景林、张宗昌、韩麟春和我，我们4个人都说，我们这次打仗都不许抢地盘，可是，仗打完了，李景林头一个到了天津，把人家赶跑，他自己当了天津市主席。然后杨宇霆当了江苏省主席，姜登选当了安徽省主席，张宗昌是到了山东。……郭松龄那时就很难过，我劝他不要这样，不要计较。他说：‘你是大帅的儿子，我是什么，我算倒霉，谁让我给你当部下。’我感觉他的情绪很大。看见人家都阔得很，一下都发了，他不服。”“回到奉天我就给你爷爷上条陈，说这都是杨宇霆搞的鬼。”“我告诉你爷爷，杨宇霆管兵工厂，账目不清，可以借此把他撤了，撤了他，就可以给大家平平气。你爷爷却在电话里大骂我，要我赶快回奉天。我本来不想回去，可不回去又不行。我一离开天津，这边的问题就出来了。”“我回到奉天，你爷爷大骂我，说：‘你把郭松龄给我调回来，叫他回来’，没办法，我给郭松龄打了电话，说：‘你回奉天一趟。’这时问题出来了，他倒戈叛变了。因为他叛变，我在葫芦岛差一点投海自杀。”⁽⁶⁾张学良这段口述史是典型的历史细节的记录和情景再现，它清晰地勾画出历史人物变化着的思想曲线和历史事件之间的因果关联，从一个最易被人忽视的侧面，丰富了历史事件的完整性和复杂性，人们从中可以感觉到，历史的真实从张学良口中正在“复活”。然而，这样的历史细节在传统档案中是无法查见的，而在张学良口述历史中却比比皆是。

3.有助于印证重要历史问题成说之勘辨

张学良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问题的亲历者或主角，他的个人口述历史对这些事件或问题研究的现有成说，都会起到重要的勘辨作用。比如关于九一八事变“不抵抗”命令的下达者问题，多数史书和论文都认为是蒋介石所为，但张学良在口述资料中明确表示是自己所为，他说：“我要郑重地声明，就是关于不抵抗的事情。九一八事变不抵抗，不但书里这样说，现在很多人都在说，说这是中央的命令，来替我洗刷。不是这样的。那个不抵抗的命令是我下的，说不抵抗是中央的命令，不是的，绝对不是的。”“政府方面，那个时候还不是蒋先生，我现在也记不清楚了，那行政院长好像是孙科，那政府给的回答不外乎是两句话，就是你妥善办理，相应处置。”“不抵抗，不能把这个过诿于中央。”⁽⁷⁾可见，这些新史料将有利于对张学良查证、核实，进而使人们对张学良有一个更清晰、准确、实事求是的认识。

以上这些事例不仅对中国近现代史研究极具史料价值，特别在澄清重大历史事件真相中提供了一些难得的线索，也涉及对历史的深入研究和对张学良与张学良相关人物的正确评价，并且在纠正、补充原有文献史料中的错讹和不足等方面，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作者单位：沈阳市图书馆

【注释】

(1)管宁，张友坤：《缄默50余年张学良开口说话·日本NHK记者专访录》，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5页。

(2)管宁，张友坤：《缄默50余年张学良开口说话·日本NHK记者专访录》，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5页。

(3)《张学良口述历史首次曝光》，台湾《联合报》，2001年10月29日。

(4)唐德刚：《张学良口述历史》，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年版，第124页。

(5)郭冠英：《世纪行过——张学良传》，根据香港凤凰卫视中文播出节目中张学良的录音整理。

(6)访录者［美］唐德刚著述者［美］王书君：《口述实录——张学良世纪传奇》（上），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年版，第431—433页。

(7)中国知网：《期刊论文数据库》，《博硕土论文数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