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贾府败落原因及明清小说研究

贾府败落原因及明清小说研究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六节贾府败落的原因乐极生悲,物极必反,是对事物由盛而衰现象的概括,但却不能代替对这类现象原因的分析,而事物由盛而衰,是由于其内部和外部复杂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贾府的衰落,也是各种内外因素的综合作用造成的。家族财政状况的持续恶化直接导致了家庭的衰败。后人的不材,是贾府败落的重要原因。如果仅是入不敷出,贾府还不至于败落得如此之速。

贾府败落原因及明清小说研究

第六节 贾府败落的原因

乐极生悲,物极必反,是对事物由盛而衰现象的概括,但却不能代替对这类现象原因的分析,而事物由盛而衰,是由于其内部和外部复杂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贾府的衰落,也是各种内外因素的综合作用造成的。

家族财政状况的持续恶化直接导致了家庭的衰败。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提到“如今这荣、宁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他总结出的原因,首先就是家族财政的入不敷出,“如今人口日多,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划的竟无一个,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然没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随着子孙后代的繁衍,和各种用度的增加,所需的财物越来越多,但是收入的来源却没有任何增加甚至还有减少。

贾府的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朝廷给宁国公和荣国公及其后代的封邑上的土地收入。作品第五十三回写到了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向宁国府交租,在那张长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钱和实物清单中,最重要的一笔财物是现银二千五百两。据贾珍说,这样的庄子共有八九处,而按正常年景,黑山村应交租银五千多两。而荣府也有八处庄地,算来宁、荣二府每年田租收入各应有四五万两银子。而其他的收入,微乎其微,(98)但是开销却非常巨大。从贾母到姨娘丫头,都有从一两吊钱到几十两银子不等的月例钱。正如凤姐所说的:“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有大小事儿,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也抱怨克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特别是一些未纳入预期开支的费用,动辄几千上万两银子。正如贾珍说的:“我这边倒可已,没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要花的,却又不添些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赔了许多……”元妃省亲,不算修造大观园,仅只去江南采买唱戏的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彩灯花烛并各色帘帐等物,就预支了三万两银子。而“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之排场豪华,连久居皇宫、身为贵妃的元春都叹道:“太奢华过费了!”可是,这种大的花销毕竟不是总有,而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漏斗般的非正常开支,也足以让这个大家庭穷于应付。男主子买婢置妾,或者与仆妇通奸惹出人命官司,需要花大笔的银子。夏太监买房短了二百两银子,差了个小太监来朝荣府借,说是一两天内就归还。凤姐深知这种有宫内背景的人是得罪不起的,所以马上应承下来,而小太监马上改口说等到年底连以往借的一千二百两银子一并还来。凤姐将自己的金项圈叫人拿去,当了四百两银子才算把此事应付过去。这显然是别指望人家能归还了。而贾琏说,昨天周太监来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应承得慢了点儿,对方还不自在。大大小小的开支,使管家的贾琏凤姐两口子穷于应付,贾琏甚至与贾母贴身的大丫头鸳鸯商量,想把贾母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当几千两银子。这个大家族,已经百孔千疮,正在苟延残喘,苦苦挣扎。尽管有探春持家时的改革,将大观园内的各项出产由仆妇们承包,以园养园,尽量少花家里的钱,但每年充其量只能节省下几百两银子,对于这个家族财政的巨大黑洞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所以并没能挽回家族财政濒于破产的总趋势。

后人的不材,是贾府败落的重要原因。

如果仅是入不敷出,贾府还不至于败落得如此之速。正如冷子兴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冷子兴还说道:“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儿,如今养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他评价贤不肖的基本尺度,是看其是否有利于家族的生存和发展。站在这个立场上,宁、荣二公所有的后代子孙无一合格。如果把贾府的兴旺发达比作大车沿大道而行,那么,贾府现存的所有成员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地都做了些拉倒车或将车拉向旁道的事情。

在中国封建社会,男性占着至高的地位,是社会和家庭的主要支柱。他们的所作所为,直接决定了社会和家庭的命运。而贾府的那些男性主子,或是我行我素,将家族的利益弃置不顾,或是花天酒地,成为家族的催腐剂,或是对家族的事务不闻不问,或是迂腐不堪,无能为力。

作品的主人公贾宝玉显然是不肖之首。脂砚斋在“无材补天,幻形入世”处批道:“八字便是作者一生惭恨。”(99)在“无材可去补苍天”处批道:“书之本旨。”②这是双关语,既是说宝玉,也是作者自己夫子自道。因为自己的不肖,执意背离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不按社会的要求行事做人,所以没能成为栋梁之材,支撑住家庭家族大厦不致倾颓。这也正是第一回开宗明义说的,“以往所赖天恩祖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也就是说,宝玉的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对社会进行敌意的反抗和叛逆,导致最后付出了自己与家族同归于尽的代价。作者在评价自己和宝玉时,显然用了双重标准。他从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角度审视两者的作为时,结论是否定的,认为他们是家族和社会的罪人。但是一旦他站在个性自由的立场,转而对这种作为又颇有肯定。因此,作者在刚说了“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后,马上又自豪的宣称:“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况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润人笔墨。”家庭的败落,失去的只是物质的享受,却换来了精神的解脱,失之东隅,得之桑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祸福了。

如果说,作者对宝玉有着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而对贾赦、贾琏和贾珍、贾蓉这两对荣宁二府的当家人父子时,其评价就成了否定性的。这些男主子是些物欲的俘虏,是享乐主义者。他们在纵欲时,什么家族的利益,传统的道德,统统被弃置脑后。贾赦是个占有欲极强的贵族,只要是他看上眼的,不管人或物,总要想尽一切办法搞到手。他虽然年事已高,但在追求物欲方面,仍像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他有妻有妾,还不满足,又看上了贾母身边的大丫头鸳鸯,让自己的妻子邢夫人去当媒人。但无论是邢夫人,还是奉贾赦之命行事的鸳鸯的亲兄嫂,都碰了一鼻子灰,遭到鸳鸯的拒绝。在看到自己垂涎三尺的女子不能到手时,他甚至发出了“叫他细想:凭他嫁到了谁家,也不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逼得鸳鸯发誓终身不嫁,而在自己唯一的保护人贾母死后,“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他这才无可奈何的暂时放了手。

而他对自己看上的物品的占有欲,也一点不弱于对女子的兴趣。不知怎么,他突然产生了收藏旧扇子的兴趣,听说石呆子手里有二十把上好的扇子,想出高价买来。石呆子视这些扇子如同生命,虽然穷得连饭也没得吃,但无论出价多少,抵死不卖。贾雨村得知后,硬说石呆子拖欠官银,将他抓来,扇子也顶了官银,送给了贾赦。贾赦得意洋洋,而石呆子则死活不知。

贾琏是个色鬼,守着美艳的一妻一妾还不满足,家里的仆妇小厮,都是他猎色的对象。而他明知妻子凤姐绝不会容许,但还是在国丧家丧期间,偷娶已与他人订婚的尤二姐,不仅给贾府带来了一连串的官司,而且也造成了尤二姐被凤姐逼死的惨剧。

宁国府或是公公与媳妇通奸,(100)或是父子聚麀,(101)而又在国丧家丧期间,在家聚赌,招来娈童,弄得乌烟瘴气。

凤姐的精明强干是有目共睹的。荣国府这个大家庭在她的居中策划,惨淡经营下,一度过得还算轰轰烈烈。秦可卿死后,她协理宁国府,号令严明,一丝不苟,当机立断,处理得当,显示了她出色的理家才干。但是,她又是个地道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凡事当头,她考虑的总是自己的利益,甚至对于丈夫贾琏,她都严加防范,严守口风。她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基本上是个文盲。不仅儒家的三从四德之类的妇女观对她没有什么约束力,而且她也不信佛道二教、民间信仰中的因果报应之类。她曾对人说:“你是素日知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她既然不受任何道德传统的约束,处处从自己狭隘的利益出发,在家族利益与自己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家族利益总是被她抛在一旁。她害死尤二姐的用心之狠毒,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但是,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也有可以理解之处。因为贾琏娶尤二姐,并非是像纳平儿为妾。尤二姐是贾珍之妻妹,地位自然在丫头平儿之上。而贾琏对尤二姐有明确的承诺:凤姐身体不好,不久于人世,而一旦凤姐去世,就将尤二姐扶正。凤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而年轻漂亮健康的尤二姐,更能讨贾琏的欢心,她与贾琏的结合,也更符合贾氏家族的利益。贾母在见了尤二姐,听凤姐说这是贾琏的二房夫人,自己已接来家后,也说:“这有什么不是?既然你这样贤良,很好。”在老祖宗看来,贾琏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只是国丧家丧在身,因此要求“一年后才圆得房。”凤姐当然会感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她要采取行动,来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旧时女子属于弱势性别群体,只能将自己的命运系于所依附的男子,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这种卑贱的社会地位,使得女子要生存下去,或是委曲求全,或是不择手段的维护自己的权益。而凤姐出身名门,个性要强,她自然不会走前一条路,因此,她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抗争,有一定合理性。

但是,她完全可以不必伤及尤二姐的性命,当然,更完全可以不必牺牲家族的利益。她没有这样做,而是暗地里调唆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告贾琏国孝家孝的关头,背旨瞒亲,伏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激起了轩然大波,将荣、宁二府都拖入到官司里。而贾珍等人前前后后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并且动用了多种关系,最后还是凤姐自己不再继续从中作梗,这场官司才得以平息。(102)如果从维护她的权益着眼,这场官司完全可以不必,因为大闹的结果只是使贾母知道尤二姐是有人家的女子,她通过其他渠道,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尤二姐真正在贾母处失宠,与这场官司关系不大,而是因为贾赦赏给贾琏的侍妾秋桐进了谗言。这场风波使凤姐出尽了风头,着实风光了一把,但对维护她的现实权益,效果并不太大,而贾府在这场官司里,受到的伤害却是非常深刻的。甚至后来贾府被抄,贾赦被流放,都与此有关。这就是她得理不让人,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甚至只是为了出口气,却将整个家族的利益置之不顾,造成的恶果。

凤姐经常背着家庭其他成员,近乎疯狂地聚敛财富。与贾府那些男主子的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不同,她在自己的财务方面,非常苛细。她是荣国府的当家女主子,家庭的财务总管。她在这方面有着天才。但凡是能到手的她都不会放过,长安府李少爷看上了少女张金哥,而张金哥已与长安守备的公子订婚。李家知道贾府与长安节度云光相好,因此托铁槛寺老尼姑来求贾府关照。凤姐索要了李家三千两银子,假托贾琏所嘱,让人修书给云光。事情倒是办妥了,但是没想到张金哥有情有义,得知此事后,寻了自尽,而守备之子也殉情而死,李家落得个人财两空,只有凤姐心安理得的白得银子三千两。全家上下,无人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所作所为,诸如此类,不可胜数。”甚至家里从贾母、王夫人到丫头的月例钱,她也不忘伸手捞一把。她早早地支出放债,坐收利钱,等到别处的利钱回来,凑齐了再发放。据平儿说,“只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而凤姐本人的月例银又不用,借出去生利,一年不到,又有上千两银子。(www.daowen.com)

这些男女主子的恣意妄为,终于给贾府带来了抄家大祸。第一百零五回和一百零六回的描写虽不能断定出自曹雪芹之手,但是大体上应是符合曹雪芹本意的。(103)贾府被抄,罪名有五,一是宁国府贾珍引诱世家子弟赌博;二是强占良民之妻为妾,因其不从,凌逼致死,这指的是尤二姐和鲍二家的事;三是贾赦交通平安州外官,虐害百姓;(104)四是强索石呆子古扇,致其自尽;五是贾琏凤姐屋里搜出大量非法放贷的凭据。虽说交通外官事未能指实,但其他罪名均事出有因,所以贾赦贾珍之家的被抄,纯属咎由自取。这个赫赫扬扬了百余年的贵族大家族,在一夜之间就崩塌了。

仅从有家族利益着眼,这个家族中并非没有正面人物。贾母和贾政在私生活上,并不像这个家族其他成年当家主子那样糜烂自私、鼠目寸光,而堪称真正考虑到家族的长远利益。

贾母年事已高,对于家政早已不闻不问,放手让儿孙辈处理,她只是安度晚年,尽享一个贵族老太太所能享受到的一切美好生活,但她并非是一个只知含饴弄孙,贪图享乐,放任家族成员胡作非为的昏庸大家长。实际上,她是这个家族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她也忠实的履行了这个职责。她并不糊涂,家族的利益,始终是她头脑中最高的价值。为了家族的长远利益,她可以不顾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宝玉的感情需要,甚至可以牺牲“心肝儿”外孙女黛玉的生命。可以想见,在理智和感情的两难选择中,这个耄耋老人的处境是多么尴尬,她又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她本是金陵忠靖侯史家的小姐,入贾家门成为第一代荣国公的儿媳,五六十年来,从重孙媳妇熬成了贾府的“老祖宗”,是同辈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位老人。她曾主持过家政,并且干得非常出色。宝钗曾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二嫂子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贾母不无自豪地说:“当日我象凤丫头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也就算好了……”这当然不能排除宝钗奉承和贾母自炫的成分,但是毕竟有事实的根据。她老人家当年雷厉风行、一呼百应的风采无由得知,但是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处理家政来看,她确实有不同凡响之处。众人传说,夜间有人从墙上跳入大观园中。宝玉因而被吓病。贾母闻知,细问原由。暂主家政的探春顺便说到近因凤姐有病,看园子的人经常晚上聚赌。

贾母忙道:“你姑娘家,那里知道这里头的利害?你以为赌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其中夜静人稀,趁便藏贼引盗,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园内你姐儿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倘有别事,略沾带些,关系非小!这事岂可轻恕?”

这是贾母少有的就家事发表的长篇大论。本来晚上值夜的家人无事,冬天夜长,聚在一起赌钱以免睡着误事,尽管不当,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探春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她只看到了因此而产生的打斗,并已告诉了李纨,下令戒饬,没有向王夫人报告。贾母马上不再就事论事地纠缠于宝玉被吓坏,而是从家人赌博这件小事上看出了可能产生的恶果,会喝酒买酒,门户不严,一是藏贼引盗,二是败坏门风,因此必须严查严处。凤姐让人查明后,贾母亲自处理,将三个为首的各打四十大板,逐出家门,永不叙用。其中一人还是总理家事的林之孝家两姨亲家,一人是迎春的乳母。从者各打二十大板,革去三个月月钱,打扫厕所。所有赌资入官,分散与众人,并且毁掉赌具。她见微知著,防患未然的眼光,处理问题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区分轻重,分别对待的策略,都恰到好处。既惩治了带头者,又教育了随从者和其他人。可见她说的年轻时比凤姐强,并非虚言。

在处理家庭内部各种微妙关系方面,她也表现得十分老到。贾琏是她活着的长孙,从理智上讲,她知道这是荣国府的承荫者,是家族的希望所在;而从感情上来讲,她显然更喜欢聪明能干,能说善谑,会讨人欢心的凤姐,所以两口儿都被她委以重任,共同主持家政。贾琏私通仆妇,被凤姐撞到。凤姐大闹,贾琏借着酒意,追打凤姐。凤姐就势跑到贾母屋里,添油加醋说贾琏要和情妇谋害自己。平心而论,仆妇与贾琏通奸时,诅咒凤姐早死,贾琏顺口应承。这件事的是非曲直非常清楚,凤姐完全占住了理。贾母大怒,让人“快拿了那个下流种子来”,也是一个大家长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采取的立场。正巧贾琏赶来,仗剑威胁要杀凤姐,当着她面仍大闹不已。而这时,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叫人去把他老子叫来,看他去不去!”刚才还是让人将贾琏拿来,但一转眼又要将他撵走。这并不是她见了硬的就怕,而是觉得这样下去,势必要家法从事,事情闹大了,成了烫手的山芋,就难以收拾了。到那时,如何处置这个大孙子,将会使她非常被动。因此,不如大事化小,息事宁人,这更符合家族的利益。因此,对凤姐要公道就顾不上了,她反而在贾琏走后劝凤姐道:“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得住呢?从小人人都打这么过。这都是我的不是,叫你多喝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了!”一场轩然大波,被她举重若轻地应付过去。

但是这样的处理并非她的本意,她也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贾琏的混闹必须得到惩罚。贾赦让贾琏去叫在贾母处打牌的邢夫人回家,贾琏心中有鬼,不敢见贾母,只在房门口示意,被贾母回身看见,只好诡称是叫凤姐出来问事。贾母大骂道:“……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玩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做重孙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个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前边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凤姐时,说是“从小人人都打这么过”,而在这里既要让几天前受到伤害的凤姐得到一些心理平衡,又要趁贾琏做贼心虚,理不直气不壮之机,拿出家长之威,给他以震慑,所以放胆怒斥他是“下流种子”,说是自己“从没经过这些事”,让他知道自己错误的严重性质,从此不敢再胡作非为,其手腕之高明,堪称一流。

而在处理贾赦强索鸳鸯的事件中,又可以看出贾母头脑的清醒、思虑的周到和口才的出众。鸳鸯是贾母贴身的大丫头,多年来,对贾母忠心耿耿,已成为贾母的不可或离的左右手。但是,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依贾府惯例,鸳鸯离开贾母只是时间的问题。(105)很不幸,她被贾母的长子贾赦看中,想纳她为妾。尽管邢夫人和鸳鸯的兄嫂轮流当说客,但鸳鸯丝毫不为所动,坚决拒绝。贾赦恼羞成怒,发狠道:“我要他不来,以后谁敢收他?……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鸳鸯向贾母哭诉了此事。贾母勃然大怒,气昏了头,冲着王夫人乱发脾气,硬说她也参与了这事。但是当邢夫人自投罗网来后,她已冷静下来,直等到身边人都散后,才一条条地数说。首先是说邢夫人不该在这事上迁就贾赦;其次是说鸳鸯在身边如何得力,自己如何离不得鸳鸯;第三是说如果贾赦想要纳妾,多少钱都可由她出,让他买去;最后一条最击中要害,说让鸳鸯留在身边就像贾赦日夜服侍尽孝一样。五六百字,一气呵成,滴水不漏,有理有力有节,直说得邢夫人张口结舌,一句话也没有。这样,她既照顾到了儿子儿媳的颜面,又保护了鸳鸯,而自己的利益也没有受损,难怪贾赦因此告了病,不敢再来见贾母。

但是,贾府之败也与她有着一定的关系。她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家里主子奴才的胡作非为,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像对待贾琏通奸事件一样,采取和稀泥的方式抹过去。再者,她过分轻信,尤其是身边的人。凤姐正是利用了她这一点,取得了家庭的财政大权,以权谋私,损害家族利益。这明显是她用人失察造成的。

而被冷子兴评价为“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的贾政,对家族的败落也应承担责任。他对于世俗事务不感兴趣,追求的是一种传统文人士大夫的崇高的人格和清高的生活。而这种有意识地与现实生活的疏离,也使他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迂腐。贾珍父子在国丧家丧期间无法游玩,无聊之极,请了一些世家子弟,日间来家习射,并且每日轮流做晚饭之主,比赛各家厨子手艺。这明显是纨绔子弟的劣行,但贾政反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了,武也当习,况在武荫之属。”令宝玉、贾环、贾琮、贾兰四人,每日来跟着贾珍习射。幸好这几个孩子没有坚持下去,因为这里不久就成了赌场。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治好家庭,管好儿子的愿望,但一方面因为受母亲和夫人的掣肘太多,而更重要的是他本人的无能为力,所以往往事与愿违,甚至最后不得不违心的放弃。

这是两位真正愿意考虑家族长远利益,以使福祚长远的人物,却有意无意地放弃了对家政的管理和监督,这也成为家族败落的重要原因。

贾府最终被抄家,是这个大家庭倾覆的标志。

这是发生在后四十回续书中的事了,除了上述的原因外,这还有朝廷政治的背景。红学家们将曹家在雍正年间的朝廷政治斗争中失势,作为曹家被抄的直接原因。这一点,在作品中虽然没有被作为事件的原型明确写出,但是还是能够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的。元妃去世,使这个家族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而王朝内部的钩心斗角,从南安郡王的管家索要琪官蒋玉菡时的蛮横,也可看出贾府并不是一个与各派势力都可以相安无事的和事佬。因此,在贾家这个家族犯事之后,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也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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