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日本生态文学:《黄鼬的生活方式》

日本生态文学:《黄鼬的生活方式》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此时我常会答道:“请先读安妮·迪勒德的《溪畔天问》。”安妮·迪勒德被誉为20世纪美国自然写作作家中的杰出女作家。安妮·迪勒德的作品中有一篇题为《黄鼬的生活方式》的作品,虽然很短,但我认为这是以同动物的相遇为主题的自然写作中的现代代表作品。这就是与黄鼬对峙的结果。如上图那样通过意识的介质,人们从经验现场中被隔离出来,作家安妮·迪勒德的现代性就体现在将这一事情问题化这一点上。

日本生态文学:《黄鼬的生活方式》

我曾被问到过,在众多的自然写作作品中,先读哪一本好呢?此时我常会答道:“请先读安妮·迪勒德的《溪畔天问》。”安妮·迪勒德(Annie Dillard,1945—)被誉为20世纪美国自然写作作家中的杰出女作家。这位作家虽然并不是像石牟礼道子一样与具体环境问题相关的人,却是在美国拥有很多热情粉丝的作家。她的出道作品,同时也是被誉为20世纪自然写作代表作的《溪畔天问》(1974年)获得了普利策奖。《溪畔天问》甚至得到了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再世那样高的评价。安妮·迪勒德的作品中有一篇题为《黄鼬的生活方式》(1982年)的作品,虽然很短,但我认为这是以同动物的相遇为主题的自然写作中的现代代表作品。

故事的情节很简单。作者迪勒德在黄昏时,去附近的池边散步。她坐在池边一棵很合心意的倒了的大树上,来放松一下。时不时会出现黄色的鸟向后方飞去。作者的目光被鸟所吸引,身体向后弯曲。“就在那时,不知为何,我与黄鼬打了个照面,黄鼬也静静地抬头看着我。”

偶然与从茂密枝叶中出现的黄鼬视线相对了。黄鼬和作者都“太过于惊讶”而无法动弹,时间在互相的凝视中流逝着。“我们两个的眼睛被锁上了”,据说整整对视了60秒。但是,最终,黄鼬消失在了一片枝繁叶茂中,只留下了作者对黄鼬的思念。

石牟礼道子的作品中,作者实际上并没有与狐狸相遇,而是进入了自己化身为狐狸的幻想世界中,但是这个作品中,首先就描写了与黄鼬的实际相遇。而且,石牟礼道子的作品是围绕着幼时的记忆来写的,与之相对的,这部作品描写的是一位成年女性。因此,两部作品也有不同之处。

那么,围绕着这次相遇,作者迪勒德是怎么想的呢?最重要的一点是,作者感觉那60秒是“魔法的瞬间”。在这“魔法的瞬间”里,作者仿佛进入了黄鼬的脑中,感觉被黄鼬同化了。同石牟礼道子一样,被动物同化了的感觉在作品中表现了出来。但是这部作品不过就是发生在仅仅60秒之间的事情,那一瞬逝去之后,作者后悔道:“为什么魔法的瞬间被破坏了呢?”作者关于那悔恨这样写道:

我丢掉了绝好的机会,应该钻进它的咽喉。本应该瞄准黄鼬下巴下方的白色条纹猛然攻击,抓住它,并满身泥泞地向野生玫瑰花丛的深处前进,找到“生”的本质。如果是在野生玫瑰花的花荫下,我们就可以像黄鼬一样,沉默着,无忧无虑地过着我们野生的生活了吧。我就可以安静地回归野生了吧。

关键词是“野生”。作者表现出想要同黄鼬一起前往“野生的生命”的世界,想要在那里“安静地回归野生”,强烈地表现出想要成为黄鼬的愿望。他认为那“魔法的瞬间”是那一世界的入口。正如石牟礼道子作品中“小美”钻入胡颓子丛中化身为狐狸一样,这部作品中作者想要钻进“野生玫瑰花丛的深处”化身为黄鼬。在某种意义上,是模仿、追逐路过的兔子,跳进兔子洞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式的作品。

这部描写与千载难逢的野生动物相遇的作品虽然短,但为我们带来了非常有趣的视角。正如至今为止所论述的那样,可以看出“魔法的瞬间”被毁时的悔恨与想去“野生”世界的愿望,而且这两个是表里如一的。因为悔恨暗含在愿望里,并且,愿望孕育出悔恨。这悔恨和愿望的深处是对于横亘在人类的生命与动物的生命之间的根本差异的认识。也就是,缺少野性的人类怀有的对“野生的生命”的憧憬,是对人类的生命的批判的目光。

这种羡慕之情在60秒钟之后就轻易地瓦解了。虽然迪勒德说:“明明是上周的事,却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那个魔法瞬间就破灭了呢?”但是她也解释说是因为眨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们大家一起读一读这个地方。

为什么那个魔法瞬间就破灭了呢?可能是由于眨眼。我的视线从黄鼬的内心世界中转移出来,打算记录眼前的事物。接下来,放开黄鼬,将其置于现实世界的水流中,委身于本能的激流中。

所谓的眨眼是什么呢?接下来本文就加以了补充说明。也就是说,在互相凝视的60秒期间,作者虽然进入了黄鼬的内心世界,但是突然间意识到,需要回归于自己的世界中。人是不能长时间不眨眼凝视一个对象的。瞪大吃惊的双眼60秒之后,几乎是没有意识性地眨眼。这就是与黄鼬对峙的结果。也许可以说我在这场对峙中惨败。

而且还有“要记住眼前的事物”这句话。这句话意味着现在在自己面前有一只黄鼬,而自己想要记住凝视自己内心的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完全地回归自我。换句话说,由忘我地凝视对方到自我回归,作者认为:这真了不得,这种经验是很难得的,必须得记住。在那一刻,就在与黄鼬一体化的瞬间,对峙也就结束了。

比如说,你无意识地走在平常走惯了的路上,突然听到扑通的一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汽车在交叉路口处相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是那一瞬间你却没有意识到那里发生什么事,只是茫然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你才会开始思考:啊,发生交通事故了,不好,必须给消防警察打电话,可能有人已经报警了吧!发生了不同寻常的重大事故的瞬间,我们由于过于突然而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作者所说的“魔法瞬间”就是指从引起事故的瞬间,到意识到这是什么事故的这段时间,也就是无意识、茫然、不知所措的这段时间。

这一间隙般的“魔法瞬间”也是我与黄鼬互相感应的瞬间。作者写道:“的确,我在这60秒期间进入了黄鼬的内心世界,而黄鼬也进入了我的内心世界”。我想这可以被称作“经验现场”、无意识的时间。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认为经验现场就是无意识的或者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状态。

如上图那样通过意识的介质,人们从经验现场中被隔离出来,作家安妮·迪勒德的现代性就体现在将这一事情问题化这一点上。前文写道“我的视线从黄鼬的内心世界中转移出来,打算记录眼前的事物”。换句话说,我们可以这样认为,这时人类的意识进入了“魔法瞬间”这一交感的瞬间,破坏了经验现场。根据《广辞苑》记载,所谓的意识就是指:“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的状态。”“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的状态”也就是说恢复意识的瞬间,作者就已经背离了经验现场。

通向魔法的瞬间

人类与其他动物不同的特性之一就是人类拥有大脑。基本上,大脑控制着意识、语言、思考及对事物所持有的想法。而且,所谓的意识世界,就是能够像看待别人的事情一样去看待“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能力。换言之,形成一种于经验现场之外观望的心理状态。安妮·迪勒德的“魔法瞬间”要是经验现场的话,她根据自己的意识,不管愿意与否也得从其现场中脱离开来。所谓的与黄鼬的分别,同时也就离开了经验现场。

换句话说,人以外的动物常常就如同魔法瞬间的连续体,也就是说每时每刻都会产生经验现场。没有明确意识过程的动物是不会如同看待别人的事情一般来看待“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另一方面,人类可能生存于作为现实世界的形式而存在的意识世界中,常常生存于从经验现场倒退一步的地方。安妮·迪勒德就是这样描写黄鼬所返回的世界的。

之后,黄鼬做了什么思想斗争呢?它到底在想什么呢?它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吧!它只记得地面上的脚印,飞散的羽毛,野老鼠的血与骨头,未整理的、毫无联系的活页笔记本,还有突然被风吹散的日志。

“未整理的、毫无联系的活页笔记本,还有突然被风吹散的日志。”这就是黄鼬的日常生活。作家也将其称作单纯地根据身体感觉而产生的生命活动。对此,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中能够发现“整理”“联系”这两个词,这是想要给予一定秩序的有意识的生活吧。动物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与此相对,人类经常通过意识来内省自己的生活,从而“整理”其意义与价值,考虑它们之间的“联系”。能思考“生存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的动物只有人类吧。(www.daowen.com)

但是,人往往是于经验现场后退一步的地方旁观自己。人类是经验现场的主人公的同时,也站在现场外观望、思考,是一种双重化的存在。反过来说,在该作品中,安妮·迪勒德借助“魔法瞬间”,在无意识的60秒期间,逃出意识世界,站在了经验现场。

为什么人类不能亲身体会经验现场呢?该作家将其举例,在《溪畔天问》一书中做了如下解释:

我透过钥匙孔观望,只能看到来自太阳光的30%,剩下的是红外线和少量的紫外线。虽然许多动物能看清这些光,但是我却看不见。噩梦一样的神经节的网络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受到刺激、反应,将映入眼帘的东西分解、组合,这均是为了大脑能够接收而进行编辑。据唐纳德·E·卡尔(Donald.E.Carl)所说,单细胞动物并不受大脑的支配。“从哲学方面来看,之所以既令人感到可悲又令人很感兴趣,是因为只有最简单的生物才会感受到真实的宇宙”。

在这里我们所谈论的是人类知觉的界限,人类的视觉本来只能看到光的30%。总之我们只能捕捉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的1/3。而且,将人类的知觉、大脑的1/3再进一步分解进行编辑,传送到大脑,形成意识的时候,到底人类能捕捉到多少东西呢?意识、观念、语言这类主要依赖于大脑的人类固有的功能,使人类的认识能力产生了界限。人类本身就是在如实掌握世界方面存在很大局限的生物。

因此,对安妮·迪勒德来说,与黄鼬的意外相遇这种经验现场,可以说是超出了人类条件的魔法瞬间。只有这种意识与意识之间的空隙才会如同魔法瞬间一般,作家觉得她进入了黄鼬的世界。这就是黄鼬的生存现场,同时也是作家自己的生存现场。关注野性也与其有关。作者认为动物的野生世界不单单是没被人类侵占的纯粹的自然领域,而且是指不断产生作为经验现场的“现在、这里”的这种魔法瞬间的世界。

安妮·迪勒德的主题是,由于意识世界的存在,人类极为深切地意识到动物们生存的“现在、这里”这一瞬间已经不具备生存下去的条件。动物世界与人类的世界之间面临的本质区别如下文所写。无论哪个都是从“现在、这里”的黄鼬的生存方式中看出来的。

让我们稍稍总结一下。人与动物生存于截然不同而又相互对称的世界中。迪勒德说:“黄鼬必然要生存,人类是有选择地生存。”所谓的“必然”就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与之相对,人类是在“选择”的世界中生存着的。有几种生存方式,可以从中选择一种。这就意味着人类从像动物一般为了生存而生存的、直接的必要的世界中获得了自由。

但是安妮·迪勒德认为无论选择哪种生活方式,与只有一种生存方式相比,确实有很大的自由程度。但是,所谓的选择的世界,说到底就是没有绝对的生存方式的肆意的世界,缺乏生存下去的绝对理由的世界。因此,作者说了如下的话:

黄鼬必然要按照自然规律生存,而我们可以有选择地生存。虽然我们讨厌这种必然规律,但是最终又不得不狼狈不堪地在必然规律中死去。就如同黄鼬按照黄鼬的必然规律生存一样,我们也想要按照我们的规律生存。

安妮·迪勒德希望与黄鼬有相似的生活方式。最后的部分,“选择……被给予的东西”这句话中反映出复杂的思考。所谓的“选择……被给予的东西”就是选择必然。必然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其性质是“不得已”,所以迪勒德的表达就成了敢于抵触矛盾的说法。但是通过这样的表达方式,必然与选择并不是相对立的,而是将其结合起来,真是不错的思想的表达。

于是,对于安妮·迪勒德来说,所谓的交感正是钻了意识空隙的空子,到达了“现在、这里”这一经验现场的。而正是与黄鼬的相遇开启了那一魔法瞬间。

那么,在结束安妮·迪勒德的与黄鼬相遇的故事之前,我想指出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使魔法瞬间到来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呢?安妮·迪勒德是这样描写那一场景的:

落日撒满余晖,我坐在树干上,身子依靠在苔藓上,看着脚下睡莲的浓密的叶子每当鲤鱼嬉戏经过时就会摇曳身姿,如梦幻一般,渐渐远去。一只黄色的小鸟,从右侧飞来,向我的背后飞去。它吸引了我,我转过身,就在这时,不知为何,我与黄鼬打了个照面。黄鼬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在这里,作者想要让大家注意的是夕阳西下、天色微微发暗的这一时间段。作者在池边倒下的树上坐着,这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而且,水面上覆盖着密密的睡莲,水下的鲤鱼嬉戏时,睡莲微微摇摆。作者将这种摇摆描绘得如梦幻一般。

让我们回想一下前一节读到的石牟礼道子的作品中的小美变化成狐狸的场景。在该作品中,芒草穗波的光辉、胡颓子飒飒地摇曳吸引住了这个小女孩,引导她走向狐狸的世界。这时,这个小女孩随着“环境世界的摇摆”唱着歌,并产生了共鸣。在这里,就出现了交感的世界。

迪勒德与黄鼬相遇之前,他描写睡莲的浓密的叶子在摇摆,而晃动的睡莲简直就像为了引出交感世界而埋下的伏笔一般。令人深感兴趣的是走向交感世界的入口是时代、文化均不相同的两位作家的共通之处。《意义活跃的生活是什么?——玩耍的孩子的人类学》一书中,矢野智司(Yano Satoji,1954—)认为孩子们玩耍的本质是脱离现实意义及实际效用的“单纯地关心”,是“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世界”,并进行了如下的说明:

“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世界”,换句话说,自己与世界已经没有分界线,而是形成了一种“溶解体验”。在这一体验之中自己不需要对玩耍进行反省。当意识到自己在玩的时候,在那一刻,就已经脱离了玩耍的世界。即便我们能产生玩的体验,也不能正确地用语言表达出这个玩的体验就是溶解体验。

的确,可以说这里所说的“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世界”与“溶解体验”,正与《黄鼬的生存方式》这一作品中所体现的交感这一主题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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