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侠义之士

在《史记·游侠列传》之中有朱家和郭解的故事，他们是武侠小说中侠士一类的人。当人民困苦无助时，这些人成为政府公共职能不健全的补充，他们是用自己的人性来弥补的。

朱家是孔子的老乡，大约与汉高祖刘邦同时，因行侠仗义闻名于山东及关东一带。一听大侠人们就想到鲜衣怒马、出手阔绰，好像身上有着永远花不完的钱，其实那只是电影。朱家的生活非常简朴，他衣食都很朴素，出门只乘一牛车。他救济起别人来却很慷慨，平时专好打抱不平，替人家排忧解难十分认真，往往不避个人安危，因此人们都乐意与他交往。

朱家最著名的故事就是救助项羽手下大将季布。楚汉相争的时候，项羽手下的大将季布，曾经多次围困汉王刘邦。刘邦恨季布恨得牙痒痒，取得天下后，便悬赏重金买季布的人头。布告上说，谁胆敢藏匿季布，罪及三族，所谓三族是指父族、母族、妻族。季布先是躲藏在河南濮阳县姓周的人家中，由于官兵追捕得很紧，他听从周氏的计策只好投奔朱家。他先乔装打扮剃发为奴，周氏再用拉棺木的牛车把他运出河南，故意拉到朱家的家里出卖。朱家对车中所拉的季布已心知肚明，但还是假装把他买了下来，藏在家中。后来朱家通过游说夏侯婴，花了很大的价钱才使得刘邦赦免了季布，季布后来甚至官至郎中和太守。更为难得的是帮了季布这么大忙的朱家，从此以后再不见季布，救人已经难能可贵了，救人后绝不图报这是另一类侠义精神的体现。

郭解的老家在愚公移山故事发生的地方，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仗义被刘彻的爷爷刘恒处死，可见他有侠士的血统。史书说他长得短小精悍，貌不惊人，性格却沉静勇敢，不喝酒。他在年轻时走过一段弯路，其实再伟大的人物也是逐步修正自己而不断觉悟的。郭解曾经心狠手辣，恣意杀人，还干些作奸犯科、铸钱掘冢等违法的勾当。但在那时他就很仗义，肯舍命助人报仇。后来，郭解一改以前的所作所为，对人以德报怨，帮助别人绝不求回报，甚至救了别人的性命也不居功自显。因此，他在当地声望颇高。朱家与郭解行侠的方式是不同的，朱家更多是在法律的框架内，而郭解的家庭与人生经历使他游走在法律边缘，这也为他的被杀埋下伏笔。

郭解的几件好人好事：

第一个故事，公正不偏袒。郭解曾有一个外甥，在与人喝酒时，仗势欺人，强行灌别人酒，被对方一怒之下杀死。郭解的姐姐不满他不替外甥报仇，故意陈尸街头想借此羞辱郭解。郭解探知凶手逃跑处，于是凶手不得已自己回来将实情告诉了郭解，郭解不仅没有加罪于他，还说，是我的孩儿做得不对，而把他放走了。随后，他又埋葬了外甥。笔者认为，强行灌酒固然不对，但仍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杀人就是违反刑法了，不能同等看待，但古人的法律观不是这样。(www.daowen.com)

第二个故事，谦虚而绝不欺负人。郭解平时受人尊敬，出门时大家都回避，有一次却遇见一个人跨坐在路旁，很不礼貌地看着他。跟随他的门人看见了很生气，想杀了那个人。郭解说：“在家乡得不到尊重，是我的修行不够呀，怎么能怪罪这个人。”暗地里，他叮嘱尉吏说：“这人我很看重，到践更时放过他。”践更在当时是一种徭役，每月一次。践更数次，都没有人找他。那人很觉奇怪，一问，才知是郭解替他解脱。于是他袒胸露腹地前去谢罪。

第三个故事，悄悄助人而不居功。洛阳有互相结仇的人，当地的贤达与豪强们都多次劝说，始终化解不开。郭解听说后，夜里跑到两边的仇家调解，使他们终于听从了他的劝解。郭解说：“我听说洛阳诸公在这里调解你都没有听，幸而现在你听了我的话。但在洛阳地面上，因为我而化解，我从别人的地方夺走了贤人的名声。等我走以后，你们让本地的豪杰居中主持。”于是，他连夜离开了这个地方，不让任何人知道。

郭解处世恭敬、为人节俭，在本县办事从不乘车，到邻郡为人请求事，也从不为难人家。因此，大家都愿意为他所用，逃命、流亡的人也都纷纷依附郭解，他还深得本地青少年的爱戴，附近的人家经常把大车送到郭解家，以备投奔郭解的人使用。

汉武帝年间，朝廷迁徙豪富于茂陵（刘彻的陵墓，在今陕西兴平县东北），以便控制。郭解因家贫，本来不应上榜，但也在迁徙之列。大将军卫青为郭解向汉武帝求情，刘彻说：“郭解身为布衣，能使大将军替他说话，可见他并不贫穷。”其实江湖社会中的郭解在朝廷眼里更为危险，朝廷不可能不提防他。临行之日，前来送行的人众多，可见郭解在当地的影响之大。他到了茂陵后，陕西一带的社会贤达和豪杰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的人听说他到来，都纷纷前来与他结交。

在中央集权下郭解这种人没有生存的空间，汉武帝虽然自己建筑的公共职能有缺陷，但他绝不能容忍别人来弥补，公法不可能与私法并存。这又是一类侠客型士人，因为百姓困苦而上诉无门，他们的力量给了下层民众以幻想，因此深为民间所喜爱。最令人感叹的是这两个帮人帮到底的大侠客居然都穷得叮当响，看来能不能帮助别人绝不在金钱上。

少年时代我最喜欢的书是《三侠五义》、《水浒传》、《儿女英雄传》等武侠小说，最令人神往的人是侠士而绝非道学先生。心醉于他们对底层人打抱不平的同情心，崇尚他们过人的武功和胆识，共鸣于他们孤独与漂泊的心境。老百姓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面临侮辱与迫害时又实在太无奈，因此寄希望于缥缈无望的民间肌肉力量，这是侠客如此受欢迎的根本原因。侠士的所作所为也融入“士精神”中，成为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