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名副其实的宰相,他的冤案成了朱元璋消灭相权的借口。清代修的《明史》对胡惟庸记载不多,参考的都是明代官方文献,大多不实,只知道他是安徽定远人,元末参加红巾军,是跟随朱元璋的开国功臣。他以谨慎和办事干练而深受朱元璋的赏识,成为明朝初年辅佐朱元璋的一位能臣。
元明清的政治乏善可陈,相权已经不复存在,胡惟庸成了千载博弈中的最后一位牺牲品。朱元璋干掉胡惟庸后彻底废除了宰相这个职位,他甚至给子孙下令永远不许恢复宰相制度,此后直接向六部发号施令,将君权与相权完全集于一身。朱元璋农民出身,不怕忙,他每日要平均批阅一百五十余件奏章,裁决四百多个案件,禁止别人染指权力,就只能把皇帝这份工作变成苦差。据说,朱元璋怕忘事,就把很多事情写张字条挂在身上,等处理完再摘下。
翰林学士创始于唐代,因为文章写得好而被政府授予这个职务,后来就帮助皇帝起草重要文件,于是兼做了皇帝秘书的工作。宋代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翰林学士院,翰林学士都是优秀文学人士,有点儿像中国科学院院士身份,他们时不时给皇帝讲解儒家经典,是皇帝身边的清客、顾问。宋代又设置了一些馆阁学士和殿学士,比如龙图阁学士、资政殿大学士等,类似于政府的咨议或参议,属于荣誉型顾问。
朱元璋可以不要宰相,但不能不要秘书,虽然明初的人口只有六千余万,但光靠一人也忙活不过来。这个秘书机构就叫“内阁”,秘书的称呼就是皇宫内各殿阁的大学士,如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等,这些大学士品级不高,只有正五品,然而他们做的事情却是以前中书省所做的。大学士们在外延上报的每一件奏章上签注上自己的意见,还有对该事的分析以及应对方案,甚至连皇帝对外的诏令也一并拟好,皇帝就根据这些进行批示。时间一长,大学士就从皇帝那里分得了很大的权力,成了没有宰相之名的宰相。大学士中由一位德高望重者担任首席,称为“首辅”,这个人往往被看成宰相,但从法统上讲他仅仅是个秘书。
明代虽然只有皇权而没有了相权,却还遗留了唐宋时代的一些规矩,明代皇帝的命令只能发给六部尚书,由他们去执行,六部下属中设有给事中这么一个官职,虽然级别只有正七品,相当于一个县令,但事权极大,他拥有反驳皇帝命令的权力,可以把皇帝的上谕原封退回,拒绝执行。《明史·职官志》记载: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查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属付部,驳正其违误。
宋代虽然台谏合流,但谏官的痕迹始终没有消泯,明代的给事中既能稽核检查六部,又能规谏皇帝,驳回圣旨。虽然一言不合,皇帝可以下令扒下官员的裤子打屁股,但给事中的设立毕竟让大臣有了一个对皇权说不的机会。正一品的相权没有了,仅剩下正五品的秘书和正七品的审核来辅助和制约着皇权的实施,士大夫们在皇权的淫威下苟延残喘。为什么明代的知识分子喜欢谈“心性”?因为已经没有现实的东西值得他们奋发了,人往往会在没落之中向自己的内心寻找生命的意义。
清代在明代无相权的基础上更确立了皇帝的绝对专制,物极必反,清朝在专制走向极端的时候也就预示了专制必会走向灭亡。清代帝王之中最有政治才干的是雍正皇帝胤禛,胤禛像朱元璋一样勤于政务,查清史档案资料,胤禛现存仅朱批奏折就达三万五千多件,总字数除以他执政十三年,平均每天批阅八千多字!当时都是使用毛笔一笔一画写上去的,即使用上今天的电脑,有多少人能做到在十三年中平均每天写八千多字?懒惰的人喜欢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最好都不来烦他,而勤快的人往往更愿意大权独揽,甚至对别人有着深刻的不信任。胤禛在朱元璋建立内阁的基础上成立军机处,扫清了内阁中遗留的对皇权的牵制,清代使得君臣关系演化成主人与奴才。
清代延续了明代的官制,除了加进一些满洲八旗遗传下来的职务外,把殿阁大学士升为正一品,虽然大学士不是宰相,但有此头衔也就拥有了宰相的品级。军机处的设立带有偶然性,1729年,即雍正七年,因为要对西北用兵,皇帝怕内阁人多嘴杂泄露军事机密,于是就在皇宫隆宗门内设立了一个临时办事机构——军机处,意思是办理紧急军务之用。军机处的职官有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两种,俗称“大军机”和“小军机”。(www.daowen.com)
军机大臣由皇帝在大学士、尚书、侍郎等官员内遴选,有些也由军机章京升任。军机大臣正式的官名叫“军机处行走”或“军机大臣上行走”,所谓“行走者”,即入值办事之意,不是什么正式的官。军机大臣没有定额,人数完全由皇帝根据情况定。军机章京初无定额,嘉庆年间开始定员并分派值班。军机章京称为“军机司员上行走”或称为“军机章京上行走”。军机处的实质也等于皇帝的秘书班子,用顺手以后就成了常设机构,不仅一切机密大政都交给军机处,内阁反而成了办理例行事务的机构。
为什么胤禛要用它代替内阁呢?因为军机处的临时性便于皇帝个人控制。军机处在权力上虽然是执政的最高国家机关,但在形式上却处于临时机构的地位,就像某某领导小组,从始至终不像个正式国家机关的样子。军机处办公的地方不叫衙署,只称“值房”,顾名思义就是值班室。最高行政机关也就那么几间木板屋或瓦房,军机处没有专职的官员,军机大臣、军机章京都是由内阁的原官兼职,皇帝可以随时令其离开军机处,回本衙门。军机大臣和军机章京更无品级,他们的俸禄根据原官职发放,组成完全由皇帝任意安排。
由于军机处的秘密性,更便于贯彻皇帝的个人意志。以前所有给皇帝的上奏都要通过内阁,皇帝的圣旨也是由内阁票拟皇帝朱批后,交给六部尚书执行,六部给事中还能将圣旨原封不动退回,皇帝想干什么在朝廷上没有秘密可言,皇帝给地方官下旨也须通过六部。清代政府发布的最高命令称上谕,上谕分为两种:一种是明发上谕,一种是寄信上谕。明发上谕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些例行公事,譬如皇帝要外出巡游某地啦,上坟、讲课、救灾啦等,以及中央政府官吏的任免发布和需要晓谕中外的诸事,都由内阁拟好,皇帝看过,再由内阁交到六部,这是各朝向来的惯例。寄信上谕是清代特有的,不按上述程序,而直接由皇帝的军机处寄给受命令之人。
譬如给某省巡抚的上谕,直接寄给巡抚,旁人是看不到的;或者要交给某部尚书的,也是直接寄信给这个尚书,其他人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到后来凡是紧要的事,差不多都用寄信上谕发出了。这种上谕,由军机处拟给皇帝看,皇帝看过以后,封起来盖上“办理军机处”的大印。全国各级长官通过军机处这个媒介同皇帝发生关系,全国一切政治都变成秘密不再公开。唐宋时代的诏敕,也就是政府发布的命令,宰相一定要盖章,没有宰相的章,就不成为诏书。明代虽然废除相权,但还是在制度之下由皇帝来当宰相,宰相的职权直接由皇帝兼任。只是宰相做错了工作须负责,皇帝工作做错了无人监督,可以不负责。除这一区别外,明代制度还是和过去大体相似的。清代就更超越了这一限制,军机处使清代行政都成了私下的秘密,这种专制比尚有制度可循的内阁制又大大前进了一步,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秘密政治没有不黑暗的。
军机处的无制度性使得大臣失去了出谋划策的责任,军机大臣们只是承旨办事,让干嘛就干嘛,根本谈不上什么申诉权和驳回权。没有制度的安排使得皇帝可以随心所欲,既不必担心旨意被驳回,军机处人员更是牵在他手中的玩偶。军机大臣,名义上是大臣,照制度法理讲,并不是大臣,因为他是皇帝御用的,而不是政府的正式最高行政首长。内阁大学士,按照身份还可以勉强称为国家大臣,军机大臣则只能算是皇帝的私人秘书。
在中国古代最高权力的和平交接只有两种方式:禅让和世袭。因为君主的私心“禅让制”成了一种理想而难以在现实中普遍使用。中国人热衷于构建人与人的伦理关系,对政治制度不是没有思考,诸子百家的思想体系中都强调民众的重要,关心民生的好坏,然而却想不出一个使老百姓参与政治的办法。人类凭空想象的能力有限,只能通过古代的一些实例来设计理想社会,这也是儒家总喜欢歌颂尧舜禹的禅让和他们对百姓的仁慈的原因。没有办法的办法是让取得统治权的人加强自身修养,使其变成好人,从而善待百姓,上级与下级各安其分,以此使民众获得太平生活。
中国政治中最难进步的一点就是不知道如何制裁和监督上级,而上级绝不会自动成为好人,更不会在无后果状态中主动安分尽职。中国人的性格是聪明而精细的,小农的特点更是因循守旧,华夏文明虽产生了很多早熟的社会状况,在中国中央集权两千年的政治演变中,我们能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中国人很善于在政治的技术层面上设计并完善,而无意或者故意避开制度方面的改革。
西方人是粗犷的,航海的经历需要不断提出挑战,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有雅典的公民大会和罗马的元老院,他们不怕在吵吵闹闹中建立人与人的关系。中国人的“三权分置”与西方人的“三权分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观念,就像一个房屋的设计,中国人将内部装修得非常华美,然而整座房子只有一根独木支撑,西方人内部可能只是些简单的装饰,却牢牢地把三根立柱支撑好。秦汉的政治制度来源于春秋战国的思想家们,更体现了中国人的民族性格和民族心理,理解了这些,对纠缠了两千余年的君权、相权的设计就能找到一条模糊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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