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宋代劝谏文化的形成
民族精神和扩张能力发展到唐代达到最高点,从宋代开始逐渐衰落,军事力量的不振使得赵宋王朝的外交行动没有汉唐时期那么张扬,在与周围少数民族政权军事冲突中也往往扮演失败求和的角色,给后来人以积弱积贫的感觉。其实,军事能力的不足并不能完全阻碍民族的进步,宋代在文化、经济以及科学思想上都达到了顶峰,在世界范围内也完全可以睥睨群雄。史学家陈寅恪讲:“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宋代是儒释道三种重要思想相互影响、相互结合的时期,其哲学成就并不仅仅是程朱理学的产生,还包括道教的发展,以邵雍为代表的周易文化系列也得到很大发展。文学、绘画、书法等艺术都达到了后世难以超越的境界。科学上四大发明中的火药、活字印刷和指南针都是在宋时得到应用。以瓷器为代表的各种手工艺品十分精致,工商业和自由贸易规模都相当可观,政府也无重农抑商的限制,甚至在四川还出现了近代货币的雏形“交子”。王安石变法中有使用现代金融手段给农民贷款解决农业问题的条例,可惜当时没有农业发展银行这么一个机构来执行,而且银行的工作官府不可能干好。
日本近代学者内藤湖南认为:宋是中国近代的开始阶段,一千年前,产生了很多现在才有的早熟文明,然而灿烂辉煌的文化却是中国进入暮年的标志。在一个小农经济为基础的社会里,如果只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那么从皇帝到士大夫阶层自然就会弥漫着得过且过的偷安情绪,失去了积极进取的精神追求,抱残守缺的保守思想成为有宋以来三百余年的立国方针。
赵匡胤靠发动政变上台,他只想当稳这个皇帝,别一不留神被曾经拥立过自己的哥们儿干掉就行了,至于汉民族以后怎么办不是赵匡胤考虑的范畴。赵宋王朝保留了以前朝代的各种官职,又进行了改造。宋代的宰相是中书省的中书令,负责行政;单独成立枢密院负责军事,职权既好像汉代的太尉,又似乎是唐代的兵部;又成立三司使司负责财政,行使的实际上是户部的职权。军事和财政权从宰相手中剥夺,实际上加强了皇权。
唐代的官职分“散官”和“职事官”,散官只是个待遇,并没有实际的责任和权力,做事的是职事官。自汉代以后“三公”的位置就成为虚衔,隋唐官制中正一品的太尉、司徒、司空都是荣誉官衔,没有实权,真正的宰相是正三品的中书令、侍中还有从二品的尚书仆射,即使中书令和侍中也很少任命,往往是某部尚书加中书门下同平章事衔代理宰相职务。宋代乱七八糟的各种官职更是把人搞得晕头转向,每个官吏都有三个头衔,一个是官衔用来拿俸禄,领工资的;还有一个是职衔,如大学士、学士等,是授予较高级文臣的清高头衔,没有实际权力;再一个是“差遣”,就是官员担任的实际职务。
唐代对相权的防范已经够严的了,到了宋代更是以张冠李戴来限制相权,中书省本来领导是中书令,但中书令只是名义,不能领导中书省,实际负责任的可能是尚书右仆射,他的官职是尚书省的副首长,受皇帝差遣兼任中书省的侍郎,在中书省发号施令代行中书令职权。其他的官员也都是这么混乱安排,干的活跟职务无关,全是临时性的,随时会被调走。宰相或有名无实,或有实无名,从威望到权力都势必大打折扣。宋代的台谏制度也做了改革,原来由宰相任命的谏官是专门规劝皇帝的,现改成由皇帝亲自任命,负责纠举百官的御史台与谏官合流,不再谏诤皇帝,而是专门与宰相为难了。宋代的中央集权和皇权都更为加强,然而与唐代相比,除了贞观之治以外,整个宋代的政治比唐代要清明得多,这不得不归结于宋朝的士大夫体系。
宋代的皇帝对待文人是最好的,这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看出来:
首先,文官体制的确立,宋代政权的运转完全依赖于通过科举制上来的一批文官。赵匡胤与赵光义哥儿俩都是军人出身,历代篡权者都是首先控制了军队才因此掌握政权,他们对军人的防范之心远远大于文人书生,在他们眼中“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所以中国历史从宋代开始朝廷的军队改成文人带兵,军队的统帅是个文职的官员,军事将领只有领兵权而没有调兵权。草莽出身的岳飞,手中又握有重兵,受到猜忌是很正常的。(www.daowen.com)
宋代在防范武将的同时,也对皇帝的家族和后宫加强了管理,后妃、宦官以及外戚、宗室等都受到限制,无形中加重了文臣的地位和权力。文臣的工资待遇在历朝中属于比较高的。秦代以前是分封制,大臣们有采邑和封地,不发工资,秦以后官员成了流官,不再受封,因此就必须支付俸禄。秦汉的俸禄以粮食为主,唐代开始发放土地、实物和货币,这种土地面积很小,是用来耕种的,不是一县、一乡包含人口的那种大面积封地。
宋代俸禄很复杂,包括正俸、禄粟(粮食)、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券(差旅费)、厨料、薪炭等,还有布匹衣料甚至仆人的钱,宋朝的官员工资大多是银子。拿宋明来比较,宋代做个清官养一大家子人不仅没问题,还能拥有比较富裕的生活,但在明代海瑞这样的清官家里只有破烂的竹器做家具,帷帐和衣服也是粗布的,补了又补,只有母亲生日的时候才吃上一回肉。
赵匡胤曾给子孙们定下一个规矩:不杀士大夫。明末的学者王夫之曾经写道:
太祖勒石,锁置殿中,使嗣君即位,入而跪读。其戒有三:一、保全柴氏子孙;二、不杀士大夫;三、不加农田之赋。
大意是:赵匡胤把对子孙的训示刻在石头上,锁在皇宫的后殿里,谁即位就要到这个殿里,跪在石头前读,这个戒令有三条,其中就有一条不得杀读书人。
宋代也是理学兴盛的时代,读书的士大夫们崇尚气节,慢慢地形成了一种文化氛围就是“文死谏、武死战”,文官最高境界是死在对君王的劝谏上,武官的荣誉是战死沙场。举个例子,北宋名臣范仲淹曾经有过三次对太后、皇帝和宰相的劝谏和力争,结果都是被贬出京,第一次大家给他饯行,说他:“范君此行,极为光耀呵!”第二次人们举杯敬他:“范君此行,愈为光耀!”第三次虽然政治形势极为严峻,仍然有人来送他,并说:“范君此行,尤为光耀!”正是这种正义耿直的行为奠定了范仲淹北宋名臣的地位。
从宋代开始在士大夫中间形成了一种劝谏的文化,虽然冒犯君主就像摸老虎屁股一样危险,轻则丢官重则丧命,但正因为是一场极度危险的游戏,所以能得到读书人的一片喝彩。明代海瑞曾经给嘉靖皇帝朱厚熜上了一道劝谏奏章,他为此跟妻子诀别,还买了一口棺材,等着被判死刑。这种做法搞得朱厚熜虽然暴怒但没了脾气,如果杀海瑞反而成全了海瑞像比干的忠义之名,自己到落下类似商纣王的骂名。看着海瑞的奏折朱厚熜一个劲地嘟囔:“这个人可和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士大夫们用生命和鲜血铸就了一座与君权抗衡的桥梁,让正义的人和事不因河流的阻隔而完全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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